5
她认命的闭上眼睛,难过地扭头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子,等待被利齿撕裂血肉。
但那妖化的妇人定住了般迟迟不下口,过了一会,心口一轻,压在胸口的利爪移开了。
她战战兢兢地睁开眼,越过那村妇,看到原本等在一旁的男人正跪伏于地,小山狸被他护在怀里。
一个红衫长辫的温雅男子站在几步开外,他对伏在脚边发抖的“人”视而不见,眼神扫过瘫坐的她,眸如寒星,极为清冷。
她习惯性地瑟缩一下,看到这清俊的男子周身纯红火云笼罩。
也正是这纯烈如天火的气压得二妖动弹不得,那才出生不久的小山狸更是痛苦地小声耗着,若不是亲爹舍身相互怕是早就元魂尽散了。
玄狐动怒,凡是近身的污秽淫邪皆为真火所焚。
“师傅……”她怯怯地唤一声。
“九尾…”那妇人语气中透尽绝望,眼看丈夫儿子渐渐消亡飞散,止不住对天哀嚎尖锐凄厉,那声音颤着竟似在哭!
一瞬间,气息就不一样了,仿佛灰变了黑,黄昏堕了深夜。
入了魔道。
这六界,神仙人鬼妖魔。
撇开不可企及的神界不谈,这人与妖皆可修仙,妖魔却不能为人除非愿入轮回;而仙、人,鬼和妖皆可入魔。
成仙是飞升,入魔为堕落。
飞升有道可循,堕落却毫无章法,无法刻意为之。
魔的本质在于“念”,其实本是无善恶之分的,所以世间真正十恶不赦的邪魔是少之又少。
而念由心生,机缘一到,瞬间的心志便决定一切了。
像眼前这走了旁门左道修成人形的妖妇,此刻双目眼白褪去尽是猩红瞳孔,满脑子的血腥杀戮,才是真真的疯魔了。
她控制不住地发抖,雪白的耳朵和尾巴冒了出来。
“原来是只雪狐啊,难得慧根却没点长进,真是可惜。”
妇人凄凄说道,满眼的讥笑,那嗓音阴阳怪气,直寒到人心底去。
突然脸色一变,顷刻间恶毒无比。
“九尾!!拿你徒弟给我夫儿陪葬!!”说罢倾尽修为向她扑去,速度是之前的好几倍。
红衫男子不发一语,不着痕迹的只是往前移动一小步,妇人便石雕般地不动了。
魂魄从七窍散去,接着砰的一声,肉身散作堆尘土。
究竟是寻常的妖魔,就算入了魔也扛不住玄狐的真火。
她还坐在地上心乱跳个不停,红衫长辫的好看男子却径自走了,她忙不是跌的爬起来跟在后面。
待森林褪去走进雪域,现出原形的师傅看也不看身后的徒弟,自顾自的大步流星。
她也现了原形,不敢说话只得默默的跟着,师傅是真发火了。
九尾玄狐这次气得不轻。
亏他不放心小懒狐狸跑回山洞,洞内空空,法阵外丢着他的一大团红毛。
还没来得及细想自己身上何时脱了这么多的毛就得冲下山去给她解围,要是他来晚了一点,自家这雪白的懒东西不就被活吃了么!
想到此,师傅气得九根尾巴抖三抖。
【师傅…刚才好厉害!】
她怕老狐狸当场把自己灭了,十分狗腿地上前拍马屁。
没甩她。
她又小跑着上去黏糊。
【师傅我再也不乱跑了,再也不乱丢你的毛了,唉师傅你等等我。】
还是不理她。
她急了,还委屈,索性赖着往师傅身子上撞。
她比师傅矮不少,垫着爪子跳着扑腾,扒拉老狐狸的耳朵。
【师傅你嫌我是不是!】
师傅偏过脑袋仍旧自顾自的走,她没了气力,跳不动了,绒呼呼的耳朵耷拉下来,看着师傅一步步地走向山顶,感觉那么远,似乎永远也追不上了。
【一平又懒又笨,师傅一定不会再要我了。】
……
【要是没有修炼就好了…】
做一只普普通通的野狐狸,没有烦恼没有喜悲,短短十几年很快也就过了。
她伏下身蜷个团,把雪白的身体藏进雪白的雪里,声音轻轻的。
前方传来一声叹息。
一个温暖的鼻尖轻蹭她毛茸茸的脑门催她起身。
她柔柔地抖抖耳朵,师傅无奈卧到旁边,把她拱起来搭在自己脑袋旁,红色的毛毛耳朵就在跟前。
喉咙里不知怎的就滚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呜咽。
她毫不客气地收下师傅无声的妥协,扑将上去抱着九尾玄狐的脖子一通好揉,对他的红毛耳朵又搓又咬。
师傅安静地放任她发泄胡闹。
她咬够了就闷头使劲蹭师傅的脖子和下巴,不舍亲昵地不行。
她今天才亲眼见到妖怪之间结合并有了子嗣,以前压根无法想象。
但师傅说过,修仙重在根净,涉足情爱欲念则会自毁根基。
那妖怪夫妇的确心术不正,可彼此之前的情谊不是假的呀,她觉不出这有何污秽。
蹭了好一会,师傅催走了。
一起来站起来抖了身上的雪渣,她讪讪地走了几步,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师傅为什么修仙?】
老狐狸一愣,想了半晌。
【师傅是九尾。】
就像一个人生于名门望族,祖上代代为官,仕途坦荡,不考取功名难道改去种田么?
【那师傅为什么会收一平?】
那一堆的小狐狸崽儿,为何独独叼了她,是因为雪白的一只真的很显眼么?
【你是百年难遇的银狐之体,不修炼可惜了。】
对哦,那妖妇也说过什么可惜了。
【那我是不是让师傅失望了……】
【傻瓜,现在努力还来得及!】
老狐狸收了法阵,烧了洞口的红毛球,带她进去。
她跳上石床突然困得不行,得到师傅的同意便睡死了。
师傅,
我好像不想成仙了……
她睡着,浑然不知外界的斗转星移。
这一觉,整整睡了二百年,待醒过来,一个庇护阵法守着空荡荡的山洞。
那修满千年成了仙的九尾玄狐,早不知去向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