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的无欲天里,雾气还没有散尽。
谈无欲穿著一件单衣来到院子里打水洗漱,拿著布巾擦净了脸,一低头就看见自家养的白猫叼著一封信站在井沿上,翘著尾巴看他。
於是谈无欲招了招手,白猫跳下井沿,踮著脚跟著谈无欲的脚步走过去。
谈无欲走到石桌边上坐下,猫也跟著跳上桌子。
谈无欲把猫嘴里叼著的信拿下来,猫“喵”地叫了一声,开始拨拉谈无欲放在石桌上的发簪玩儿。
将信封掂在手里,莲香扑鼻而来,谈无欲的眉头先拧了一下。
“无欲亲启:
暌违日久,道友别来无恙?”
的确无恙,在接到你这封信之前。谈无欲心中暗自喟叹。
“闲话潦草,不克多言。劣者近日杂务诸多,故有一事劳烦道友。”
谈无欲憋了半天的“果然!”俩字,终於憋不住了。
“望道友见信后即刻动身前往耶摩天,有故人于斯,正祈道友相助。”
故人?谈无欲略一沉吟,玩腻了发簪的猫凑过来挠他的头发。
“劣者静候道友佳音。何日重聚,愿得晤谈,共话思情。
还真 书于 推松岩”
把头发从猫爪子里扯回来,谈无欲一边拿起发簪束发,一边问猫:“你看如何?”
“喵~”猫低头看了看信,又抬头看谈无欲。
“吾怎麼知道?素还真在想什麽,从来就不是别人能测度得了的。”
“喵~”猫爪子按在信上,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束发完毕,谈无欲指了指信上落款的“推松岩”三字。“你何不去这里,亲自问问他?”
“喵~”猫的脸上露出的表情,让谈无欲怀疑自己在照镜子。果然是什麽主人养得出什麽宠物?
“……屈世途也在。”
“喵!”猫摇了摇尾巴,跳下桌子,才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猫影。
谈无欲苦笑摇头:“连你都这麼舍得,吾还有什麽理由推辞?”
耶摩天里。纵使多年没有人迹,仍不减一分清圣。只是处处蒙尘,透著一股被世人遗忘的凄凉。
谈无欲燃了三炷清香,准备敬给众先烈的灵位。
深深鞠了个躬,燃香入土。谈无欲直起身,准备去寻觅素还真信中所提的,那“故人”的踪迹。
一个回旋,就见到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背后的人影。纵然久历江湖风雨,也骇得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惊著你了么?抱歉。”
“前辈?!你……”谈无欲的思绪一下子乱了。一路上思索良久,猜测了无数种可能,终究没有料到,是他……
“没什麼好奇怪。素还真上一次来到这里时,也是如你一般的反应。”
“素还真?他来过这里?”这样说来,自己的目标应该没错了。
“自吾逝世,红尘间的年月,也该流转了百年有余了。”那人侧了个身,手中羽扇向他挥了挥。“你若不介意,陪吾在耶摩天中走走,吾再详细说与你听。”
两个看上去有些落寞的身影,在经年不散的薄雾中,慢慢行走著,忽而清晰,忽而明朗。
“前辈的意思是,是因为傲笑前辈将前辈的遗骸供入耶摩天后,苦境地脉的变化,让此地与天佛原乡气脉相连,前辈才有机会重修灵体么?”
“大致来说,是这样的。”
“而仅仅藉助佛气所成的灵体,无法独自施行五行转命术。需要一名功体阴柔的人协助,才能顺利通过水象转命术复生。”将因果铺陈开来,谈无欲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错。”
谈无欲沉默了一下。
“前辈对自己的命数似乎颇有自信?死而复生,逆天之为啊。”
“……”
海殇君沉默地摇著羽扇,轻薄的雾气在扇面上席卷著。
两人在尴尬的缄默中不约而同地停步。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留下协助他,一开始就这麼不留情面,是不是不太好?
但这与生俱来的脾性,让谈无欲习惯性地先戳穿表象,发出犀利得让人难以直面的质问。
尽管在那之后,该怎麼样还是会怎麼样,就像他在耶摩天中踱了一圈的步,就已经开始思忖该如何让自己与海殇君的功体互相接纳,以便助他修为。但他就是要弄清楚,到底是什麽支撑著海殇君宁肯逆天,也要重踏红尘,即使那对结果并没有任何影响。因为他不习惯对整个事件的过程朦朦胧胧,雾里看花。他只习惯把一切都看得透彻,看不透彻的,也要追问透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