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元朗摊开扇子，高声念了一遍，音调又像和尚施食，又像戏子说白。

61.鸿渐一字没听出来，因为人哼诗跟临死呓语，二者都可用乡音。

62.元朗朗诵以后，又猫儿念经似的，嘴唇翻拍着默诵一遍……

63.出洋好比出痘子，出痧子，非出不可。小孩子出过痧痘，就可以安全长大，以后碰见这两种毛病，不怕传染。我们出过洋，也算了了一桩心愿，灵魂健全，见了博士硕士们这些微生虫，有抵抗力来自卫。痘出过了，我们就把出痘这一回事忘了；留过学的人也应说把留学这事忘了。像曹元郎那种人念念不忘是留学生，到处挂着牛津剑桥的幌子，就像甘心出天花变成麻子，还得意自己的脸像好文章加了密圈呢。

64.说女人有才学，就仿佛赞美一朵花，说他在天平上称起来有白菜番薯的斤两。

65.不然真想仗外国文来跟唐小姐亲爱，正像政治犯躲在外国租界里活动。

66.写好信发出，他总担心这信像支火箭，到落地时，火已熄了，对方收到的只是一段枯炭。

67.鸿渐道：“小胖子大诗人曹元郎是不是也请在里面？有他，菜可以省一点；看见他那个四喜丸子的脸，人就饱了。”

68.一个气概飞扬，鼻子直而高，侧望像脸上斜搁了一张梯…

69.褚哲学家害馋痨地看着苏小姐，大眼珠仿佛哲学家谢林的“绝对观念”，像“手枪里弹出的子药”，险的突破眼眶，进碎眼镜。

70.鸿渐追想他的国文先生都叫不响，不比罗素、陈散原这些名字，像一支上等哈瓦那雪茄烟，可以挂在口边卖弄。

71.这时候，他等待他们的恭维，同时知道这恭维不会满足自己，仿佛鸦片瘾发的时候只找到一包香烟的心理。

72.大家照例称好，斜川客气地淡漠，仿佛领袖受民众欢迎时的表情。

73.鸿渐要喉舌两关不留难这口酒，溜税似地直咽下去，只觉胃里的东西给这口酒激得要冒上来，好比已塞的抽水马桶又经人抽一下水的景象。

74.明天一早方鸿渐醒来，头里还有一条锯齿线的痛，舌头像进门擦鞋底的棕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