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戬心】千朵红莲三尺水，一轮明月半亭风

第六章
一道仙气扰了深海的寂静，众人来到了冰海边界的天月洞。
过了这个洞口，就是冰海。远处的光渐渐 变得清晰，及至洞口，豁然开朗。世界幻化为一片无瑕，眺首而望，远近各处，层峦冰封，满眼圣洁的纯白，足下冰面清澈无比，晶莹如雪，空灵透明，胜似九天仙境。
“哇。”敖青呆住了。“太美了……”清心陶醉道。足到之处，皆一片透明。海中浮动的流光，好似飞絮点点，清冷缠绵。
冰海的水冰凉而凛冽，寸心捂着嘴，轻轻咳了几声。
杨戬微曲手指，一层微蓝的结界便如漫天光华般倾泻而下，将众人罩住。
“啊，好温暖啊，谢谢真君。”大家纷纷致谢。
细碎的冰屑一如凋零的飞雪，静静数落了一地的纯白。
一座如玉般温润纯净的宫殿远远地卧在数座冰山之间，恢宏大气如同天山山尖的万丈寒冰。众人加紧了步伐——他们终于到了传说中上古水神的神庙，九灵台。参天的石柱横并而立，静默威严。高大浩瀚的穹顶一如寥廓的天空，巨大的古玉石铺成的穹顶上，栩栩如生地雕刻着诸位上古之神，即使是有了数万年的历史，拿细致而精妙的细节仍没有丝毫的侵蚀破损。遥望去，仿佛回眸滚滚东流之水，奔腾浩荡，在历史的沉淀中喧哗怒放，如同一曲盛世的华章，展开一世的荡气回肠。它在这纷扰中独自清居，仿佛傲立于浩瀚四海之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三界的沧桑。
这就是九灵的霸气。
众人皆震惊。
高不见顶的穹庐如一静默，肃穆而庄严的大殿里，一汪晶莹的池水托在一巨大的，温润碧透的玉坛中，高高端坐于大殿之上，皓然如月。玉坛四周未置一灯一盏，不饰一珠一瑶，惟有凝重的黑色将其覆没。池水的正中托起一道凛冽的锋芒——一把长剑插在寒玉台的正中，那便是九灵的封印。
“意思是，九灵之魂的主人能把这支剑拔出来？”听心问。敖玉点点头：“好了，谁去试试？”
“我来我来！”敖青腾空，飞往寒玉台。古剑的剑梢浅浅地插在寒玉中，散发着逼人的寒气。敖青努努嘴，双手握剑，用尽全力向后拔。古剑纹丝不动。敖青不甘心地重试，众人定定的看着九太子使尽浑身解数。
敖春摇了摇头飞身落在敖青身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敖青一脸阴霾地退了下去。众人继续望着八太子使尽九牛二虎之力。古剑仍静静伫立，敖春耸耸肩退了回去。
听心腾空而起，白光一闪化为龙形，蛟龙低吼，扬尾横扫，直击寒玉台心。一声沉闷地巨响，听心被弹到数里之外，落在地上化为人形，踉跄一步。“听心姐姐！”“我没事。”听心站稳，轻声道。
“我来！”清心斩钉截铁地说，凌空一跃飞往寒玉台。她走到古剑旁，握住剑柄，咬牙一拔。忽然，九灵台微微震动了一下，玉坛中寂如镜面的水轻轻晃荡，扬起涟漪。
“清心！小心！”寸心大喊。
清心微怔，把心一横，全力拔剑，可古剑仍纹丝不动。清心揉了揉生疼的手，飞回坛外。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寸心身上。一股寒流陡然袭来，寸心展开双袖，衣襟纷飞，一如蹁跹飞雪，悠然落入寒玉台。众人屏住呼吸。
当寸心的指尖触碰到剑柄的一霎那，一声巨响轰然炸开，九灵台台底掀起万丈狂澜，整个玉坛猛烈地战栗起来，众人纷纷卧倒。寸心脚底一滑，从寒玉台上直直地摔了下去。“寸心！！！”敖玉挣扎着站起来，却见一道光芒疾速划过眼眶。杨戬白衣飘然，身如飞鸿，一把揽住寸心，飞回寒玉台。寸心顺手长住剑柄，那剑尖便轻盈地脱离了寒玉台台心。震动骤然停止，众人目瞪口呆地站了起来。
寸心挣开杨戬，默默地将剑放在一旁。杨戬无声地看着寸心走到寒玉台中，一道幽蓝的光从寒玉台底射出，一只珠圆玉润，流光四溢地银蚌缓缓升起，寸心接住银蚌，打开晶莹的蚌身。众人一怔。
银蚌里空空如也，灵古珠早已不知去向。
惊讶，震撼，不可思议，众人一阵喧哗。“怎么可能？！”“灵古珠呢？灵古珠呢？”“不可能？谁偷走了灵古珠？”“谁解开了水神封印？？”“骗人的吧！灵古珠到底在不在里面啊？”“搞什么？怎么会这样？”“我怎么知道嘛？”“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别吵了！先冷静一下！”敖玉吼道。大家都住了口。
寸心合上银蚌，将蚌放回台底，插回古剑。他看着她，她低着头绕开他走过寒玉台。忽然，她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沉沉地倒了下去。“寸心！”他疾步上前扶住了她，接着，她感到自己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她感觉到他有力的臂膀，他的心跳撞击着她的胸口，她便倒在他的怀里，闭了眼，安心地睡了过去。
* * *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斑斓的幻影，她感到自己置身于一片纯净的深蓝中，那么温暖而柔和。她知道这是龙族幻术凝成的幻世，她知道这是拿走灵古珠的人留给她的，她也知道，那个人是个顶级的幻术高手。
西域水君。
她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嘴角扬起一丝浅浅的微笑。
那片深蓝中缓缓涌过一层暖流，一片纯净的白雾逐渐聚拢，变得浓稠，渐渐变得清晰，最后化为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女子，轻盈地蓝色光晕微微映亮，白衣女子亭亭而立，面若芙蓉，耳畔龙角玲珑如玉，发丝微卷轻垂鬓间。
西域水君微微一笑，走到寸心面前。

“参见陛下，娘娘。”寸心轻声道。玉帝和王母轻轻点了点头。“敖广，让你的龙族幻师把情况说一下。”玉帝说。老龙王回过头去望向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其中一位幻师走了上来，语气沉重道：“南海信使来报，南海边境海域，即鱼人族海域有了些异样。”他顿了顿：“整个海域忽然在一夕间生灵绝迹，成了一座空海。”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那些生灵呢？！”寸心猛地转过身来。幻师一怔：“禀公主，不知去向。没有痕迹，也没有尸体。除了海水，什么也没有。”空旷的凌霄殿静的让人心惊。“人鱼族的预言，到底是成真了。”王母叹了口气：“这祸，还真是躲不过。”众仙寂静着没有言语。“敖寸心，上次天庭派龙族皇室前往九灵台，打开龙神封印的，是你？”王母问道。“对，是我。”寸心不卑不吭地答。“说九灵之魂散开的是你？”王母的语气透露着不祥。“对，是我。”寸心的语气也越发的冰冷。“你是怎么知道九灵之魂散开的？”王母的语气有了些微的变化。“感觉。”寸心扬起头：“我感觉到九灵之魂散开了。”众仙悄悄地议论开来。“听说，你在九灵台的时候昏倒了，是么？”王母的声音变得很轻。“是。”“那是怎么回事呢？”“不知道。”寸心冷冷道。王母的脸上掠过一丝恼怒，但转瞬即逝：“你说你能感觉到九灵之魂？”寸心沉默。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嗯。”片刻后，寸心点点头。“好。”王母靠在御座上：“这么说来你就是灵古珠的主人了?只有灵古珠的主人，才能打开九灵台的龙神封印，支配九灵之魂。”寸心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母，脸色沉了下去。“可是九灵为什么会散开呢？”哪吒插话道：“不是只有灵古珠的主人才能解开封印吗？如果封印没有解开，九灵又怎么会散开呢？”众仙面面相觑。
寸心看了看杨戬，那天在九灵台，只有他和敖玉看出来寸心是中了龙族幻术。那不是普通的幻影，而是龙族幻术凝成的幻世。玉帝的目光扫过司法天神，而他只是如一沉默。
“自然不会是三公主。”太上老君缓缓开口。“那，会是谁呢？”沉香问。一片沉默。“我，我只是想问问，把南海那边的事先解决了吧。”哪吒蹙着眉：“我不觉得这两件事有多大的关系。”“哦，三太子，请相信着两件事关系重大。”东海龙王说：“我们正在解决南海海域的事，”“关系重大？正在解决？”哪吒茫然。“众卿有什么看法？”玉帝抬眼望向众仙。“我们现在有必要理清这样一个思绪。”太白金星道：“根据预言的内容来看，如果那场灾难指的是麒麟，灵古珠的主人要通过九灵来遏制这场灾难。那么麒麟族，龙族和九灵之魂，要怎么联系到一起？九灵之魂的消散和麒麟的复生是不是有什么联系？”“这是幻师们商讨的内容吧。”寸心的语气淡淡的：“那问题的根源在于麒麟为什么苏醒，龙与麒麟，与九灵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关系。”殿内一片沉寂。寸心的目光掠过每一位神仙的脸语气锋利：“你们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在这数万年内，所有记载着龙族历史和幻术的古籍都失散了。我们完全活在一个空白的世界，以至于对我们的祖先和根源。龙族久远而古老的灵力，也只能通过传说的形式流传下来。即使是九灵台，灵古珠，麒麟，也只是知道一些名字，其他的，我们一无所知了。”
烟雾如同凝固，无声中有什么遗忘的曾经渐渐浮出苍茫的天穹。驻足的亘古传说，千年来从不曾消逝过。
“依小仙之见，目前我们能做的，恐怕只有一件事了。”
* * *
一片辽阔的低地在眼前铺陈开来，寂静与森然漫天而至。整整一个海域空旷地遗落在深海之底，像是沉睡的尸骨。寒流涌动时，呜咽成一曲不成调的哀曲。冰冷的日光忽然狰狞地爆裂开来，凌乱的波澜晃动着仿佛冥灵的魅影，无声地嘶喊着。小海豚吓得一个趔趄，敖亭一伸手将它稳稳地架住。“主，主人。”小海豚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着主人冷峻的脸。
此时的南海，已然是座死海。

“啊，是女子啊。”哪吒宝贝地抱着雕兰木匣，一脸无辜：“可是为什么就不能称为兄弟呢？”
* * *
“主人，这儿就是封印麒麟的地方啊？”悠悠问。“嗯。”敖亭的语气有些沉重。咒祭坛，好一个诡异荒凉之地。
一层薄纱似的黄昏逐渐退去，那宽阔的祭坛便清晰的铺展在眼前。巨大的黑色古岩砌成一座高大的陵墓，每一处都充溢着暗淡与凝重，显得肃穆深厚且寒气逼人。
咒祭坛，麒麟族魂魄寂灭之地。
敖亭轻挽裙摆，缓步走近。一种无法言明的寂静压迫着她。海是如此无垠的世界，深的无可探寻。岁月沉淀下，有多少纷繁过往绽放凋零，才会有今日大海的博大与渊深。咒祭坛的黑色岩壁泛起冰冷的光点，凄艳无比。
远处阴影埋没间，两个朦胧的身影缓步走来，冷光打向他们飘然的衣襟。
“你来了，西域水君。”二人异口同声道。
* * *“兄弟，来的真早。”敖亭道。北域水君和南域水君相视一笑。忽然，南冥上空的海水破开一点白光，东域水君长星出现在白光之中。
“哦，都到齐了啊。”长星望了望三位水君。“嗯，时间刚刚好。”敖亭说。“还有我哦！还有我哦！”小海豚嚷嚷着。“嗯，知道了，走吧。”挽青说。五人走到咒祭坛的前方。咒祭坛成四面面向东南西北四方，砌着巨大的古岩。“我们怎么进去？”易笙问。“我正在想。”挽青答。敖亭走近黑色的古岩，手指轻轻拂过粗糙冰冷的墙面。这些黑岩在海底躺了数万年，已然锋利坚硬。
“显然，没法来硬的。”长星俯下身子看着岩面。“上面附着符咒。”北域水君易笙蹙着眉。“嘿，这是上古的符咒啊。”南域水君笑了笑：“很难见到的。”敖亭绕着石岩缓步而行，南冥的海水暗哑而沉郁，凝结在她的身畔。她细审着黑岩粗糙的表面，理着那些凌乱的纹路。“听说龙族人在这方面很厉害啊，幸好敖亭在。”东域水君长星看着敖亭。敖亭莞尔。
小海豚看着主人一脸认真的样子，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靠过去问了句：“主人，那个……三公主她……”“娘亲？”敖亭的眼神温柔起来：“我托兄弟们上天庭向娘亲报了平安，顺便把药带给了三哥（哪吒为三太子，故称三哥）。”“哦，哦，那就好。”小海豚挠挠头：“我就是怕她担心。”敖亭微微一笑。“诶？主人，你看！”小海豚忽然瞄到了什么，清清脆脆地喊道。敖亭眯眼一看，三位水君也纷纷聚来。“诺，你看。”那是刻上去的一个符号，一浴火怒放的红莲。在漆黑的海底，仿佛散发着灼人的红光。
“血莲。”敖亭沉声说，“麒麟的图腾。”“然后？”挽青问。沉默。嘶哑的海水盘旋低吟。“南冥出事那天，天很红……”长星蓦然开口。敖亭的眼神忽然锋利地插向石岩。“对，很红，红的像血，像裂开的口子。”易笙也若有所思。敖亭的脑中古岩凌乱的纹路如疯长的藤蔓，自红莲四周迅疾地铺散开来。“像红莲。”挽青眼神凝重。小海豚紧张地望着四位水君。
敖亭站了起来：“诸位，要进去吗？”“嗯。”大家点点头。“不需要人在外面掩护？”“哦，拜托，哥们，你知道的那只是作秀。”长星半开玩笑地答。“是啊，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易笙豪气万丈。“嘿兄弟，别老提不吉利的事嘛。咱还得一起出去一起出来呢。”挽青摩拳擦掌。“小心了。”敖亭忽然说，众人神色一禀。敖亭的指尖聚满蓝色灵光，直指红莲莲心。
一道红光刹时割破眼际，四周的海水猛然收缩，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五人拉进一片黑暗中。


第十一章
红漪如莲花千朵，次第盛放，清澈的琉璃海被染成一片温婉地绯红。悠悠就知道主人一定会回来看看的。珊瑚开得烂漫，缤纷如尘上落红，泼泼洒洒。敖亭的眼前恍然浮现出一个个镜花水月的斑影，光阴就此驻足，退回一千年前……
夕阳照水，沉沉千里，那万顷的绯红便如诗如醉般荡漾而去，流转在琉璃海的每一个角落，溶溶荡荡，旖旎如锦，覆盖起不舍昼夜的年轮。细浪绵延，疏开玉尘，瑰丽的紫色光华掩映着斑斓的远方，烂漫珊瑚的尽头——
一个如月般美丽的孩子远远地站在巨大的珊瑚下，明眸皓齿，眉目英挺，稚嫩而妍丽的金色龙角吻在耳畔，微卷的发丝松松披下，拂过含苞待放的脸颊。
孩子在努力地练着龙族简单地水幻术，一遍一遍，微弱的阳光一丝一丝，渗进晶莹的海中。
一声刺耳的喧嚣划破了琉璃海一隅的宁静。
“看那个杂种！”一群纯血统的龙族孩子经过珊瑚旁，高声叫嚣着：“就凭你这个杂种，也配学龙族幻术？！”“瞧她那蠢样！”他们尖声叫喊着，哄笑着走开了。
孩子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珊瑚在细浪中舒展看缤纷的色泽，施施然地，落在了她的眉宇间。孩子揉揉眼睛，海面又恢复了宁静。有细微摩挲的声音隐隐传来，孩子抬起头。远方走来一个女子，青丝如泻，绯衣如霞，一对金色的龙角，衬着一张倾城之颜。
“娘亲！”孩子惊喜地喊，咚咚地跑过去，一头撞到母亲怀里。“亭儿。”寸心俯下身子，将敖亭揽在怀里。两个唯美的身影相依相傍，融在如画的琉璃海中。
夜幕温婉地低垂而下，静静的渗入沉寂的西海。细腻的波纹轻盈地荡漾而去，将浅浅地月色揉碎。好似天际的星河，都泼泼洒洒地倾泻了下来。在深深的海底仰望，能依稀看见斑斓的光晕，在暗淡的高处轻盈流散，在一丝一丝的暗流中若隐若现，如同天际遥远的流云。
寸心目光沉沉。敖亭依偎在母亲怀里，屋檐下贝壳风铃荡漾起动人的漪纶。“娘亲，明天一定要陪我玩锦球哦！”敖亭拉拉寸心的衣袖，眨眨眼睛。“嗯，嗯，寸心轻声应道。”“一定哦。”“嗯，一定。”寸心捏了捏敖亭的脸蛋，笑着说。“娘亲，小蚌他们后天会来玩哦！”敖亭说。“不许再调皮捣蛋咯。”寸心的面色有些严厉。“嗯，不啦。”敖亭眯眼笑笑：“好不好嘛？”“好，好。”寸心温柔地笑：“记得早点回来哦。”“嗯。 ”敖亭乖巧地点点头：“娘亲，唱歌给我听。”
寸心笑着刮刮敖亭的鼻子，飘渺而清澈的歌声弥漫开来。
星汉西流，夜已入深。海水变得浓稠而温厚，敖亭躺在母亲怀里渐渐谁稳。梦里有繁星万千，坠在海湾臂间。
光阴呼啸飞驰，母亲的笑容渐渐散去，如一树繁花扰落芳尘。时间不着痕迹地流逝，没有沧海桑田的悲冽。
敖亭收回目光，思绪戛然而止。夜色如墨般晕染，晚霞也褪尽了最后一丝色彩。“主人，你为什么不去天庭呢？”悠悠问：“你不想三公主吗？”敖亭只是静静地伫立着，眸中盈着什么，在一片黯然之中依稀闪耀。
“悠悠，我们走吧。”敖亭说，语气溢着坚毅，“我们先回念蓝湖（西域水君大人的水君府所在处），然后去找师父。”“先回念蓝湖？”悠悠问：“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师父呢？”“哦……我有预感……”敖亭喃喃道：“我……有些预感。我预感我一定要回去一趟。我们回去吧，今晚过后，明早就起程，去找师父。”
“嗯。”悠悠应道。
* * *
雪已经停了，天际一麦纯粹的青黑。四海龙王一齐走进真君神殿，龙太子和龙公主们也都跟在后面。杨戬和杨婵站了起来。
“真君大人，三圣母。多谢近日来对我龙族王室的照料，老龙为大人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大人见谅。”西海龙王颤颤巍巍地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杨戬说。“真君大人。四海现在水深火热，我们不应扔下我们的子民一走了之啊。”东海龙王也上前说到。杨婵和杨戬对视一眼：“那…龙王陛下的意思是……”“三圣母，真君大人，多谢你们的关照，我想，是我们该回去的时候了。”九太子敖青说：“我们要和我们的子民共患难。”


* * *
雪后青冥，长河渐落。冰轮明月，露烟凄迷。
月色如水般流散，将广寒宫照入一片无暇与空灵。深蓝的水面泛起点点波光，晶莹如碎银。冰蓝的玉树伫立在静谧的凉夜中，挥洒着玲珑的色泽。白衣仙子款步行至树下，衣襟飘然如雪摇曳。别在枝头的清辉，如同粼粼珠玉，含在浩淼的深海里。
嫦娥举目远望，飞絮如流萤飘零散去。
嫦娥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远处银河垂地，近地月华如练。“玉兔？”嫦娥转过身来。“啊？主人……”玉兔一窘，笨笨地站了出来。玉树清光，月色凄然，仙子的脸庞恍如透明。原来主人早就发现自己的行踪了，玉兔有点郁闷，不过看着主人心事重重的样子，索性硬着头皮上阵。“主人，你在想什么啊？”玉兔一脸小心翼翼。嫦娥一声轻叹。玉兔脑袋一转，忽然想起近日听说王母娘娘大怒，差点迁罪于西海龙王和真君大人。听说是因为西海两位龙公主出言不逊，也不知是为了个什么，连十殿下都牵扯了进去。天界仙人甚重，人多口杂，事情也多多少少地落到了玉兔耳朵里。“主人，你是不是在想娘娘今天生气的事啊？”玉兔把声音捏的轻轻的。“玉兔。”嫦娥微怔：“你是怎么知道的？”“啊？还真有这事啊？”玉兔傻了。嫦娥沉默片刻，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玉兔。玉兔直听得一愣一愣的。
“哇塞，十殿下敢这么对娘娘说话啊，那娘娘不是气疯了……”玉兔叹道：“但是西海和真君大人就倒霉了诶，娘娘一定还会……”玉兔一顿，又忙改口道：“不过好在南海的生灵回来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听说是真君大人去了一趟南冥，带回了这个好消息。”玉兔有些迷惑：“这不明明应该是龙族的事么？真君大人为什么要提前去呢……不过也好，这样二太子八太子他们和那些龙族幻师可以少跑一趟了，这不挺好的吗，，有真君大人帮忙，事情都好办多了。”玉兔哗啦呼啦地说。
嫦娥静静地听着。“啊，主人，对不起，我老是说个不停。”玉兔捂上了嘴。“没有啊。”嫦娥柔声道。玉兔小小的脸“唰”地红了。
天穹深遥，青冥如海，繁星千斗，唯有皓月一轮，绝尘天地。
嫦娥只是沉默。“主人，你别担心……”玉兔结结巴巴地说：“那个……西海龙太子是如来佛祖亲赐的八部天龙，法力高强，地位还是很重的……天庭大概还不敢碰西海……况且，况且……”玉兔搜肠刮肚：“我听说西域水君大人很强而且人很好，她一定会帮助西海的，有了西域水君大人和西海龙太子在……再说咯，连十殿下都帮着西海说话呢，一定不会有事啦，你别太担心……”小兔子说的话挺合情合理的，嫦娥紧锁的眉渐渐散开了，只是仍有一丝清浅的怅然，隐在眸子的深处。
夜越深，月色越皎洁，如水般流淌婉约。星光坠落而下，似泛起潋滟波光。波光倒影在仙子眸中，清澈悠扬。玉兔的眼中似乎也多了一丝怅然。
“主人，你还在想真君大人啊？”
* * *
月随碧山转，水合青天流。
夜色如泻，九天浩淼。深蓝的湖泊在夜中寂静徜徉。西域水君水府所在地，有寒潭深湖，碧水一弯。西域水君为这个湖去了个名字，曰念蓝湖，此水名曰洛水。
敖亭倚在柱旁，柔波似呢喃，月光如流沙。
“悠悠，我们出去走走吧。”敖亭云淡风轻地说。“好。”悠悠点头。敖亭一扬手，只见水面光华乍现，一叶扁舟飘然盈在水面。敖亭飞身跃起，衣襟翩跹，施施然落在舟上。悠悠跟了上去。
夜幕深邃皓月千里，湖光万丈静影沉璧。天地万物都肃穆在这一望无际的空灵与清澈中。敖亭躺在舟中，悠悠也跟着躺在主人身边。淡赏这清雅之景，水天一色，风月无边。清辉洒在敖亭英挺的面颊，微卷的发丝松松散开，拂过耳畔金色的龙角。白皙的额间如白雪铺琼，而中间镶了一点瑶华——一只眼睛，一只能看清三界万物的眼睛。


悠悠轻轻抚了抚主人额间的眸子，敖亭微微一笑，悠悠也微微一笑。
“我爹给我的。”敖亭说，静谧中，她的声音如此低婉绵延。“主人，你能看到月亮之后的天空么？你能看到天的尽头么？”悠悠问。敖亭远远地看着天空，目光飘渺，又似乎在寻觅着什么：“天之深，是它本身的颜色呢？还是因为太远而看不到尽头呢？”
“那，主人，你看到什么？”悠悠问。
“我看到我爹。”敖亭轻声答。“你看到他在干什么？”悠悠问。“他在天上看我。”敖亭的面颊如沉在漪纶之中，一圈一圈，荡漾着忧伤的色泽。
周围很静。
“主人，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回一趟念蓝湖。”悠悠说。“你待会儿就知道了。”敖亭拧着眉，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完了，舅舅一定会杀了我。”“啊？二太子？！”悠悠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话音刚落，只见茫茫夜幕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如闪电割破天际。一只银色的蛟龙风驰电掣，腾云而至。静谧的湖面被激起水花点点。
小白龙敖玉一点水面，身如飞鸿，飘然跃至舟上。“啊，舅舅，你果然来了。”敖亭有些底气不足说。“二太子。”悠悠也躲在主人身后小声地喊。
“小二郎，别以为你一脸讨好的表情就可以转移我的视线！”敖玉上前气喘吁吁地揪住外甥女：“老实招来，灵古珠是不是你拿的？”“是。”敖亭老老实实承认。“幻世是你留下的？”“是。”“咒祭坛也是你去的？”“是。”“你把南海生灵弄回来的？”“是。”
“什……真的是你啊？”敖玉倒是吃了一惊：“我以为你还会假装抵抗一会儿呢……话说回来，怪不得真君大人要赶在我之前去南冥。”“我要是抵抗的话今晚就不来这里等你了。”敖亭说：“你是想问他怎么知道我去咒祭坛这件事的吧？”“呃……”敖玉被一语道中疑惑，有点小郁闷：“是啊，他怎么就这么快知道你去了南冥……”
敖亭指了指额头。
“哦，我差点忘了，你们俩有心灵感应啊。”敖玉的气显然消了一大半：“所以啊，小二郎，我说你是在是太乱来了，咒祭坛那么危险的地方是能随便去的吗？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你娘交代啊？”
“舅舅，你数落够了，是不是该说正事了？”敖亭赔笑道。
“呃……”敖玉的心事又被敖亭看出来了：“你别以为转移话题就可以转移我的视线……”“知道啦，舅舅。”敖亭说。“你当时抢在我们前面去九灵台拿灵古珠，是你自己的意思？”敖玉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老实说，一是因为麒麟散在四海，需要九灵布成的符咒镇压，才能为我们赢得缓冲的时间。二是怕灵古珠落入海妖或天庭之手，从某种情况来看，天庭还真是我们的绊脚石。”敖亭思路相当清晰。“嗯，聪明，是我的外甥女。”敖玉点点头：“你在九灵台留下那个幻世把这个告诉了你娘？”“嗯。”敖亭点点头。“然后你去了咒祭坛，想办法把南冥消逝的生灵找了回来？”敖玉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说来话长啊。”敖亭把在咒祭坛内的所见所闻都跟敖玉讲了一遍。
“红色的血莲？”敖玉思忖着。“对，布成的符咒。”敖亭说：“破出来是一幅精准的上古星宿图。”“血莲？星宿图？”敖玉眉头紧锁：“怎么又是血莲？那天麒麟被释放的时候，天空血红一片，就像盛开的血莲一般，这难道是预言了什么吗？”“至于那种古老的星宿图，也是师父曾让我识记过的。”敖亭说：“现在为止还在使用古星宿图占星的，恐怕就只有人鱼族了。而关于灵古珠之子的预言，也是人鱼族大祭司占卜的。”“唉，早知道灵古珠的主人是我家外甥女，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折了。”敖玉喃喃道。
“对啊，舅舅，可是为什么我和娘亲（寸心）都可以打开九灵台的龙神封印呢？”敖亭一针见血地问。
敖玉猛然怔住。

到了天界已是半夜，玉兔如约等在南天门。寒风遥夜，凄烟微岚。寸心悄悄将半壶花汁递到玉兔手中，叮嘱道：“这药再加上半壶玉露相兑，每日三次服下，以后夜半三更都在这里等我，知道了么？”“嗯。”玉兔忙接下来谢道：“多谢三公主了。”
“快去吧。”寸心催到：“可别让人知道。”
“嗯。”玉兔便起身忙忙地向广寒宫去了。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银盘浩淼，清光浮世，皓色千里澄辉。玉树冰姿如雪，广寒幽寂空远。仙子白衣素裹，长身玉立，素颜墨发，如月容光。
“嫦娥姨母的身子近日可是好些了？”沉香关心地问。“嗯，是好多了。”玉兔小声答，藏在背后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握着蓝水花汁的小壶。“嫦娥姨母，那您快回房休息，我们先告退了，您多保重。”沉香说。“嫦娥姨母，您多保重。”小玉体贴地说：“玉兔，劳烦你多费些心了。”“嗯嗯。”玉兔使劲点点头。“保重啊。”杨婵叮咛道，依依不舍地松开嫦娥的手。“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嫦娥浅浅一笑。
目送一行人渐渐走远，一时雾起，月色朦胧，烟云苍茫。“主人，回宫歇息吧，霜冷雾凉。”玉兔上前劝道：“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好了，可别又勾起旧病来。”嫦娥摇摇头幽然一叹：“玉兔，你先去歇息吧。我…站会儿便是。”“哦。”玉兔无奈，又想着还要去玉树采摘寒露，赶去南天门取蓝水花汁备药，便默默退下准备去了。
眼见玉兔走远，嫦娥起身踱步，白衣曳地，清霜直泻。风旋然而起，挥去满目轻烟。夜色如幕，星河漫漫。暮云深处，银尘随风，蓦然的，却是他不染尘埃的玄衣银冠。
“真君。”她声若呢喃。
“仙子。”他说：“近日仙子玉体欠安，夜凉霜重，仙子早些休息。”说罢转身，一袭银袍流转，付与一天霜烟。她站在玉树下，低垂了手：“真君，小仙不累。小仙…能有真君这一席话，已然够了。”嫦娥缓缓呼出气，白烟袅娜，冰玉瞳仁中有轻微晃动。玉树清冽，琼枝流光。一树仙叶清澈如雪。他停住脚步，静静地站在玉树下。
嫦娥缓步走下玉阶，长发委地，月色凄迷。微雪点点的下了，可她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她望着缠绵清冷的飞絮，突然说：“真君，还记得你我初次相遇的时候么？”千年前，他来到广寒宫。她初次见到他，他一身飘零之气，面容冷冽，眉宇间隐着一股桀骜。剑眉入鬓，星眸临寒。漫天星光起舞，光华流转在他的双眸隐隐绰绰。
杨戬不语，目光沉郁，散在烟云深处。
“真君。”她仿佛鼓起极大勇气似的说：“有些一直压在我心里的事，一直不敢说，今晚说出来，就是死了也甘心。”“仙子言重了。”杨戬心中已自是明白了八九分。
“真君，当年是小仙一时糊涂，错怪了真君。还曾……以玉树之事加害于真君。”话至此处，已是泪珠断线：“且昔日华山之时，也没有料到，王母娘娘会暗中调换了华山之咒……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害的真君受伤。这次炽鸢之祸时，真君又违逆王母之意，恐王母加害于真君……”一席话，道尽了酸楚与愧悔。杨戬宽慰道：“都已尘埃往事了，如今诸君已冰释前嫌，何况当年也有杨戬的不是，仙子无须自责。”
嫦娥一听此言，更是哽咽难平，本是有伤在身，身骨憔悴，如今又是大恸，几近柔肠寸断。她一个踉跄扶住玉树，险些滑倒，他上前扶住她的一瞬间，她只觉得，那种坚实与与温暖，几乎可以让她穷尽一切。“仙子……”他的眼神竟近乎沉痛：“往事 任之去矣，杨戬无怨无悔。”她微怔，抬眼望向他。
飞雪淋漓，月色如水，他逆光而立，苍白面容恍若透明，长袍曳地流风回雪，清贵无暇，如仙如尘，黯然之处，销魂醉魄。
只一眼，便足以是她倾覆。
玉树枝头百转千回，一如千年瞬间。“对不起。”她说，缓缓拥入他的怀中，抚着他微凉的肩，他猛然怔住，手臂凝结在寒烟月色中。素月分辉，星河共影，时光转瞬凝聚，雪影成碎，刹那仿佛三界即空。唯有寒烟落雪，唯有她皓腕拂柔
雪落凋零，在耳畔漾起沉重而苍茫的回音。
心间忽然痛的无以复加。
他猛地推开她，一指尘雪顷刻间碎裂开去。他低垂目光，望向地面掠过的云烟：“更深露重，还请仙子早些休息。”说罢转身离去。朔风随之凛冽
烟云荡去雪飞尽。
一朝流散，再难寻觅。

炽鸢&寸心回忆篇
我要如何再与你相逢，时隔万年，我心已荒芜。
——引子
* 敖亭篇 *
呐，就是如此，那时我还小，而就在那天，娘亲在夕阳红尽的珊瑚深处，看到了他的影子。敖亭说。
金面朱颜，凤目袅娜，妖冶却无恶邪之气，灿烂不失一段风华。昔日天庭之战，你与我共视，其风流气度，飘逸之姿，光华璀璨颜容，实为难见。
我的母亲，是西海三公主，我是九灵台底，失落的龙神后人。
他出现时，又是一年风住尘香，晚霞将海水映成醉人的红。天际翻飞开盛放的白莲，珊瑚在他的身后缤纷烂漫地流转。而些许的小鱼游过来，栖息在娘的身畔，卧在她绯色的衣襟。她的青丝长长地垂下，落满肩头。
他望着她，说，朝阳。
* 炽鸢篇 *
殿下，你愿再见到朝阳仙子吗？黑衣男子如此地问我。
是夜，深冥沉雪。他将我自无际的冷寂中唤醒，远处苍青的黛色拂过。今夕何夕，来者何人。我问。好似神界高渺盘旋的吟哦，又在此刻渐次荡漾开来，金色斑斓的流光掩映着不可一世的虚幻与荒芜。唯有我在梦中不断的重复，重复祥云高升苍穹，神界光华阵阵，而朝阳仙子从云端深处缓缓走来，光华灿烂。彩练如霞，溶溶荡荡，铺成满目的姹紫嫣红。
它们幻化成我心中的永恒。
朝阳仙子早已不在，千万年前，我心已知。封存万载，我心依然。
今夕斗宿牛宿双星相合，紫气东来，此乃祥兆。黑衣男子说，伏羲已死，龙神不在，天地早已换了人间，朝阳仙子的转世度入轮回，便也可得着永生。他问，殿下可愿与之一见。
故人都已不在，留我独身何用。也罢，也罢。空自嗟叹。
那便许我，与她再见最后一面。
* 敖亭篇 *
我曾听说过远古时的传说，有开天辟地，三皇五帝，有龙神九灵在世，有我龙族万古辉煌图腾。自然，也有神界空渺，有火族麒麟，和朝阳仙子的传说。
我曾听说，西海龙后在产下第三个女儿时，清空染血，万里如嫣。朝阳泼洒，照彻天海。故公主身得金玉龙甲，绯色桃霞。
她日后被贬至西海边境囚禁千年，她就是我的娘亲。
当那个光华璀璨的男子叫她朝阳时，我如同坠落远古尘埃散尽的风烟中，然后遐思起我娘亲出生时的样子，和朝阳仙子的传说。
* 炽鸢篇 *
我要如何再与你相逢，时隔万年，我心已荒芜。
不管夏雪冬雷，不管万世苍空。即便是我最卑微的执念，沧海桑田，也不曾改变。你从珊瑚尽头走来，绯色晨光为海水染上澄澈，仿佛漫漫桃花，清空薄红。
来世的你在此刻来到我面前，有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容貌。
在那片美若琉璃的清海中，在玲珑珊瑚的映衬下。你依旧是青丝飘然，绯衣如霞。
朝阳，我从不曾忘怀的容颜，是我烙印在胸口的永远。
* 敖亭篇 *
那个男人是在此刻带走了我的娘亲，而我，也是生平第一次和娘亲失散。我与娘亲失散之时，也是我见到师父之时。
一股炽热的海水迅疾铺来，娘亲将我扑倒在地，白浪自头顶滚滚而过。我听到遥远的贝壳风铃战栗着凌乱的声响。火光漫天而至，四面逼来。当火光如星翻腾纷扰之时，娘亲一掌击在我的身上，将我推出火海。
我抬首时，看见站在火光后那个漆黑如幕的身影，他深得如同暗夜最初的寂灭。
* 炽鸢篇 *
你在做什么。我问。
他只是一笑，道，殿下，你被囚万年，仍未恢复。我便带殿下回归生命本源之地，追溯青溟。那时，你便可和朝阳仙子重归普陀，永生永世，不再分离。
* 敖亭篇 *
西海龙族在那个清晨时分，都看见了西海边境之地，有金光染火，璀璨夺目。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此刻我已遁入冥寂海，从此改写了我的一生。他们更不知道，此刻我的娘亲已不在我的身边。
没有人听见我们消逝的声响。
* 炽鸢篇 *
原来，所谓的生命本源之地，就是咒祭坛。
波澜微凉，海水迷蒙，细沙尘埃在空阔昏暗里低低盘旋，有隐隐绰绰的呓语传来，低哑萧索。我抚摸着漆黑岩壁的荒凉，暗淡的血莲图腾缓缓地铺陈在我的眼前，微醺着片片的惊心红光。
那个黑衣男子带我走入咒祭坛中，黑暗凝稠如夜，直至将我淹没。一朵一朵的血莲，如猩红光斑一般，飘渺荡漾而来。此刻我却忽然感觉到，久违的，力量的渐次回归。
而我的朝阳此刻正安详地沉睡在暗夜血莲之中，红光盈盈。那些灿烂流光，仿佛明珠含血的莲影，在她的身边轻扬。虽然她也许已不再记得我们的曾今，但，
此刻我真想与她，我的朝阳，永远长眠于此，永不分离。
黑衣男子的嘴角微微的扬了起来。
* 敖亭篇 *
我第一次见到师父时，上空积满了浓郁的黑色海水，深如青冥倒悬，深似没有尽头。目及之处，暗黑光影遥远如幻，此刻，黑暗深处忽然飘摇起一片飞絮，犹如落雪。浩瀚之下，恍有飞雪翩然，参差错落。
我的师父也是在此刻，走到我的面前。

* * *
敖亭额间的天眼忽然莹莹发光，敖亭顿住了步子，一手抚住额头。“怎么了？敖亭。”长星担心地问。
“长星，我要去趟天庭。”敖亭忽然说，神情肃然得可怕。
“什么？”长星一惊：“你……这…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吗？”敖亭低着头，不说话。“敖亭？”长星试探性地问。“长星，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任性。”敖亭说罢，旋即转身离开。
* * *
“哪吒。”金玉座垫，珠光仙境，王母身着盛装，端详指尖。
“小神在。”哪吒不情愿地应着。“哪吒，本宫命令你，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真君神殿，说陛下命沉香立即前往南海，去寻找……南海边境的人鱼族，即刻起身。”王母语气慵懒，而字里行间，却盛满了锋芒，寒气逼人。
“什么？要沉香去南海找人鱼族？”哪吒惊道：“可是，那人鱼族不是早就找回来了吗，上次南海生灵的事不都已解决了吗？”
“呵……”王母斜眉一挑，丹唇含笑：“那哪吒你也知道上次南海生灵消失之事，不是我天庭出力解决的吧。准确的来说，是有人在抢在了我们前面。”王母浅笑着将身子向前微微倾斜，目光如刀。
“是……”哪吒心下明了。“你还真当本宫傻吗？”王母的笑容瞬间凝固，音调一沉：“这三界四海之内，除了西域水君，还有谁有这等本事啊？”
“娘娘，你都知道了……”哪吒背后冷汗直淌：“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让沉香再去寻南海人鱼族呢？”
“哪吒。”王母神情森然：“你应该学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本宫叫你去做的，你就去，别问为什么。”
哪吒暗中捏了捏拳，道：“是，小神知道了，可是娘娘。”哪咤抬起头来：“如今二哥身体欠安，身旁自需亲人守护，这……沉香……”“哈哈哈……”王母朗声地笑起来，一池波光粼粼地碎裂开去：“笑话，拿着斧子，都要将舅舅杀了，这样的外甥，本宫还是头次听说，如今你却说他要服侍在舅舅身边，岂不是笑话了？”
哪咤紧紧咬住唇，脸色煞白。
“也罢也罢。”王母神色悠闲，笑道：“哪吒，本宫现在怀疑敖寸心私自下界，与西域水君密谋，图谋不轨。因此，若不是真君大人突出意外。本宫今日原是定要治西域水君和那敖寸心的罪的……呵，哪咤，你不需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三公主敖寸心在炽鸢被灭之后的那几日，夜夜偷偷下界私会西域水君，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么？”
王母凤目一挑，妖娆地笑道。
“娘娘，敖亭兄弟绝无图谋不轨之心。”哪吒坚定地说。
“可是现在……”王母音调极轻：“她有没有图谋不轨之心，可不是你说了算啊……”哪咤只觉得他快要将下唇咬破了。
“这样吧，那本宫就发发慈悲。”王母假意地笑：“就派那西域水君和沉香一块去，一来，更为可靠些，二来也算是将功补过，赎了这图谋不轨的罪。”
“哼……哈哈。”这次换做哪吒笑了。
“娘娘，你不敢单派沉香去是因为你知道天将不善海战，因此加上敖亭兄弟。你也不敢单让敖亭兄弟去，因为她不受制于你。其实，若要求的两全其美，你大可等些日子，等我二哥好了，派我二哥一人前去便是。我二哥的法力是沉香与敖亭兄弟联手都难以抗衡的，这你知道，想单靠西域水君，是遏制不了我二哥的，你也清楚。”
“因此，你派他们二人前去的目的，除了网罗西域水君，一定还有其他。只是小神不得知。敖亭兄弟桀骜不驯，所以你利用我们的交情，让我去说服她，如果是我，她就一定会去。”
“说下去。”王母的眼神凛冽如冰。
哪吒转身踏出瑶池：“你之所以不敢让我二哥去，是因为你只想要保全你自己的安危，因此需要将我二哥留在身边……娘娘，你怕他，却需要他。”
哪咤说罢，飞身而去。
王母坐在金碧辉煌的瑶池之中，扬手掀翻了左右玉器杯盏。
* * *
“敖亭兄弟？！”哪吒在夜幕之中，恍然地看到敖亭翩然而来的清影，在一片黯淡中，就如白蝶般婷婷袅袅。
“是三哥吗？”敖亭说，后面是紧紧跟着的长星。“东域水君大人，你也来了。”哪咤心生疑惑：“敖亭兄弟，你怎么来天庭了？”“我……”敖亭一时不知应如何解释：“那三哥你呢？这么晚了，怎么还下界呢？”
“唉，敖亭兄弟，我正是要来找你啊。”哪咤叹道。
“找我？”敖亭不解。“敖亭兄弟，王母娘娘要我来告诉你，现在立即令你前去南海寻找人鱼族。”哪吒说。
“什么？”敖亭蹙眉。
“敖亭兄弟，你听我说，天庭去不得。”哪吒拦在敖亭面前：“你现在去天庭是自寻死路，这些天来，我二哥和小白龙，以及大家，都在拼命的保护你……更何况，你现在肩负着整个龙族的安危。敖亭兄弟，请不要辜负了大家的一片苦心。”
“你二哥……”敖亭话讲到一半，却又不说了。
“敖亭兄弟？”哪吒见敖亭神色有些异常。
“没什么……”沉默了良久，敖亭说：“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去南海。”“我也去。”长星微微一笑。“谢谢你，长星，我会带上银棒爷爷和悠悠，我们一起去。”敖亭深吸了一口气。
“好，我们一起。”

第十九章
“小玉，我本不该让你陪我来的，这儿太危险了。”沉香遥望着沉沉寥廓的沧海，颇为内疚地说。“沉香，别这么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小玉拉住沉香的手。
“我本该留在舅舅身边照顾他的。”沉香难过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小玉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舅舅可能是过度劳累了，休息静养几日就好。”“嗯。小玉，这儿的海水好冰啊。”沉香感到海水冰冷刺骨，眼前一片朦胧，几乎连小玉的脸也看不清。“好大的雾气啊。”小玉紧紧地拉着沉香的手：“这哪儿来的那么大的雾气？”
“小玉，当心些。”沉香叮嘱道。
这时，忽然有一阵强流涌过，将沉香和小玉掀得脚底不稳。小玉的手一拉滑，就一下子将沉香的手松开了。“沉香？”雾气滚滚，浓的小玉几乎睁不开眼睛：“沉香，你在哪儿？”
雾气浓密氤氲四溢，远处人影亦影影绰绰。小玉探身小声喊：“沉香？”影子愈见清晰。她定睛一看，见沉香手持神斧走来。小玉松了口气，忙迎了上去：“沉香，你没事吧？吓死我了。”而眼前的人却不动声色，没有言语。
“沉香？”小玉欲伸手拉他，却忽然看见沉香的眸子里蔓延开一片猩红。小玉吓得面如土色，伸出的手生生地顿在了半空：“沉香，你…你怎么了？”话音刚落，沉香忽然猛地举起神斧向小玉劈来！小玉闪身躲开，仍被斧间杀气掀至几丈远。
小玉踉跄着爬起来，而沉香早已逼至眼前，眼神空洞，瞳中含血。“沉香！”小玉拼命呼喊，沉香高高地举起神斧，直劈而下。白光乍现。
小玉睁开眼，只见一袭白衣猝然掠过，宛如孤鸿。白衣女子高高地伫立在她的面前，手中黑刃已抵住了沉香的劈天神斧。刀刃相交处，凛冽的锋芒层层叠叠地积聚而起，爆裂开来。小玉只觉得有一股力量汹涌而来，然后身下一轻，白衣女子便拦着她，飞身而退。
方才与那白衣女子交手，沉香也飞身退了数尺。
“你…你是……”小玉惊魂未定。
“啊~主人！”小海豚悠悠气喘吁吁地赶了来。“悠悠，退下。”敖亭冷然道。“啊？哦。”小海豚忙站到一边。“等等，这……”小玉不解。“嗨，别动！”小海豚一把拉住她，“那家伙被人控制住了，我家主人在想办法救他呢！”“什……”小玉瞪大了眼睛。“放心吧，应该不会有事的。”耳畔传来一苍老的声音，悠悠拿着的银蚌吐出一团雾气，凝成了一位通体晶莹的老人。“那是当然的了，银蚌爷爷~”悠悠说：“有我家主人在呢。”“别高兴太早。”长星严肃道：“此人法力非凡。”“啊？”悠悠的表情凝固了。
“沉香！”小玉哪管眼前之人如何言语，只管呼唤沉香的名字。
“什么？你是沉香？！”敖亭厉声问。长星和悠悠也惊得愣住了。银蚌老人见此形状，也惊异地不知如何言语。“敖亭，他是……”长星走到敖亭身边。
“长星，你退下。”敖亭低下头去，灵力翻飞而起。
“等等，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小玉朝敖亭扑了过去，被悠悠等一并拉住。“敖亭……你这是怎……”长星是第一次见到敖亭如此可怖的神色。
“你们退下。”敖亭沉声，一字一顿道。
遥遥青海，空阔寂然，水渊深处暗流如注。
青衣男子手持劈天神斧，双眸如血，一弯猩红。
白衣女子指扣倾天十刃，瞳中含冰，满目凛冽。
霎时男子持斧飞身而上，女子闪身挥剑而御，刀刃撞击处白光如刺，昭然若破天之雪。男子为邪气所制，仍不失一段雄姿。女子为灵气所绕，衣带翩然，泠若御风。远远望去，两人出招双双快如闪电，兵器碰撞铿锵如惊风疾雨。力量汹涌横贯铺散，敖亭纵身一跃，黑刃流光若银带长泻，沉香飞身而起，银斧迅猛势长风破浪。
海冥战栗，白浪滔天。
如狂风骤雨横扫，似雷霆万钧霹雳。浪涛滚滚，飞沙走石，排山倒海而来。
只见二人越缠越紧，一个步轻如雨，一个身矫似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以举鼎拔山之力，持春雷夏震之威。束束锋芒，阵阵白光参差交错，灵力激起狂澜万丈，怒涛千尺。
悠悠心下陡然一惊：我家主人自沧州圣战以来，还从没遇到过对手。这个手持斧子的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和主人对上阵来？！
此刻小玉也目瞪口呆，她本以为沉香的法力在三界是没有几个对手了，不想此刻出现一白衣女子，竟和沉香战得不分上下。这女子身上随极寒凛冽却正气肃然，不见丝毫妖邪之气。其身气宇飘然，不染尘埃之态，更胜九天之仙。三界之内，竟还有法力如此高强之人！
难道说……？！
小玉忽然想起来了在凌霄殿里，看到的西域水君，八部天龙与妖鸟炽鸢的那场大战。那西域水君敖亭，容颜冰清盛雪，风姿桀骜出尘。
难道说，小玉失声叫道：“你是西域水君！！”
敖亭在纷飞的冰凌中缓缓回首，玉魄冰光，飞珠溅玉。

* * *
寸心蜷缩在天牢的角落，夜深风寒，渗进她的发肤。看不见天外苍穹寂静的黛青，也看不见远方如若流水婉约的透明。在一片死寂中，她仿佛感到四周的烟云和雾气，都在剧烈的颤动着。
门开了，粗重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西王母屏退左右，一人踏入牢中。“三公主这些日子可好？”王母浅笑着抚弄指尖。寸心不说话，眼神空旷。“怎么，你不担心杨戬么？”王母移身到她的跟前，逼近寸心的双眸。寸心垂下眼睛。王母扬手捏住了寸心的下巴，猛的抬了起来。
“敖寸心，本宫在跟你说话。”王母轻言细语道。
“最开始时，是天庭解决了南海生灵消失之事，传说灵古珠化为九灵之魂，布阵在四海，抑止了麒麟。”王母将手一扔，将寸心摔在地上：“去九灵台寻灵古珠，灵古珠不翼而飞。去咒祭坛解救南海生灵，有人先了一步。后来，就成了灵古珠化为九灵之魂，布阵在了四海。”
寸心支起身子，不发一言。
“都是西域水君大人的功劳啊，可不是么？”王母俯下身来贴在寸心的耳畔。寸心紧紧的锁住下颌，止住唇舌的颤抖。“敖寸心，灵古珠在西域水君大人的手上，是不是啊。”王母的声音逐渐的冷了起来：“你在百年前被炽鸢掠走后，西域水君大人和小白龙一同来救你，你们的交情不浅啊。”
寸心不论如何蜷缩身子，都无法抵御漫天而来的寒意，冷得连骨子也隐隐作痛。
“你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王母忽然展颜：“那这次，本宫就只能将你和西域水君一并除去了……西域水君不肯从我，那就必须除去。”
“你想让她从你，做什么呢？抗衡沉香二郎神，威震三界，帮你做事？”寸心笑了：“你想要得到灵古珠，再置三界于你的鼓掌中，重修霸业，是么？”
“本宫的心思，你全然明白啊。”王母低首轻抚手背。
“你把西域水君和沉香一同派往南海寻找人鱼族，是为何事？”寸心问：“你想笼络西域水君？她不会上当的。”
“本宫知道，知道。”王母起身，悠然踱步：“所以本宫也说，西域水君不肯从我，那就必须除去。”“你想对她做什么？”寸心心中一紧。王母一脚踢中寸心的腹部。
天牢外，微染了轻寒的血腥之气。
寸心擦拭了口角的血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王母踩住寸心的身子，声音轻的仿佛飘渺烟云，“本宫既然无法用她来除了二郎神，就只能用二郎神来除了她。敖寸心，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
* * *
朝阳蓬蓬勃勃，高升东处。琉璃溢光般的华彩，渐次荡漾开来，四处荡漾着金色斑斓的流光。天已大亮。
杨戬身着白衣，伫立在真君神殿的大殿门口。
“二哥，你好些了吗？”三圣母款步而来，柔声问。“三妹，我没事。”杨戬道，一手轻抚着额间。“二哥，还是回去休息吧。”三圣母劝道。“不了，三妹，我真的没事了。”杨戬舒开眉宇，清浅一笑，刹那恍有冰河化暖，樱开遍野。
“三妹，我现在就去瑶池禀报陛下，将寸心的案子……给审理了。”杨戬说。“可是二哥，你真的没事吗？”杨婵仍旧不放心：“这次怕是娘娘有意想置三公主于死地啊。”
“我知道。”杨戬闭了眼。
杨婵也不知应如何开口，只道：“不知此次娘娘派沉香前去南海寻人鱼族，是吉是凶。”清晨的朝阳，越发的妩媚嫣然，清澈温暖。

“九灵之魂？”一股巨大的震动在在座的众仙之中寂静地铺散开去。“怎么……可能？”小玉都惊得瞠目结舌。王母故作惊叹地迎合了众仙的反应，然后款款地道：“那么换句话说，灵古珠就在西域水君敖亭的身上了？”此言一出，更是一语激起千层浪。“什么啊，光凭这个就说灵古珠在西域水君的身上。”清心把心一横：“你就知道那蓝光是九灵之魂吗？明明是你们自己打不过人家吧。”清心心中此刻便已料到了什么，拼命的向小玉递眼神。
西王母要西域水君和沉香同去南海寻找人鱼族是为了什么。问题已不是找南海人鱼族，而是她为什么要派敖亭和沉香一同前去，她用意何在。
昔日王母想要掌控西域水君而不得手，看如今之态，定是欲将其除去了。她要的就是利用沉香受伤之故，除去西域水君，得到九灵之魂，可是……
清心直觉后脊一冷。王母怎么就知道九灵之魂在敖亭手上？难道他们所做的一切，王母都已洞悉？而且王母又是怎么知道敖亭和沉香相遇之后定会有一战，使敖亭暴露九灵之魂，从而身陷其鼓掌之中？唯一的原因只有一个：西王母已知道了敖亭的身份。
小玉和沉香在不知不觉之间已走入了王母的圈套，充当了将敖亭拖入灭亡的刽子手。而他们到底还能将这个秘密死守多久。清心一闭眼，呼出一口气，面容却是无端的平静与洒脱。
小玉看到五公主不寻常的眼神，心中也感到颇为蹊跷，暗自揣测莫不是中了王母的阴谋，只是无论如何也理不清楚。
“是么？那蓝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王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仙，吩咐道：“天医，验伤。”身着白衣的天医鱼贯而入，跪坐在昏迷的沉香身畔，极为熟练地进行着验伤。小玉的心中更为打鼓了。尔后，仿佛早有准备般，天医们起身禀报道：“沉香所中的邪术，恐是一种古老的邪术，控制着人的经脉血气，这种邪术在龙族的幻术中异常的古老偏冷，但确实是南海幻术的其中一只。施术者定是有着强大的法力。”
“沉香所中为龙族幻术？”听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哪吒忽然冷声一笑：“呵，人鱼族领地竟中了龙族幻术，这又是哪一出啊。”
王母微眯双目，天医们领命，继续说道：“施术者有着非常强大的法力，因此要将此邪术除去，需要更为高强而洁净的力量。”
“等等，所谓的中了龙族的邪术是怎么一回事？”清心高声问道。“这个……我们是不知道。”其中一个天医说：“那南海的人鱼族之领本就是异常阴邪之地，事物与力量，空间与时间在其中变幻莫测。一个小的浮尘，或许就是一座仙岛，一朵海花就是天涯，这又如何呢？”“问题是，”另一名天医又接道：“将这等高强的邪术驱走的力量。”
王母看着天医们完美的衔接和天衣无缝的陈述，喜上眉梢。
“我知道了。”寸心幽幽开口：“不必再绕圈子了，娘娘。”她一手撑地支起身子，雪白的皓颈已被枷锁勒出了血痕，血珠滴滴地冒出来，浸湿了衣襟，猩气血红的一片，宛若满目红莲。“我知道你只是想要证明九灵之魂在敖亭身上。”寸心的语气如同死寂。
“是么，既然肇事者都开口承认了，那好。”王母一挥手，屏退了众天医：“敖寸心，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在九灵台时灵古珠不翼而飞，是你给了西域水君大人吧。你忤逆天庭，将灵古珠暗自交于他人，又欺上瞒下，谎称灵古珠已散成九灵之魂，化在四海，迷惑众人视线。你所做一切，是为何目的？”王母咄咄逼人。
“本来……本宫也是难以相信的。”王母从座上起身：“但是前段时间，本宫逮到你偷偷下界私会西域水君之事，这才发现了你和西域水君的图谋不轨。”
“不是这样的！”一声尖细的呼喊，带着颤音。玉兔差点没蹦出来：“三公主她是为了……”“为了什么？”王母声线一冷，目光如刀，刺得玉兔一下慌了神。“是……是……”玉兔哆嗦起来。嫦娥忙将玉兔往后一拉，躬身道：“娘娘赎罪，小仙管教不严。”“主人！”玉兔双眼一怔，望着嫦娥。嫦娥死死地拽住玉兔，拼命的摇头。玉兔吓得泪眼花花，两股战战，左右环视，终是不敢再言语。
“敖寸心，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王母懒声问。
“对，灵古珠是我给西域水君的。但灵古珠化成九灵之魂布阵在四海以抗衡麒麟是真，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好吧，就当是我为了掩护西域水君的谎言。私自下界，偷会西域水君的是我。当年我被炽鸢所擒，来救我的也是西域水君！”寸心疯了一般，失去了焦距的双眼已是血红一片：“我和西域水君早就勾搭上了！！我敖寸心一人做事一人当！西王母，我劝你不要对西域水君动用强硬手段，那只会两败俱伤。”
寸心忽然起身站了起来，那金石枷锁在衣襟和血肉的碰撞中发出可怖的声响。血染了绯衣，泼泼洒洒，缤纷滂沱，有如桃花漫霞，又似落红纷扰。
“一切都是我教唆西域水君做的，谎言也都是我编的，不关任何人的事。”寸心高声道，声音犹如杜鹃啼血，嘶哑含伤。
“你们杀了我吧！！”

第二十二章
“是……龙族人。”敖亭继续说，手心却是越来越凉：“不像是西王母派遣的……不过倒和西王母配合地完美……那个人说不定就隐藏在西王母身边……”“我明白了，意思是那个放出麒麟和炽鸢，不停地逼迫我们，制造出这场祸患的，是四海龙族皇室之一……”长星将语气压尽量压抑得平静。
“长星，我中计了……我怎么会那么笨呢，竟然失控打伤了沉香，也削弱了自己和九灵之魂的力量……搞的现在连你也陷入极端危险的境地。”即便是有长星结界的保护，敖亭的面容仍是点点地褪尽了颜色，冷汗湿衣。在一片暗红血光的掩映中，冰玉般的双瞳格外的清澈明丽。
“不会有事的，别说了。”长星强有力的臂弯将敖亭架起，敖亭的身子轻灵得好似水中柔静漂浮的花瓣，略一用力，都会折断。“沉香中的那邪术，偏冷极阴，不是一般力量的龙族能驾驭的，若不是你用九灵之魂的力量将邪气压迫出来，他更是死路一条了。”长星四下望了望，泣血红莲，点点翩翩，已将他们完全包围。他们已出不去了。敖亭抬头望向漆黑的上空，浑浊暗淡的黑浪有如惊雷后的磅礴乌云，滚滚佛过。
“就算是我死了，只要沉香还活着，那个人怕是将我们奈何不得。”同样意识到已完全被困住出不去的敖亭忽然这样说。长星瞪大了眼睛，一时半会儿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就算沉香也受了伤……只要……”敖亭的嘴角已有一滴血珠落下，为她清丽的嘴角平添了一抹妖冶，可她仍然莞然地笑着，极少的笑容，有如一树繁花扰落芳尘。
“只要真君大人在，谁都奈何不了我们。”长星道，
“所以……不必担心了……”
此言一落，敖亭仿佛是了结了万般的心结般，释然开来：“那我……就可以毫不惧怕，毫无顾虑的面对死亡了……”
* * *
是夜，极静。寒烟绕雪，清辉流转。
真君神殿内，白烛含泪，微光些许黯然。石玉铺地，锦罗垂泄，一处床榻上，静静地卧着一个女子。温暖晦暗烛光中，脸颊瘦削苍白。青丝已凌乱地铺散开来，雪白的皓颈处，依稀见得被枷锁勒出的血痕。
门缓缓地开了，脚步声缓慢而沉稳，有轻衣佛地婆娑之声，仿佛呢喃。杨戬走到床畔，坐在床头。
昏黄中，映衬着窗外纷飞的雨雪。这滂沱雪色，自见她以来，一直绵延着淋漓而下，不语不休。让寂冷的天界，染上无暇的色泽。
杨戬将寸心的头枕在膝上，她羽翼般的双睫微微地颤动，若隐若现的晶莹流光，宛如清泪。杨戬拿出天医的药来，将液体倒在手背上，自试了温婉微凉，方才解开寸心上身的衣带，轻轻将药涂抹到颈下的伤痕处。
可能有刺痛般，寸心微蹙了眉，身子微微地蜷缩着，靠进杨戬怀里。
杨戬腾出一只手揽住寸心，另一端的指尖，越发的轻柔。寸心紧锁着眉，嘴里含糊不清地唤着什么。他知道的，是亭儿。
寸心的身子轻微地战栗起来，一手抓紧了他的衣襟。
杨戬放松了紧锁的臂膀，哄小孩般，将寸心揽在怀里，轻抚鬓间，指尖仍旧轻柔地上着药。寸心的颤抖减少了些许。
白如冰玉，玄冰雕琢的容颜，雪落佛面，清辉勾勒。一双曾桀骜不逊，睥睨纵横的清冷双眸，在微醺的暗色烛光中，有些许的波光荡漾。仿佛还没能从上一刻的剧烈刺痛中走出。
飞雪淋漓，清光浮世。
他闭了眼，颤然一叹，其间沉痛，何止言语能道尽万一。末了，系好寸心上身的衣襟，将锦被盖好，捻平细褶，温在她的身边。寸心依旧蜷缩着，枕在锦被中，仿佛仍靠在那温婉而坚实的怀抱中，渐渐地睡稳。
杨戬抬首一看窗外，暗夜飞雪。
淋漓苍白，缠绵清冷，仿佛一匹素白在天际纷扰地撕裂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