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敌友
月光下的竹林格外静谧,皎洁的光晕填满每一个角落,惨淡而虚幻。竹影婆娑,隐约看见两个人影素手拈子,轻柔缓慢落于棋盘中,稳准有力。
两袭素白的裘衣托在身后,散开一片淡白。两个少年跪坐着。银发少年慵懒地把玩着白玉棋子,衬得指尖如玉般的莹白。偶尔看看对面的少年,荡开几丝笑意。少年,眸色清澈,气质淡雅出尘,弯弯的细眉勾勒出面庞的清秀俊逸。
紧跟着落子,总是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死穴,不留情面的手法像是要致对方于死地的样子。黑白棋子落下,便是堵住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无路可走。双子占据了角落,分外刺眼。棋子相对,对于皇室亦敌亦友的关系来说,就是兵戈江山的血色浮华了。刹那间,棋盘上已满是棋子,再难以做出判断了。
“如今你觉得哪方更有利?”微凉的声音如这夜色一般,蕴藏着一股寒意,蒙上一层浅浅的喑哑。对面的少年微颦秀眉,玫红的瞳孔浮现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胜利的宣召。他知道弗雷是个聪明人,在这种时刻犯傻可不是一件好事,就仅仅为了他?会那样做?该隐觉得自己的思路天方夜谭一般好笑。面庞划过一丝冰凉,片刻之间恢复了一切。
然而,这个人的举动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不尽如人意啊!他只是浅笑着摇头,映衬下来的光影破碎地晃动,温润如玉的声音透着淡然人心的温暖:“如今的情势确实不利于我,但是我总会留一条后路保全自己。”不经意地一瞥,看得他一阵失神。弗雷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淡然说:“这个地方,我要了。”对着话音一落,棋子已经占据了所有的死穴,稳稳地落下,决定了江山。
手上的动作猛然停顿,这盘棋,也算是结束了所有的一切,再也挪不动分毫。他妖魅的笑容逐渐的僵硬,寒气逼人——他连自己的退路都没有留下!许久之后,翻涌着怒气的他抬起头,正视着弗雷,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什么都没有!除了看透世事的淡然以外,还是他最讨厌的坦然决绝!他的眼毫无畏惧,那双清亮的琥珀色瞳眸,波澜不惊。
算到了方法,算不到人心;算到了结局,算不到情意。
他终是气得笑了笑,泛滥着苦涩的波澜,瞥向一边,淡淡地说:“和你下棋真是费神,再次相遇时又是这样的场景。”摆得好好的棋盘上早已成了局——死局,谁也无法奈何。要么大动干戈,血流成河;要么各守一方天地。
“你真的是给自己留下了后路吗?”寂静了很久,还是开口。不明的意味?或许本来就知道,而是不愿意面对现实?弗雷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几许明亮。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水晶般的明净通透,微微启唇道:“我是给自己留了后路,我走了的路就一定不会后悔,我有自己的想法,不用别人来主宰我自己的一切。”指尖拨弄着墨玉色的棋子,色泽温润。
“弗雷,你是一个聪明人,你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他紧盯着他的面容,这一刻差点失去理智。他握紧了拳,似是不甘,浮起了怒意。那一袭雪白的长袍,随风远去的感觉——他认为的正是现在要失去的。这一走,情谊便是断了吧……无从改变的结局,又有谁能够懂他的心?战场上的刀剑,谁惑乱了谁的眼?
“我自然知道你的意思。”笑容如昙花一谢,“我做出的选择是不会后悔的。”银色的月华摇曳清纯。
“暖玉棋子送给你。”他将目光转向远方的山峰,高耸挺立。
色泽温润的棋子,触手生温,每一刻都花纹繁复,最难得的是个个相同,都是用上好的黑曜石打磨而成,圆润光滑;白玉棋子用上等的玉石制成,难得的珍宝。
见弗雷一直待在原地沉默着,接着说:“你曾经救过我的命,如今……算是抵消了。”后面的声音低不可闻,声若呢喃,低沉微弱。弗雷只好接过,指尖传来淡然的冰凉让身子一颤:“……好。”
一袭雪白色的长袍随风轻舞,身后的衣摆舞落空中,幻化出一线朦胧。耳际拂过的冷风吹得发丝飞扬,合了合眼帘,转身走去。
眸子里淡然的冷光,在夜里逐渐消失。
两袭身影离去,雪色的长袍飞舞,冷风无情薄凉,在脸庞上竟然生出一种刺痛,再未回过头。紧握着的拳,不知何时,早已刺出腥红的血液,在冷风中吞噬了一切。
他其实是想说什么的,微张的唇瓣却始终没有说出心中所想,那明媚的笑靥。为数不多的美好,也许是不忍心打破。早已知道了他的抉择,说出来也不能回心转意罢了……这一切,不过是定了局而已……
一步步,几分沉重,迈开的步子顿在空中,有一种想收回的冲动。这无边的黑夜,竟是一种刺眼。雪白的长袍与黑夜格格不入。
想是想起了什么猛然停住,回首望去,早已不见了那抹熟悉的纯白,那样的风,应该很刺骨吧?
自嘲的笑容,落寞地摇摇头,立定在原地,任由冷风吹乱他的发丝。
弯如皓月的眸子闪现出明媚的光芒,大概……再见就是敌人了……嘴角迷人的弧度早已被风沙淹没。
一条路上越走越远,就已经无法挽回了……这一切,终究是注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