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呃……本田菊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一个大活人在眼前突然消失的事情,只是抬了抬手,那个……药师又走了啊。
怕是去救那个女娃了。王耀解释道,眼前莲花已经完全盛开,他收了滴血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来把伤口系紧,渡云山脚有才林星君布的结界,闯进去就得对付那里的瘴气了,那女娃能进结界,看来的确了不得,可毒瘴这玩意儿,不知道的人必定是防不胜防啦。
是这样呢……本田菊点点头,又低头去瞧方才盛开的九转莲,这就是在下的救命药啊。
王耀伸手摘了那朵从晶棱里盛开的莲花,又拿了另外两个药包,说我下去给你熬药,本田,你在这里等等我。
于是本田菊取出包裹里面的一卷书,坐在桌子旁边看了起来,才翻了两页就又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黑影惊了一下。合上曱书页,本田菊心说这药师若是以吓人为生,怕是能有大作为。
本田,王濠镜唤了他一声,说着把怀里抱着的一个什么东西放在桌子上,这个……她死活要先见了你才肯吃解药。
本田菊抬眼一看,发现桌子上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穿着小号的樱粉色和服,黑色的头发自然垂着留到背后,耳边还留了鬓发。这女曱童见了本田菊大眼睛瞬间委屈地蓄满了泪水,小巧的嘴巴也皱了起来,袖子里露出的小手捏成了拳头。
啊。本田菊心说,这可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主人——
那女曱童突然脆生生地叫了一声,伸出手去直接扑到了本田菊身上。本田菊听见这么一声吓得不轻,被女曱童扑了个正着,又因为死着的原因不好活动,抱着飞过来的女孩子直愣愣从凳子上栽下去了。
药师王濠镜也被那异邦打扮的女孩子一句主人惊得正愣神,却见一声巨响本田菊已经干脆利落地被她撂倒了,又听本田菊躺在地上连说了好几个疼。
不忍见一场人间惨剧就在眼前上演,王濠镜连忙绕开桌子去扶被砸得七荤八素的本田菊,那女孩趴在他肚子上,呜呜啊啊地边哭边说话,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王濠镜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觉得这女孩好像十分依赖本田菊的样子。
本田呐,王濠镜虚掩着唇咳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又是怎么阔别重逢的……不过你能让这姑娘先吃了解药再说话吗?救人要紧。
本田菊听了连忙去哄这个趴在怀里大哭特哭的女孩,又是摸头又是擦泪,好不容易把人哄安静了,王濠镜趁机把药丸塞给他,他又把药丸一点点掰碎,准备叫这个女孩吃掉。
人家不要吃这个!
女孩子突然对王濠镜怒目而视,这个不好吃!
王濠镜平白无故被瞪了,无奈地挂上看诊时候的笑容,不吃的话会肚子痛哦。
本田菊歪头想了想,说要是不吃的话,在下就不喜欢你了。
女孩一听吓得泪眼汪汪,默不作声地瘪着嘴把药全塞在嘴里,边吃边用雾气腾腾的大眼睛盯着本田菊看,生怕他突然就不喜欢自己了。
本田菊被女孩盯得连死掉的一副心肝都颤了几颤,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女娃娃嚼着解药边嚼边委屈地淌眼泪,安静地忍了一会儿又放声大哭,好苦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药、药师!本田菊慌了神,请、请问有没有糖、糖之类的东西?
你等等。王濠镜见本田菊一副牵心挂肚的模样,屏气动念从楼下的膳房里摄了几块冰糖在手里,刚伸过手去就被那女孩一口吃了。含曱着糖那女孩搂着本田菊的脖子继续哭,说主人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呜呜呜啊啊啊啊——
王濠镜就撩起桌布蹭了蹭满是口水的眼泪的掌心。
被搅得心慌意乱的本田菊费力爬起来,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圆溜溜的小孩。他抱着那女孩重新在凳子上坐好,说是是是,在下不死,在下马上就活了,你不要哭了,在下听着好心疼。
女孩瞬间收了声,放开手去看看本田菊的脸,抽噎着把肥短的手掌放在他脸上,真的吗?主人你不会死吗?主人你真的心疼人家吗?那我们约好了哦?
本田菊连连点头,是是是。
听了回答女孩心满意足地一闭眼,没反应了。
啊,啊啊。本田菊抱着突然软掉的女孩反应了一会儿,惊恐万状地一点点转回去看到旁边的王濠镜。
……药师,本田菊颤巍巍地哆嗦着嘴唇,这还有救吗?
王濠镜叹了一声,走过来把女孩抱走放在榻上,睡着了而已,不要紧张。
本田菊松了一口气,肩膀都塌下来了。
这女娃是你什么人?王濠镜放下熟睡的女孩,转身问本田菊,侍女?听她叫你主人。
本田菊听了问话又坐直了身板,十分谨慎真诚又小心翼翼地说,在下诚不知情。
王濠镜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那你刚才干嘛搞得跟你们俩认识一样啊。
在下只是对可爱的东西没有抵抗能力而已……本田菊垂着眼睛嘀咕着,一时把持不住,就变成那样了。
王濠镜一眯眼睛。
本田菊抬头看见王濠镜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己,连忙说药师请不要误会,在下是好人。
王濠镜看着他慌忙辩解的样子轻声笑笑,又走到榻边去望望那个嘴里还含曱着糖正咂嘴的圆脸女孩,她是灵物,必定不会认错人的,她叫你主人,那她就一定是你的。
本田菊一怔,她是在下的?不不不,药师,这样说未免太奇怪——在下斗胆,请问她是在下的什么?
我不知道。王濠镜又细细看了这女孩一眼,白曱皙的皮肤,乌亮的头发,圆曱润的鼻头,还挂着星点泪珠的翘长睫毛,切实是个美人胚子。让我探一探她的灵池吧。王濠镜说着,伸出手指抵在熟睡的女曱童额头上。
本田菊眼看着王濠镜点下去的那处泛起一阵微弱的白光,才喘了两口气就见他突然收了手回身喷出一口血来。
——药师!本田菊再次受到惊吓,药师!你怎么了?没关系吗?
这孩子杀气太旺……王濠镜咳嗽了两声摆手示意本田菊自己并无大碍,我本来就带着伤,被她煞到了。
杀气……本田菊嘀咕着,眼神瞟到屋角的一个刀架上。
难道,这孩子是流樱?
八成错不了了。王濠镜拿出手帕擦擦嘴,顺着本田菊的眼神看过去,那口他随身携带的刀正架在木质的刀架上。你那把刀,叫流樱啊,不错听的名字。
本田菊想了想,决定站起身来跳到那边去。
且慢且慢。王濠镜止住他动作,我见你蹦来蹦去怪费力的……说着朝那边伸出手掌,流樱“刷”的一下飞到手掌心,王濠镜握住刀体,反手递给本田菊,喏。
本田菊道了谢接过爱刀轻轻抚了抚刀鞘,又用拇指顶开机括,利刃轻鸣一声便出了鞘。他慢慢抽曱出刀身,一道亮光映在他双眼。将刀彻底拔曱出到刀鞘,鞘放在桌上,他用手指一点点滑过刀锋,最后并指在刀尖处弹了一下。刀发出一阵悦耳的轻吟,声音清脆柔和。
王濠镜听着点点头,好刀。
本田菊收了刀锋,多谢药师夸奖。
这刀的外形柔美,声音温润,与你很相搭嘛。王濠镜从怀里找出一个小巧的药瓶,在手心里倒了两粒药丸咽下。
本田菊沉吟一瞬,只是……
嗯?
如果这孩子真的是流樱的话……本田菊担忧地看向床榻那边去,在下以后……就不能心安理得地抱着它睡觉了啊。
王濠镜默默地喝了一口冷茶,也没在意那茶杯是刚才谁用过的。
我先下楼去看看你的药。他撑着桌子站起来,顺便把王老板请上来让他帮你看看这刀。
啊,本田菊连忙也跟着站起来,请药师一定要保重身体,如果是因为在下的事而出了问题,在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安心吧,王濠镜笑笑,我是药师嘛。
说罢开门走出去,过了一会儿王耀就推门进来了。
哎呀,药师说请我上来看美人。王耀撩着袍子春风得意地进来,美人呢?在哪里?
本田菊拿起刀,准备给王耀瞧瞧。
嗳嗳嗳,王耀伸出手来退后两步,有话好说,不要冲动嘛。
本田菊默然地站了一会儿才说,在下只是想请你看看在下这把刀,王老板。
如此如此。王耀听了乐呵呵一点头,上前接过本田菊手里的刀,捧着细细看过。只见这刀鞘颜色乌沉柔亮,上面的纹理均匀细致,并没有多余的雕镂繁饰,只在鞘身贴近刀镡处暗纹了一只樱花。
紫檀木。王耀把刀鞘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紫檀这材质虽说适合雕刻,但比起繁杂的雕刻来说,紫檀本身的花纹更值得一看,可见给你锻刀的这位师傅艺术造诣也不浅嘛。
说着他把刀身反过来又去瞧刀柄,鲛皮啊,了不得。之后拔曱出刀身,看了看刀镡。
与刀鞘同样颜色沉着的刀镡做工也简洁大方,只是用银粉嵌了半圈盘绕的花枝。
嗯嗯,王耀看了连连点头,又把刀整个儿抽曱出来,仔细研究了刀姿和刀纹,说你这刀呀,若是卖的话,价值连城。
本田菊说在下并不是要卖刀。
王耀了然,若是拿来用的话,他摇摇头,本田,你这刀丝毫灵气都没,死得比你还透。
本田菊“啊”了一声,眼神瞟到床榻那边去。
哎呀,这难道就是药师所说的美人?王耀跟着本田菊往那边一瞥,才看见床榻上躺着个淡粉色的小人儿,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瞧瞧,王耀笑眯了眼,这是个小——美人呀。
药师说,她就是在下的这把刀。
是嘛。王耀欣然地立在榻边,怪不得你那把刀虽然工艺青纯闻起来却有股子砍过白菜的俗味儿呢,原来是刀灵跑出来了啊。
本田菊一怔,悄悄把刀举到鼻子前嗅了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