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楼 想你了

第四章
星旧听到了炘的声音，本就生得有些严肃的脸更是因为皱紧的双眉而显得严厉，却没有出声。只是伸出右手的食指放在唇间。
炘会意，连忙放轻脚步，低头侍立在一旁。
不论这位星旧大人到底是以什么身份留在王的身边，都不是她能够管得了的人物。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骨子里毕竟仍是火族人，而两族的对立早就溶于骨血，没有那么容易消除。
星旧没再注意一旁的炘，而是低下头看着墨城的睡颜，浓浓的哀伤在他银色的双眸中流转。
墨城现在的样子已然和卡索有八分像，却比起他初见卡索时更显青涩稚嫩。
他还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卡索，是在西方护法的领域，那时他身受重伤，双眼中却没有面对强敌——尤其是那敌人还是曾经的伙伴的悲伤和绝望，只有满满的斗志和势在必得。
而那个强大的西方护法，是他从小疼爱到大的妹妹。
他杀了星轨。因为他曾经做出承诺，要永远保护王。
可是当时的他，无法接受。
那时他的妹妹啊！王他怎么忍心就那么下手？难道为了那个樱空释、为了梨落和岚裳，王什么都可以舍弃吗？！
即使他可以为王扫清障碍，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妹妹，也只是变得更加无法面对他而已。
……他无法忘记，在他毫不留恋的转身后，王看向他的背影略带破碎的目光。
更无法原谅，那个当时毫不留情的自己。
明明知道，王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少，却还是在那个时候毅然离开。
而且，再也没有回头。
开始是因为那一丝愤懑，后来确是实实在在的惭愧。
他没有脸去见王。
……其实，他和樱空释，都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没有比谁更强。
幻雪神山中隐居的生活是无比枯燥无味的。他除了每天例行占星之外，就只有四处逛一逛，也遇到了不少之前知道的熟人。
熟人在这里变得越来越冷漠，像是真的成为了‘神’一样，俯视着拒绝了隐莲熬成的汤、仍是凡人的他。
他以为他这一生就会这样过去，会终于某一天喝下那汤，或某天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回到刃雪城，以求得王的原谅。
但是这一切都没能实现。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占星的结果隐隐预示了王的死亡，他几乎是慌张的扔下占星杖，飞速向刃雪城赶去。
他已经犯下了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了，他不能让王死在他最重要的人手中！
是的，他早已明白，王最多的哀伤，最深的执念，全部留给了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的实力提高了一大截，他却仍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强一点，这样就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到王的身边。
可他终究来迟了一步。
王还是死去了，刃雪城中迎接他的，是他最厌恶的那张脸。
——樱空释。
他有些后悔了。
后悔他为什么要这么多年不会来，哪怕他会在王之前就死在罹天烬手里；后悔他为什么当年要离开，即使王也是间接逼死他妹妹的凶手；他最后悔的，莫过于当年为什么没有阻止王去复活他，更甚于——为什么当年没有直接告诉王这个樱空释的真正面目，或干脆直接杀了他！
不过，一切都已经迟了。
卡索千疮百孔的尸体安详的躺在冰棺中，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
——终于得愿以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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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愿以偿？
他竟认为死在樱空释面前、或者说，在死前见他最后一面就满足了吗？！
星旧后退几步，有些仓惶的看着那笑得刺目的尸体。
他自诩王的挚友，他了解卡索是怎样的人，他虽没有王者应有的野心，却有仁心、有着自己坚定的目标会固执的走下去、有着强大的心性，他善良却不懦弱，重情却分得清主次，如果不是周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火族，他会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盛世之王。
但他不知是不是时间终究给这位王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刻痕，使他改变，还是他从来没有看清，看清王对樱空释的感情。
如此深沉的执念，超过了时间，超越了生死，以至于即使被对方逼死，也不恨不怨，甚至颇有死得其所的味道。
他看着那个他从来都看不上的二皇子跪在卡索的冰棺前绝望的痛哭，他以为自己会哭的，也会和他一样……但是他没有。
他不知道到底是何原因。
可能是幻雪神山上的茫茫冰雪到底在不经意间冰封了他的感情，或者是，他知道了，也许他在心中隐晦的喜欢了、记挂了多年的人，永远也不会喜欢自己了。
这让他犹豫了。
樱空释找上他，向来高傲的他，以很低的姿态请求他同他一起前往幻雪神山，求得隐莲，向他哥哥复活他一样复活他的哥哥卡索。
他看着这样的樱空释，突然有种想大笑的冲动，又有泪意浸湿眼角。
几百年前，樱空释的哥哥卡索，那个他在乎的人，也是以这样的姿态，请求他同他去复活他最重要的弟弟——当然，还有两个爱人。
如今，又是弟弟求上他。
仿佛一个恶性的循环。
他们甚至不如前世，那个爱上罪人的霰雪鸟，可以用生命换来那个被囚禁的巫师的死亡，让那个巫师微笑着奔向自由，最后，他们还会死在同一个地方，哪怕只是一个肮脏的悬崖下。
可一切就像命运之神——也许就是渊祭——的玩笑一样，这一世的他们，就一直在错过。
最开始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一样的年龄差距，对于卡索来说，面对未满130岁、还是小孩子模样的樱空释，很难把他看做一个成熟的男人，更别说爱人，而樱空释更是也尚未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再往后，樱空释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情感，也终于脱离了小孩子的模样，卡索却失去了那个自以为自己爱的人，又要迎娶人鱼公主登上他不想登上的王位，使樱空释变得偏激；后来……在他星旧和婆婆的撺掇下，卡索亲手杀死了丝毫没有想过他真的会动手的樱空释。
星旧曾经很庆幸这样的错过，这让他隐秘的心思拥有了实现的可能，可他无法欺骗自己说卡索即使没有了樱空释也会活的很好。
那段时间的卡索活得浑浑噩噩，甚至可以称得上只是按照既定轨道活动的没有灵魂的躯壳，即使成为了王，也没有好转。
他出于无奈，只好告诉了王幻雪神山的传说。
却拒绝了王同行的请求，留给了王一个隐患，甚至亲手把他推进命运的陷阱。
他没有拒绝樱空释同行的请求。
他知道，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不及樱空释对卡索的感情。
樱空释清楚的知道卡索是他的哥哥，也以为卡索是真的喜欢梨落；他不会因为卡索是他的哥哥而退缩，却会因为卡索真的喜欢梨落而放弃；他不会伤害梨落，因为那是卡索爱的人；而他却会对岚裳毫不留情，因为他知道卡索不喜欢岚裳，迎娶她更是将他推向束缚他自由的王位。
渊祭还是那个样子横躺在神殿的王座上，绝美的脸没有任何惊诧之类的情绪，她同样同意了樱空释复活卡索的要求。
“我以为经过一次教训你们会长些记性……算了，谁让你曾经还是我的孩子。”
那个美艳的女人放下一朵隐莲，咯咯的娇笑着。
“他也会成为他最想成为的样子，也会在见到复活他的人，也就是你的时候恢复前世的记忆，不过最后会不会是你想要的结果……我就不知道了。”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想拥有自由，无拘无束的自由。』
卡索的声音在神殿回响。
前世，直到他死，都没有完成这个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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