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浴缸里最后一缕污水也排尽之后,约翰才又调出冷水,奔腾的流水敲击在瓷砖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龙吃惊地跳起,缩到一旁。夏洛克本能地张开翅膀,化作盾牌保护自己,约翰只好尴尬地在那双染着紧张绿色的翅膀下面躲来躲去。龙转了个身,约翰懊丧地哀叹了一声,差点被覆着鳞甲的翅膀敲中脑袋。夏洛克情不自禁地想试试敲昏他,但当他瞥见约翰的脸时,那想法被浇灭了。年轻人露齿而笑,脸上挂着夏洛克在龙舍里见过的惊叹表情盯着他坚韧的羽翼。夏洛克又伸手捏起另一片培根,有几分苦恼,要是他不小心的话,很可能会把这个时不时赠送给自己的表情当做习惯。
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都陷入各自的心思中。彼此隔着几公分远都一动不动,士兵的双手停在夏洛克眼角的余光里,耐心地等待他的下一步邀请。礼貌,这个人类真是奇怪的礼貌。
但约翰盯着他的眼神却异常地令人宽慰。像是点燃的火柴,悬在刚好远的地方,温暖又不火烫。龙发现自己再次陷入两难,既害怕又渴望。他有多久没被人不加伤害地触碰过了?上一次有人这样关心他又不求回报是什么时候?
像梦一样。
完美得不真实,意味着这肯定是谎言。
然而当约翰终于伸出犹豫的双手,歇在夏洛克头顶的卷发上时,他颤抖了。因为士兵粗糙手掌下却是骗人的温柔,他想要躲开那双手,同时又无法自控地想要靠得更近些。他战栗着,脸朝下埋进弯折的膝盖里,缓缓吐气变回了完全的人形,让士兵跨过最后一道肉体障碍。约翰吃惊地眨眼,看着夏洛克的翅膀在他眼前骤然折起,又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处感染的伤口静静躺在他的皮肤之上。斑驳的鳞片翻滚着消失,此前保护性地环绕着龙身体的那只长长弯弯的尾巴也消褪无踪。现在他可以毫无困难地靠在浴缸边缘,他轻轻地捋着夏洛克头顶上前一秒还伸出一只弯弯的黑角的地方。他只能感到手掌下面稍稍突起成脊样的头皮,正如他自己的一样。
约翰匆忙低声说了句“谢谢”,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并且尽管夏洛克的大脑冲他尖叫着想去撕裂,咬断放在他头顶的那双手,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因为不知怎么他意识到,身后的士兵看得出他做了怎样的牺牲,才允许人类进行这样微小的接触,以及在他的触碰中,夏洛克到底在渴望什么又憎恨着什么。
不知何故,约翰华生已经变成了一把龙不得不谨慎权衡的双刃剑。一方面,一股奇怪的信任随着头顶缓慢揉搓泡沫的节奏,正一点点不情愿地遛进了他的胸膛,而在悬崖的另一边,却是一处翻滚着烈焰,注定引领向两人灭亡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