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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22★凯源】《恰空》BY:柒書(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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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laland AU
>赛福来生日快乐 愿你仰望星空 初心不改




《恰空》
>>
清明雨淅淅沥沥地落了半个月,总算等到放晴。天气好,但不是每个人的心情都美丽。
王源坐在公园供路人休息的凳子上,两条长腿无所适从地伸开,脑袋往后仰,直直地抵上了椅背,整个人无意中坐成了个标准的北京瘫。他旁边放着个长方的盒子,上头叠了几张A4白纸,密密麻麻的小字和一些表格,看上去像简历。
就着这个姿势,王源盯着天空中的一朵云,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好似还能弹出一段熟悉的旋律。
阳光太过绚烂,哪怕漏过树叶的缝隙也很快迷乱了眼。王源觉得眼睛有点疼,脑子却越来越清醒,他反复地默默练习刚才的那段旋律,从把位到指法,到揉弦和节拍,好似这样就能拯救半个小时前自己那糟糕的表现。
——没被录取也是情理之中。
G小调弦乐小夜曲被他拉得混乱不堪,心脏又砰砰直跳,能入评委的眼才怪。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怯场的毛病,估计乐团就要了。王源这么想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突然风起,王源来不及反应,身侧那几张A4纸已经被风吹了出去。
“哎!”
王源连忙起身去追,纸张又轻又薄,被卷到了很远的地方。捡了回来,又想到自己的琴,匆匆往回跑,祈祷着可千万别被拿走了。气喘吁吁地回到坐过的地方,王源却见自己刚才四仰八叉的位置上,此刻坐了个人。
他不明就里,捏着简历上前,直接拿起琴盒准备走。
坐在王源“北京瘫”过的地方,那人抬起头,毫无预兆地对他说:“这是你的吗就拿。”
人长得是赏心悦目的——桃花眼,高鼻梁,薄唇微张还露出两个虎牙——语气是平铺直叙的,但王源莫名地就有点儿不爽,大概归结于对方最后两个字落下的力度,刚巧地砸在他心里,狠狠地激起了千层浪。
王源不理他,把琴盒背在背上,根本没有要和对方说话的打算,正要转身就走,那人却说:“哎,这小提琴到底是不是你的啊?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他说话声音颇为磁性,又透着点张扬,王源扭过头,皱眉说:“就是我的。”
本来以为这就算完了,那人却胡搅蛮缠地继续说:“你说是你的,至少给个证明吧?我刚看见琴盒上挂了姓名牌。”
要不是对方的语气一本正经,王源几乎就要以为他是来搭讪的。再次确定自己是个男的,对面也是个男的之后,王源点点头:“……是啊。”
“所以你给我对一下,我得对捡到的琴盒负责。”
王源吐血,这已经不是认真了这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而他内心上蹿下跳,恨不能一脚把面前这个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桃花眼踹到九霄云外,外表却如此镇定,秉持着“算了算了”的息事宁人态度,顺手把手头的简历并琴盒一起递过去。
桃花眼对了名字,眉梢一挑,把东西还给他,然后语气诚恳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刚才错怪你了,对不住。”
他这一道歉,王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性格如此,吃软不吃硬,对那种横冲直撞的人向来没有好脸色,可对方但凡给了个台阶,王源连忙就坡下驴,跟着春风化雨。
王源重新把琴盒背好,笑了笑:“没事儿,要真是别人来拿,我还得谢谢你的负责。”
此言一出,刚才的事顿时变得有些喜剧色彩了。桃花眼站起来,和他一道走,不经意间问道:“你是小提琴手?”
王源刚要点头,想起连着几次面试不过的悲催事,顿时沉重起来。
见他不语,对方意识到也许说错了话,于是立刻保持缄默,让大家当做无事发生。两个人顺着一条路走到公园门口,再分道扬镳。
王源觉得这就算完了,他礼貌地跟对方说再见,那人却说:“我的店在街对面,每天十点到晚上九点,心情不好的话,你有空可以来坐坐。”
他没把这话当回事,简单地说了“好”,挥了挥手,转身往公车站走去。
这天王源运气不合时宜地好,平时总拥挤的9路公交车竟然有许多空座。王源选了个靠窗的坐下,琴盒摆在面前,他顺势将下颌枕了上去,一歪头便看见了街对面。
可能美男子不管在哪儿都太过显眼,王源后知后觉地发现时,目光已经锁定在了正过马路的人身上。
个高,腿长,提着一个塑料袋,一身黑衬衫黑裤子衬得人格外精神,他随着人流过了马路,又往左走了一段距离,一猫腰,钻进了一道小门。王源一愣,公交缓缓发动,他争分夺秒地看了眼,那道小门原来是间猫咪咖啡厅。
做事过分认真的青年和猫的搭配,王源情不自禁地笑出声。
阳光和树影细细碎碎地透过公交车窗落在王源的手指上,他盯着看了会儿,随公车的轰鸣声,蓦然心念一动。
他在下一站下车,然后走到马路对面,重新上了9路公交车。这辆才是9路的常态,摩肩接踵,好不热闹。王源挤在两个人中间,把琴盒抱在怀里,艰难地往下车门走去。
边走边觉得自己有病,突然想去什么猫咪咖啡厅。
人太多的关系,短短的一站路距离王源就被挤出了满头汗。他下车时清风拂面,阳光却那么热烈,已经有了夏天的雏形。王源背后隔了条马路就是刚才遇到那人的公园,他照着记忆里某人的脚步,往右边看,不远处竖着一块牌子,上面画了只圆滚滚的牛奶猫,憨态可掬地指明着方向。
王源走进那扇小门时,脑袋碰到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他刚抬头看,脚下闪过一团黑白,王源收脚,居然是只猫。
吧台里顿时站起一个系着围裙的人,黑衬衫的美男子。
他见了王源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朝他笑了笑,温和地说:“位置很多,随便坐。要点什么看看菜单,今天算我请你。”
王源不跟他客气,顺手拉开正面的一张椅子坐好,拿起逗猫棒和脚边的大花猫玩起来,头也不抬地说:“为什么请客?”
系着围裙的美男子笑出了八颗牙,给王源倒了杯饮料,抱起大花猫放到他膝盖上,说:“安慰一下,简历没投出去吧?”
王源点头,喝了口水,暗自揣测此人是不是会读心术。
正是有心要听,那人却不再多说关于他的事,又给他拿了个小蛋糕,说:“我叫王俊凯。”
吃人嘴短,王源咬着勺子礼貌地回复:“我叫王源。”
“琴盒上看到了。”王俊凯说,又眼疾手快地拍了另只暹罗猫一巴掌,免得它爪子痒要拿王源的琴盒磨,“工作不顺心吃点甜的就好。”
王源被他的一本正经逗得几乎前仰后合,他撸着膝盖上的猫,问王俊凯:“这是贵店的员工吗?叫什么,这么听话的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随便搓揉都不反抗。”
王俊凯瞥了他一眼:“这只不是员工,是我的宝贝儿大咪,中华田园猫。见你心情不好,特意让它出马,安抚下这位小哥受伤的心灵。”
“伪员工”大咪配合地发出细声细气的叫声,王源挠了挠它的下巴,肃然起敬道:“原来我还是个VIP。”
言罢,他索性抬头四望,打量此间的装潢。
这家猫咖装扮得很是温馨,墙上贴着各位员工的玉照和自我介绍,旁边装点一圈星星。沙发和吧台都是森系色调,让人置身其中就能情不自禁地放松。吧台上还摆了只招财猫,而王俊凯此时就在那后面偷偷玩手机。
“这店真是你开的?风格不太搭调。”王源说,喝完了最后一口饮料。
王俊凯闻言抬起头,先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接着又低头戳了几下手机,这才说:“是我姐的店,她去度蜜月了,我这个无业游民帮忙照看一段时间,没想到今天去公园旁边宠物店买猫粮,回头就看到你惆怅地在那追简历。”
这形容词用得务必贴切,王源哑然失笑,终于承认自己是有点失态了。
大概猫咖的气氛能使人放松,或者王俊凯没有最开始见到那样咄咄逼人,王源揉了揉大咪的肚皮,垂眼良久,忽然很想找个人说说最近的失意。
“我毕业半年多了,一直没找到乐团。”王源说,“差不多吧……也是个无业游民。”
“那挺好的,无业游民一起打发时间。”
王俊凯没问他,可王源却继续说了下去:“最近面试了两个乐团,都因为发挥不好被刷了。其实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是首席呢,现在却无论怎么都调整不好状态。可我其他的工作又不乐意,人啊,可能还是做自己感兴趣的事会有成就感些——啊,谢谢。”
话音刚落,王俊凯不失时机地端了一杯奶茶给王源,自己则坐在桌子对面,吃起了小饼干,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王源:“过段时间再看吧,还没去过青鸟。”
王俊凯:“北大青鸟?”
王源拿起手头的逗猫棒给他了一下。
青鸟管弦乐团是当地最有名的乐团之一,同时录取条件极其严苛。王源六岁开始练小提琴,先后换了四把琴和三个老师,最后成功考取音乐学院,在校期间成绩优异,还是学校管弦乐队的首席,结果毕业了仍旧免不了面临和其他同学一样的问题,就业难。
“以前念书的时候,过年回家一听,亲戚就说‘哟,学小提琴的,拉个《梁祝》来听听’。”王源单手托腮,继续唉声叹气,“结果现在毕业了,高中同学聚会,要么是说你‘艺术家’,要么直接忧心忡忡‘那工作怎么办’。我能怎么样,我也很绝望啊。”
他抱怨他的,王俊凯和大咪做了两个合格的听众。给王源重新倒了杯奶茶,还生怕他饿着,做了份三明治,王俊凯自认无可挑剔,继续面带微笑地听他说话。
“……青鸟今年七月才招人呢,到时候可以去试试。”
王俊凯笑着说:“你不是号称大学乐队首席,怎么还找不到工作?”
显然踩到了王源的痛脚,王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王俊凯举手投降,却听见王源说:“不聊这个了,你呢?无业游民总还是有想做的事儿吧?”
王俊凯摇摇头,不太想说这个话题,王源看出端倪,笑得眉眼弯弯:“不会是很中二,怕说出来影响个人形象?”
连蒙带猜居然准了一半,王俊凯长长出了口气,抱起了脚边一直蹭自己的暹罗猫,心不在焉地说:“我嘛……以前也学过乐器,不过学的是吉他,还试过写歌,但家里觉得不怎么样,现在渐渐地放下了。”
王源来了兴趣:“你会写歌?”
“我没有为音乐献出青春那么伟大的理想,不过的确自己玩音乐的时候要放松些,可能大家觉得这种满足精神层面需要的职业都是‘不务正业’吧。”王俊凯说到这儿,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手机,放在桌上,“给你听。”
王源接过耳机,虔诚地戴上,甚至闭上了眼睛。
他的睫毛真长啊。王俊凯的思绪猛地漂移,然后拉回正事上,调出一个界面点了播放。


2025-08-02 10:3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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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黑暗中,王源先是听到了鸟鸣,随后是潺潺春水,源远流长地从山谷中淌出来。近到跟前时,一头小鹿跑过,草地上的新芽被它踩了几脚,带着露水发出沙沙声。
静谧的春风卷过槐树的树梢,然后响起了一组和弦。
男声唱得随性,他唱郊外的早晨,黄莺歌唱,山林里的日光和刚融化的雪水,复苏的世界在太阳越过层层白云之后睁开了眼。他不唱爱情,也不唱家乡,只有这些令人欣喜的春天的变化,让人情不自禁地便扬起了嘴角。
这首歌归结于一串吟唱的音符,吉他发出清脆的类似鸟鸣的声音,大雁正要从南方归来。
王源久久地沉醉其中,直到王俊凯给他摘下了一边耳机。他如梦方醒,对上王俊凯疑惑的眼神,连忙清了清嗓子,笃定地说:“很好啊,你为什么不去投稿?”
王俊凯说:“投什么?”
王源拿出手机给他看:“现在有很多个人音乐主页的,你这个应该是自己在家录的,然后用素材库的音源做的吧,感觉可以先这样,积累了一定的粉丝,搞不好就有公司找你签约,你这个形象……”
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了一通,王源满意地点头:“形象也很靠谱,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加油吧朋友,未来等着你。”
王俊凯被他宛如单口相声的一段话逗笑了,重新坐回原位,塞给大咪几颗猫粮,摇头说:“算了吧,我没那么高的追求。”
“那你为什么劝我不要放弃呢?”王源说,玩味十足地望向他。
王俊凯一时语塞,他沉默好久,眼睫低垂,嘴唇紧抿好似在想很多事。最终在王源吃完那个三明治时,王俊凯说:“……你是对的。”
大咪伸了个两尺长的懒腰,行人从落地窗外走过,梧桐树没有落尽的叶子经过一整个冬天总算卷曲着归根——
春天这才刚刚来临。
>>
王俊凯后来想起,觉得王源既是知音,也是灯塔。
他嘴上不说,实际上有点傲气,自比高山流水俞伯牙,守着个孤苦伶仃的世界,等他的钟子期。终于王源小心翼翼地踩进来第一步,还有点惶恐,而后听完一曲《春回》,像没了胆小的动物,张牙舞爪,开始露出了真面目。
王俊凯的姐姐蜜月回来后,惊讶于自家弟弟的变化。
首先不再每天虚度光阴了,然后在生活环境上也做了大的改变。王俊凯退了自己小小的出租屋,在王源的建议下搬去与他同住,因为王源那儿更大。
玩古典乐的多少成本高一些,王源住的地方得益于父母的支持,有琴房有录音室,还有现成的泡沫隔音板,随时能够给王俊凯搞一块私密的方寸之地,让他自由自在地发挥。其余陈设比较简单,位于顶层的三居室,带个阁楼。王源把三居室都奉献给了自己的事业,只能带着王俊凯一起睡阁楼。
从琴房旁边的梯子爬上去,阁楼里用的榻榻米,王俊凯一来就多加了被褥,两个人躺在地上,夜里运气好的时候,头顶就是一川星河。
他重新报了个专业的吉他培训班,把那些年遗忘的指法技巧重新捡了回来。
王源对五线谱比他要熟悉些,两个人的电脑并排放在客厅,一起讨论王俊凯的旧作。王源形容他的旧作是“野路子”,很诚恳也很大胆,但不够专业。他时时刻刻用这两个字要求王俊凯,仿佛他真要变成一个合格的创作歌手。
白天王源练琴时,王俊凯就在旁边的懒人沙发上摊着,大咪和他保持着非常相似的表情,眯眼聆听。一曲终了,王俊凯握着大咪的爪子鼓掌,被王源拿小提琴弓打。
这样的日子好似很单调,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但王俊凯心里明白,这是他喜欢的生活。他遇到了一个很不一般的朋友——或许,也不像朋友。
知音其人,总是在心里留有七分友爱,三分喜欢的。
王源问过王俊凯:“怎么不写情歌,你看你的形象,多适合啊。”
王俊凯反问道:“是这种一看就苦情的形象吗?”
王源无语,扭过头把小提琴搁在肩上,挪了挪位置,又调整肩垫,手指在面板上叩了几下,开始对着五线谱拉一首《云雀》。
那是个仲夏的夜晚,气氛宁静得让人想起莎士比亚那出著名喜剧。模仿鸟鸣的旋律,王俊凯看王源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变换位置,在乌木指板上前后滑动,他的表情很放松,微微闭上了眼,沉浸其中——
然后一个高音突兀地截住,响起了金属断裂的声音。
王源停下来,和王俊凯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这个的E弦,特别容易断,每次我练这首曲子都很怕它断掉。”王源从琴盒里取出一根新的琴弦给王俊凯看,“你看,别的弦都是钢丝缠弦,就它只是钢丝弦,没有那层保护,所以用力太猛或者使用过度,就要更新换代。”
那细细的琴弦上闪过银光,蓦然照亮了王俊凯的眼底,他注视王源熟练地拆开断弦,换上新的,接着调音,突然说:“但是用钢丝弦才能增强表现力吧。”
“嗯,看不出来你这么内行啊。”王源笑着,弹了下王俊凯的脑门儿。
“所以为了一些更好的东西,必须有所舍弃,如果它也需要缠弦或者直接用尼龙弦的话,就没法达到这样的音色了。”王俊凯见王源神色微怔,继续说下去,“这和你的生活也差不多。如果你想和其他人一样过平凡的生活,就不用窝在这儿担心会不会被青鸟录取了。但你却选择了继续前进,因为你有更高远的追求。”
王源沉默,王俊凯直起身子,撑在地板上,就着这样的姿势拍了拍王源的后脑勺。他的短发刚剪过,发茬儿划过掌心时还有点痒。
“我想起之前你跟我说的一句话。”王俊凯说,“如果现在纠结着一件事不做未来会不会后悔的话,就说明……如果你不做,一定会后悔。”
这是王源用来劝王俊凯坚持自己的,他飞快地眨了眨眼,问道:“你看出我……”
动摇了?
他没有问,王俊凯又狠狠揉了下王源的头:“不要迟疑啊,还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的时光飞逝,白驹过隙的感受从小学到大,王俊凯人生前二十几年都对这四个字没有概念,这会儿却突然地切实地有了体会。
他和王源朝夕相处,同吃同睡,谈完了人生理想,又聊过青春飞扬的少年时代,还猥琐地交流了硬盘里各位老师的精湛演技,照理说就差没有同穿一条裤衩,王俊凯却开始慌张。他对自己的慌张来源非常明确,就是这样,所以沉默变为了最好的应对方式。
他从不给自己立钢管直男的flag,他再年轻个四五岁的时候就明白,人生还长,世界还大,说不定哪天遇到了灵魂伴侣。若是过早地把自己界定在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框里,到时免不了一番痛苦的纠葛。
所以当王源去面试的前一天夜里,王俊凯在地铺上翻了个身,对上王源睡不着、瞪着他的杏仁眼望天的侧面时,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呼吸的频率是会因为心跳改变的,王源察觉到异样,扭过头,朝他一笑:“还不睡啊?”
他们之间越发地少了对彼此的头衔称呼,究其原因,怎么喊都太别扭,不是过于亲昵就是显得疏离,日积月累,索性免去了。
王源的四个字轻飘飘钻进王俊凯的耳朵,他也不藏着掖着,一只手搭在被子外面,胆大包天地伸过去揪了把王源的脸:“失眠,又在紧张了。”
王源不否认,也不阻拦他继续捏,噘着嘴点点头,安静了好一会儿,忍无可忍道:“王俊凯,你差不多得了啊,我的脸很好捏?”
王俊凯诚恳地说:“我给你捏回来。”
这种小学生的挑衅和报复放在平时王源根本不会理他,可能今天确实被王俊凯说中太过紧张,整天都活在漂浮的虚空,这会儿被王俊凯捏得心情复杂,只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王源立刻一掀被子,翻身跨坐在王俊凯身上,肆无忌惮地开始捏。
没想到平时一般给个无聊白眼的人居然真的响应号召,而疑似喜欢的对象正在自己身上,一把小腰,漫天星辰,王俊凯心情复杂了一秒。
王源很快地就腻了,毕竟王俊凯不反抗,这打闹就跟他单方面欺凌似的没意思。他从王俊凯身上下去,一咕噜滚进被子,又朝王俊凯那儿凑了凑:“我精神太好了,睡不着,你给我唱个歌吧,就唱你最近写的那个《远山》。”
王俊凯疑惑地看他,见对方不是在开玩笑,有求必应地起床拿吉他去了。
他从梯子那儿爬下阁楼时,深深地叹了口气,还好没被王源发现,方才自己有点微微地起了反应,不然多尴尬啊。
而他不知道,自己刚走,王源那精致得仿佛经过准确计算的微笑渐渐消失。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王俊凯睡过的被窝,然后认命地捂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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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凯很快提着吉他回来了。
《远山》是他的新作,最近刚完成。写的是一个旅者在山林里迷了路,他路过两山之间的湖泊,遇到骑马放羊的少年,他们攀谈许久,喝着酒看星星,一觉醒来,羊群不见了,旅者躺在下山的那个路口。
第一次跟王源说这故事时,王源评价道:“有点像黄粱梦。”
阁楼气氛私密却浪漫,夏夜的星空向来让人迷醉。王源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听他唱那些羊群的梦,眼睛里的光比星辰还要亮。
王俊凯看了他一眼,唱着唱着,突然忘了词。
王源听出来了,朝他吐吐舌头:“你这个什么时候投网站啊?”
他早就建立了自己的个人主页,虽然只上传了两首歌,粉丝也有一两千,其中不少人常给王俊凯发站内短信,讲自己遇到的一些故事,希望也能被他编成歌。王源突然提到这个,王俊凯认真地想了想:“明天吧,等你去面试了,我在家弄这个。”
他把两个人居住的地方称为“家”,然后忐忑地去看王源的反应。
王源没有对放肆的用词发表意见,他“哦”了一声,没说话,继续躺了下去。王俊凯抱着吉他无所适从,赤裸的脚掌隔着被子蹬了蹬王源,对方留给他一根倔强挺立的呆毛,闷声说:“以后就不止我一个听众了,晚安吧。”
王俊凯说不上自己如何想的,他很自然地轻声说:“你永远都是我第一个听众。”
这话好似有点肉麻,可星光那么美,气氛那么好,王俊凯把吉他放在桌子上,转身见王源从被窝里露出了两只明亮的眼睛,弯弯地,在朝他放电。
他鬼使神差地和王源挨得更近了一些,然后感觉到两条被子都在动,一只手从旁边传过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自己的。那一瞬间,王俊凯感觉细微的电流从他的天灵盖一直流窜到脚趾,全身都是一麻,灵魂出窍,思维混沌,只有接触的皮肤温暖。
王源做贼似的一摸,坏笑着说:“王俊凯,你是不是怕影响我发挥所以才不告白的啊?”
王俊凯:“……”
他刚要问王源怎么发现,对方却猛地收回手,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他在夜色中眨了眨眼,感觉眼眶发热,不由得又踹了王源一脚:“有毒吧你!”
王源的声音闷闷地传来:“音乐啊,太容易暴露内心。”
他说完就开始轻声哼起了王俊凯写的歌,明亮清澈的声线,带着些缥缈意味,轻快地唱着那些旋律。王俊凯听得面红耳赤,原来他的喜欢这么赤裸。
第二天王源早早地拎着琴盒去面试了,王俊凯睡了个懒觉,做着颠三倒四的春梦,醒来后觉得头疼。他裸着上身刷牙,想给自己做什么早餐,走出洗手间时,却见茶几上放着一个三明治和牛奶——牛奶凉了,三明治夹的是煎鸡肉。
王俊凯站在上午的阳光中吃完了早餐,满心都是雀跃,走路轻飘飘地,好不容易才稳重下来,将远山的DEMO重新弹了一遍,人声是早就录好了的,稍微做个后期不会花多少时间。王俊凯搞定一切,把歌发到了网上。
他咬着玻璃杯边缘,看点击数慢慢地增长,留言也多了。
王俊凯纠结要不要去等王源的结果,他觉得自己应该买一束花,带露水的那种,然后换件正式一些的衬衫和西裤,去青鸟乐团外面那家咖啡厅外,等王源出来就把花给他,告诉他:“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是最好的。”
然后王俊凯就被自己脑内的这个场景默默地恶心了一下,决定还是安稳在家等。以王源的性格,搞不好当场就笑而不语,留他自己难堪。
他又想起王源前一夜说的话,顿时如鲠在喉,只能唉声叹气。
王俊凯就在这样拉扯自我的心情中坐回了电脑前,许多条私信夸他的新作,他一条一条地看,遇到写得长的还会回个“谢谢”。翻了几页,忽然看到了另一条,王俊凯仔细浏览完这条语气官方的私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了一遍。
他站起来,同手同脚走出两步,踢到了王源的懒人沙发,自己一头栽倒在上面。
大咪不失时机地从书柜顶上一跃而下,把自己卷成了一个猫肉炸弹,轰得王俊凯头晕目眩。他趴在懒人沙发里,眼前都是星星,想:“……超越要找我签约?!”
超越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音乐经纪公司,王俊凯爬回电脑前,默默地把那条私信读了好几次,尝试着给最后留的那个邮箱发了邮件询问。
大约半个小时后,对方回了他一封传真,关于签约的事宜。这张纸最底下的公章鲜红,实在不像造假能造出来的水准。
王俊凯癫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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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可以说是时来运转,前一夜王俊凯的表情太精彩,唱《远山》时的情绪太缱绻,成功地感染了他。睡了个好觉,路上没堵车,一切都是幸运的前兆。
面试时他介绍自己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在校曾是首席,乐团评委之一便露出了个谜之微笑,让他拉一首舒曼的梦幻曲。
舒曼有钢琴曲《蝴蝶》,小提琴曲《梦幻》,十足的浪漫主义风格。王源也学过几天钢琴,对舒曼了如指掌。他深感对方绚丽舒缓的风格自成一派,并且十分契合当下的自己,听说了曲子,王源长出一口气——只要不是《梁祝》,怎样都好。
上松香,调音,站直。
右手肘不高过肩,左手搭在指板尽头。
他挺直了腰,下颌微抬,俨然是童话里高傲的、不谙世事的小王子。王源的手指微动,琴弓划过琴弦,发出一串流畅的巴音——他试了试音,然后朝评委点点头,示意自己开始了。
王源记得王俊凯曾说,演奏和弹唱其实都是表演,要想感动别人首先得感动自己。全身心地投入这首曲子的氛围,假装自己就是主角,曲谱早就熟稔于心,每一次把位和节拍的变换都是故事的成分,不刻意去在乎才能得到最好的结局。
《梦幻曲》写在舒曼热恋之时,是一首情景小品。轻盈的旋律是一个个浪漫的梦,也是热望与追寻。
爱情与理想一样,都是能让人类爆发出最大能量的情感,置身其中之后便有无限的生机,扫除了全部的颓废与荒凉,心底彻底成了一块净土。要么融化日光,要么小心翼翼地让给某个人,让他坐进来,从此心花便不可一世地怒放。
这首诗情画意的曲子收尾于A弦上一个柔和悠长的中音,王源放下琴,轻轻地笑了。
五分钟后,他等来了被录取的消息,一周后参加第一次排练。
提着琴盒回家的路上,王源几乎要高兴得一步三跳,他颠三倒四地想:“我应该感谢王俊凯,他成就了我的灵感。”
想到王俊凯,王源就止不住地雀跃。他在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欢快中走回家,掏出钥匙开门后,见王俊凯窝在懒人沙发上,一边撸猫一边写着什么。那张纸轻飘飘的,王源走过去把它拿起来,哼了两句,调侃王俊凯:“新作?”
他的突然出现吓了王俊凯一跳,此人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以至于王源开门的声音都没能惊动他。王俊凯站起来,拿过那张谱子,刚要问王源结果如何,见他眉梢一挑。
“……哦,那看来是不用问结果了。”王俊凯说,“今天拉了什么?”
“舒曼写给克拉拉的情信——梦幻曲。”王源说完,反问王俊凯,“你猜我拉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你不会不知道这个系列吧?”
王俊凯冷静地扭头倒水:“知道啊,不过你们的考核也太简单了吧……”
“越简单地越难表现啊,”王源耐心地解释,“我上次拉的《沉思》,再上次是《匈牙利狂欢节》——王俊凯,你回答我的问题呀。”
王俊凯什么也不想说,他一饮而尽玻璃杯里的水,视死如归地重重把杯子敦在桌上,然后如同英勇就义一般拉住了王源的手,不容他反应过来,便亲上了王源的额头。他在王源的讶异里,从眉心一路吻到鼻尖。
手从指尖摸到腕骨,王俊凯阖上眼皮,睫毛剧烈颤抖着,吻上了王源的唇。
他没有让这个吻持续太久,脑内一个最高音符猛然断裂时,王俊凯便退开了。
回应他的是王源的动作,他揪过王俊凯的手腕,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坏笑,有那么个瞬间竟像是一部电影中的尖耳朵小精灵。而小精灵凑上来,轻轻地咬了口王俊凯的下巴,贴着他的耳朵说:“行动大于一切,嗯?”
王俊凯搂过王源的腰,扣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然后从窗上看到了倒映出的自己,笑得与姐姐店里那只招财猫颇为神似。
夏天刚施施然地来临时,小区里高亢的蝉鸣与越发浓重的梧桐树荫,还有琴房里越来越厚的五线谱,搭在一起的拖鞋,晾在阳台上的同款衬衫,都成了王俊凯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王俊凯得到了专业公司的赏识,王源也如愿以偿进了管弦乐团。
他们稀里糊涂地确认了关系,过起了甜蜜的同居生活。王源白天去乐团排练,王俊凯就待在家搞创作。超越和他只签了作品约,王俊凯暂且没有成为专业艺人的打算,索性从一开始就做了幕后,他卖出的第一首歌是《春回》。
歌当然给了另一个人唱,男声有种故事感的温柔,和王俊凯的版本比起又是另一番滋味。小粉丝们说不如王俊凯自己唱得好,那个歌手私底下找他抱怨,两个人还因此结缘。
王源跟随乐团演出没多久,指挥先生看中他的表现力,让他跟着首席小提琴手学习。对方是个四十出头的女性,在业内颇有名气,对王源更是喜欢得很,俨然当自己亲儿子看待,私底下还说要倾囊相授。
白天各自干活,夜里躲在阁楼上接吻,把大咪踹到一边,埋在被窝的黑暗里亲密相拥。柴米油盐、诗和远方,哪样都不放下。
王俊凯感慨说:“这才是生活啊,我之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他说这话时,王源端着一盆烧糊了的不明材料出来,可怜巴巴地喊:“王俊凯……”
当然,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艺术家恋人是个厨房灾难,王俊凯本人乐在其中,屁颠屁颠地接过了灶台的活,时刻防止大咪和小源偷吃。
那时候的王俊凯和王源都觉得一辈子就该这样走到尽头,人生短短几十年,倘若每天能与恋人耳鬓厮磨,难怪有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安稳日子过了两年多,慢慢地也开始起摩擦。
王俊凯原先以为他和王源灵魂契合,脑回路仿佛是复制粘贴,早就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而他仍旧低估了时间的强大,它能将所有的耐心都化进生活的琐碎里,日复一日地变为对爱情最大的考验。
后悔的事能提醒不再犯,错失的东西总会等到替代品,雨不会下一整个季度,炎热的夏和寒冷的冬终将被春秋取代。轮回有头有尾,藏匿在时间的长河中,好遮掩它的流逝速度。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有得失,有因果,什么都能去弥补,惟独恋爱有个保质期。
他们开始第一次冷战时,谁也没把这当回事。过了气头,王源主动蹭过来,没事人似的揉了揉王俊凯的头发,伸手去拿他写曲的笔,王俊凯不轻不重说两句,就算揭过去了。
大部分时候他们相处愉快,但就是那一点一滴的“小部分”,积成千里之堤,等哪天被蚂蚁啃了一口,顿时一发不可收。
那天王源正好在练习巴赫的《恰空》,这首曲子里有很多的双音,他倒是耐烦,一段一段地拉。王俊凯在旁边无聊,随口吐槽了几句,王源便冷了脸。
在自己的工作上,两个人如出一辙地较真,正经提意见都能接受,莫名其妙的吐槽就不能理解了。王源收了琴蹭蹭蹭上楼,王俊凯以为这和从前一样,等一会儿王源气消了,自然就下来,故而没去哄。
王源直到夜里吃晚饭才下楼,他看上去的确不再生气,举着手机,对王俊凯说:“刚才老师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意向参加梅纽因小提琴大赛。”
王俊凯放下手中刚烤好的披萨,开心地说:“去呀!那不是很好的机会吗?”
王源却有些迟疑:“可是我去会有很长的时间不回来。”
许是方才的冷战让王俊凯后知后觉不安,他咬了口披萨,含糊不清地说:“……没什么呀。你是不是不放心我?”
王源什么也没说,坐在餐桌边和他一起吃饭。他做的西餐一向味道不错,可以与餐厅的媲美,但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潦草吃完又各自干活。
王俊凯想说你不用在意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就算我们在一起了,有些路也注定只能你一个人走。这些话的言下之意让他难以启齿,他不想承认自己开始去盘算一个没有王源的将来。
梦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轻而易举地击碎所有的既定目标。
最终王源同意了老师去参加比赛,因为王俊凯接到超越的通知,希望他接下来可以去另一个城市专心创作。两个人友好地达成共识,互相收拾行李,好似这是一次短暂的离别,而结束后他们仍然能继续看星星,聊下个周末去哪里赏花。
“我走得比你晚些,到时候帮你把门窗关好吧,你别忘了带钥匙。”王俊凯从冰箱里端出一盒雪糕给王源,“来,解决一下。”
他把雪糕吃完,看王俊凯在夏末的黄昏弯着腰把琴房的灰尘扫干净。
“……如果得了奖,我会在国外待一段时间进修。等再回来的时候,老师会举荐我去更好的乐团,就——”
“我也要去另外的地方了,”王俊凯打断他,自顾自地说,“我想继续做幕后,公司也是这个意思。他们希望我去给小屏专职写曲,最近民谣复苏,我这种风格很受欢迎,再有,我自己也想再学学制作……所以,源儿……”
雪糕盒子轻轻巧巧地被扔进垃圾桶,王源笑了笑,拉过王俊凯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所以好聚好散吧小凯。”
“王俊凯”生疏,“俊凯”别扭,他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喊他,居然是分别。
夏天在一场雷雨后结束,树叶打着旋儿落下,王俊凯送王源去机场。他的航班起飞时,王俊凯窝在车里,天蓝得刺眼,他摸了摸眼睫,指尖一抹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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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王源成功地在梅纽因大赛上得了奖,因此得到了一个宝贵的机会。他选择继续在海外深造,考取了汉诺威,留在德国学习。
贝多芬和巴赫的故乡,莱茵河畔虽然充满灵感,王源坐在那边想过很久,想念的依然是和王俊凯偷偷牵着手溜达过的小溪。那个公园里,小溪从中间穿过,种着绿色的樱花,报刊亭兼卖鱼食,小池塘中挤满了锦鲤。
望着河水中偶尔冒起的泡泡,王源突然记起王俊凯,对着那锦鲤说:“你看,那边有三条金色的,会不会是一家三口?”
王俊凯现在会做什么呢?他工作顺利吗,梦想实现了吗?写了几首歌?有没有遇见更喜欢的人?如果遇见的话,就能好好地忘记,然后好好地开始吧?
他胡思乱想着,最终苦笑:说好是他第一个听众,这次又食言了。
事业爱情兴许真是难以两全,王源又深造几年回国,青年乐团那地方明显就有点小庙的感觉了。老师已经混成了业内大拿,王源作为她的得意弟子,自然多得是人想要去巴结。
他参加了一两个酒会,在湖畔喝得熏熏然,当即拿了琴,把那首《云雀》重新拉了一遍。那会儿王俊凯说容易断的E弦现在用的最好的材料,他的小提琴也换了新的,虽然不如以前那把有感情,却顺手多了。
常人说,“衣不如新”,可见吃穿用度还是快点更新换代好。
王源拉完最后一个音符,神思游离地想,那后半句的“人不如故”,他只有一个故人。走的时候留着王俊凯的联系方式,后来换了国外的电话卡,除了老师和父母他没联系过别人,回国时手机被偷,重新买了一个,索性连他和王俊凯那点回忆都没了。
摆在一起的五线谱,家常小菜与烛光晚餐,吉他和五线谱……
王源把玩着他的新手机,突兀地有点悲伤,喃喃道:“都没了啊。”
他的忧郁只持续了一小会儿,有人上前与他攀谈,称赞他年轻有为。王源和他虚与委蛇几句,一扭头,见恩师正对自己笑。
王源终于当上了首席,沿海的城市,每年五月花开的时候,会迎来一个雨季。他踩着潮乎乎的石板路,擎着一把伞,走向排练地点。
他现在所在的乐团是这座城市最著名的之一,恩师举荐,酒会上那一首《云雀》就是对方的考核。王源像个格外被幸运女神眷顾的人,接二连三地获得别人削尖了脑袋钻研一辈子也得不到的机会,然后稳步上升。
乐团的成员最近才更新换代过,否则王源也不会这么快变成首席。其他人年纪相仿,有个拉低音提琴的女孩儿好像喜欢他,时常约着一起玩。
她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被戏称为团花,笑起来时两颊有红晕,说不出的好看。
王源始终狠不下心去拒绝,兴许是眼睛太像,能多待一会儿,就能多想王俊凯一会儿似的。他这样对姑娘不公平,于是王源暗下决心,今天一定得说清了。
低音提琴姑娘约他结束后去乐团附近新开的一家酒吧坐坐,还有其他成员作陪,当做最近一次演出成功的庆祝。王源心里想怎么有这么晚才庆祝的道理,却碍于其他人的起哄不得不答应,盘算着待会儿如果对方有意思要如何应对。
最后演习完毕,指挥是个稳重的老头子,在舞台上说一不二,私底下却奈何不得这群小崽子,险些被他们架着一起去喝酒,只能挥挥指挥棒,让他们赶紧滚。
姑娘说的酒吧离他们排练的地方真的不远,走过两条街,只用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
金乌西沉,给整座海滨城市镀上一层暧昧的暖黄。王源踩着自己的影子,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乐团其他人胡闹。
单簧管说改天想试着玩一玩双簧管,竖琴要敲鼓,第二小提琴撺掇其他人要篡位。艺术家们被禁锢了多日的灵魂总算一涌而出,开始兴风作浪。
他们默契地把王源和拉低音提琴的姑娘挤到最前面,一边说着“今天天气真好首席不打算结个婚吗”一边坏笑。
等红绿灯的功夫,王源扭头看低音提琴姑娘,她的睫毛也长,害羞地垂下时真像逗猫的王俊凯。他的心弦不知被谁撩动了,王源眨了眨眼,开口:“其实我……”
仅仅是三个字,那姑娘却不知听出了什么意味,抬头朝他一笑:“没事,今天只是大家出来玩玩,我没有别的意思。”
倒是人家先看出他没有意思,否则再委婉的拒绝都难免伤心。
王源不说话,点了点头,朝旁边挪开一点,专心致志地数红灯倒数。
“到啦。”姑娘说,“就是这家,演出前我和闺蜜来过一次。老板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他只唱民谣,不卖烈酒,所以特别受女生欢迎。”
大家议论纷纷,推门而入,王源缀在队伍的最后,进门时被什么绊了一下。
他低头去看,居然是一只猫。和那只猫大眼瞪小眼良久,对方怯生生地“咪”了一声,身轻如燕地跑开了,王源的目光随着那只猫白色的尾巴尖儿一路游离到吧台,他听姑娘说了些鸡零狗碎,心跳却先一步快起来。
吧台里站着一个青年,白衬衫黑马甲,还有个领结。他擦着玻璃杯,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两颗小虎牙并不比顶上直直打下的灯光逊色多少:“这么多人,我可捡了大便宜,诸位随便坐,要喝点什么?姑娘们要吃提拉米苏吗?”
乐团成员们被他逗笑,纷纷往前凑要点单,谁都没留意到最后的王源喉咙哽住了。
等别人都落座,台上的驻唱歌手开始弹吉他。王源慢慢地走上前去,他坐在高脚凳上,注视吧台里的人低头擦干净水渍,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喂,王俊凯。”
那人猛地抬起头,两人四目以对的一刹那,王源清晰地看见王俊凯瞳孔收缩了片刻。他勉强地笑了笑,然后王俊凯先他一步说:“好久不见。”
“……”
“还是喝柠檬水吗?”王俊凯说,好像他们之间没有阔别数年的距离,“给你加点蜂蜜。”
王源说好,他顺势趴在了吧台上,看王俊凯熟练地把柠檬榨汁,加冰块和蜂蜜,只是最后倒出来用了个大杯子盛,明显比别人要占便宜。
“地方不错。”王源说,他喝了口柠檬水,酸甜度刚好,“怎么想到来这边?”
“也没有怎么想,顺其自然吧。”王俊凯收好了东西,目光游离,望向那边的乐团成员,问王源道,“那是你的朋友?”
“同事。”王源简短地回答,一刻不停地注视他,“我在那边的艺术中心工作,现在是首席小提琴手,他们是我们乐团的成员,昨天结束了一个比较重要的汇报演出,大家出来放松一下。说出来你可能会笑,我们昨天演奏的是《梁祝》。”
王俊凯果然笑了:“那你真的任重而道远啊。”
王源双手捧着玻璃杯,颔首不语。被子里清澈的柠檬水折射灯光,晃得他眼前五彩斑斓,他觉得鼻尖的酸楚一直没有散去,如今更是连同心都沉重得不成样子,好像王俊凯再多说两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夺去他的伪装。
“……那个,王源儿。”王俊凯说,他的声音在吉他的悠扬中漂浮着,总能让人自然地想起从前,“黑裙子的女孩子,喜欢你吧?”
王源慌张地抬起头往那边看,果然低音提琴姑娘一直望向这边,见他扭头后笑了笑,继续和对面的女生说话,脚尖随着吉他的旋律打节拍。
王俊凯笃定地说:“我一看就知道。”
言尽于此,王源觉得自己该找回主动权,于是问道:“超越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你不在国内应该没听过,我给小屏做了张专辑,卖得很好。然后我拿了一大笔钱,就跟超越解了约,音乐网站没有再用,我去世界各地玩,一边玩一边记录他们当地的风土人情,把钱用光了就回国,找到我姐姐借了一笔,开了这个酒吧。”
王源算了算时间,他的小拇指刚被掰下去,突然被一只手覆盖住了。
弹惯了吉他的指尖覆盖着薄薄的茧,王俊凯低声说:“不用算了,五年零三个月。酒吧刚刚开张十四天,我很想你。”
最后四个字来得猝不及防,王源感觉自己仿佛被当头棒喝,眼看就要崩溃。
他点了点头,刚要给王俊凯回应,对方却收回了手:“先听歌吧。”
那首歌大约也是王俊凯写的,他一向是个很有规划的人。王源觉得这一点上自己和王俊凯很像,他们可以为梦想牺牲许多,但仍旧有一个人放在心里,纵然不去提,也始终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失去与寻找,直到某天再次相逢。
舞台上有个驻唱歌手正在唱歌,他的声音和王俊凯一点也不像。
王源在歌声里想了很多,他的手抓紧玻璃杯,眼睛在暖白色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点亮,让人想起他更年轻一些的时候,睡在阁楼上,抬头数过的星星。
如果他们当时没有分开,现在又会是怎样呢?
可能会吵架,然后冷战很久,最后在睡觉前不情不愿地和好,接一个绵长浪漫的吻,然后相视而笑,才算彻底了结。
王源不去国外比赛了,他在青鸟死乞白赖地待着,谈不上好吃懒做,可也绝不勤奋。练习时勤勤恳恳,一结束跑得比谁都快。他会提着两人份的麻辣小龙虾回到家,脱了鞋扑进王俊凯怀里,再一起剥壳吃掉,辣得嘴唇都红红的。
王俊凯继续给超越的歌手写歌,偶尔也自己唱,不那么满意的作品就放上个人主页。他的小迷妹日复一日地增多,听他唱许多故事,和自己的生活。
遇到假日,他们就去玩,去王俊凯向往很久的冰岛看极光,或者进藏,在雪山之巅裹成两个荧光色的团子,手牵着手,看高原的星空和城市有什么不一样。
春天拉着手走过河堤,在樱花树下悄悄接吻,你追我赶,跑向芳草地上躺着,嗅着青草芬芳做个美梦,醒来时头发上都是轻巧的粉白花瓣。
冬天他们都不爱出门,夜里烧个小太阳,王源把脚放在王俊凯肚子上,听他抗议,然后捂着脸卖萌,最后冰凉的手也一起被抓过去放在怀里捂热。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看无聊的肥皂剧,或者近来很火的综艺节目,笑得东倒西歪。
午夜下了雪,没有声音,王俊凯在他耳边轻轻唱歌,说:“什么时候给我伴个奏吧?”
……
“王源儿?”王俊凯推了推他,见他眼底红红的,不仅又放柔了声音,“想什么呢?”
他如梦方醒,揉了揉眼,喝了一大口柠檬水,不晓得是没有搅拌均匀还是怎么,这次的柠檬水竟然有些酸,齿根一阵难耐的痒。
王源把杯子还给王俊凯:“歌很好听,是新作吗?叫什么?”
王俊凯沉沉地望进了他的眼底:“叫《时光》。”
王源有点想问他写这首歌的时候在想什么,但后来他还是咽了回去。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心道和王俊凯的重逢虽然意外,但也没有难堪。
“你现在应该不错吧?说起来,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当上首席?”王俊凯说到最后时捎上一抹笑,他夸张地扬起了尾音,把王源逗得那点阴霾烟消云散,杏眼笑得弯弯的,几颗整齐的小白牙也显山露水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王源说:“可不是嘛,那我也要恭喜你,开了酒吧唱自己的歌。”
王俊凯踌躇片刻,在场子里的人多了之后,拽了拽王源的袖子,说:“喜欢那姑娘吗?”
他问完时心跳到了嗓子眼,在王源摇头时又重重地跌落回原位,五脏六腑都被震荡得一阵轰鸣。王俊凯捂住自己的耳朵,拿了根烟点上,突然记起王源不喜欢,又飞快地掐灭,朝他抱歉地笑笑。
王源却说:“你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
叼着的烟来不及去拿,王俊凯愣怔在原地,他分明从王源眼中看到了挽回的余地,但他忽地一阵酸楚,咬着烟闷哼了声,算作应了。
“那就好,”王源说,“以后我常来看你,不会不接待吧?”
“其实我住在这上面。”王俊凯指了指头顶,“小户型,只有一间卧室,我改造成了录音间,自己去睡了阁楼。这里的星空也还好。”
王源一时语塞,他分明觉得王俊凯意图所指,果然下一刻,对方说:“……之前你答应过我,用小提琴帮我录一个伴奏。我的《时光》还没发呢,就差一个伴奏,我觉得你挺合适,正巧房子还少一个主人,不嫌弃的话,欢迎入住。”
酒吧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柠檬和酒精的混杂气味,灯光烧得眼底泛起泪花,嘈杂的人声和歌声都远了。
王源只听见鼓点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在达到顶峰时,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
他为一个人保留了好几年的角落结束了被尘封的遭遇,鲜活地闪现的,除了过去,还有他们没有来得及兑现的未来。他总是忐忑会不会对方有了新的恋人,他出现可能打扰到王俊凯,但他们意外地遇见,却默契地发现,最适合自己的还是彼此。
王源的嘴唇嗫嚅了很久,而王俊凯一直耐心地等着,自始至终温柔以待。
“……我有点想吃麻辣小龙虾了。”
他哑然失笑,在吧台上勾了勾王源的小指:“好,我们现在就去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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