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原创文】Ceceri Forest

　　“Raaww——”Agnus朝Douglas愤怒地尖叫了一声——在这之前他就想这么做以表达自己对后者的不满了。
　　“嘘——安静——时间就要到了。”Douglas再次简洁且平静地回答，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心都未因此产生丝毫的波动——这一点很是使想向他示威的Agnus失望。但就他刚刚表述的内容而言，明显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将要发生。
　　“什么?”尽管Agnus刚自讨了个没趣，但作为智慧生物，维持着他不断进取的好奇心此刻却再次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将自己与Douglas暂时的冲突放在了脑后，转而将全部心思转向探求未知。
　　Douglas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右前爪指向了黎明前的天空。此刻已然是红日初升之时，但他们头顶的天空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天穹仍是一片暗蓝色，只是在偏向东方的一侧微微透出些亮蓝。大片大片暗灰色的云块在微弱的季风中缓慢地向东飘来，试图遮住镶嵌在天穹上那少得可以轻易数出来的星星。后者很快便在这暗灰色的幕布中变得若隐若现，并终将在愈亮的天光中彻底消失——除了——
　　“隆————”
　　一阵微弱的震动伴随着一阵同样微弱的气体呼啸声自森林边缘传来。尽管声音微弱，但它给Agnus带来的心灵上的震撼却远不亚于——夸张点儿说——看见自己头顶的那些星星变成流星雨掉下来而带给前者的震撼。

　　而更加令兽震惊的事情还在继续发生。在这阵震动过后不到三十秒，一束亮得似乎要将这天穹烧穿的光箭便自西方出现，并从森林上方的云块中缓缓穿过，飞向东方。光箭的尾部被一团炫目如太阳的巨大气体球所包裹着，那耀眼的气体球在前者的后方逶迤出一条狭长的白色细丝。细丝缓慢地弯折、扭曲，并像线纹帽头蛛从纺绩器中吐出的纤弱长丝一样，在微风中如旗帜般飘荡。但与后者不同，看似温和的前者直接将它所划过的厚重巨大的云块撕裂成了数块碎片。

第四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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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更开始！

　　“那是……那些两条腿的家伙的造物？”Agnus惊讶得张大了嘴，露出了还沾着刚才那只兔子已凝固血液的锋利牙齿。他牙齿上的鲜血早已凝成了凝重的黑色，在自头顶的缝隙中泄下的渐明日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恐怖——如果以那些两条腿的家伙的审美观来看的话。
　　“正是如此。”Douglas依然用不带感情的语调回复了前者——他确实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了。他的锐利目光正紧跟着那束自西向东划过天穹的光箭，直到它在不到二十秒后消失在从缝隙里看的天穹的东侧。
　　“我的星空呀，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它们究竟是用怎样的伟力，才使如此伟大的造物飞上天空的？”Agnus此时已被彻底地震撼了，好奇充满了他的内心，以至于他已无心再斥责Douglas的不近兽情。
　　“呵，伟大吗？那就对了。”Douglas听完Agnus的感叹后只是轻笑了一声，随即迅速地跑下了山包。

　　Douglas的脚掌踏在铺满了整个山包的松软树叶地毯上，后者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他很快便来到了位于Agnus右侧不到十米的一块一米见方、十几厘米高的花岗岩台前。
　　也正是在此时，Agnus才注意到了那块刚才自己一直未曾注意到的巨石。
　　只见Douglas用嘴衔住一根放在那块巨石上的细长陶瓷棒，并用它轻松地将同放在巨石上的一本厚书翻了开来——那是什么玩意儿？Agnus突然想起来了，Douglas似乎曾告诉过他，那玩意儿叫什么“翻页器”，也是那些两条腿的家伙造出来的——那群家伙可真奇怪。
　　Douglas在把那本书翻到指定的一页后，又不知变了个怎样的戏法，竟从身上变出了一支圆珠笔。他把嘴里的“翻页器”搁到石台一边，并衔住了那支笔，开始在那本书上写写画画起了什么。

　　“这是……”Agnus缓缓地走到了Douglas身后，仔细地端详起了他正在画的东西——那显然就是刚才的那束光箭。一开始，纸上呈现的只是一个粗犷的轮廓，但在Douglas的不断描摹与加深下，这单纯的轮廓迅速地清晰了起来，并逐渐地显现出了大量Agnus无法形容的未知细节。
　　随着整幅画的完工，Agnus惊讶地发现，这些两条腿的家伙的造物竟仿佛拥有了一股不可侵犯的神性。或许是观看角度的问题，从他的方向上来看，这幅画的大半个幅面都被一道金黄的阳光所照亮。
　　Douglas完成了绘画，并用翻页器将那本书翻过一页来。接着，他迅速地将大量Agnus看不懂的字罗列在书上。或许是因为Douglas太过匆忙，他的那些本应十分优美的花体大洋文现在显得有些走了形。

　　此时的Douglas确实很忙。他不仅要快速且精确地画出Ambition-I型多级运载火箭的外观，还要就刚才不足二十秒的有限观测时间来推测出它的轨道参数——其他的一切都不需要计算了。在过去的两年中，他已通过一些途径知晓了Ambition-I的绝大部分技术细节。他嘴上的笔飞快地在纸上划动着，算式很快便写满了一整页纸。
　　对Douglas而言，计算某个天体的轨道参数可谓是小儿科——他在八年前都可以掰着爪子求出某颗大洋国间谍卫星的详细轨道参数。但现在的他显然无法得到太多的信息——仅凭刚才那18.57秒的观测，猜出Ambition-I接下来的运行状态是极为困难的。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完成了计算。根据他经计算得到的数据，Ambition-I的第一级——A-I应该会坠落在Ceceri森林深处。A-I的成本对人类来说可谓极为高昂，因此它安装了一套回收系统以便于在稍加修理后再次使用。

　　“隆————”随着又一声更加沉闷的巨响，Douglas与Agnus耷拉着的耳朵都不约而同地竖了起来——前者竖起耳朵是为了迅速确定这声闷响的方位，后者竖起耳朵只是受到惊吓后的条件反射。
　　“看来A-I的着陆已经完成了，刚才那一声闷响应该是反推发动机发动的声音。”Douglas在沉默整整五分钟后，终于再次开了口——只可惜他一开口就是一句Agnus听不懂的怪话。
　　“又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那玩意儿掉到森林里了吗？”Agnus一听Douglas先开了口，自然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赶快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先倒了出来。
　　“呵呵呵，是呀，那玩意儿掉下来了——只不过是它的第一级。你应该庆幸它掉到了森林里边。它要是掉到了森林外边——特别是森林北部的外边，那事情可就麻烦咯……”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森林的北部边界外就是欧亚国的领土了。
　　“那么…那玩意儿剩下来的那部分呢？飞到星星上去了？”
　　“哈哈……远没有呢！孩子，离我们最近的星星可远了，远到即使坐上人类最快的飞机火箭，也要用几万年才能到达呢！”
　　Douglas的回答对Agnus而言不啻于一场心灵上的地震。Agnus虽然从未离开过这个森林，更从未见过什么“飞机火箭”，但Douglas对他长达两年的教导依然给了他对于这些造物较为清晰的印象。在他看来，这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凭借这些魔法般的造物轻易到达。
　　他还想再问Douglas几个早已憋在嘴边的问题。可当他看见Douglas正叼着那本厚书，带着笔与翻页器拖着尾巴缓缓走向洞口时，他还是决定暂时将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给吞进肚子里，等会儿再问。

　　“Douglas，你认为那些两条腿的家伙是如何得到这股神的伟力的？”跟着Douglas走进洞口没多久，Agnus便按耐不住好奇心，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呵呵……孩子，人类的力量并不是来源于你那所谓的虚无缥缈的神或是意识，而是来源于知识，来源于物质——正如我口中衔着的东西。”Douglas此时正在将那本厚书小心翼翼地插进嵌在墙上的书架里。他将那本书叼在嘴里，并将头歪过一个略显滑稽的角度以便于让书的切口对准书架上的空位。在做完这一步后，他又抬起身，用前爪将书用力地推进了书架——这样的工作Agnus每天都要看着他做至少一次。
　　“不，Douglas，恰恰相反，一切都来源于意识，而你、我，乃至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意识的体现。具有第一性的是意识，是物质运动的规律，而不是你所谓的物质本身。”听完Douglas的解释后，Agnus便将已到嘴边的问题再次全数吞进了肚子里，并迅速地反驳了前者。在其它任何方面上，他都可以选择向前者低头，但在原则问题上，他必须坚持观点、绝不退让。

　　“孩子，若没有物质，又何来的运动，若无运动，又何来物质？无论是电子相对于原子核的运动，抑或是刚才那个人类造物相对于地球的运动，都是在有物质的前提下成立的，反之也成立。物质是存在的，物质也是运动的，这两者缺一不可。同样的，意识也是由物质奠定的基础，意识不能脱离物质而存在，意识是有根据才能存在的。”几乎是在前者提出反驳的一瞬间，Douglas便对前者的论点提出了反驳——在原则问题上，Douglas同样毫不退让。
　　“不，Douglas，物质不过是一种虚幻的形式。任何物体都是由你所谓的原子构成的，而原子的质量又主要集中在原子核上。按你的话来说，一个原子的原子核的大小与其本身的大小相比较，就像是一个乒乓球同一个足球场相比较。由此可见，原子绝大部分是由没有质量的空间所构成的。如果再将原子核拆分，里面依然是由更小的有质量的物质与没有质量的空间构成的。如果这样无限细分下去，你就会发现，你最终找不到有质量的物质了——物质于无形中转换成了能量——由运动。按你所说的宇宙大爆炸理论，物质都是在大爆炸的一瞬间产生出来的，因此有产生于无，无中可以生有。”

　　“孩子，你大错特错，但错因皆在我身上。你对于长度的自然单位的缺乏认识造成了你的实质谬误——我应对你多加教导——早该如此。”Douglas总算完成了对书架的整理，并坐到了那张陶瓷矮桌旁，随即摁开了矮桌上的一盏LED台灯。他一边缓缓地摇动着他那火红色的大尾巴，一边指出了Agnus所提出的论据的谬误。他的语气无比冷静，但在回答的同时，他却第一次将头转向了后者的方向。他的琥珀色瞳仁中反射出两道锐利且冰冷的白色微光，而这微光现在正与Agnus的目光相接触，并使后者心中悚然一惊。
　　尽管Agnus从Douglas的话中读出了浓浓的讽刺意味，但他还是坚持与前者继续辩论了下去：“按照你的逻辑，物质也应有什么来奠定它存在的基础，即物质也应有存在的依据。而这种逻辑本身又会衍生出无穷多的类似‘蛇咬尾’的问题。因为物质世界本身的局限性，你最终也无法得出结论，因而这个问题放在物质世界的层面上是无从讨论的。”

　　“孩子，物质是客观的存在。它们不依赖于你我的意识而存在，且具有可知性，是具有唯一性的客观实在。你所认为的存在是“自我”的存在，你认为你的“存在”是和你内在的“自我存在”的相同的。通俗点说，你认为你我的存在等于你我认为自身存在。然而，所谓物质的存在是对客观世界一切事物的共同本质的概括，是一个最普遍最广泛的概念，是对一切客观实在性以及可知性的总结，是不变且绝对的。因此，我的物质观也是永恒且不会过时的，是与科学的发展相辅相成的，因为科学发展是对自然宇宙事物的具体形态，结构，属性的理解和认知的发展。即使淡化了物质结构和形态的存在依然是存在于意识之外的客观实在，依然是“物质”本身。因而，我的孩子——AgnusSteven，你也就无从证明你的论点了。”Douglas在耐心听完前者用他那既坚定却又带着些许迟疑的语调提出自己的观点后，仅稍作思考，便如连珠炮似地吐出了一长串驳斥前者论点的论据。且在最后，Douglas还用不乏讽刺的语气重重地念出了前者的名字——在他深邃的目光中，前者永远只是个孩子。
　　“Ra…Raww……”Agnus一时语塞。眼看自己所提出的问题被前者轻而易举地回答后，他竟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论据来证明自己的论点。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选择认输，选择屈服于Douglas的观点之下——但这屈服只是暂时的，在将来的某个时候，等他再次找到机会时，他是绝不惧于与前者再进行一场辩论的。

第五更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