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惊悚电影,引发连环自杀,线索竟指向精神失常的唯一幸存者。
楔子
冯尊神神秘秘地在微信里告诉我,他准备大干一场,如果成了,说不定会引起电影市场的轰动。
对此,我持观望态度,毕竟之前他说过太多次类似的话:
“多好的本子,绝对能一拍成名!”
“没话说,没话说,如果不行,我拿块豆腐砸死自己!”
“创意绝了!就没见过那么棒的!”
结果,每次不是说别人顶替了他的名头,就是导演不识货,演员不靠谱,资金链断了,人心散了之类不知真假的说辞。
“你这次必须帮我!我好不容易下决心自己当回导演,要是弄砸了,留下心理阴影,我这辈子可就完了!”
毕竟是认识几年的朋友,不好弄得太僵,我只能接着他的话茬问:“怎么帮?”
“那个投资方临时撤资,说要再考虑!啥都整齐了给我来这出!”
“你这一回回的,都没个结果,鬼才愿意拿钱打水漂。”
他避而不答,转移了话题:“哥,你知道《女巫布莱尔》这片子吧?成本才三十来万,票房你猜多少?至今整整三亿!还是美刀!”
我能想象出屏幕那头冯尊眉飞色舞的样儿,不行,得泼点儿凉水:“多久以前的片儿了,现在这样搞哪行啊。”
“早先的海川中学离奇死亡案晓得吗?”
“看过新闻。”有个帖子,发帖人貌似是在现场围观的学生,他抛了几张照片,死者的脸部已变形到狰狞的地步,又好像带着笑——那种诡异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这次拍的就是它!”
“校方让拍?”
“这你就不用管了,山人自有妙计。等片子拍出来,再炒炒,绝对能火。哥,你借我的钱就当入股,成的话咱哥俩一起赚,不成的话该补多少补多少。”
他的话说到这份儿上,我自然不能再扮黑脸:“借多少?”
“能凑个五六万吗?”
我犹疑了一分钟,他又发来语音:“钱主要是用来买拍摄器材,保本。哥,再信我一次!”
这小子是不是打探好来的,前些天我刚卖了一本小说的版权,到手的钱除去所得税正好六万。这还没捂热就要送出去,实在不得劲。可话已出口,骑虎难下。
“卡号给我。”
钱刚转过去,冯尊那小子就不言语了。希望他能一直孙子下去,别还钱时成了大爷。
当晚,我做了一个怪梦,在一间灰暗的教室,一群穿着中学校服的学生围成圆圈,窃窃私语。我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拼凑在一起的两张书桌上躺着的竟然是冯尊。在我愣神的时候,冯尊忽地睁开眼,那群学生也僵硬地转过头,面庞稀碎地咧着嘴冲我怪笑…
一
一晃到了六月初,辛苦半年的我终于拿到了驾照。有了驾照就想买车,早先相中的一款越野车也降了价,不过依然要十几万。
左右一合计,我记起一个月前借给冯尊的那六万块钱,正好用买车当借口让他还账。
我打好腹稿,调好语气,拨通了他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一出,难不成这孙子换号玩失踪?
想到这儿,我的心头简直像挨了一记重锤,疼得骂不出声。
我立刻按开微信,调出聊天框:“冯尊,你至于嘛!就这点儿钱?至于翻脸不认人…”
不过,他万一真的只是停机呢?我手指向上划了下,取消了发送,改用打字的委婉方式。
“找你有事,看到吱声。”
等冯尊回复的这段时间,我点开他的朋友圈,发现最新一条是4月30日夜里发送的,文字内容是“老子这回要干票大的”,配图是一张DV机的特写。
底下有韩落的评论:“一路走好。我会照顾好咱妈的。”
将我和冯尊的聊天记录与这条朋友圈发表的时间相对比,刚好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相差不过十分钟。
“干票大的”,难道是指借钱跑路?那还明目张胆地发朋友圈,不怕我发现?这照片上的DV,明显是拍片用的。他的意思是要拍电影?
不光是他的朋友圈模棱两可,韩落的回复也是模棱两可。如果冯尊跑路,韩落的意思可以理解成:你放心走你的,咱妈由我照顾。如果冯尊是去拍电影,这个解释同样站得住脚。
韩落恐怕是我当下唯一的突破口了,她应该知道冯尊现在的下落,毕竟二人的关系很特殊。
我和冯尊是大学同学,同一个专业的。韩落和冯尊是高中同学,同一个班级的。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韩落见了面,她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人,特别是眼睛,笑起来会弯成月牙。
当时冯尊醉得不省人事,我便主动背起了冯尊。
走到酒店门口,在我让韩落帮忙推开玻璃门时,无意间捕捉到了她眉眼间的那抹嫉妒,是属于情爱的嫉妒。
连和男人的肌肤之亲都受不了,可想而知,她有多么迷恋冯尊。
我一边回想着往事,一边拨通了韩落的电话,祈祷这次不要再是停机。
电话通了,韩落像是刚睡醒,她的声音沉闷而沙哑:“喂?”
“韩落,我是宋羽。最近怎么样?”
“还…凑合。”她停顿,等待我的下文。
“你和冯尊不是熟嘛,知道这小子最近死哪儿去了吗?”
话筒那边一片寂静。
难不成被我猜中?他当真跑路了!
“到底去哪儿了?快说!”
“呼…呼哈…”韩落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在压抑什么,末了,她凄然道,“阿尊,他死了。”
“死了?!”我脑袋一蒙。
“阿尊,他死了。”韩落又重复了一遍。
我这时才意识到那句“一路走好”的真正含义:“发生了什么?”
“电话里不方便,九点,梧桐酒吧见。”
彼时,我仍不相信韩落的话,无论从逻辑上还是情感上,都更倾向于这是一个恶作剧。活生生的一个人,不可能说没就没。
八点四十分,我到达梧桐酒吧,发现韩落正一个人坐在那儿喝闷酒。当看清对方憔悴的模样时,我心“咯噔”一声,恐怕她没有说谎。
韩落的头发凌乱邋遢,处于自由生长状态,衣服则随意混搭,从油渍和污垢判断,应该很久没洗了。她的脸庞浮白,眼袋黑重,颇似香港20世纪90年代电影中的僵尸。特别是那对黯淡无光、生机全无的眼睛,完美地诠释了一句话——我想死。
“伏特加,来点儿吗?”
“不了。”
韩落喝酒如饮白开,架势豪放,一杯接着一杯,我没敢拦她,怕成为点燃炸药的导火索。
半瓶下肚,她打了个酒嗝,眯缝着眼看我:“冯尊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
我安静地听下文。
“你找他,是因为钱…对吧?”
我继续安静地听下文。
“要是你不借给他,不就没后面的事了吗?你说,是不是?”酒吧的灯明暗不定,紫蓝光此时横切在韩落的脸上,显得阴沉而鬼魅,“每想到这儿,我都想杀了你!”
我一边用干笑缓解尴尬的气氛,一边小幅度地后移,防止她真的掏出一把尖刀。
“呵,我开玩笑的。”韩落满上一杯酒,推到我的眼前,温柔地笑道,“来,为冯尊喝一杯。”
这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这是一杯不得不喝的酒。
我一仰脖,烈酒流进嗓子,如一把滚烫的火,散出浓重的烟气,呛出了眼泪。
谢天谢地,这杯酒后,韩落不再揪着我不放,而是开始讲述有关冯尊的事。
“冯尊的运气一向不好,他有才气,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可就是这个机会,有的人往往终其一生也抓不到。他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所谓。等缓过神来,又会再次尝试,好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窗里的鸟…”
在得知冯尊想要拍摄伪灵异纪录片时,韩落进行了极力的劝阻,认为这过于危险,她因此拒绝对其提供任何帮助。
然而,冯尊最终还是得偿所愿,顺利地筹集了资金,召集了剧组,前往目的地拍摄。
“因为这件事,我们闹了别扭,几个星期没联络…”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黄昏,雨水不停敲击着玻璃窗,引得韩落莫名地心烦。桌上的晚餐看上去十分丰盛,而她却完全没有胃口,胸口处此时犹如有一万只蚂蚁行过,滋生出某种超脱肉体控制的无力感。
她快一个月没和冯尊联系了,时间逐渐绷紧了心底的那根弦,越是不去想,越是来势凶猛。
那通电话就是在此时打来的。
是冯尊的号码,韩落空虚的无底洞转瞬让巨大的喜悦填满。
“电话里传来的是陌生男子的声音,他确认了我的身份,告诉我…冯尊死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自杀…在停尸房,那层白布包裹着我最后的希望,我多希望这是个误会,或仅仅是场逼真的梦。”韩落小声地啜泣着,等哭累了,她躺在沙发上,喃喃自语,“没有外伤,也不是服毒,除了面目狰狞外,没有任何异状。”
“是什么突发疾病吗?”
韩落摇头,她不停抓着头发,神情懊恼,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你…还好吧?”她一定是疯了,我真想逃离这里。
等了几分钟,韩落整理好情绪,诚恳地说,“宋羽,冯尊的钱我会想办法还你,希望你不要去打扰他妈妈。”
“尘归尘土归土,发生那种事,谁都不想。钱就算了,阿姨那边,有时间我会去看望她。”
韩落又哭了,真是水做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