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到了。虽然正值战乱年代,但这毕竟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家家户户都有些过节的喜气。
夜幕刚刚降临,薛六就带着手下往震岳拳馆去了。身后跟着的,还有张大帅——他急需人手来扩张势力,拳馆里这些精壮青年正是完美的选择。
既然大帅在身边,薛六自然想显摆显摆自己的威风。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在这么个喜庆的日子里冲进去和拳馆众人正面对峙,师父那个老家伙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精彩表情。他已经被这个脾气软绵绵的老头儿压了数年之久,现在总算轮到他发达了。
刚一踹开门,薛六就心头一紧:往常人声鼎沸的拳馆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只有一张太师椅放在天井正中央,冯让端坐其上,神色坦然。
张大帅眉头一皱:“怎么个意思?薛六,你不是说这拳馆人挺多的吗?”
没等薛六开口,冯让就淡淡一笑:“想知道人去哪儿了?让薛六出来,我们爷儿俩比试比试,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薛六恼怒不已,举枪就威胁他:“我念在咱们俩师徒情分上给你面子了,你竟然这么不识抬举!”
张大帅却根本不在乎这些,冲薛六不耐烦地吩咐:“赶紧的,把他打趴下!老子还等着收编你那群师弟呢。”
薛六知道张大帅没人情味,自己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小卒子,没办法,只好把枪重新揣回腰间,硬着头皮上了场。
冯让出手极快。震岳拳本来是以力道见长的拳法,却被他使得像是闪电一般迅猛,每一拳都带着呼啸的风声。薛六虽然年轻力壮,但也只是堪堪招架得住,没有力气还手。但他心里并不慌——老爷子这么个打法,一会儿就会体力不支。
“打来打去,还是这十二招,您真觉得能奈何得了我吗?”薛六边招架边出言讥讽。
冯让却不言语,只顾着认认真真把拳势打出来,每一拳都无可挑剔。
九、十、十一…这一套拳法快要打完了,薛六在心里默念着。
终于到了第十二招结束,薛六依旧毫发无损。这第十二招讲究“贴身近打”,重点就在于要和对手近身相搏。二人对这套拳法都极熟悉,几乎在同一时间双拳尽出,肘部紧紧锁在了一起。
“你就一点儿悔意都没有?”冯让大口喘着气,力道显然快衰竭了。
薛六有些得意:“该后悔的是您吧。江湖早就不是您年轻时候那个江湖了,规矩当然也不是那些规矩了。您老人家练了一辈子震岳拳,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落了个空?拳头再快,终究快不过子弹。”
冯让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我开了一辈子拳馆,攒下点儿钱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如今都给你那些师弟做了盘缠,前两天就已经让他们趁夜出城去了。震岳拳馆里如今就只剩下我这个老头子了,你死心吧。”
薛六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脑子里,红着眼骂了一句:“老**,看我不打死你!”说罢便硬使蛮力把冯让震开,想一拳往他面门上招呼。
就在这一瞬间,冯让出手了!他的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几乎是刹那之间就将薛六腰间的枪拔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中。
“你不是喜欢枪吗?”冯让紧紧盯着薛六,用枪指着对方,“师父的拳头确实快不过枪,但却快得过拿枪的人。”
薛六却丝毫不慌,反倒抱着胳膊笑了:“老爷子,你真是老糊涂了。你以为这枪会自己开哪?我这枪里还没上子弹呢,你拿手里有什么用?开枪啊,我倒是看看你能不能凭空打出来子弹,哈哈…”
二人站得极近,但离张大帅和士兵们却有段距离。众人只看见薛六被冯让拿枪指着脑袋,却听不清二人的对话,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俩这是干吗呢!薛六,给我弄死这个老东西!”张大帅等得不耐烦,在旁边高声喊了一嗓子。
冯让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
“混江湖讲究德行,这是老辈儿传下来的道理,但你不听。徒弟出了岔子,是师父没教好。今天师父就告诉你,震岳拳的第十三招,叫作‘规矩’!”
话音刚落,他已经飞扑而出,一只手死死抱住了薛六,另一只手举起了枪,枪口正对着张大帅!
薛六瞬间明白了过来,他慌忙撕吼着:“都别开枪!他骗你们的!我的枪里没…”
但是为时已晚了。就在冯让抬手瞄准张大帅的时候,大帅身旁的数个士兵早已经对准冯让扣动了扳机,将这名“刺客”当场击杀。数不清的子弹穿过了冯让和薛六的身体,他们俩倒在了漫天血雾当中。
自那以后,沧阳城里就再也没了“震岳拳馆”这个名号。但这门武艺却没有失传,据说几年后在全国好几个地方都出现了传授震岳拳的拳馆。唯一不同的是,这些新开的拳馆不再以“十二路震岳拳”为当家武艺,而是换成了“十三路震岳拳”。
最后这一招,就叫“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