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年,曹寅父亲曹玺来南京任江宁织造后不久,即"移来燕子矶边树(黄楝)",手植于江宁织造署(今南京大行宫处)庭院之中,"久之,树大可荫,爰作亭于其下,因名之曰'楝亭',作为偃息之所和课子(指曹寅、曹宣)之堂"。曹寅年长时,还把"楝亭"作为自己的名号,他的著作也以《楝亭集》之名梓行。这就不难看出,楝亭在江宁织造署中的地位是很重要的。纳兰容若就曾为楝亭填了一首词,《满江红·为曹子清题其先人所构楝亭,亭在金陵署中》:籍甚平阳,羡奕叶,流传芳誉。君不见,山龙补衮,昔时兰署。饮罢石头城下水,移来燕子矶边树。倩一茎、黄楝作三槐,趋庭处。延夕月,承朝露。看手泽,深余慕。更凤毛才思,登高能赋。入梦凭将图绘写,留题合遣纱笼护。正绿阴,子青盼乌衣,来非暮。
此词未载入《饮水词》或《侧帽词》,而是在《楝亭图》上面书写的。康熙三十四年(1695)秋,曹寅在江宁织造任上时,庐江郡守张纯修来访,曹寅又邀请当时的江宁知府施世纶(即《施公案》中的"施不全"),三人秉烛夜话于楝亭。张纯修即兴作《楝亭夜话图》,然后三人分咏。这年距离纳兰容若去世已经十年了。显然他们这次夜话的内容主要是怀念大家的好友纳兰容若。曹寅当时的诗为《题楝亭夜话图》:紫雪冥蒙楝花老,蛙鸣厅事多青草。庐江太守访故人,建康并驾能倾倒。……忆昔宿卫明光宫,楞伽山人貌姣好。马曹狗监共嘲难,而今触痛伤枯槁。……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斑丝廓落谁同在?岑寂名场尔许时。
诗中的庐江太守指的就是张纯修,字子敏,号见阳,辽阳人,隶汉军正白旗,累官安徽庐州府知府,有《语石轩词》一卷。他与容若友善,康熙三十年(1691)于扬州刊刻《饮水诗词集》,其序云:"容若与余为异姓昆弟。"可见相交之密。他在序《饮水诗词集》中叹道:"谓造物者而有意于容若也,不应夺之如此其速;谓造物者而无意于容若也,不应畀之如此其厚。"容若在风华正茂之年突然离世,老天不给如此多才的人物多一些年月,实在是文坛一大恨事。 "忆昔宿卫明光宫,楞伽山人貌姣好。马曹狗监共嘲难,而今触痛伤枯槁。""楞伽山人"是纳兰容若的号,曹寅在诗中怀念当年在明光宫当侍卫时,纳兰容若一表人才,马曹、狗监(可能是指一些同在宫中工作的人)常开他玩笑的情景,而现在容若已经去世,感到分外伤痛。最后痛心地说出:"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斑丝廓落谁同在?岑寂名场尔许时。"意思是:虽然大家很喜欢唱优美的《饮水词》,但谁又能真正了解纳兰的思想?现在我已经是斑斑白发,空寂孤独,有谁与我同在?寂寞宁静的诗坛也只能如此了。纳兰容若的词写得很美,很多是痛苦的倾诉,喜欢它的人很多,但争唱《饮水词》的人却并不理解纳兰,不理解这样一个极尽人间富贵的相国公子,为什么写出来的词会那样的悲苦?曹寅为没有人能理解纳兰而伤感。世界上有各种不同的欢乐与痛苦,"焦大不会像贾宝玉那样去爱林妹妹",焦大绝不会理解贾宝玉。只有曹寅才能真正地理解纳兰的悲哀的人生。一般人很难想象,一个相国公子会有这许多的愁绪。这与一般人很难理解贾宝玉的"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