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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古耽】(短篇已完结)浮光掠影(正篇+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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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的话:
这是个心血来潮写下的短篇故事,写完很久了,放在吧里与同好们分享,希望大家会喜欢。
正篇与番外篇写作的时间间隔较长,风格也有差异,到底还是限于字数,叙述风格上受了点影响。但番外我还是花了很多心思去写的,因而字数方面诚意满满,如果大家能看得开心那就太好了。
另外,很抱歉告诉大家这是一个BE,但是我努力在番外里去发糖了,因而这虐中还是甜丝丝的。起码我自己是写得甜虐甜虐的。
比心


IP属地:广东1楼2019-12-23 12:29回复
    浮光掠影
    1
    我讨厌乱世。
    因为在乱世中,所有的相遇与相逢,都只能以悲剧作结。
    戏中人的命运大都由不得自己,最后只落得个颠沛流离曲终人散的下场。
    身在富裕世家,是我的幸运。我们对很多事情有着商人的敏锐直觉,但同时也对很多事情一无所知。
    在乱世中尤其如此。
    如果只是单纯地为活着而活着,似乎没多大意思。但身处乱世,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终究什么都无法改变。
    2
    “少爷,老爷过几日就要回来了。你看你是不是别再往鸣玉坊去了啊。”
    回头看了眼忧心忡忡的管家,我努努嘴道,“无妨,我只是上街溜达一下。叫小施不用跟着我了,我很快回来。”
    整个扬州城没有人不知道安家小少爷安世勋的名号。
    扬州盐商原有八大家,如今只剩四家,而安家,则是四大总商之首,掌控着全国四成的盐运贩卖。
    安家世代都是商人,以贩盐为主业,家族在我曾祖父当家时达到极盛。嘉靖三十七年间,曾祖父上京受到世宗亲自面见,后领布政使衔,从一介草民晋升为从二品的大官。
    但随着私盐逐渐兴起,朝廷盐法改革逐步推广,盐商的生意受到极大打压,尤其在我出生后,父亲不得不为了生意上的事情屡次出远门,忙得焦头烂耳。安家昔日的辉煌早已成为历史,但靠着祖辈留下的积蓄与建立起的威望,倒不至于使安家子弟流落街头,日子过得依旧滋润。
    与安家小少爷的名号同样响亮的,是小少爷风流成性的作风。只要是正经人家的孩子,都不愿意同安世勋有过多的交集。人言可畏,安世勋这个人仅仅是在街头出现就能生出许多说不尽的流言蜚语。
    安家这下要栽在安世勋这个二世祖身上了,不知何时坊间流传出这样的说法,似乎还颇得人心的样子。一时之间,安世勋败家子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不仅扬州人知道,就是外地来的,也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安少爷有所耳闻。
    3
    扬州城的繁华,在琳琅满目的商铺,在高声叫卖的小贩,在人头攒动的闹市。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虽是无比熟悉的街道,但不论怎么看都不会感到腻烦。
    走着走着,前方不知为何聚集了一群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让人不禁生出好奇之心。
    “诶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凑上前去。
    “哟,这不是安少爷么。”那人看到我,脸上霎时堆起谄媚的笑意。
    我挑了挑眉,没吭声,眼神却看向人群的中心。那人会意,忙道,“这其实也没啥,就是一外地来的小子,非说老王卖的假玉佩。本来他这随口说呢,也不碍事儿,但偏偏是挑着有客人的时候说的,这不,老王的面子拉不下来了,这正吵得厉害呢。”
    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处于中心的人影虽看不真切,但他们间的对话,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说这位小兄弟,你这平白无故地就诬陷我说我卖假玉佩,还妨碍我做生意,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我王五在这条街上卖玉石已经好多年了,一直诚信经营,从来不干那些偷**狗的事情。你说的这些话,那都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我暗自偷笑,这王五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词语,都扯上人格侮辱了。
    “我没有诬陷你,这玉佩的真假,我用手掂掂就知道。你这卖的玉石倒不是说毫无价值,但你硬是把价格抬高到玉佩实际价值的十倍以上来卖,不免过分。”
    是很让人印象深刻的声音,清润冷冽,一字一句说得不缓不急,不过分咄咄逼人,但内含的笃定让人不得不信服。这声音的主人接着说道,“总之话我就说到这,你要是不服气还想申辩的话,可以到水墨园来找我。”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有的人似乎发现我也在那看热闹,纷纷盯着我瞧。
    啧,你们不要盯着我看,我也不晓得那人是谁啊。
    4
    刚进家门,差点被匆匆往外走的伙计撞到。“呀安少爷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大家都在忙什么呢?”
    “家里来客人了。带了很多珠宝布匹,说是给老夫人祝寿的贺礼。现在大厅里正收拾着呢。”
    “可是祖母的寿宴不是还有半个多月么,谁这么早就到了?”
    “只听说是清缘堂的少爷。”
    清缘堂的少爷,我寻思着,那八成就是刚才在街上碰到的人了。这时,另一个伙计急急忙忙跑出来,看到我,脸上一阵欣喜,“少爷,你怎么在这,李管家正找你呢,让你赶紧过去前厅。”
    清缘堂是京城知名的经营珠宝首饰的商号,也做定制的首饰。在他们家买首饰的,除了北京城的大户人家,就是周边地区,乃至江南沿海一带,也多有慕名前往的。
    清缘堂是由符家家族承袭的珠宝生意,这一点倒是与安家很像,而符家现任当家符卿书又是我父亲的挚友,自然也来往甚密,我小的时候也见过几回。但那符小少爷却是一次都没见过,只听父亲提起过说是与我年龄相仿,聪明伶俐,已经在给家里的生意打下手了。父亲每每这么说,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得我都替他觉得惋惜。但我有什么办法,毕竟人各有志,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符小少爷符云舒一副眉目清秀的书生模样,明明是一张略显稚嫩青涩的脸,眉宇间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淡然与成熟。终于看到正脸,倒不让人讨厌,但他浑身上下那看破红尘般的置身事外却让我十分不耐。
    尘网不可破,不破不灭,至死方休。
    “诶我道是谁呢。符少爷远道而来还请不要怪我们招待不周,毕竟我爹出远门了还没回来,这安府上下除了李总管也没个管事的,不免清冷了些。”
    “不,是在下贸然来访,唐突了。接下来,还请安少爷多多指教。”
    “什么意思?”我一愣,摸不着头脑。一旁看着好笑的管家解释道,“老爷修书来说他会在老夫人寿辰之前赶回来,在这之前符少爷就在家里住下了,还指明让少爷你好生照看着。”
    还没来得及抗议,一旁的符云舒倒开口了,“不用这么麻烦,能让我在府上住下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爹说想在扬州城开铺子,我其实就是过来看看情况的。”
    李管家自来熟地接话道,“诶呀这可好了,少爷对这扬州城街坊里的事儿最是了解,陪你去看铺子别提有多合适了。反正少爷你每天都会往外跑,倒不如带着符少爷一起上街转转。”
    5
    第二天一早,正当我穿戴整齐准备出门时,好死不死地看到符云舒同管家两人在前厅等着我。
    我郁闷地说道,“你真要跟我一块儿出去啊?”
    符云舒点点头,“我觉得李管家说的在理,我对这一带毕竟不了解,安少爷若是不介意的话,还请允许在下同行。”
    我看着李管家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心中不悦,“诶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正好,我倒是知道个吃茶听曲的好地方,就看符少爷赏不赏脸了。”
    眼看着李管家脸上的沾沾自喜逐渐退却,惊恐的神情慢慢浮现,“少爷能不开玩笑么。”
    “李叔,你说我像是会开玩笑的人么。”
    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回头看了眼符云舒,朝他摆摆手,“那我们出发吧符少爷。”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符云舒问我。
    “鸣玉坊。”
    “鸣玉坊是什么地方?”
    “青楼啊。”说罢,原本走在一旁的符云舒停下脚步。
    我转身看着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摇头,“我这人从不开玩笑。”
    “去那干嘛?”
    “我说过了吧,吃茶听曲而已。”符云舒仍旧不动。我叹了口气,补充道,“总要先了解信息,了解行情吧。这市井的消息,没有比在茶楼听来的更丰富及时的了。鸣玉坊的酒菜在这一带很有名,我带你去吃好的都不行啊。”
    他摇摇头,“一开始说清楚不就好了。”
    “你也没问我啊。”想了想,我又说道,“你不要自称在下了,太生硬了听着很奇怪。也不要喊我安少爷,直接叫名字就好。同样地,我也叫你符云舒。”
    6
    “这不是安少爷,可算来了啊。哟,还带了朋友。”
    “环姐姐,海棠姑娘今儿在吗?”
    “诶呀这可真不凑巧,海棠跟着戏班去给王府家的唱曲儿去了。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呢。”
    我回头朝符云舒笑笑,“你看你真不走运,海棠姑娘的琴声今日是没法听到了。”
    “安少爷别这么说,你先前哪次来海棠姑娘是没在的呀?今日啊纯粹就是个意外。你要不要给海棠姑娘留什么话?”
    “不用了,我就是带朋友过来喝茶的。下次吧,总有机会的。”
    “好咧,那二位楼上雅座请。”
    符云舒看着我熟练地沏茶,问道,“你经常来这?”
    “恩,经常来。”顿了顿,我又说道,“不过带人来还是头一回。”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经常来这?”
    “美酒佳肴,还有美人在怀,为什么不来。”
    “又说胡话。”
    闻言,我抬眼看了看他,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说胡话,说不定我是真的这么想的呢。”
    “你同那些急色之人不一样。”
    顿时愣住,无奈地笑了,“符少爷,这不该是对刚见面不久的人说的话啊。”
    他耸耸肩,“所以说,是因为什么?”
    我想了想,“可能只是因为我喜欢这里的阳春面。”


    IP属地:广东2楼2019-12-23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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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4 19:4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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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光掠影番外篇
      写在前面的话:
      时间设定为主人公初遇与生离死别间的这段空白。
      这是我为了修正BE所做出的努力啊~
      上篇 一帘幽梦
      1
      “哥哥呢,哥哥不在家吗?”一个稚嫩的声音由荷塘穿过竹苑,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世泰,不要跑那么急。过来跟你大伯母好好打个招呼。”
      “世泰真的是很喜欢我们家世勋啊。从小就这样,感情真好。”
      “是呀,前阵子他爹给他请了私塾先生,他又不肯去学堂。整天吵着要找世勋玩儿,不肯听讲。我与那先生说只管用戒尺打他,全没用。他爹宠他,料着是先生教不好,便换了一个又一个。”
      “跟世勋小时一个模样,世勋也不爱去学堂,也不听先生管教。他的课业都是他爹教他的。”
      “我说倒不如让世勋教教咱们世泰,这样他到底听得进去,也省了我们烦心。世泰把世勋的诗文拿给先生看时,先生也说作得不错的。”
      “不得的,你让世勋作些怜风月狎池苑的文章倒还好,若是让他去参加乡试,他是极不愿意的。反正老爷的意思是让他日后跟着家里做商贾生意,这些年倒不怎么管他了。”……
      谈笑声从回廊一路传来,离我坐着的六角亭子愈来愈近,想着装作不知情是不可能的了。反正躲得了这时,躲不过那时,世泰那小子若找不见我便要一直闹腾下去的。
      刚站起身,只见安世泰一个虎扑,差点把我撞到。
      “小施哥哥呢?没跟你在一块儿吗?”安世泰仍紧紧抱着我不撒手,于是我只好去拽我的袖子。
      “一大早打发他去知味斋买糕点了,你不是喜欢那里的青团么。”
      “哇,果然哥哥对我最好了。”
      “起开起开,衣服要被你拽掉了。”
      四叔父一家原本与我们同住,但因四叔父喜静,世泰出生后便搬到城南的宅第去了。
      2
      “前不久我收到秀儿的书信,说是怀了身孕,因而想着带世泰上京探望她去。不知嫂嫂可需要我带些个物什回来。”
      “诶呀那可真是好消息,我这收了许多安胎的方子,一会儿叫人给你拿来。家里边倒不缺什么东西,你只看着买些。一会儿让管账的多开你些银两,需要带补品药材的,也只管问库房要去,就说我准了。”
      安秀媛是四叔的大女儿,比我小三岁有余,年前嫁给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三儿子作妻。
      我在一旁听着,并不作声,想来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坐在我身旁的安世泰自顾自的说着什么,我虽没听明白,但也随声应付着,一边又招呼丫鬟递手帕与他擦嘴。
      “所以哥哥要与我们同去吗?”
      “什么?”
      “世勋哥哥同我还有娘亲一起去京城找姐姐呀。”
      “我去做什么……”
      话音未落,安世泰把头转向另一侧,火急火燎地说道,“娘亲,让哥哥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问世勋哥哥愿不愿意去。”
      “他定愿意的,昨日还在嚎说日子太无聊的人,让他出去走走也是挺好的。”阿母接下话茬,打趣道。
      “哥哥,你看大伯母也这么说。”安世泰一脸央求的表情,伸手抓住我的衣袖。
      “……那……便同去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夜里,父亲办事回来,听闻我要上京去,便嘱咐我到京后拜访一趟清缘堂的当家。“我知道,就是符世伯,他家儿子不是还在我们家住过么。”
      父亲一副了然的模样,“说起来云舒与你同岁,前不久才行了冠礼。我找出来几幅字画,你一并帮我带给他。还有这封书信,带给你符世伯。最后一件事情,你阿母前些日子托符世伯从西域带回了些奇珍玩意儿,你此次去问问情况,若是一切妥当便回程时一齐运回来。就这几件事情,可听明白?”
      我点点头表示懂得,父亲便又多嘱咐了几句,什么在外头不比在自己家,行事要低调,不要惹事儿,照顾好叔母和弟弟。
      3
      走水路不下十余日,终于抵达京城。刚入城门,市井气息扑面而来,是与扬州城不一样的热闹与繁华。
      见过秀媛后,本想在城中随意找个客栈下榻,但叔母与秀媛决意反对。
      “世勋哥为什么要上外头去住呢?这院子里厢房还有许多空余的,住家里不更方便么。”
      “我这不是怕打搅到你们么。”
      “怎会呢,世勋哥愿意陪娘亲跟世泰来看望我,我别提有多高兴啦。再说三郎也不会介意的。”说出口方觉失言,安秀媛揉着手帕,娇羞地笑了笑。
      我看着她,宽慰地笑了,一旁的叔母也笑了,只有安世泰不知所然地跟手上的柑橘做斗争。
      “你很幸福。”
      “家里人……都待我很好。”安秀媛的脸又红了几许,声音几不可闻。
      像是要打破这难耐的气氛,安秀媛重新开口道,“所以说,世勋哥什么时候娶个嫂嫂回来?”
      “咦,怎么话题扯到这上面了。”
      “世勋哥真狡猾,因为说到跟自己有关的事情就想蒙混过去吗。”
      “噫,我怕是没有那个福分啊。”
      “又胡说,娘亲你看世勋哥又在胡说。”
      终于把柑橘剥开了的世泰,不知听到了什么,嚷嚷道,“什么?世勋哥要娶新娘子了?”
      “没有要娶新娘子,好好吃你的橘子。”说着,我拿过他手中未剥完的柑橘,撕下果瓣塞到他嘴里。
      “不啊,我们在说给世勋哥娶新娘子呢,世泰想不想要个嫂嫂?”安秀媛笑容满面地接过我手中仍未剥完的柑橘,慢条斯理地撕下果瓣递给世泰。
      安世泰认真地接过,歪头想了一会儿,“想要。所以说世勋哥什么时候娶新娘子?”
      ……
      午时刚过,我便吩咐小施收拾好物什打算去拜访符老爷。问过秀媛后,她让总管叫了马车载我前去。
      到符家问过后方知去的不是时候,符老爷去铺子里打点新进的材料,便是符小少爷也到波斯馆查看四夷进贡的货物。
      他是真的忙啊,我心里如此想道。
      “安少爷不如到客厅里歇歇脚,老仆这就差人去请老爷回来。”
      “大可不必,既然今日符老爷不在,我就改日再登门拜访好了。只是此次来带了些家里的特产,还有家父托我捎给符少爷的字画古玩,都在外面板车上载着。若管家先生能吩咐几个人帮忙抬一下那就帮大忙了。”
      “安少爷真是客气了。”
      “管家先生,今日符老爷与符少爷都不在我就不进门叨扰了,劳烦您代我向夫人问好。我初到京中,行李不曾收拾。另择良日再来拜访。”
      “少爷,接下来上哪去呢?就这样回去吗?”小施拭了拭额上的汗,问我。
      “不……去波斯馆。我们去……遇一遇符少爷。”


      IP属地:广东4楼2019-12-23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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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西市波斯馆,来往此处的多是些四夷进贡的人,在此贩卖宝货。一楼用于摆放货物,二楼是茶间,供行人闲谈歇息,三楼是客房,供来往商贾住宿歇息的。
        刚踏入门,便是琳琅满目的明珠美玉,文犀瑶石,还有许多印有异域图画的器物,甚至是异域瓜果,都有贩卖。
        这等新奇景象倒令人耳目一新,于是我吩咐小施道,“你尽去挑些瓜果零食,给姑母送去。顺便带句话,若我申时未归,晚膳便不用准备我的了。”
        分开不一会儿,小施又兴冲冲地回来道,“少爷少爷,我在那边看到了小温。”如此说着,只见小温迎了上来,朝我作了作揖。
        “安少爷许久不见,可是来这找我们家少爷?”
        “确实是的。刚去府上拜访,管家先生说符少爷在波斯馆,想着四下无事便过来瞧瞧。”
        “少爷正在另一头看货呢,我领你们过去吧。”
        “有劳了。”如此说着,回了个礼。
        穿过喧闹的人群,小温领着我们来到屋内相对僻静的一角,这里没有高声还价的买家,货物并不摊开摆放,只整齐地堆放在角落。
        货物前仅一人独立,那人穿一袭青绢长衣,外穿一件绀紫色披风,此时正背对着我们。看着那背影,我心头莫名一跳,多年前的记忆晃悠悠浮上脑海。
        “请安少爷在这边稍作等候,我去禀告一声。”
        只见小温走到那人身侧,悄悄声说了些什么,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扬州安少爷”几字。
        “什么?”那人疑惑道。
        “扬州的安少爷,就在一旁等着呢。”
        这次似乎是听明白了,只见那人迅速放下手中的货物,转过身来,视线在屋内左右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我脸上。四目相对,他一脸诧异。
        认出我后,他甩了甩袖子就朝我走来。
        自扬州城一别,已是若干年未见,符云舒符小少爷容貌依旧,原先残留着的稚气,此时全不见了,举手投足间愈显丰姿俊雅,气宇非凡。
        “安少爷。”他朝我抬抬手,笑了。“安少爷怎来的悄无声息,都没有事先告知我一声。”
        “许多年未见,子瞻依旧如故,只不知为何如此生分,竟还要称呼我作安少爷。”我嬉笑道。
        他有些无奈,“以谦……你若提前知会我,我们便无需在这市集喧嚣处相见。”
        “哈哈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嘛。”我看出他的欣悦,顿时也兴味盎然。“小施,我就在这陪符少爷聊会儿天,先前嘱托你的可以去办了,别忘了把我的话带到。”
        “怎么了?”符云舒问道。
        “我刚看到些西域的奇珍异果,便想让小施采办些带给叔母和堂弟。这次与我同来的弟弟,安世泰,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
        符云舒略微思索,点头道,“记得。就是那个很爱缠着你的孩子吧,现在还爱缠着你么。”
        我笑了,“比起从前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闻言,符云舒也不住笑了。
        “小温,小施初来不了解情况,你带他去买吧。若是看到好的,也可以给家里带些。”云舒对在一旁等候的小温说道。
        小温点点头,似乎正有此意,朝我摆摆手后便同小施一块走了。
        我目送着他俩并肩远离的背影,感叹道,“他俩倒是感情很好。”
        符云舒点点头,似不经意般说道,“他们有通信的。”说着,像想起来什么,“难怪这几日小温不太对劲,像有什么瞒着我,欲吐不吐的。想来就是这事儿。三番四次来试探我知不知情,结果又不愿意告诉我。”符云舒有些懊恼地说道。
        “此行决定得比较仓促便没有知会你,二来是想给你个惊喜。”
        “惊喜没有,惊吓倒更多一点。哪有人数年未见,就这样冷不丁跑来的。”
        朝着看管货物的人嘱咐了几句,符云舒往楼梯处指了指,“我们上去坐着说。”
        “以谦近来如何了?家里都还好吗?”符云舒寻了个临窗的位子,吩咐伙计上茶后问我。
        “都挺好的,劳子瞻挂念了。另外,海棠托我向你问好。”
        他笑了,问道,“海棠也还好么?”
        “都好都好,一切如故。子瞻呢,一切都好吗?”
        符云舒想了想,“还行吧。”
        正巧伙计呈上来茶具,符云舒一边沏茶一边问我,“以谦此行前来所为何事?在何处住宿呢?”
        “原本是陪我叔母来探望堂妹的。目前借住在左都御史大人的府上。我爹还有封书信让我转交给符世伯,想来是有什么事宜,嘱咐我从旁辅佐。其他的倒没有什么事了。”
        符云舒点点头,“那有打算在京城待多长时日吗?”
        我思索一阵,“这个未定,可能要看我叔母的意见。我反正闲人一个,也没什么事儿。”
        闻言,符云舒笑了笑,“那这次倒可以带你逛逛京城了。”
        “那敢情好,我人生地不熟的,全要靠符少爷照料了。但我看子瞻好似很忙的样子,只不知有没有同游的闲暇。”
        “忙倒不会。只是这几日有西域的使臣前来朝奉,带了些进贡的物品,有一些就陈在这波斯馆里。父亲让我来清点一下送进宫去的物品,另外再替家里的生意购置些材料。等这几日把事情办完了,我便也清闲了。”
        如此闲聊着,不经意间夕阳西下了。我顿觉天色渐昏暗,便问云舒道,“子瞻今日的晚膳作何打算?”
        符云舒一愣,“原本是要回家吃的,怎么了?”
        “我同叔母说了若申时未归便不回家吃了。”
        云舒想了想,答道,“那不如来我们家?父亲若是知道你去过家里却没能见到定是要叹息的。”
        “欸?这样不会妨碍到你们吗?”
        “没事的,家里现在没什么人。我两个叔父在朝中任职有自己的府邸,族中兄弟们也只在白日里来听先生授课,等傍晚都各自回家了。”
        5
        再次回到符家门前,已近傍晚时分。
        符云舒领着我径直穿过前厅,一路上都有行色匆匆的奴仆。
        在堂前侍候的丫鬟们看到符云舒后,露出一脸焦急的神情,“大少爷,你怎么才回来。人都来齐了呢,就等老夫人传饭了。”
        云舒一愣,转念想起来什么,对我说道,“以谦我实话同你说你不要怪我,我刚想起来今日是我们符家众子弟家眷聚首的日子。一会儿家宴上可是要热闹得不行了。”
        我苦笑道,“有这种事情你倒是早点想起来啊。怎么办,不如我回去吧?”
        符云舒难得不好意思,“这怎么行,说好来我家吃饭的。怎么能就这样让你回去。”
        “可是我一个外人参加你们家宴不大好吧?况且,”我犹豫了,“人多的场面我也应付不来。”
        他思索片刻后,对小温说道,“小温你进去跟老爷说明一下情况,看方不方便让安少爷同席。若是老爷说不合适的话,就告诉他我同安少爷上酒楼去吃,不用等我了。你去吧,尽量别让其他人注意到你了。”
        我打量着符云舒,叹口气道,“族中家宴长孙不在怎么可以,老夫人知道了怕是要怪罪的。”
        “没事,我家不看重这个。也就是过一段时间亲戚邻里聚会聊家常,不是多正规的场合。”
        不一会儿,小温出来了。“老爷说没有关系呢,让赶紧请安少爷进去。”
        该来的总会来,我苦笑道,“子瞻一会儿可要多提点我一下,别认不齐人闹笑话了。”
        符老爷看到我后,很热情地朝我走来。我刚想作揖行礼,他便止住了我。
        “世侄不必如此客气,就凭我跟你父亲的交情,你尽可把这当成自己家。此次来京城,遇到任何困难了,都可到府上来找我。若我不在,找管家也是可以的。”
        “爹,安少爷有我照看着,你大可放心。”符云舒在一旁插嘴道。
        符老爷点点头,“那倒是,你俩许久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等过几日正事儿办完了,你就多陪陪世勋吧。”说罢,又细细打量了我一阵,“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世勋了,真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啊。有你爹年轻时的影子。”
        随后,跟老夫人、符夫人打过招呼后,我与云舒便入席了。一大家子吃饭,谈笑声不断,我跟云舒的落座也并没有引来太多目光。只同坐我右侧的符家亲戚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
        饭后,云舒步行送我回去。我原本想拒绝,只听他道,“你初来,路不熟悉,我带你走走。夜晚的京城,可丝毫不比扬州城逊色。”他如此说着,朝我笑了笑。
        他眼中温柔的暖意,嘴角边荡漾起的笑意,使我回想起很多年前我们也是如这般并肩走在扬州城的闹市中。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其中有很多只能是过客。所以我习惯了不去挽留,也不必忧伤。但有些人,你在初遇时便深深知道,不论我们多少年未见,多少时日没有交谈,再见时也会如初见一般,是最美好的相遇。我的赤诚,我的真心,只向你一人完全敞开,是岁月磨灭不掉的最本真的自我。而你,便是我的初衷。
        当看到他的浅笑时,我便确信了这一点。


        IP属地:广东5楼2019-12-23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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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自上次醉仙楼一别后,在场的诸位公子少爷默默地把我纳入了他们的圈子。也不知是不是符云舒有嘱咐,或是他们知道我天天闲得发霉,总之,只要有聚会,都必定要邀我前去。即便有时候符云舒不在,他们也还是会邀我。
          这一日,正好人齐,连时常因公职无法前来的杨慎也来了。
          朱敬远是这几人里最懂闹腾的一个,邀我游玩也邀得最勤,不知是不是在我身上感召到什么“纨绔子弟”的气息,觉得分外亲近。
          “明日,我们去茉瑰阁吧。”
          “又说这个,你有完没完。”胡士焕不耐烦地答道。
          “啧,子兴不要如此急躁,我说这个自然有我的道理。明日戌时在茉瑰阁要举办初春庆典,不仅能见到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花魁,听说还请了东瀛来的歌女助兴,非常隆重,需要有请帖才能进去呢。兄弟我早就打点好了,就看诸位赏不赏脸了。”
          “衍之为了将子瞻拐去青楼,也是下了苦功夫啊。这般多心思,平日里怎么不多花在有用的事上。”杨慎笑着打趣道。
          “欸我说你们这些人,怎的都不识好歹。我一片好心好意,全给你们当成狼心狗肺。还有没有天理了。”
          “还管我们要天理来了,子瞻、以谦,你们也说他几句。”杨慎转过身来,无奈地看着我们。
          闻言,我只笑而不语,说起来,这倒是像我会干的事情,没有去指责别人的道理。
          不过,调侃归调侃,真正有问题的,是符云舒。于是,众人都把询问的目光落在云舒身上。
          云舒叹了口气,没说话,只看了我一眼,见我轻轻点头,便道,“那便去呗。”
          朱敬远大惊失色,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又问道,“子瞻真的去吗?你不是很排斥那里吗?”
          云舒无奈地道,“本来就没什么,是你非要小题大做的,还下套设计我,我自然不乐意的。”
          朱敬远呆呆地说不出话来。见状,杨慎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虽提早了半个时辰,但茉瑰阁前早已人声鼎沸。灯笼高挂,花香迷人,门房迎客都站到了大街上。
          我刚下马车,只见一青衣小厮朝我疾步走来。“敢问公子贵姓?可有留座?”
          “姓安,我找朱公子。”
          “好的,请安公子随我来。”
          大堂里也是一派热闹景象,引座的,斟茶的,端酒的,上菜的,神色紧张,匆匆忙忙。
          刚上二楼,小厮正准备引我往里去时,只听“哐当”一声,有瓷器碎裂的声音。我一惊,顿时停下脚步,寻找声音的源头。
          只见靠近楼梯口处的雅间内,一名身着锦衣的公子正恶狠狠地揪着面前那小婢的手腕,地上是破碎的茶杯与水渍。
          引路的小厮见我停下,也朝我注视的方向看了看,刚瞅到那公子,便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我问他道。
          “那是王公子,已经缠着那小婢月余了,非要抢回去作妾。只是那小婢与城里的铁匠两心相悦,早有盟誓在先,故决计不从。只是那王公子不知进退,每次来照样缠着她,好说歹说不行,就恶言相向,有时还动起手来。”
          闻言,我皱眉道,“掌事的不去管管么?任由他这样闹?”
          “哪个敢管他呀,我们这些小人物怕得罪不起,就是阿妈对他也是要说好话的。那小婢是替她爹偿债来的,也不是我们这儿的姑娘,阿妈犯不着为了她而开罪于王公子。”说着,又往前引了引,“安公子,朱公子的雅间还得再往前走一段。”
          闻言,我正准备转身,但就在此时,又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我猛地转头,只见那小婢摔倒在地,一手捂着自己的脸颊,而站在她身侧的王公子,显然已经骂起来了。
          那王公子全然不知廉耻地高声叫骂着,即便是在喧嚣的大堂内,也引得来往行人纷纷侧目。
          “公子,咱们还是先走吧,一会儿阿妈会来处理的。”一旁的小厮催促我道。
          我看着王公子把那小婢从地上拽起,举起手作势又要打。不作二想,我抬脚往那边走去。
          王公子可能正骂到兴头上,没注意我走近。当我把他跟小婢挡开的时候,他吃了一惊,似乎没想到还有敢来插手的。
          认清我是有意要来搅局的,他怒目瞪着我,眼神中还带着一丝轻蔑,“你是什么人,敢来管我的事。”
          “我不是什么人,恰巧路过而已。这位公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大的火气。”
          “干你何事,你可认得我是谁?”
          “不认得,我外来的。”
          王公子嗤笑道,“个乡里人都能跑出来逞英雄了,怕是不知道自己得罪了我有什么后果。”
          我懒得再同他争辩,便对一旁颤巍巍要哭出来的小婢说道,“这茶不能喝了,你赶紧去换一壶吧。”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递给她。
          那小婢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接过茶壶快步走开了。见状,我朝王公子拱一拱手,正欲离开。
          小婢的离开显然激怒了王公子,只见他二话没说,伸手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退了好几步,差点没撞在门柱上。好家伙,这一身酒味,到底是从什么时辰开始喝的。
          没等我站稳,他又指着我骂起来,还伸手拽上了我的衣服。满身酒气扑面而来,唾沫星子飞溅,我平日里最嫌恶这样的人,于是,也没多想,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只听那王公子“唉哟”叫唤了一声,撒开了手。正当他站直了身子要再扑上来时,有人拉了我一把,挡在了我身前。
          “停下。”那人高声喝道。
          王公子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又有人来搅局。他打量了一阵眼前的人,竟然认出来了,“符,符云舒?你们是一伙的?”
          “什么一伙不一伙,说得真难听。”我一边说着,把云舒往身后拉了拉,一面小声对他说道,“这人疯了,你别理他。”
          正在这时,有人从身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进来。“干什么都围在这,我兄弟是不是在这。”我一听这声,乐了,原来是朱敬远来了。
          转头一瞧,杨慎和胡士焕也跟着来了。
          朱敬远走上前来,他一看便知什么事儿。看了一眼王公子,他冷哼一声道,“我道怎么了,这不是王公子嘛。有王公子在的地方永远这么热闹,怎么,王公子是嫌先前热闹得不够?还要我给你长长记性不是?”
          我一听这话,哟,原来认识,还有段复杂的往事。有往事我就放心了。
          我又看了眼先后跟过来的杨慎和胡士焕,杨慎虽然笑着,但是带着冷意的笑,胡士焕虽然不苟言笑,但那眼神却比平日里更锐利了几分,盯得人心里发毛。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之时,另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我一看,惊觉先前引路的小厮不知何时不见了,原来是叫人去了。
          且说那掌事的,一看到在场的诸位公子就头疼,心道,怎么又是这几位爷。
          想归想,他还是赔笑道,“诸位公子怎么在这呢?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诸位都是为了看庆典而来,错过了多可惜。”一边说着,给边上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立马会意,走到我们跟前,深深一鞠躬,说着“请。”
          朱敬远没动身,仍旧神色复杂地看着王公子。那掌事的也听说了事情的起因,知道是那王公子闹起的事端,连忙走上前,毕恭毕敬地把王公子往雅间内引,一边还招呼其他小厮端上茶水。
          眼见着王公子认命地转身了,朱敬远才朝我们笑了笑,往回走去。众人瞅着没热闹可看了,便也四下里散了。
          正往前走了一段,只见转弯处站了一人,确是那小婢。
          她似乎是在等我,待我走近,她便深深地向前道了个万福。我问她,“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那小婢说道,“贱妾巧妹,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于是我又问她,“听说你是替父亲偿债来的,可有其事?”
          小婢点点头,“家父好赌,输了钱,便找茉瑰阁的主子借了,以贱妾作抵偿。唯有还清了债务,方允贱妾回家。”
          “欠了多少银两?”小婢如实相告。
          于是我叫来门前走房的,让他去隔壁间茶室把小施找来,又唤一小厮替我将掌事的也找来。
          “这小婢欠的债,我替她还了。”我对那掌事的吩咐道,“还清了债务,便让她回家去吧。小施,剩下的交给你了。”只见小施神色复杂地瞅了我一眼,我就知道,他一会儿又得唠叨我了。
          巧妹在一旁听着,眼泪扑簌簌又落了下来,只见她双膝跪地,朝我行了个大礼。见状,我忙上去扶她,“小妹不必多礼,若回去了记得多劝导你爹爹,莫要再赌了,我救得了你这时,救不了那时,你自己多加保重。”


          IP属地:广东7楼2019-12-23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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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刚走进雅间,朱敬远就朝我挥手道,“以谦,正等你呢,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赶紧来坐。”
            我走到人前站定,朝众人一拱手,“方才是我唐突给诸位添麻烦了,还望诸位海涵。”
            “没事儿,我早就看那王公子不顺眼了,正好有机会教训他一下。”朱敬远忿忿地道。
            “衍之认识那王公子?”我问。
            “何止是认识,先前那王公子把主意打到了衍之的相好身上,已经结过梁子了。”杨慎在一旁笑着说道。
            “欸欸欸这可不能胡说。”朱敬远叫起来。
            “别闹了,庆典开始了。”胡士焕看着众人吵闹,出声打断道。
            庆典结束后,我站在茉瑰阁大门外长吁短叹。
            见状,符云舒打趣道,“怎么?难道是庆典的表演不合安少爷的口味?”
            “那倒不是,庆典很好。只是我一想起先前那事儿就……”
            “怎么了?”
            “临行前家父再三嘱咐我不要莽撞惹事。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又要闹得满城风雨。且不论我如何沦为坊间说书人的笑柄,就是家父知道了,也免不了要罚我。既然小施知道了,那定是瞒不住家里的,想到一会儿回去还要听叔母训话,实在是,唉……”
            符云舒沉默了一阵,说道,“你若是不想回去,那不如上我家?”
            “欸?可以吗?”
            “无妨,我的院落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况且,我爹也是很乐意让你住到家里来的。”符云舒笑了笑。
            “那敢情好。”我笑了,先前的阴郁顿时烟消云散。
            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我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话说类似的事情从前也发生过?衍之就是那样跟王公子认识的?想不到衍之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符云舒沉默了片刻,道,“不是那样的。王家也是氏家大族,支持朝中吏部尚书商周祚一党,在吏部的改制意见上与成国公不合,因而连带着王家与国公府上人都互不理睬的。你别看衍之平日里游手好闲,他是家中长子,日后要继承爵位的。先前之事,不过他借机报复罢了,只是王公子自知理亏,也不能怎样。”
            这一席话,把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我感慨道,“欸,我还以为找到了盟友,不料真正终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只有我啊。”
            “我倒是认为以谦这样更好呢。”说完,符云舒快步走开了。
            9
            “你怎么,住在这么偏僻的院落。”符云舒领着我左拐右拐,一路往府中僻静处走去。
            “弟弟妹妹出生后,我就把屋子腾出来了,搬到另一个院子去了。”
            “为何要腾出来?”
            他想了想,道,“就,融不进去。后娘其实待我挺好的,弟弟妹妹也很亲切,但看着他们跟爹一块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弟弟妹妹还年幼,正是需要关爱的时候,便把屋子让出来了。这院落位于东北角,平日里没有人会来,乐得清静。”
            闻言,我拍拍他的肩,“没事,有我陪你呢。”
            次日清晨,当我正洗漱时,丫鬟进来,问是否可以传饭了。
            我问她,“符少爷起身了么?”
            “起了,正在用早膳呢。”
            “你去通报一声,我去同符少爷一块吃。”
            “你先前不是说找我爹有事?办好了?”符云舒往我碗里夹了个包子,问我道。
            “啊,差点忘了,信还没给符世伯呢。”
            “那吃完早饭我陪你去找他,爹应该去店里了。”
            清缘堂在京城有好几家分店,符云舒带我去了最大的一家,共有上下两层,装潢富丽华美,用汉白玉砌墙,木质的牌匾端正地刻着“清缘堂”三字。柜面用的是红黑色紫檀木,角落处熏香袅袅,楼道间点着西洋灯饰,使整个店面的格调不至于过于深沉。
            一层是卖的成品,二层卖的则是更为精致的定制单品,还有一个小型的加工坊。
            去到一问伙计方知,符老爷去了城北办事,没那么快回来。
            “少爷,你上次让我给你找的和田白玉,你看看,前几天刚到的。这质地,这光泽,绝对上品。可以做个手镯,绝对能卖大价钱。”
            符云舒接过伙计手中的玉石,仔细看了看,说道,“做玉佩吧。”
            “要做成玉佩吗?”
            “对,我上次不是给了你张图纸?按那上面的纹饰做吧,做成镂空的,再刻个字。”
            “那刻什么字呢?”
            符云舒想了想,问我道,“以谦,你觉得刻什么字好?”
            我当时正专注地看店里展示的玉石,觉得好不奇妙,刚想伸手拿来看看,就听到符云舒喊我,忙缩回手,“啊?怎么了?”
            “城里一户人家要办喜事,来我们这做首饰,你说这玉佩,该刻什么字好?”
            没多想,我脱口而出道,“诗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就「永以为好」四字如何?”
            符云舒笑了笑,“倒是很合适。就刻这四个字吧。”说着,把玉石递给了伙计。


            IP属地:广东8楼2019-12-23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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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平静的湖面上,荡漾起细微的水纹,一圈圈扩散开来。不经意间,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已昏暗下来,在转瞬之间。远处的山景朦胧,烟雾弥漫看不真切。
              “下雨了。”
              “没事,是小雨,一会儿就停了。”
              话音刚落,雨声便渐渐大起来。平静被打破了,船身随着波动的湖面起起伏伏。
              “所以说,我们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游湖。”符云舒苦笑着问我。
              “因为白天总是人太多了啊,而且晚上还凉快,有月亮。”
              “现在也有月亮吗?”
              “唉可惜了,那下次等天晴的时候再来一趟吧。”
              “你说一会儿这船翻了怎么办。”
              “那只能一起掉下水了啊。”
              忽然,船身又剧烈摇晃了一下,符云舒一个不稳,径直往后倒去,不知哪里磕到了船板,发出碰撞的响声。
              见状,我慌忙起身去拉他。“怎么了?撞到了吗?”
              “没事,就是太黑了,看不太清。”
              “我扶着你,等一会儿雨势小了就回去吧。欸,我本来还觉得这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呢,不想天公不作美。”
              “唔,只要这船不翻我倒觉得还好。”
              闻言,我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晕乎乎的,你不是酒量比我好吗。”
              “傻子,没有听过酒不醉人人自醉么。”
              那晚乌云密布,没有月,四周一片昏暗。船随着湖面摇曳,雨声淅淅沥沥。我不知我们身处何处,是在湖中央,还是在岸边,是在前进还是后退,全然不知。袅袅乐声从远处飘来,极轻极细,仿佛天地间如此寂寥,除了舟中你我,再无他物。
              听着雨声,绵延不停息的雨声,竟有了落泪的念头。似要掩饰我的悲伤,我拥他入怀,他没有拒绝。
              我什么都不是。在这舟中,我不是任何人,不受任何束缚,不受任何谴责。心卑微地蜷缩着,低微到尘土里,与雨声融为了一体。
              我喜欢阴雨绵绵的天气,似乎在下雨天,所有不安的情绪都可以肆意发泄。你的寂寞不是寂寞,孤独也不是孤独,因为是雨天,便可以任由自己沉沦其中。
              心颤抖着,我的灵魂不完整,我无所依靠。
              我的泪湿了他的衣襟,他只默默不说话,似乎无所察觉。
              抚着他的脸,我痴痴地吻了他。可能是因为雨天,他的唇瓣冰凉而湿润。
              我拥着他,他靠着我,相顾无言。仿佛仅仅是触碰,就已花光了所有力气。
              雨,终究还是停了。
              【一帘幽梦】完


              IP属地:广东9楼2019-12-23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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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篇 一枕黄粱
                1
                崇祯十六年,天下大乱,农民军四起,清军滋扰不断。国内形势混乱,战火绵延。不安定的因素愈放愈大,动荡的局势愈演愈烈。
                但我们安逸得太久了,便希望这世道能一直安逸下去。却不知,大明国运将尽。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与他,终究无缘。
                再想起来时,已经许久没有收到他的书信了。我们再没有提过那夜之事,仿佛一切只是个意外,是雨夜的蛊惑。我们都被水神勾去了心智,做了一场缥缈无依的幻梦。
                随着时光飞逝,人会忘记很多事情,而我的记忆,也都模糊不清了。
                便当是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我依旧一无所有。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从父亲那。父亲告诉我,符世伯家的儿子,要成婚了。
                父亲问我,你知不知道这事?
                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
                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么。
                没有好到他会把要成婚的消息告诉我。
                你符世伯派人送来了请柬,你要一起去么。
                我怎么能不去。
                即便你没有告诉我。
                我也要当面祝福你。
                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子瞻。
                2
                就在出发前夕,我染上风寒,严重时一度卧床不起。
                父亲看我咳得厉害,让我不要跟去京城。我不从。
                临近出发时,我的病有了好转,虽然没有痊愈,但总算没有头晕目眩。
                我任性的后果,便是我们风尘仆仆地抵达京城,我的病却恶化了。
                父亲又生气又担心,于是他让小施守着我,不让我离开客栈半步。
                连带着,婚礼也不让我去了,他说你一个带病之人,去了不吉利。
                但不吉利的不单是我,他大婚的日子,竟下起了大雨。
                我觉得好笑,我想要嘲讽地大笑,但笑不出来。
                我本该神清气爽地坐在堂内,豪爽地敬他一杯水酒,说些吉祥话,一笑泯恩仇,从此兄弟如故。
                但我连这都做不到。
                明明,有想要告诉他的话。
                明明,想要亲自祝福他。
                在动荡的时局中,在飘摇不定的世道中,想要再见他一面,哪怕是在他大婚之日。


                IP属地:广东10楼2019-12-23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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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4 19:3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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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有了执念,所以我强撑着酸痛的身体,趁小施不注意,从客栈里逃了出来。
                  走得太匆忙,连伞也来不及撑。我在路旁拦了辆马车,“去城东符老爷家。”
                  雨丝透过吹起的帘子,打在脸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凉意。
                  我心乱如麻,脑子里也如同浆糊一般。先前觉着很长的路,一会儿就到了。
                  远远就看到符家门前灯笼高挂,车马络绎不绝,都是来参加典礼的人。我的马车在其中毫不显眼。
                  我咳了几声,对车夫道,“不要在这停下,往前再去一段,拐进小巷子里,那边有一个侧门。”
                  从身上摸出些碎银付了车钱,我摇摇晃晃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记得符云舒的院落就在侧门旁,只不知这几年间他搬出去没有。
                  我循着记忆中的场景,依稀走到了熟悉的院落。我看到我们曾在那月下对饮的石桌石凳,觉着实在是走不动了,便坐了下来。
                  我太累了,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想要闭上眼,但又担心醒不过来,便强撑着精神。
                  不知就这样在雨中坐了多久,我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我抬眼,发现是小温。
                  我朝他无力地笑了笑,他似乎吃了一惊,但还好认出了我。
                  “安少爷,你怎么在这?”
                  “让我见他,我想要见他。”
                  “安少爷,这下雨天的,你先到屋里坐吧。”
                  “不用,你让我见他,我就跟他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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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没有想过,再次见到他,会是这样的情形。他身上的大红喜袍,即便是在阴暗的雨天,也格外刺眼。
                  他似乎是匆忙跑过来的,也没有打伞,任由雨水淋湿了他的袍子,呈现出令人不愉快的深红色。
                  这样很好,很好。起码你是愿意见我的。
                  “以谦。”他唤我。
                  啊,如果不是因为我全身发冷,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足以使我热泪盈眶。
                  “我是来祝福你的。”我无力地说道。
                  他似是察觉出我的不妥,伸手要来拉我,“进屋里去说。”
                  “不必,我就说几句,说完就走。”我朝他笑笑。
                  他看向我的眼,露出受伤痛苦的表情。
                  “别这样,我不是来碍你事的。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不怪你,真的。但是我还是想祝福你。你知道,即便是父母之命的姻缘,也是能得到幸福的。我本来不相信,但我有一个妹妹,她嫁给了,忘记是哪一家的公子了,总之她过得很幸福。所以我也希望你,要幸福。”停了一会儿,我又说道,“我对这世道,已经不抱希望了。终日虚无度日,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好像应该做些什么,又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我也就这样了。但你跟我不一样,你比我坚强,所以你一定要,活得比我更好。人生四件乐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天生薄命,能遇到你已是最大的幸事,不能渴求更多。我得不到的福分,必定是上天将它分给你了,若不如此,就真的待我太不公平了。”我笑了笑,“现下时局动荡,人心惶惶,日后怕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你要多保重。”
                  说完,我最后看了他一眼。雨水早已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转身离开,正如我说的那样,话说完了,我就走了。我不会去干扰他,不会让他为难,所以我会离开。
                  他没有拦我,他没有说一句话。
                  他没有否认,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不是吗。
                  拖着沉重的脚步,我往院子外走去。
                  一定不能倒,我告诉自己。我知道他还看着我,起码在他的视野里,我绝对不能倒下。
                  可以了,我已经走得足够远了,他看不到我了。我松了口气,脑子一懵,身体顿时没了力气。


                  IP属地:广东11楼2019-12-23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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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仍旧无情地下着,打湿了符云舒大红色的喜袍。飞溅的积水弄脏了鞋袜,他也无所顾及。
                    他抱起晕倒在花坛里的人,冲着追在身后的人说道,“去找大夫,找到了让他去翰林学士杨大人的府上。”
                    “少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要管我,你快去。快去!”
                    他抱着人径直冲到街上,穿着红衣的他格外醒目。
                    正在躲雨的马车夫见到他,主动向他问道,“这位公子是要上哪去?可要坐马车?”
                    符云舒径直坐上马车,“去翰林学士杨大人的府邸,请赶快。”
                    一路上,符云舒紧紧拥着怀里的人,把脸贴上他的额头,觉察到他不一般的体温。
                    “冷……”怀中之人微微出了声,他又更用力地拥住他,轻声安抚道,“睡一会儿吧以谦,马上就到了。”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目的地,正碰上杨慎从府里出来。
                    “这是哪位?今日有事,还请改日……子瞻?你怎么在这?我正打算去你家呢。你……”正说着,杨慎注意到符云舒怀中抱着一个人,“这是谁?怎么是以谦?他怎么了?”
                    “他病得很厉害,需要躺下,请借给我一间屋子,拜托了。”
                    虽然感到疑惑,但眼下的情形不容他多问,杨慎二话没说,吩咐下人带符云舒去最近的客房。
                    待符云舒将怀中之人放下后,他仍旧坐在床沿边上,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口里碎碎念道,“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不能丢下他。我一定要陪在他身边。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杨慎唤丫鬟端来热水,正在这时,大夫也到了。
                    小温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见到符云舒后,他似是不忍心般,但最终下定决心对符云舒说道,“少爷,现在家里正找你呢。都,乱成一团了。”
                    符云舒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视线不曾离开躺在床上的人。
                    见状,杨慎叹口气道,“子瞻,我们出去说话,这里就交给大夫吧。子瞻。”
                    来到屋外后,杨慎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符云舒呆滞地看着前方,“他病得那么严重还来找我,对我说了那样的话,真是,太残忍了。我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突然哽咽,似乎不能言语,“他在我面前倒下,我怎么能不管,我做不到视而不见啊。对他根本做不到。我想要陪着他。我只想陪着他,等他醒过来。我想要看着他醒过来。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
                    杨慎叹了口气,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看着雨水从屋檐上流下,就这么任由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过了一会儿,杨慎终于艰难地开口道,“已经来不及了,子瞻。”
                    “什么?”符云舒如发梦般回道。
                    “已经太晚了。你要娶的人,是子兴的妹妹。就这样跑掉真的没关系吗?”
                    符云舒沉默不语。
                    “悲痛只是一时的,日子终究要过。你不想面对的事情,只会变得让你不得不面对。你好好想想吧。”说着,杨慎转身离开了。他实在是不忍看,挚友失魂落魄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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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陌生的床幔,不是在客栈,也不是在家里。那么,我是在哪里呢?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问我道。
                    我循声看去,杨慎正坐在离床不远处的藤椅上,微笑着注视着我。
                    “他让我留下来。他说,如果不能等你醒过来的话,至少要让你醒过来的时候不是孤身一人。”杨慎起身,朝我走来。
                    “他还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我接过他手中的玉佩,白玉的光泽沉稳而内敛,竟使我莫名地安心下来。我举起玉佩,对着亮光处,只见上面刻着,「永以为好」四字。
                    莫问君心何所思,当空月色霜华落。
                    【一枕黄粱】完


                    IP属地:广东12楼2019-12-23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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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这是一篇比正篇更长的番外。原本正篇的结构也算完整,奈何按捺不住脑洞,多少不忍两人就这样BE,所以给了两人更多相处的时间,甚至是变得更亲密的契机。
                      但结局终究无法改变。下篇写得非常难过,感觉我把安世勋这个角色完全写崩溃了,但人不可能永远活在悲伤与回忆里,他终是走了出来。
                      下篇的故事我设想过几种展开,最后写定的这一种,也许不是最仁慈的一种,但却是最合理的一种。
                      这个故事无法写成长篇,因为它缺少可以支撑大框架的主线剧情,单纯地就是个恋爱故事而已。补完了这篇番外,我也心满意足了。
                      感谢将故事看完的你。比心


                      IP属地:广东13楼2019-12-23 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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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9-12-24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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