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d

　　邢棠踱着步行至肖逍所在的偏殿，他打开门，发现肖逍已经虚弱得维持不了人形了，正蜷缩在角落，不时发抖。
　　他所承受的不是一般伤痛，而是九尾噬生之痛，钻骨铭心。
　　“他们啊，一心憧憬着所谓的救世主，却见不到他们口中救世主也有此番狼狈相啊。”邢棠轻笑着走向肖逍，他抚摸了一下肖逍身后的残尾，沉思了片刻，随即为他运功以缓解他的疼痛。
　　毕竟，这是肖逍生来带的伤，邢棠也没有办法化解，哪怕他道行再高，最多能做的不过压制一下他的痛苦。
　　好在肖逍本身血脉强大，他自身韧性也超乎常人，这才在邢棠的运功之下，恢复了一些，至少能恢复人形了。
　　人形的肖逍不得不说，实在是个美人。
　　狐妖大都貌美，肖逍更是非凡。
　　明明不施粉黛，却自能甩浓妆淡抹的平常女子于千里之外。
　　墨黑色的双眸如星辰坠下，额间一点朱砂痣，恍若红梅绽于雪上，平白添了几分女子才有的媚色。
　　“狐妖多貌美，何况于狐妖之祖，妖皇九尾的血脉呢。”邢棠细细打量了他半天，也忍不住乍舌称赞，“长得就恍若仙人，也难过这群傻孩子整天把你供作上神。”
　　肖逍垂了垂眸，微笑了一下，忽略了邢棠的赞美，“多谢否言道长出手相助。”
　　“你就别客气了，实在是折煞贫道啊！毕竟，在世人眼中，你可是妖皇九尾再世，天下之救世主。”
　　“是吗，昔日妖皇，天下救世主……”肖逍低头呢喃道。
　　他回想起了那个从小就听过的故事：
　　传闻天地初生时，天地意志微弱，天下逆天而生者不在少数。
　　彼时仙道无殊，魔道蚩貔，妖道九尾这三道更是世间至强的存在，随便一人，便能摧毁当时脆弱的天地。
　　幸好，三道制衡，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后来，不知为何而起，仙魔相争，生灵涂炭，他们相撞的力量让天地岌岌可危，最后相争无果，二人双双陨落，只留得天下苍生濒死。
　　所幸妖道九尾至善，不忍万物尽灭，自断九尾，注入其自己全部的妖力和生机。
　　以己生，换天地。
　　无数生灵幸免于难，天地间，世世代代流传着关于妖皇九尾断尾救苍生的传说。
　　可偏就有这么巧的事情，九尾陨落后，世间再没出现过九尾狐妖血脉。而万年之后肖逍降世，不仅身怀九尾，还残了一尾，不仅有残尾，残的还正是第九尾——“生”尾。任凭谁都难不相信他不是九尾再世。
　　邢棠自知肖逍有心事，便不再叨扰，起身准备告辞，“我不多留了，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告诉你，我派细细商讨之后决定，把‘神魔’赠你。‘神魔’是把奇剑，也只有你，能驾驭它。”
　　说是“商讨”，其实肖逍也知道，无非是一群敬仰九尾的弟子，骚扰了邢棠半月，让他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请求，把‘神魔’给肖逍。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置之一笑，“若是他们想，我也只能收了。”

　　“神魔”是把剑，无殊、蚩貔打斗时，二人力量不分伯仲，当其双双陨落时，各自留下了已经残坏的剑。无殊后人将之拾回重新锻造，使二剑合一，名为“神魔”。二剑剑身尺寸相仿，如此一来倒也不违和，半金半黑，寒光四射，剑刃锋利，让人有一种光是看着都会被溢出的剑气伤到的错觉。
　　本来两把剑就都是世间奇剑，二者合一后更是珍贵，所以自它被锻造以来，从没有人使用过它，只是将之作为门派至宝。
　　肖逍更是无意于此剑。
　　他非无殊派中之人，只是从二十年前他降世起，就被无殊派带回巫云山，从小在这长大而已。
　　若非数万弟子逼着他收，他怕是连碰也不愿意碰。
　　邢棠又盯了肖逍半天，他扬了扬嘴角，“你不愿当他们口中的神灵，却有颗圣人心啊。”
　　“道长误会了，我只是不愿当九尾。”肖逍低声说，语气中参杂了几分没散去的疼痛带来的虚弱。
　　“嗯。”邢棠笑着转身，背对着肖逍挥了挥手，“那我也不打扰你了，三日之后，我亲自教你剑法。”
　　他一脚才踏出殿外，便突然止步笑着回头。
　　“肖逍。”他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肖逍抬眸，目中露出一丝光芒，他目送邢棠渐渐远去。
　　对他而言，邢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他道法非常，没有众人那般盲目的信仰，只有在他面前，肖逍才能暂时放下九尾的重负。
　　直到邢棠身影远去，肖逍才把九尾化出，将目光投向那根残尾。
　　本来修长雪白的九条狐尾是极美的，乍一看就像雪白的彼岸花在身后绽开。但最左边的那根残尾，成了唯一的瑕疵。
　　肖逍的目光凝滞在它身上很久。

　　其实残尾之痛是有化解法的，那便是——汲他人生机，以滋残尾。
　　换句话说，就是杀人。
　　只是，一个连让他人失望都不忍的人去杀人，又怎么可能呢。
　　他宁愿自己扛下这份与生俱来的痛苦。
　　其实人们还有不知道的，因为残尾对肖逍生机的汲取，所以他虽有万年妖寿，但能活百年，已属幸运。
　　“你是谁不是你说了算的，若他们说你只是山间野狐，那你就只是山间野狐，若他们说你神灵，那你便是。”
　　“信仰，是一个人的救赎。一个人信仰若是破灭，便会如同行尸走肉。如今你既已成他们的信仰，你就得活着，你活着，就是在拯救苍生。”
　　“我为你起名肖逍，我知你不想担负这众生枷锁，愿你有一天可以寻到你的自由。”
　　肖逍不禁回想起邢棠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肖逍，肖逍，这名字的寓意几时才能实现呢？
　　一年后。
　　肖逍的剑已经使得炉火纯青。
　　不得不说，他有着非常人可及的悟性。
　　“你早该执剑的。”邢棠看着眼前的白狐少年，无论是剑法还是心性，都比一年前进步了太多，邢棠不禁感叹了一声。
　　明明一年前还很迷茫。
　　“也许是吧。”肖逍将剑归鞘，剑侧却溢出一道剑气，肖逍微笑着随剑气所至处看去。
　　那道剑气直至远处天边，不偏不倚地推开了一只即将把利爪伸向身前一只云雀的秃鹰。秃鹰受了惊，一时没顾得上捕捉眼前的猎物，而那只云雀连忙趁机扑腾着翅膀逃走，不忘朝肖逍望一眼，像是在表示感激。
　　“只是道法三千，无不是顺天而行，顺天地意志以借天地之力，如此方能成就道法极致。”邢棠思索了一会儿，又说，“而弱肉强食正是天道，纵然天地无情，方才你也不该插手的。”
　　“道长，我不修道。”肖逍起先愣了一下，随后，和煦一笑。
　　他又抽出身侧“神魔”剑，将剑身横至眼前，仰头对着太阳，眯起双眼，“世人都说天地无情，可我偏信天地有情人间正道。”
　　“神魔”剑在光下泛着金黑双色光芒，映在肖逍白皙的脸上，让他的脸半边是金，半边是黑。
　　“肖逍愚钝，习剑一年没明白什么，只是顿悟了一点，这‘神魔’剑曾经为无殊，蚩貔所执，当年无殊向正，蚩貔向邪，二者相争无果，如今二剑合一，向善向恶，其念在我，今我执剑，不论如何，只愿坚守心中善道。”
　　“如何扯上善恶之辨了？我不过让你不要违逆天地意志罢了。”邢棠感觉从肖逍墨黑的眸中看到了一簇烈火燃烧，不禁愣了一下。
　　“若是道长口中的顺应天道之事有违我心中善道，我宁可不从天地。”肖逍字字坚定。
　　他正要离开，又忽然停住了脚步，矫首望了望远方天际，柔声道：“不过，如我所说，我相信天地有情。”
　　这番话落在邢棠心头，如有水珠溅落平静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天地有情？逆天行事？这孩子，果真不同从前了……”他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