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雨
阳光注满树叶的时候,七月在蝴蝶间浮动,洋洋洒洒的批注在他轮椅上牛皮纸的信封,被开启的腊印与水痕一张一阖的像是呼吸,等待一片灰色树叶的覆盖——而地苔上,好像是蝉,好像是蜻蜓,它洗过幼叶垂下的露水,让他轻轻的举臂就能够到两行苹果色的水滴子。而风不说话,就像是被流放到浮叶之上,如同渡过河流的年轻,所带来的仓促也来不及告别呢。颈肩承出的瘦窝上就先沾到了与夏日的会晤,堆叠的叶与草色将一切圈禁在原地,而他的笔尖就从这面苦肩上与雕塑相似的头颅穿过,描述、而后杜撰出新的模样。所以,他和这场自述都席地而坐,被微光恒照的那颗眉尾痣像月,它在日出的时候变成了日痕永恒的雏形,被人写进信里。
“我大概将某种习惯的约定束缚为了一种道德,因为在这封信里,原本对李茉子同学的告别被太过早告的露水沾湿了,只余下结尾的一句‘致茉莉’,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和我说长命百岁时的模样,很可惜,今日之后,我便无法达成这个约定了,我则会告诉我自己,失约即为一种失德。”
他如是对着那截无奈的水痕诉说,轻曼的、以一个绿茵似露,喻示了秋天的无法对视。然后呢,慢慢的沉入夏天,慢慢的沉入夏天刺目的颜色,沉入太阳涡轮下,颤抖的脉管、湿绿的脚印。即使相见的邀约仅仅相隔一条街道的邮筒,万物却死在了燃烧着的这个清晨,这不甘依然会使人产生抗争的行为,譬如他固执的再次提笔,在这封已然作废的纸上写着:会有人吗?会见到——青雨为茉莉写信吗?
生命耽于死亡的二十年途中,这是他观望过最长的一段路,骨骼却永远先一步灵魂为其提交向世界的告别诗。相对于同茉莉的告别,他对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冗长的叙事,可也不抵捉弄。于是他把失败的信重新抽出去了,最终埋过灰叶的信封里只滑落了一张胶片底片,它的背面刻写着:李青雨,你要长命百岁的活着。
——它的存在,证明其实没有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