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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少终世界观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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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少终是在初中二年级——多愁善感的年代,在看完的时候我的心被不知名为何物的一种东西俘获了,我竟然在三天内说不出话来。在之后我一直在思考,那是俘获我的究竟是什么。
太阳升了又降,胡茬随着年纪长了起来,2018年似乎成了一个很久远的年代——一个很不错的年代。我想着这样的事,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期间写过一些东西,但终究没有写完。
我在思考少终想究竟极力想向我们表达什么……
到了大学二年级,写了又改的,甚至几度推翻重写的小说终于是写了出来,也许算不上太好,不过这是彼时的我想要表达的。
文章下面放。


IP属地:黑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4-10-11 23:24回复

    01
    “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的降生是随机的,而其中几乎没有任何目的性可言。”这是我很久以前在一本不知名的小说里看到的一句话,然而我对它的真正理解则是在很多年以后。所谓目的是不存在的。
    诚然,以前人们的生活要丰富得多,快活得多。那时候火箭尚未升空,黄沙尚未席卷,人们在各自的生活里东奔西走,尝试对所谓意义也好、目的也好有一知半解。然而无解,绝对无解。我们唯有深谙这一点才有机会生存,而抛弃这一点者则无一人幸免。有时我思忖,假如我存在的本身便是目的的话,那我岂不是还没有石头有用?每每想到这里,我总觉得悲哀。
    这些年里我几乎独自一人,当然同伴也不能说没有——我曾经有过三个同伴,当然,从来没有三个人同时在场的情况,这之间的间隔有的数月,有的则长达十年之久。在其中的空隙中,我则孑然一人。
    当我与第一人相遇之时,最后一艘飞船正停泊在轨道,有权有势者纷纷逃离,精通人世者则投机取巧,总而言之,登上飞船的机会绝无仅有。然而绝大多数人并无此等好运。政府宣称地球可再支撑余下二十五亿人存活八十年之久,然而八年不到就已经黄沙漫天。
    “那是些低能的**!”K说。
    “他们掩人耳目的目的无非让飞船能够顺利发射,然后他们就可以逃之夭夭。”
    K的反应并不难理解,毕竟飞船难以带走所有人,总是要有人留在地球上等待着掩埋。
    “不过,你本来也可以走的。”我试探着说。
    “那是当然,但是那飞船空间太狭小,那些人简直把那点地方搞得乌烟瘴气。说白了,我就是看不惯那群人的嘴脸,一想到那群人张口闭口人权、平等之类的话语,我简直恶心到想吐。”
    我摇摇头,看电视上播出的飞船发射转播。
    第二个同伴死于急性酒精中毒,起因大抵是他发现了某个储存威士忌的仓库,随后当我发现他时,身体已经凉透。
    第三个同伴死于事故,而在那发生的三天后,我开始回忆起这件事,我想我多少应该记下点什么,什么都好,我们很快就会被遗忘,就像曾经生活过的二十五亿人一样。
    当然,我想我不能指望所能记下来的文字得以有幸被人欣赏,因为时代已经大不如前,所谓文学大抵也可以与历史划上某些同等关系。至于为什么我还要写下这些东西,也许是希冀,纯粹的希冀,因为也许拼命写下什么,自己,以及一些曾经与自己有关的,就有机会被记住一样。而这就是我们所处的时代。


    IP属地:黑龙江2楼2024-10-11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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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热,简直热死人,这天气我简直没法工作。”杉说。
      杉本身并不是那种遇到问题会第一时间退缩的人,但是边工作边抱怨是他一直的习惯。事实上,工作一直以来都在按计划进行。我想,这个世界以前,我说的是那些造飞船的工程师们,应该也是一边咒骂着各种问题一边把事情解决了的,这些家伙普遍脑袋多少有些执拗。
      “诺,你若热得受不了,可要喝透心凉的汽水?”
      我把冰箱门打开,把听装汽水扔给杉。
      “啊,这下舒服了。”杉把汽水打开,顺势在发射台上坐下。
      “发动机怎么样?”我问。
      “算走了大运,那个二手货几乎一点问题都没有。”
      “......”
      “你到时候真的不跟我一起走?”
      “你可知道‘比起宇宙的浩瀚,我更爱自身的渺小’?”我把手里的汽水喝干,抬头问杉。
      杉摇摇脑袋。这个人是这个德行,杉不怎么看书,出奇的不爱看,或许这个年代手头有一两本闲书倒是一件值得称奇的事情。总而言之,若是谈论起所谓文学之类的,大抵可以聊得来的也只有《一千零一夜》或者《哈利波特》之类。但是杉是我所认识——至少我曾经认识所有人里,最富有幻想精神的一类。这点我想即使是曾经最为出色的小说家,也难以有他这般不切实际。
      “总而言之,我跟你说,当年那些人是为了逃命。但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觉得问题不在于逃命本身。你跟我也不一样,我觉得逃不逃无所谓。”
      “也是,无趣的年代。”
      “有趣的年代已经在太久以前啦。”
      说起有趣,我想至少在人们开始建造飞船很长一段时间之前是十分有趣的。摇滚乐、旧杂志、褪色的夏季上衣、斑驳的海风气味以及出色的女孩子......那是一个什么年代呢?有时,大多是在没有沙尘暴的夜晚,我会看着晴朗夜空中的三十七个明显的光点,那是飞船的尾焰。我觉得人人都有相似的困恼,曾经我们觉得上了飞船便可以万事无忧,但是恐怕那群人也时时要在逼仄的船舱里怀念曾经空间宽广的年代。有些东西是任谁也找不到的——早已丢弃的、付诸牺牲的、未能实施的,还有忘却的、失败的。一切都像是故事片最后一闪而过的幻影,在令人倍感遗憾同时还有着某种无可奈何的忧愁。
      我说杉,你何苦这样费尽心力去追求某种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事物呢?那些飞船里的都是些彻头彻尾无能的家伙,他们加在一起也没有你高贵。
      “好了好了,开工开工。”杉说着,又回到了平日的调试中来。
      今天天气出奇的好,我们甚至打开了发射站的顶棚,太阳照射着火箭,夺目的金属反光似乎使我们觉得发射就在今天。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沙漠四向蔓延起伏,远处的城市在热浪里犹如幻影,中心的高塔则仿佛折断一般。
      电火花从火箭箭体上掉落,焊痕像一条弯曲的蛇盘绕在其表面,远远看去,其实更像是结痂一般。


      IP属地:黑龙江3楼2024-10-11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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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我们所认识的世界,与实际上它想要传达的,中间横亘着令人绝望的尺度,长不见其边际,高不见其顶,深不见其底。当我认识到这句话的真实性时,竟然惊讶得一连几天说不出话来。的确,生活本身是确确实实存在的,然而我们是为了什么,抑或是将要去往何处,恐怕任何人都难以知晓——又有谁能知晓呢?
        我是如何认识杉的,起因忘了,总而言之是在那座塔上。为什么爬也忘了——大概也是可以忘记的理由。塔很早以前建有电梯,但现在没有了,在飞船发射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后来有人在塔的外围修建了升降梯,但由于长期弃之不顾,如今也是摇摇欲坠。倘若有风大抵还可以听见其如同废弃在同样荒芜的游乐园里的生锈秋千一样的骇人声响。我沿着塔内的楼梯一圈一圈地往上爬,阶梯仿佛没有尽头,安全指示灯由于供电不良而一闪一闪,活像将死之人在病榻上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的一口浓痰。脚步的回声在空旷的塔内回荡——塔内除了盘绕内壁的楼梯之外一无所有,使人不禁疑惑当初人们修建如此庞然大物究竟是为何种目的。
        我打开铁门,由于塔异常高大,以至于沙尘无法触及——夜空异常晴朗。滚滚沙尘在塔下翻滚,如此阵势使我想到了壶口瀑布的盛况。然而现实可悲的多——黄河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为骇人听闻的决堤之后,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干涸,所经之处尽是沉积的黄沙。
        一个高大而古怪的身影倚靠在塔顶的栏杆上,栏杆由于难以承受其重量而嘎吱作响。
        好久没看见人了。
        “那个,怎么称呼?”
        “叫我杉就好。”
        “杉?”
        “水杉的杉。”
        “不懂。”
        “一种树,长在水边,很高,冬天落叶子。”
        我觉得这个解释是说得通的,但是我想取出这个名字恐怕得翻遍字典以及植物图鉴——有任何人会取这样一个名字吗?
        “好久没看见人了,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
        “是挺久了。”
        “在干什么?”
        “看飞船。”
        “像是不甘心?”
        “单纯想去看看罢了,死在这里挺没意思,除了沙就是沙。”
        “不过,到头来反正一死。”我试探着说。
        “那自然,但是活着就待在一个地方等着死亡临近。不觉得乏味?”
        我摇摇头。说实话,人总得学会和乏味和平共处——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望他们的生活时刻保持有趣的状态——谁也不能。当然冒险精神是必备的,人们总是需要克服一定程度的乏味也好无聊也好,就为了偶然出现的一些惊喜。如果你志在这种生活,那最好生在大航海时代,因为惊喜的产生必须要有得以探索的未知。
        “......”
        “我说,你也给生活找点乐趣吧——这个年代这可是千金难买。”
        “怎么找?”
        “造火箭。”
        “现在怎么做?”
        杉于是翻过栏杆,从塔顶一跃而下——哦,那家伙当时背了个奇怪的包,也许是降落伞什么的。
        总而言之,杉一直到死,也一直保持着这种疯狂的状态,我有时还能梦见他从塔上俯冲而下的场景。或许他不应该活在这个年代,一个过分真实的年代。


        IP属地:黑龙江4楼2024-10-11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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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杉对除了电动吹风机之外的一切机械保有浓厚的兴趣——当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用这嗡嗡作响的器械烘干我的头发时,杉便用一种如同老鼠盯视捕鼠笼似的目光看着我手中的吹风机。
          我说:“干嘛怕这个?”
          杉沉思了很久,终于说:“吹风机这种东西,无非是将空气快速搅动然后喷到你头皮之上,至于其对空气分子有何图谋,我们则无从得知。”
          “火箭发动机也是嘛。”我不想理他。
          “......”长久的沉默。
          当然,除了对于电动吹风机,杉对其他机械是一把好手——即使拆解成零件状态,他也可以将其重新组合起来,而且功能丝毫不差。杉最喜欢的事情,是把各式各样的机械统统拆解堆在一起,然后组装为一个整体——得到的东西固然千变万化,然而却极其脱离实际情况——大抵如可以有加热功能的滚筒洗衣机、可以喷水的燃气灶、兼具打字功能的电子收音机之类的......
          “总而言之,发明的意义就是重新组合,而功能性则是次要的。”杉每每这么说,而这么说,多半是我抱怨他用了太多的材料以至于电烤炉不能正常工作的时候。
          我们有一台机器,当然,这本来并不是我们的,而是所谓捡来的。插上电,倒入仓库里几种白色粉末样子的东西。随后按下几个电钮,机器便自动把食物做出来。
          机器所做的食物是几乎完美的。只不过,它太过于完美。以至于同样一种食物,所流淌油脂的角度、青菜菜柄弯曲的位置、胡椒粒的数目——无不如同同一张复写纸下的产物。香味一模一样、口味一模一样,没有多余的骨头,牛排煎焦的程度也恰到好处......
          有时我问杉:“所以说鲷鱼烧和鳗鱼饭到底为什么叫鲷鱼烧和鳗鱼饭。”
          杉喝下一口滴加了口感青涩的柠檬水的咖啡。
          “也许鲷鱼烧是鲷鱼烧的味道,鳗鱼饭是鳗鱼饭的味道吧。”
          我觉得这个答案多少有些诡辩的成分在其中,然而这个事实如同那台机器一样,巧妙得让人难以辩驳。


          IP属地:黑龙江5楼2024-10-11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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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杉开着破旧的皮卡车到了城里。
            在沙尘暴如此肆虐的情况下,道路竟然由于清洁系统依旧工作而没有被掩埋,只能说是如同神迹一般的。然而究竟有没有神呢?我的见解是趋向于肯定的,然而是很久以前。
            那时候神存在,把人类从遥远的水星和土星带来原本荒凉的地球。神把锄头给予第一个站起身来的男人,于是男人在一个依傍这水和芦苇的地方种下了稻。但是神不仅带来了人类,也带来了猛兽——蛇、虎、熊......人们难以活很久,成长到三十岁而没有死于野兽抑或是其他事故就已经成为了传说。然而全体人类爱全体人类,因为如果人类不再自爱,那漫长冬季的肆虐将宣告全体人类的终末。
            神已经不在了。
            我们对此也许并不能简单地报之以“神将我们抛弃在这荒漠之中”这样简单的观点。我们所被创造、被降临于这样一个世界,成为某种存在,也许并非出于横亘宇宙的道德,而是如同我们打翻酱油瓶一样的偶然,我们自然可以不用在乎酱油瓶——如果那并不是在我们居住场所。随着时间推移,酱油的香味散去,霉菌取而代之,食腐生物趋之若鹜。在短短一个月之后,原本被打翻的酱油瓶除了满地玻璃渣几乎一无所留。而对于宇宙而言,一个月又是多久呢?
            我坐在摇晃不已的副驾驶坐垫上,轮轴生锈的电风扇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宛如即将沉没的巨型油轮螺旋桨发出的阵阵哀鸣。由于供电不良而时时闪烁的路牌一个接一个在路边掠过。
            我说:“过去公路是怎样的,我的意思是——修火箭之前。”
            “那得一百多年了,第一艘人马座上去之前。路很窄,车多,司机因为堵车暴躁咆哮不止。但那时候还不错,确实还不错。”
            “......”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时因为过分的沉默我感到某种说些什么的必要,然而每每开口总觉得难以再接下去,如同纸牌游戏最后剩下的孤子。每每这时,我总觉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我们为什么而活着,是否是为了说些什么。有的时候我觉得人存在就需要表达,而表达的对象则是次要的。在杉尚未出现的漫长时间里,我某一天意识到如果我长久不说什么,恐怕语言本身也要沦为虚无,进而文明之类的也要沦陷——我想象我身披兽皮抓挠树皮的场景,觉得多少令人觉得可悲。于是我便有了一种作为文明的承载者本身需要去传达一些什么的义务感。
            于是,我对着破碎的镜子说:“早上好。”
            镜子中扭曲的身影以不无二致的神态欣然说着同样的话。
            如此一唱一和,语言便得以得到使用,文明就是传达,也许就是这样。
            然而在我走火入魔似的对凡事都要描述一二数月之后,我突然觉得口感舌燥,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的喉咙并无问题,声带也毫无毛病,但就是说不出——语言,我发出形同兽叫的声音,像是受惊的乌鸦。
            然而不会有任何人在乎我是否变成了兽,也不会有任何人在乎文明是否仍在传达中延续,似乎存在本身也不是值得重视的话题。我于是陷入了沉默,长久的沉默。两年之后,语言失而复得——我朗读了荻原朔太郎的叫做《脸》的诗歌,这里抄录下来。
            睡迷糊了的樱花开放时
            一张白皙的恍惚的脸
            在窗边看它
            在我十分久远的记忆阴影中
            似乎在哪个码头上见过那张脸
            有着堇花的病郁味道
            透过阳光闪烁的玻璃窗看到
            啊 仿佛消失在遥远地方的 彩虹
            我知道一种忧愁
            是经过生命的昏暗角落
            永不再回来。


            IP属地:黑龙江6楼2024-10-11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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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说一下之前的事,说一下这里。
              第二个伙伴死于酒精中毒后,我把他埋在了酒窖的地底。当我用力将深坑挖出的时候,他只是一脸沉醉地歪道在酒窖的支柱上,浓烈的威士忌味从他的口腔乃至鼻孔中渗出,而脸上带有诡异的笑容,仿佛是由于酩酊大醉而陷入了某种仙境。
              后来我把他没喝完的威士忌倒在他的墓碑上——酒桶上拆下来的木板上潦草地写着他的生卒年,以及——此人死于酒精中毒,但是从未后悔。
              我走出酒窖时,正午的阳光照射在我的额头,布满灰尘的巨幅广告牌上还在播放橘子口味汽水的广告——小男孩手里火箭造型的汽水瓶摇身一变成为了离开地球的英仙座2A,随后哗众取宠的广告词开始大肆宣传汽水收入将贡献给人类移民计划,以及汽水瓶盖的积分制度——当达到三亿两千万分时便可以兑换飞船的乘坐名额。
              我怀疑是否真的有人能依靠小货车才能拉动的巨量瓶盖去兑换飞船名额,但是千真万确的是如此巨量的汽水必然导致蛀牙。少数机器人还在努力维持城市的状貌,更多由于长期未能更换配件成为了瘫痪的一份子。
              原本我觉得如果孤身一人在这种世道上大抵会很煎熬,倘若说的任何话、做得任何事,不会有人听到,不会有人知道,那存在的意义也许就很难界定。曾有人问一个作家——哦,当然这也是我在书上看到的——如果让你一个人待在火星,永远,对,是的,不会有人拜访你,你会做什么?回答是——我会写作。
              “那如果你的作品永远不会有被阅读的机会呢?”
              “自杀。”
              “......”
              然而事实的情况是,即使在曾经那个人满为患的年代,我们所说所想,又有多少人了解——也许更确切地说——又有多少人乐意了解?当那个时代戛然而止,我们身边的人一下子全部消失,恍惚间我们却觉得其实并没有失去什么。
              雷伊.布拉德贝利在1950年在《火星编年史》中曾经写道:
              她望着火星的蓝色天空,仿佛它随时可能收紧、溃缩,在那滚滚的沙尘之上,释放闪耀的奇迹。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事实也许就是这样。


              IP属地:黑龙江7楼2024-10-11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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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XXXX:
                我想我得跟你道别,具体要到哪里去还没有定,但总之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待着,我想如果走一步算一步多少也还是会知道自己应当何去何从的,所以,跟你说再见。哦,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如果可能,劳烦你照顾一下科尔薇,上午浇一次水就可以了,如果叶片有枯黄就用橱柜下面红色袋子里的药,刨一个小坑在根附近埋进去。
                究其所以,我觉得你也是个无聊透顶的人。怎么说呢,我觉得人生的长度是有界限的,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倘若人不做点什么,那迟早要腐烂,对吧。我想我跟你说过,那些上飞船的人都是一些无能的家伙,具体为什么无能我想是完全顺从了生物的本能,就算多少涵盖一些进化学角度所谓文明的东西,也还是顺从着本能。这么说,我们确实是被创造的,这一点无可否认。就好像一个精巧绝伦的机器,有着固定的程序,做出固定的动作,当然神态语言也无不自然,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既定的,安排好的,完全无可变更的。既然生下来是富人,那么就注定要活得长长的,在富足和安乐中度过余生,只要不突遇灾祸,否则什么也不需要想,只要活着,过着所谓健全的人生就可以了——无聊透顶。穷人也一样,但是束缚他们的东西更加现实,他们每天为生活奔波,几乎没有时间用来思考——出生、上学、工作,时间一到就靠着补贴过起一成不变的生活。我觉得倘若不搞出点什么出人意料,简直就像是被谁掌握在手里,一说到这里我简直满肚子火气。对自己发脾气,进而对不对自己发脾气的人莫名地恼火,然后对生活也好世界也好恼火起来。你,我想说,先前我是觉得你是个不可多见的人物,别人眼里十分重要的事在你这里变得稀松平常,我觉得那是一种值得肯定的表现。然而我发现你简直不对任何一种价值观念给予肯定,可见在你这里几乎就不存在什么所谓重要不重要,只有“有”和“没有”——难道我们身边的一切在你这里都恍若黑白电影吗?那么你降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究竟有没有想——在任何时候——试图去了解一些我们被创造本身之外的任何事情呢,或者是,我们被创造是为了什么!?
                说多了,但是,我其实并没有对你有多大怨言,我只是觉得乏味,或者是说,我觉得我对于任何人都觉得乏味了。你本身是个很不错的人,作为人来讲比那些上天的家伙以及那些成天拿着啤酒瓶和散弹枪在街上鬼混的家伙好太多了。我把摩托车骑走了,汽车留给你,也许你还用得着,我估计我会朝东边走,有海的地方。哦,你不是有那样一本书吗——什么什么地方有三种基本方向:风、海洋与永恒,什么书来着,哦,那地方是凯夫拉维克,对,听说是个冷得要命的地儿,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在那里居住——不过两百年前那儿就没有冰块了,天气变暖和了。我是说,你要是有时间,也得旅行一次,到哪里不一定,但反正你得走——这车够你开着绕赤道三圈了。
                那么,祝你好运。
                K
                30XX年3月17日


                IP属地:黑龙江8楼2024-10-11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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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于是,在那不久我也尝试着指定了远行的计划。关于去哪里的问题我思考了很久,我仿佛记起来在某个年纪——那时候比现在不切实际得多,觉得世界尽在掌握之中,似乎有些狂妄而又多愁善感的年纪——曾经翻看一本旅行指南,在很远很远的北方——那意味着要穿过长而又长的西伯利亚平原以至于可以看见北边的海。书很旧了,而且泛黄,一看印刷时间,还是三十世纪末的老古董——封面上是正在建设的巨大飞船,又用夸张得简直令人尴尬的滑稽笔调写着“也许我们将拜访半人马星座”。前面几页一如往常是太阳系内旅行的相关广告,什么火星度假之类的,以及月球理事馆的联系热线——身着贴身压力服的女孩在3号公路的路牌边上摆出V字形手势。
                  那时已经没人想去月球了,在更久之前的过去人们把那里建设得很好,因为那里有208号和209号矿,从轨道中转站到月球的运输车来来往往,在晴朗的日子简直可以用肉眼看到夜空中明亮的一条白线,那是运输车外部图层反光造成的。高楼很快建设起来,灯光五颜六色,从地球看那个莫可名状的球体简直如同迪斯科舞厅里炫光夺目的反光球,人们的精力如此旺盛,在矿脉处深凿数千米挖出巨大空洞,挖出来的土壤填在原本的月球坑中,久而久之矿脉附近的月球坑几乎全部被填平。人们穿着压力服在街道穿梭,在六分之一重力加速度的夜晚里尽情做爱,然后生下了从来没有感受过地球重力的下一代,他们的四肢异常修长,皮肤白皙,人们在拍摄广告时多半要找月球本土出生的女孩来当模特。
                  宁静的海与美丽的夜,您的新家园
                  后来208和209相继枯竭,如今可以看到那里荒废的高楼、舞厅、酒店,以及,巨大的雕塑——那些原本就灰蒙蒙的建筑由于不再有霓虹灯照射,显得抽象而冷峻,为了快速建设而呈火柴盒样式设计的住房整齐地一栋连着一栋,如同阴冷墓园里排列的墓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这些住房的入住率不足百分之三,在大多数时候,那些城市显得过分庞大,而其中的居民则仿佛可有可无的存在。也许人们前往月球还可以感受那褪色的工业时代,一个久远的时代,留下了巨大的矿洞与填平的坑,同时死去的还有那群人,那个时代轰然倒下,蛀在其中白蚁则成群结队地奔涌而出。
                  我想找个月球女孩
                  我们的福特小汽车在卡维拉平原上飞驰
                  平原尽头是208
                  时间的熔岩已经凝固
                  月表美丽的年轮
                  那首歌已经过时啦,现在该听什么?
                  我在想,我不会去月球,我肯定到不了那里。那里估计也没有人了,是完全没有了才对,只剩下孤零零的巨大而冷峻的墓碑,我想,肯定。在杂志的最后,小小的角落,十分逼仄地写着“季克西欢迎你”,仿佛这原本就不想被读者发现——季克西,什么地方呢?
                  我觉得作为旅行而讲,最好选择一个某一个方向的尽头,我是说东南西北都可以,当然方向并不止这样几种,如果有意选择时间为参考方向,我觉得未尝不可。总而言之,那最好是到不了的地方,那么这种无法到达本身将会成为牵动我们继续旅行的某种动力——某种感知。
                  人们能到达的地方越来越多,这种感知也就愈发地稀有,也许应该怀念某个时代——我们将离家五百里作为一种遥远距离的时代。


                  IP属地:黑龙江9楼2024-10-11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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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到了那里——我一天开8小时车,沿着西伯利亚66号公路,其余时间睡觉,或者看书,有的时候会出来走走,但不会太久。西伯利亚的景色很单调,或许说是一成不变似乎更为妥帖。自25世纪20年代的平原大开发以来,这里曾经一度充满了人——那时的技术已经可以使人们不必再和古代一样考虑气候的问题,城市如同千层饼一样堆积成厚重而又莫可名状的形态,其中我想是酥松多孔的结构,这使得人们得以安居,工厂得以建设,然而一想到因此有的人可能终生未能见得日光,我不免觉得悲戚。27世纪的战争之后人口急剧减少,剩下的人还是回到了也许不那么压抑的地方,至少不用如同蝼蚁一样生活在那般建筑物中。
                    有的时代是属于遗忘的,有的时代则是遗忘本身。
                    “我和良在吉姆餐厅坐下,那时候还很早,服务员摇摇晃晃地端上来啤酒和年轮状西餐点心。我打开报纸,开始读今天的新闻,良则一言不发望向窗外,似乎那里有什么似的。
                    “一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野狗穿过布满积水的狭窄马路,被过路的车撞飞很远。”
                    二十七世纪下半叶默默无闻的作家——埃诺尔.马季亚.雷克凡松,一生只留下三部短篇小说和一部诗集,那个时候正值战争即将结束的年代——人们显然被三十年的战争拖得面色沧桑,从最开始到最后,战线似乎从来就没有变更过,也许如同蠕动的滤波器显示的波形图一样,来回晃动几十公里。无数的人,无数的机器开赴这条狭长深渊一样的黑色裂缝,随后死在这里。
                    “我们已经为这场该死的战争流干了眼泪,烧干了燃油,然后呢?”
                    雷克凡松那个的作品很少涉及战争本身,甚至很少涉及现实。人们批评他的作品如同他的为人一样软绵无力,而他也最终落得在难民窟饿死的下场。在战争结束之后二十年,某个不知名的出版社收到匿名寄来的手稿以及随手稿的信,信中说此人是雷克凡松生前的好友,借此机会希望替其发表其生前未能完成的短篇集。出版社印刷几百册后便再也没有再版,大概是销量不佳的缘故。
                    他的三部小说,第一部是关于遥远的三十七颗星球的故事,第二部是关于一个巨大而混乱的夏日的故事,第三部则是一个男人与沙漠的故事——小说本身毫无名气,如同他的死一样,自始至终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便很快被人遗忘。
                    关于他的诗歌,后来的评论家有一些见解,但多半偏向与批判态度,主流观点认为那些以短歌为主的作品反映了一个懦弱的灵魂在混乱年代企图逃避的卑微形象。很难说我对这位作家有怎样的偏好,或者说有多少好感也并不准确,我偶然间读到他的书——在一个被炸得如同开膛破肚的瘦骨嶙峋的野狗一样的书店里——地上出现一本封皮也残缺不全的书,封面仅剩下的右上角露出一只野猫般警惕的眼睛,随后的页面中第一页便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红色X,下面则是歪歪扭扭的“叛徒”字样,我想这本书当时是被集中销毁的对象,然而不知为何侥幸逃脱。我后来看了他剩余的作品,其中印象最深的是短篇故事集中的《亚伯拉罕》。
                    亚伯拉罕堡垒是战争最后一年投入使用的轰炸机,无人驾驶,具有8个巨大的引擎,当其飞行的时候,没人能不为他的宏伟而惊叹。亚伯拉罕被给予在战争最后的年代将战局扭转的厚望,于是在分散在各处的隐蔽机场,亚伯拉罕简直不分昼夜地执行轰炸任务,载弹,起飞,轰炸,返航,检修,重置反应堆,载弹,起飞......那是典型的末日轰炸机,它们的任务永远不会结束——那个永远也不会到来的胜利将和它们一起被埋葬。战争最后结束了,但是幸存的亚伯拉罕依然在工作,战争最后一天受到重创的G4403号挣扎着返回了基地,在全自动的仓库中开始了长达8个月的修复,当它再度发出巨大的轰鸣穿过云层时,战争已经结束了,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天空中那巨大的身影。G4403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给人们造成了很大的恐惧,有人说它其实在战争最后一天就已经被击落了,也许人们不能理解为什么雷达上从来都没有出现那个硕大的身影——除了炸弹。
                    G4403被昔日敌对的两国共同击落,在北纬88°43′永远沉睡。
                    G4403成为了一个沉默的旧日时代的象征,随着弹片,尘土,以及那个被埋没的世界永远沉睡。
                    我最后在季克西斑驳的路牌前停下了车,上面停着海鸥,似乎是很久以前就一直在这里了。


                    IP属地:黑龙江10楼2024-10-11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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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你那时旅行到了哪里?”杉说。
                      “季克西,很远很远的北方。”
                      “何苦要去那种地方。”
                      “......”
                      对于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那期间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发射台的天窗打开着,那夜的天空异常晴朗——我从未记得有那样明净的时候,月光盖过了飞船尾焰,把大地上的一切照得很亮,沙漠静得如同盖上了一层殓布。
                      “我当时想——我多半会死在路上。”
                      我这样回答。
                      ......
                      杉的飞船静静矗立在发射台上,如同宁静地凝望天空的一尊石像。
                      后来那些人都不见了,我得好好反思这一切。曾经这个世界生活着很多人,在这几十年里他们也就渐渐消失了,随后是K,然后是良,以及杉,最后我孑然一人——可是,我却自始至终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也许是所谓慢慢的变化也好,也许是把硬币从左边的口袋里放到右边的口袋里,一切都如同夏日季节的最后的幻影。至于这个世界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到底为何变成这副模样,恐怕是任何人都难以描述其原因的。有的时候需要回忆一些具体的事情,比如“太阳系”电台:
                      哦,我的朋友们,我是说整个亚细亚大陆的朋友们你们好!现在是,我看看——东八区时间上午十一点半,好极了,太阳当空照。
                      首先还是跟大家聊聊太阳系上的事情吧,说实话我不是很想聊,不过千真万确的是这个电台开不了多久了,太阳能帆板早就出问题了一直打不开,而工程师——哦,我是说恩菲尔德那个老头,七八年前就去世了。
                      ......(干扰声)
                      喂喂,说一下恩菲尔德好了,我想我他去世之后两年我开了这个电台,我应该是说过他的事情的,不过我想那时候的听众应该早就忘了——或者——也不在了吧。我不是咒大家短命啊!听众当然是越多越好——说明这地表还有活人存在——虽然我也不知道谁在听——但是总还是应该有人的吧。咳咳,反正恩菲尔德是个不错的人,他什么都会搞,太阳系上所有的人都指望他来修这修那,他修得相当好,这你们可明白,我是说——相当好。
                      回到前面的话题来
                      ......(干扰声)
                      这两年一直在用同位素电池供电来着,现在估计要见底了,我已经把自持系统基本上都关掉了——也许还能再撑两个月吧。
                      《你好,地球》是我和杰克一起开的电台,到现在已经播出了3896期了,说起来,我在这里待了十五年了啊。那时候节目真丰富,巴克吉他弹得真不赖,还有那个叫李的中国小伙子,写故事真的是非常精彩,贝丝唱歌我一直很喜欢,我嘛一直在当节目主持人,虽然大家一直说我实在很啰嗦,但是我想大家还是想要啰嗦一点的主持人,因为大家太需要热闹一点了。
                      ......(干扰声)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只有主持人的电台节目果然还是比较无聊对不对,我想也是。过去通讯没断的时候有的时候还能受到听众的来信,有西伯利亚的,有非洲的,有南亚的......现在是听不到了,不过我想只是因为恩菲尔德不在了,接收器出了故障。
                      ......(干扰声)
                      下次吧,下次我给大家读一读过去的信件吧,那还是蛮不错的年代,有时真想看一看——即使那些人走了之后,地球上还是热热闹闹的。不说这些了,我想大家一定很期待今天的音乐,我看看——橙子星球的《空中的列车》。
                      ......
                      摇滚乐再好不过了,过去就是一个摇滚乐的时代,一个个明星就像是潮水一样这个下去那个起来,不是吗?克罗兹就想当一个摇滚歌手,不过他应该知道“太阳系”上可没有电吉他,还有贝斯——好极了,贝斯。
                      那么下一首来一曲轻快的吧,更古老一点乐曲——弗兰克.希莱特拉的《带我飞向月球》
                      ......
                      好听吗?我有时侯一个人在自己的舱室里就会盯着月亮看,这里的月亮很大,几乎布满整个舷窗......
                      ......(干扰声)
                      ......(干扰声)
                      我......(干扰声)
                      ......(中断)


                      IP属地:黑龙江11楼2024-10-11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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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以前很少人,常住人口已经不过数千,因为位置偏远,远离肥沃的土壤、温暖的洋流以及,充足的阳光......北冰洋的寒流终年带来极低的气温、夹杂雪子的季风、河流的冰封......在季克西,地面充满了熔岩凝固的环形斑纹,如同不再增长的年轮,季节伴随着逐渐荒凉的小镇被钉死在原地。
                        曾经那里有海港,跨越北冰洋进行洲际航行的货轮需要一个地方短暂歇息——当我们需要长时间地待在供暖不足的船舱里,直到我们抵达地中海温暖空气可以触及的海域。
                        还有,鱼类加工厂——整座小镇因此弥漫着一种鳕鱼罐头的难以言喻的气味。破旧的渔船追随着洄游的鳕鱼在北冰洋的海水中一遍又一遍撒下渔网,在狭小而生锈的船舱里堆积下无法摆脱的无可奈何。
                        当然,那是战争之前的事情了。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军队开始在季克西驻扎,因为占领了北极圈沿线海港也就确保了北冰洋的补给运输——那很重要,那时的人是这么说的。那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小镇似乎从一座坟墓中爬起。士兵一边抱怨着这里的严寒,一边吞下成吨的鳕鱼罐头。
                        当这里再度陷入岑寂时,围绕着军事基地建设的城镇似乎成为了一具巨大的空壳。季克西的经济长期围绕着士兵和运输队,现在鳕鱼不再洄游,渔船冰封在海岸——成为一个过去时代的遗迹。
                        季克西继续沉睡,冰雪在海港上铺上一层白惨惨的殓布。
                        我踏上了坚硬的岩石,那是对于这里天气来说难得晴朗的一天,太阳悬挂在很远很远的西边,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它将从来不会降落。这里的影子拖得很长,似乎一切都成为纯白背景下的幻影。
                        季克西的孩子们过去会向来往的水手、士兵兜售哈雷克——一种本土制作的手工艺品,由内外三个互不接触的球嵌套而成,当有人把它用力扔向远处并大喊“哈雷克”,那么它就会返回——总会返回——可能几分钟、几小时、几年,也许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一天在收拾阁楼的时候忽然就会发现儿时抛飞的哈雷克——如同一个诅咒一样静静地在尘埃中等待着被再度发现。
                        曾经在季克西任何一家纪念品商店都可以买到各式各样的哈雷克,上面印刷着花花绿绿的图案——最常见的是长蛇盘在腰间,手持一柄钢叉的狼首人。人们叫这个狼首人身的家伙哈斯库夫卡——即风暴与海洋的孩子。
                        哈斯库夫卡在一艘渔船上诞生。
                        渔船像即将碎掉的泡沫一样在风暴中挣扎,雨水伴随着上浪在甲板上翻滚。渔民什么也看不见,他们用恐惧的双手操控着舵,尽可能不被侧面袭来的巨浪击翻。灰色的海洋,灰色的风暴,时而出现的闪电让一切变得突然惨白。在这样的境况下,人们只能在船舱中祈祷。
                        然后人们在风暴中听到了一声锐利的狼嚎,隐隐约约中,所有人都看到一个狼首人身且半裸的形象出现在船首,一条长蛇随着闪电降落在他的肩膀上,随后慢慢缠绕到腰间——哈斯库夫卡,有人说。
                        没人知道那是真是假,毕竟那是22世纪的传说故事。
                        我爬上山坡,空气阴冷潮湿,海风似乎并没有因为山体的阻挡而有任何衰减。在山顶上,我看到连城一片陆地的冰封的船只,它们在厚重的冰层撞击下东倒西歪,随后因为过度的寒冷凝结在一起,如同某种化石形成的过程。
                        K错了,当我在西伯利亚看见皑皑白雪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他错了——也许近十年来天气又重新转凉,而冰层再次在这里凝结,总而言之,霜冻重回了大地。但我还是按照他说的,确确实实站在了季克西的冰冷岩石上。


                        IP属地:黑龙江12楼2024-10-11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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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很多地方,但似乎再也没有追逐某种东西的感觉了。只像是——
                          ——完成某种宿命?
                          ——像是
                          我从一开始就没准备真正到达季克西,我想我大概率会死在西伯利亚的某个地方。可是我到了,汽车出乎意料地没有出毛病,公路通畅得如同摩西在红海打开的通道——因此,当我在山崖顶上俯瞰到冰封的季克西港口时,我感到一阵异样的生命力充满全身——我快步走下山坡,打开车门,季克西的路牌很快被我抛在脑后,我那时在向南开,并且,依然不知道要前往哪里。
                          在相当漫长的时间里,我依然孑然一身,所听到的唯有车轮碾压路面的枯燥响动。有时会下雨,在接近海岸线的时候我曾经遇到惊人的暴风雨,卷积着雷电的灰色云层从远处的海洋逐渐向沿海公路袭来,树木开始在逐渐增强的风中摇晃、挣扎。我驾车从风暴正中心穿过,我什么也看不见,各种各样的杂物开始撞击车窗玻璃......
                          我和杉有时会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杉偶尔会对我的旅行经历表达出好奇——当然,那多半是他喝醉的时候。当他清醒时,他似乎更关心仪表盘和齿轮的相关问题,仿佛地球本身也是由密密麻麻的机械装置构成的一样。
                          有时我也在想,杉也许和在西伯利亚漫长的公路上驾车前往季克西的我一样,从来没想过真的追上那些虚无缥缈的飞船,也许,只是希望有一个永远也不会到达的地方。
                          我们为何需要一个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那天沙漠的夜晚安静的异乎寻常,天气晴朗,更是没有一丝声响。也许是熟悉了沙尘冲击厂房顶部的阵阵声响,在如此安静的夜里我反而陷入了无休止的失眠。


                          IP属地:黑龙江13楼2024-10-11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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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的生活挺好,至少来说比我丰富得多。”
                            杉突然这样说,打破了晚餐的平静。
                            我们把厂房巨大的正门打开一半,那里正对着西方。我们的餐桌则安安静静地摆放在透过门斜照而来的灿烂夕阳光照之下,那时我觉得我们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而手中的刀叉变得无比神圣。
                            我咽下被复刻得恰到好处的煎牛排,我仿佛觉得沙丁鱼汇聚成一条河流穿过狭窄的缝隙,在某时某刻形成了某种神秘的符号。
                            杉的语言在空气中停留了很久,但也许也并不是太长时间——对于时钟而言。
                            “何以见得。”
                            “你去过很多地方,见过更多,也许因此想过更多。”
                            “也许人恰恰是觉得无趣才这样做的吧。”
                            “你是说,这样的生活其实——很糟糕?”
                            我的答案是倾向否定的。
                            与我这等的人相比,我想杉更适合过上某种更加健全而有意义的生活,他的追求实实在在,又有踏踏实实的努力——我是说,身体力行一方面的,这样的人如果放在原来某个时候,或许是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的吧,我想是这样的。
                            “你有你的火箭。”
                            杉笑了,而笑中似乎有种不明的意味。
                            杉对于火箭的建造事业十分用功,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车间里各式各样的零件全部出自他一人之手。相较与杉,我往往觉得自己学识浅薄,在零件用途以及各式各样通信方面的知识简直一窍不通,尽己所能也仅仅是勉强帮助一些加工方面的事务。
                            杉常常说在这样的年代精神越是需要“精进”一些,这样的时候人的思想很容易陷入某种荒芜的境地。
                            说实话,我并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存在哪些岌岌可危的事情,工厂的自持系统运转良好,尽管有些老化,供给仅仅两个人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或者说也许杉说这些话恰是想勉励我这等存在才是。
                            在某个天气正热的时候,杉曾经和我徒步穿过沙漠,具体缘由不得而知。总而言之,我们背负着睡袋和水壶,以及几天的干粮,向着远离城市的方向前进。
                            我跟在杉的后面,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在软绵绵的沙地上,太阳简直一刻不停地悬在我们正当头,汗水开始一次又一次地浸湿我和杉的衣裳,然而很快又干掉,在衬衫上留下一层层如同风化一般的盐渍。
                            我们就这样在沙漠里徒步着,宛如两具行走的吱呀作响的陈旧机器。那些日子天气晴朗,或许可以说是晴朗得过了头,任何地方都看不到一丝云彩,白天天空永远是单调都蓝色,仿佛因为过量的热量吸收而干枯了一般。在傍晚时则有太阳西沉都景象——巨大日轮被沙漠吞噬后,热浪开始平息,似乎世界也陷入了某种岑寂之中。气温很快降低,使人觉得太阳似乎不曾来过一样,
                            我跟杉说:“到极限了。”
                            眼前横亘着似乎了无边际的巨大峡谷,沙漠被红色的岩石取代,如同一道丑陋的刀疤。风从峡谷中呼啸而过,产生怪异的声响,瘦骨嶙峋的输电塔立在凸起的山脊上,看样子也是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我们在输电塔下搭好帐篷,夜里看飞船的光点——似乎比最开始暗了不少,也许情况也确实如此。
                            风把帐篷吹得鼓鼓作响,挂在顶梁支架上的照明灯摇摇晃晃。倘若从外面看这帐篷,大抵一定会觉得像是即将熄灭的蜡烛。
                            杉说:“人是不是一定得靠着什么活下来?”
                            他像是在问我,也许也是喃喃自语。
                            “也许,水和面包。”
                            我试探性地回答了他。
                            “别的呢?”
                            “不知道。”
                            诚然,过去的人们靠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活了下来,并且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永远地死去。但是目前来看,没什么能仅仅依靠便可以长久地生存下去的案例,人们无论以什么理由从地底窃取生命,终究还是会在哪一天被死亡捕获。
                            我总是会想到那些飞船、那些飞船上的人们,他们费尽心力离开这里,开足马力前往一些其实可能根本无法到达的远方——到底是为了逃避什么,抑或是追逐着什么呢?
                            “睡吧。”
                            于是杉把灯熄灭,而我们简短谈话的声音似乎倏然被风沙的声响所吞没。我感受到风卷携着尘土灌入幽深的沟壑,在狭窄的岩石缝隙中产生怪异的节奏——仿佛某种消失已久的宗教仪式。


                            IP属地:黑龙江14楼2024-10-11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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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一个头上插着奇怪羽毛的男人悄悄打开了帐篷,那个人脸色如同风干的陶器一般,上面画着不知名的油彩,他手里拿着长枪——枪头俨然是用从哪个汽油桶上撕裂的铁皮缠绕而成的。
                              阵阵尘土随着男人打开帐篷的缝隙灌了进来,我翻身去叫杉——然而杉并不在,似乎他从来就并不存在一样。
                              男人说:“来。”
                              我只得起身,离开了帐篷,而那时风沙却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太阳不知道在哪里,总之一切都很明亮,很安静。
                              男人赤着脚走在沙地上,左边不远处就是陡峭的峡谷,沙子似乎在跌落峡谷的一瞬间停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留下一段赤裸的岩石。我跟在那个男人身后——跟着他的脚,以及那柄长枪在沙地上留下的浅浅印记。
                              那时我得以仔细观察那个男人,他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并不强壮,皮肤深棕色,略微偏红。上半身是短款夹克风衣,而下半身则是由各式各样布料拼接而成的裙一样的东西。男人的腰间缠有一根磨损严重的皮带,一侧悬挂着表面由于长期使用而遍布凹痕的金属水壶,一侧则是多根金属管并排接成的小物件,我猜想那是一种乐器。
                              走了不久,男人停了下来,把一个小吊坠递给我,那个吊坠用细铁链挂着,而本体似乎是电路板一样的东西。
                              他用很生硬的语言跟我说:“戴上。”
                              于是***坠套在脖子上,男人点点头,他脸上的油彩像一阵诡异的风。
                              悬崖上有一部嘎吱作响的升降机,不知道是什么人修建的,也不知道使用了多久——其中电线裸露,而齿轮也锈迹斑斑。男人让我到升降机上去,随后把我送到了峡谷底下。
                              由于逆着光,在悬崖上的男人宛若一团黑影。光线逐渐暗淡下来,我则独自进入了峡谷底部。
                              峡谷底部的岩石上遍布着男人脸上那种诡异的油彩,原本鲜红的颜料也许是因为长时间的风尘侵蚀,如今显得晦暗而且褪色严重。
                              那些油彩似乎在尽力描绘某些几何图案,那些图案穿插在一起,交汇、分离、旋转、分割......有时那些图案似乎要跳脱岩石的表面,而产生一个新的维度,而有时它们又聚拢在一起。一些油彩似乎在以绘画的方式写出一些表达式,那些阿拉伯数字和数学公式符号歪歪扭扭地盘亘在一起,组成了似乎有某些意义的图像。
                              我不知道是何人描绘了这些东西,但似乎那些人把这样的形象奉为神祗,因为那些油彩的每一个笔画都展现了岩画绘制者应有的虔诚。
                              峡谷的岩壁上开凿了洞窟,我想那也许是人生活的地方。
                              于是我喊——喂,有没有人!
                              就在这时,风又猛烈地吹起来,当它掠过那些洞窟时,发出了一种萧条的声响。
                              我顺着风走去。
                              在众多峡谷交汇的地方——一片风汇聚的空地,光明倾泻而下,在那空地的正中央——是火箭,我想,是杉的火箭。火箭上同样遍布那样的油彩图案,几根钢索从岩壁一直连接到火箭顶端,在钢索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玩意:收音机天线、汽车发动机零件、齿轮、轴承、压制合金板以及,旧的杂志。
                              在这风交汇的地方,这些东西相互碰撞,产生了废旧金属撞击独有的落寞感。
                              自始至终,我没有再看到一个人,人们都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而那个男人,在把我放下来之后也同样无影无踪了,就像这里的风......
                              随后我醒了。
                              而风沙确实已经停息。
                              我跟杉说:“我梦见你造的火箭被奉为神明了,可奇怪?”
                              杉笑了。


                              IP属地:黑龙江15楼2024-10-11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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