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诊所的大门被推开时,莉迪亚.琼斯正在给根伯格女士配药,看到熟悉的面孔也不过是挥挥手,让刚到的患者先坐在椅子上等待。
来人是她诊所的熟客,一个名叫奈布.萨贝达的年轻人,每次踏进这里的目的都是为了缝好他背上斑驳的,反复裂开的旧伤口,以及开些止痛药来平定时不时复发的苦痛。
尽管对方并没有坦言过自己的职业,莉迪亚却也能从他身上那些陈旧的刀伤弹孔,以及那些简略穿过伤口的缝合线来判断出自己的患者与战争脱离不了关系,并且那些粗糙的缝合线绝不像是正规英军所用,更像是军方用酬金招募,哄骗来卖命的雇佣兵。
但怎样都没关系,这不并在莉迪亚的关心范畴内,比起患者的来历,她更在意他们身上的疾病或是伤痛。
笔尖收束写下最后一个单词,莉迪亚整理好这份病情注意事项,将它递交给根伯格女士后,这才将视线重新放回奈布身上,以医生的视角去观测患者的状态。
对方坐在椅子上,微微弯着腰,似乎在忍受着什么难以言喻的痛楚,一向沉稳的表情也终于出现了龟裂,眉毛皱成一团,涔涔的冷汗顺着颌骨一路下滑,不时还伴随着几声沉闷的咳嗽。这可把莉迪亚吓了一跳,她原先以为奈布这次来又是来找她拿上几服强效的止痛药,但状况明显比她想的要糟糕得多。
她知道奈布向来是个寡言的性子,譬如上次诊所里的麻药没来得及补充,对方任由缝针生生穿过皮肉都不曾喊过一句疼,只会在一切结束之后朝她淡淡地道谢。可就是这样的人,这一刻难得显现出了称得上是脆弱的神色。
“萨贝达先生...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老实说,像奈布一样拥有这样一副好体魄的人并不多,虽然背着一身伤,但身体素质却比谁都好。因此莉迪亚几乎不敢相信,只是隔了一段时日不见,奈布就变得如此憔悴,像是病入膏肓的癌症晚期患者。
“琼斯小姐...咳,我最近不知,咳嗯——”
原本就有些低沉的嗓音变得更加喑哑,似乎是连发声都困难,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奈布点了点自己的脖颈,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塑封袋。
莉迪亚仔细瞧着,那里面装着鼓鼓囊囊的蓝色花瓣,边缘已经被血色浸染,呈现暗沉的红,和它们本身的颜色有所违和。
“这是?”
他轻轻捂住自己的唇角,小幅度地咳,随后用一句像是玩笑般匪夷所思的话来回答医生。
“它们从我的喉咙里出来。”
“你...真的不是误食了这些花吗,混在餐厅的菜品里?”
从地下诊所一直发展成现在的正规私人诊所,莉迪亚接手的患者无数,却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病症,如果不是对奈布的性格有所了解,以及对方差得过分的脸色,她恐怕真的要以为这是一场即兴的恶作剧。
如果事实完全同奈布所说的那样,花瓣从喉咙里涌出,又并非误食导致的排异现象,这显然不符合常理...想起偶然撞见的青年在餐桌上解决食物时风卷残云的一幕,她还是没忍住提出了疑问。
奈布.萨贝达摇了摇头,他清了清嗓子——分明不久前才咳过一次,不过几分钟的间隔,那里却再次被血团黏住,喉咙里强烈的异物感使他无法再顾及自己在女士面前多少要维持的形象,只用手闷着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也希望仅此而已。”
奈布苦笑着回复莉迪亚的疑问。
在谈话的间隙,他又咳出了大量的花瓣,混着暗色的血,显然,从最初干咳的一两片花瓣到现在这个地步,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刚从战场上退役的士兵不懂这些花瓣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究竟糟糕到了何种地步。他只是吃的越来越少,舌根发涩的同时食欲也在大幅度降低,胃里空空如也,每天的呕吐甚至只有酸水和这些从他身体里出来的花瓣,喉管没有一刻不在灼烧着,这些症状也连起了身体其他器官一系列不太好的反应,这无疑是非常痛苦的。
针尖被推进手臂上的血管里,感受着止痛药剂冰凉的液体逐渐与血液融合,奈布轻轻呼出一口气,肺部的抽疼似乎也随之短暂性的瓦解。
在等待药效起作用的间隙,莉迪亚也在翻阅资料,试图找到像他这种特殊情况该如何治疗的方法。她的指尖摩挲过最后一页纸张,眼睛终于从那本《英格兰最全疑难杂症》上离开,奈布读懂了她递过来的眼神。
"抱歉,萨贝达先生——我没有找到相关的病例。"
意料之中的结局,毕竟哪有人咳嗽会咳出花瓣来的...并且他的身体还在日渐衰竭,简直就像是用血肉作为养分培育花朵,将自己的生命转嫁到它们身上,这才会源源不断地咳出花瓣。很邪门的病,某个瞬间奈布甚至想要去教会里问问他是不是中了什么诅咒。
“我爱人或许会知晓——哦,她虽然还是一名学生,但因为专业知识和兴趣爱好的缘故,相当擅长跟植物打交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可以找她来帮忙?我们首先需要知道病因...以及这些从你体内出来的花。”
莉迪亚有些不确定花瓣的寓意,这样的咳血又意味着什么,她无法给出确切的结论,只好看着奈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