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自家的床上，立希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墙上的钟，然后又把头低下去，来回往复，像是在用脑袋和什么东西拔河。
在分针慢慢逼近某个位置前，立希终于还是抬起了头，认命般打开了手中的平板。
上面是［Ave Mujica 特别直播演出］的直播间。
她不喜欢祥子的新乐队，会让她想起以前，想起不好的回忆，但有件事让她忍不住，忍不住要观看这场直播。
她握着平板，有些紧张地等待画面变亮，嘴里念念有词，期待着找到熟悉的身影。
“睦，没事吗......”
离直播开始，还有一段时间，立希盯着漆黑的屏幕，思绪渐渐飘远。
自从那个乐队摘下假面，暴露了所有人的身份后，比起对祥子抛下大家的理由是为了组新乐队，她更在乎若叶睦，那个在无尽的采访中，露出勉强表情的绿发少女。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知道睦是怎样一个人，从crychic时期开始，她就好好了解过每个乐队成员，她知道灯的孤独，素世的表里不一，祥子的过分阳光，至少是当时的祥子。
而她了解最清楚，也最感同身受的，是睦。
睦也是那种，被他人的期待和眼光压垮的人：演技和让大家开心的能力，明星女儿的身份，那张人偶般精致的脸，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别人的事物，属于别人想要睦变成的东西，而没有一点是属于睦的。
曾经活在姐姐阴影下的立希深深理解这一点，所以当她看见接受了无数采访的睦以后，第一反应就是烦躁不安。
一次拍照，一次闪光，就是寒光冽冽的一刀，将台上那个女孩本就脆弱的自我越切越薄，最终一戳即破。
想到这里，立希就有些喘不上气。
她一向关心队友，无论是在crychic时期，还是在mygo，虽然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她只关心灯。她其实默默在乎着每一个人，只是她不想表现出来，那样会让她无法与其他人平静相处。
她去过睦家里做客，见过她弹吉他，也和睦好好聊过，即使crychic解散，也保持着联系。
她想过像以前一样，直接去找睦，但她们间的联系，到现在还停留在对方的一句“我不会当谁的传声筒”，那句话停在那里，像是一道尴尬的门槛，不高，但跨过去需要勇气。
这种想要动身又犹豫不决的别扭，一直持续到那天，她出于关心，看见了睦的“表演”。
在椅子上，仿佛断线的人偶
那种被夺走一切的眼神，是绝对演不出来的。
什么表演。
那明明就是崩溃。
全力压下胸腔涌动的难受之余，立希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她无法理解，丰川祥子，究竟在干什么？
祥子居然残忍冷血到，将崩溃粉饰成表演，难道将伤口化上妆，就不会痛，不会流血吗？
为了她那个乐队，就要这样牺牲睦吗？
思绪如棉絮般飞得无影无踪，由于失神，抱着平板的立希没有意识到节目已经开始，等她低头看去时，就看到了让她终生难忘的一副表情。
睦，在笑。
不是微笑，不是浅笑。
而是开朗地，像是在脸上开出一条裂缝般的，笑容。
一种抽痛的感觉，在立希的腹部猛击一拳，一半是恐慌，一般是愤怒。
一种直觉在她心里尖叫着：
这家伙，绝对，不是睦。
立希已经看不下去整场演出了，她用力合上合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需要大声喊出来。
“我要去找她！”
然而即使合上了平板，台上的演出也不会终止，微笑着的睦，以绝佳的姿态进行了表演，引爆了所有观众的情绪，整场演出完美无缺，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夸赞。
除了台上的余下几人。
丰川祥子现在切实感受到了一种恐惧。
睦的表演，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而那张笑容，更是，让她有些惊吓。
看着睦的那张笑容，一种触电般的直觉在她的脊背上划过——她犯错了，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
表演结束后，她本想第一时间过去问问小睦，第一个搭上对方肩膀的却是那个烦人的紫毛家伙。
“啊啦，睦酱，真是完美的表演，不愧是美奈美的女儿。这样才对嘛，我们满足了所有观众的期待。”
睦依然带着从台上带下来的微笑，好像那笑容是焊上去的一样。
“嗯，是呢，我的表演很有效。”
“睦！你，你没事吧？”
终于走到睦身边的祥子，抓住对方的左肩，有些慌张地问出这个问题。
而她的手，被睦温柔地抓住，然后从肩头放下。
“当然没事。”
“已经没关系了哦，小祥，mujica，不会再因为我出问题了。”
“我，不会再做错事了。”
明明是普通的话语，祥子却感到毛骨悚然。
睦的眼神，陌生，又令人害怕。
眼前的人，真的是睦吗？

“睦，我......”
祥子的话语还未出口，就被横插进来的工作人员打断。
“各位这边走，下一场采访在等你们。”
而应和工作人员的，是睦。
“好的，我们走吧。”
步伐沉稳，昂扬，自信，留下一个陌生的背影，睦在祥子的眼前慢慢远去。
直到身边的初华用担忧的声音提出关心，祥子才从失神中拉回，跟着往前走。
只是步调已经变得不稳，慌乱。
她的脑袋里，开始回放起昨晚，那个雨夜，她对着睦发泄着不满的样子。
当时的她只是觉得，她一直在勉强自己为睦解围，帮睦拒绝不适应的表演，而睦一点都不站在她身边，一点都不帮助她，才情绪上头，说了那种话。
如今，她终于想起昨夜是个雨天。
而她的逃跑，就等于将睦留在雨中一个人，慢慢浸湿。
雨水泛滥，泡透了黄瓜苗，腐烂了根。
＿＿＿＿＿＿＿＿＿＿＿＿＿＿＿＿＿＿＿＿

＿＿＿＿＿＿＿＿＿＿＿＿＿＿＿＿＿＿＿＿
往采访现场去的路上，睦闭着眼睛，车内的气氛一片死寂，坐在她身边的人，都像是被某种气氛堵住了嘴，对着闭眼的睦欲言又止。
而睦，不，mortis，正在内心与真正的睦交流着。
“mortis，你为什么，要用那种语气和祥子，说话？”
“她，她好像很不安。”
“不安吗？睦酱，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她应得的吗？”
睦低下头。
“我，不想让祥子难过。”
mortis叹了口气，双手扶住睦的脑袋，抬起。
“睦酱，要更在乎自己的感受哦。”
“可是......”
“好啦，不要想那么多。”
“睦酱就待在这里，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而且，会让伤害你的人，知道你有多痛苦。”
不等睦再说什么，mortis就回到了外界，只留下睦，微微张开嘴，又合上。
她感觉，这样不好。
但她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也许，有人能给现在的她一点改变。
无数人的脸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稍微在长崎素世的脸那里停顿一下，又闪过，最后留下的，却是一张让睦有些惊讶的脸。
“立希......?”
＿＿＿＿＿＿＿＿＿＿＿＿＿＿＿＿＿＿＿＿

“本次采访，邀请到了最近人气爆棚的乐队Ave mujica！”
明亮的采访室内，Ave mujica的五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台下是围成一圈的观众，对面坐着笑吟吟的主持人，而和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离主持人最近的不再是丰川祥子，而是睦。
同样截然不同的，是睦脸上带着的可爱笑容。
“若叶小姐，请问台上的剧目表演，是预先安排好的演出，还是即兴表演呢。”
主持人笑着发问，若叶睦也笑着回应。
“有提前搞好的剧本，但我很大部分是即兴呢。”
“果然不愧是明星的女儿呢，也继承了这么优秀的表演天赋。”
“是哦，有这么棒的天赋，都是从父母那里遗传来的呢。”
睦轻轻一笑，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祥子。
“而且，都是我们亲爱的队长，给了我演出的勇气，不然，我都不敢表演呢。”
说着，睦把身体往祥子那边挪了挪，手臂搭上祥子的肩膀。
“是不是啊？SAKI？”
“嗯，是，是呢。”
祥子用尽全力，掩饰着勉强的表情，好在主持人和观众都关注着睦，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啊，果然你们的队内关系真不错呢。”
“有很多粉丝问，若叶小姐突然变得开朗了好多，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睦一楞，露出一个故作思考的表情，表现着某种呆萌的感觉，然后，又微笑起来。
台上的mortis很清楚，那种做作的表情，一点都不像睦，甚至了解睦的人会感到诡异和恶心，但观众们会喜欢。
而这就是她想要的。
“没有哦，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人偶的假面刚摘下来时，还不习惯而已。”
“啊，我懂我懂，是乐队的世界观，对吧，也是演技的一部分。”
“是呢。”
“毕竟，现在摘下了假面，才是真正的自己。”
没有松开搭在祥子身上的手，感受着身边祥子身体微微颤抖的感觉，mortis的笑容迎着头顶聚光灯打出的光，亮得堪称刺眼。
“所以mujica以后的路线就是表演系乐队了？”
听见主持人的这个问题，祥子的身体猛地一抖，她想要开口，身边的睦，不， mortis却已经先她一步说了出来。
“是哦，以后会结合音乐和演技，为大家带来更完美的视听体验。”
“请大家多多期待！”
采访结束后，众人回到经纪公司，欲言又止的祥子独自坐在长桌的右端，眉头紧皱表情复杂而，而与之相对的，是被初华，海玲和喵梦围着的，微笑着的mortis。
“今天的采访，真厉害呢，完全掌控着局势。”
“都感觉不像若叶同学了，很厉害。”
“而且，表演什么的，真的是即兴啊。”
mortis笑着回应。
“嗯，都是为了mujica能变得更好。”
她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祥子脸上那幅复杂的表情，随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就是这样。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mortis也转身出门，不出三步，身后就如她所想般，传来的呼喊声。
“小睦。”
她充耳不闻。
“小睦！”
“哎呀，抱歉抱歉，没听到呢，祥，什么事情？”
明明眼前的睦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却有种剧烈的错位感和不适，在祥子的胃里翻涌起来，强行压下这种感受，她向睦问出了积压在胸口的问题。
“今天的采访，是怎么回事？”
“嗯？结果不是很好吗？”
“不好！”
祥子猛地抓住睦的双肩。
“我，根本没说过，要让mujica变成什么，表演系乐队。”
即使嘴上这样说着，祥子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句话：
［我根本，没想让睦变成这样。］
她明显感受到，眼前的人，不是她熟悉的小睦，那幅笑容，那些话语，那种声线，都不该是睦能做出来，但那张脸，那身体，就是若叶睦。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几乎是某种扭曲，让她有种想呕吐的欲望。而她最害怕的是，这种变化的罪魁祸首，可能就是她自己。
mortis轻轻笑着，抓住祥子的双手。
“但是，这样，mujica会变得更好吧？”
“这不就是小祥的愿望吗？”
“小祥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按原来的样子，作曲，演奏，mujica变得越来越好。”
“需要改变的只有什么都做不到的我而已。”
像是被这句话扎到，祥子一瞬间激动起来，向前一步，双手和睦握着的她，此刻紧紧地将睦按在墙上。
“不是这样的，小睦，我，根本没想......”
后半句话却像是突然被喉咙卡断，在祥子的口腔中消失。
说不出口。
看着祥子的样子，一股厌恶感涌上mortis的心头。
果然说不出来呢，我就知道。
一点都，不值得信任。
这股冰冷的厌恶感，一直包裹在她的声带上，让她的声音变得冰冷，刺人。
“别再别别扭扭了，丰川祥子。”

“诶，睦.......？”
祥子的瞳孔突然放大，喉咙和声音开始同时颤抖起来。
那股在胃里翻涌的感觉，终于像胃酸般沸腾，腐蚀起她的内在。
而mortis的进攻还未停止。
“我已经按你的期望做了，你还想怎么样？”
“朝我发泄，把我丢在雨里，很开心吗？想再来一次？”
“不是，我，我没有。”
“我会让mujica按你的期望，运行下去，这就够了。”
mortis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祥子和自己的手分开。
随后将左手放在了祥子的脖颈上，轻轻用力，就将她按在了对面的墙上，还没等祥子做出反应，mortis的手就已经捏在了她的下巴上。
“这幅要哭出来的表情，真不好看。”
那根手指一点点滑动，从左到右，在祥子的嘴角划出笑容的痕迹。
“来，祥子，笑一个。”
冰冷的感觉在祥子脸上滑行，让她感觉像是有条小蛇，吐着信子爬过嘴角，莫名的恐慌感，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一动都不敢动。
眼前这个挂着嘲讽笑容的人给她的陌生感，从头到脚冰冻了她的身体。
睦，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是，我的原因吗？
这样的僵持并未持续太久，走廊另一头传来工作人员的脚步声，在祥子做出反应前，mortis一个转身，就将手臂放进祥子的臂弯，然后拉着祥子背对着工作人员。
无论是谁，都看不出刚刚发生了什么，只会当做是队内关系好的证明。
故作紧张地喘了两口气，mortis又挂上了明媚的笑容。
“差点就被别人看见了，好险好险，我的演技不错吧？”
“传出不好的传闻，对mujica的未来也不好。”
“总之，我会让mujica越来越好的，小祥你就......”
“安心吧？”
直到那道绿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祥子都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像是已经被那些话语击倒，她靠在墙边，低下头，没有一点声音。
＿＿＿＿＿＿＿＿＿＿＿＿＿＿

背对着祥子离开后，mortis脸上胜利者的微笑，渐渐平复下来，她已经不能忽视心中传来的，小动物呜咽般的呼唤了。
“mortis，mortis，mortis？”
那是小睦的呼喊声
无奈的mortis闭上双眼，进入内心世界，内心世界的她，依然是人偶的模样，但已经不再像是纯粹的棉花娃娃，变大了一些的同时，身上带了些许人的感觉。
“我在，怎么了，小睦？”
“你，你为什么 欺负小祥？”
mortis扶额叹气。
“我哪里欺负她，这是她应得的，她可是不顾你感受，把你的崩溃说成是表演的人，你就不要再那么护着她啦。”
“可是。。。”
mortis打断欲言又止的睦，将她抱在怀里，温暖的感觉，融化了睦要说出口的其他话语。
“好啦，没什么可是的，安安心心休息吧。”
“演奏，面对采访，对他人做出令人作呕的假笑，还有所谓的“表演”，这种麻烦的事情，都交给我就行。”
“那不属于你的表演天赋，你不喜欢，他们也不会听你的想法，而只是想利用你，所以这种天赋就由我来使用。”
“安心吧，安心休息，白天这些事情我帮你处理掉，晚上你就能出来，好好做你自己。”
“不用做明星的女儿，不用做人偶，演奏属于你自己的音乐。”
怀里没有了声音。
睦已经闭上了眼睛。
mortis充满怜爱地摸了摸睦的脑袋，然后捏紧了拳头。
安心吧，小睦，每个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让她舒服，我会保护你，直到找到能信任，能托付的人。
如果真的没有，那，就让我来承担你所有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