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子的劳工，有的看着屋顶发呆，多想在房顶发现、找见一条缝隙，能变成个小飞虫马上飞出去；有的在抽大烟，无奈的麻痹自己，不再去多想，只想着过一天算一天，好死不如赖活着；有的躺在土炕上唉声叹气，用手捂着脸，不想让工友看见流下来的眼泪。污浊、发霉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每个劳工的身上、心里实实在在的压着一块儿沉重的石头。 炕里头，几名劳工半躺着，说起了家乡饭，烩面、火烧、煎饼、羊杂才让众人眼睛闪现些光亮。一位劳工轻咳两声，放缓声调说：有一家主人留客吃饭，切熟肉一盘，盘里肉片既薄又少，客人想说主人小气，不好意思直接明说，就作诗四句：薄薄切来浅浅铺，厨头娘子费工夫。等闲不敢开窗看，恐随微风入太湖。不知是怕工友不明白还是在兴头上，又将四句诗作了详解，有人似听非听，面无表情，有的闭着眼，心想着一大盘肉就在眼前，有的露出了苦涩的笑。 早上，小把头、看房人又喊喝人们出工，英英爹强撑着身体，扎挣了几次也没起来，又挪身子取出棉腰子让英英娘给范小眼儿。“就垫上吧，我这当兵的身体。”范小眼儿过来安慰英英爹。
范小眼儿三十出头，曾是晋绥军中的排长，1937年10月13日至11月2日，中国军队（阎锡山的晋绥军、国民党的中央军、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在山西忻口抗击日军的忻口战役中，他成了日军战俘，日军把部分战俘拉到了大同煤矿，强迫他们充当劳工下井挖煤。日本人又怕他们聚在一起串通生事，把战俘分在了几个矿井，同一个矿井干活儿的就安排在不同的大房子里，下井干活儿也不让他们在一块儿。
英英爹的伤日渐加重，吐了几口黑血，昏睡中直说自己没用，不能出工干活儿。一天傍晚，劳工们有气无力的回到了大房子，听到劳工进来的声响，两只耗子在土炕上乱窜，土炕上的英英和她爹不见了。有人去问看房人，看房人见二把头在身后，只张嘴不出声，又挤了挤眼睛。范小眼儿明白了大概。等二把头走开了，看房人才悄悄说了经过。
原来，劳工们刚出工，大把头就带着人进了大房子，来到土炕边，看了两眼英英爹就走了。日头刚落山，拉尸队拿了根木杠子，捆住手脚，把英英爹抬走了，英英爹有气无力的使劲儿喊着：“哎呀、哎呀，别拉走我，我不走，我还能干活儿！” 再后来，想张嘴没了声响，英英吓得哭着喊着跟在后面，英英爹被抬出了大房子院门，看房人拉住了英英。
拉尸队把英英爹扔在了瓦渣沟死人坑，英英娘也被撵了出来。等英英娘到了瓦渣沟，英英爹已让野狗撕咬的不成人样了，英英娘昏死了过去。等醒过来，又急忙去找英英，母女俩在大房子院门外哭得撕心裂肺，叫人不忍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