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近年来关于文化的概念有各种各样的解释,对文化史研究来讲,既然我们的出发点是古代社会精神生活的实际存在,首先把当时人关于文化的定义作为讨论问题的起点,我想是比较妥当的。
从语源学上考察,中国古代“文化”一词,当本于《易·贲卦》之彖传的“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唐代孔颖达疏:“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者,言圣人观察人文,则《诗》《书》《礼》《乐》之谓,当法此教而化成天下也。”《诗》《书》《礼》《乐》等分别与今之所谓文学、史学、政治学、艺术等相当,“文化”之义盖略同于现代所讲的人文科学。新史学之通史编纂,例以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为四大块,其中文化一块,即与此类同。《诗》、《书》等再加上《易》(相当于哲学)、《春秋》,是儒家的六部经典性文献,即“六经”。研究这些文献的学问在上古叫“文学”,如《论语·先进》即曰“文学:子游,子夏”。因为它们来自先秦的儒家学派,故又称“儒学”。在《史记》中,“文学”、“儒学”即通用而可以互换,其内涵略等于今天“文化”一词的狭指意义。
儒家传统文化在我国历史上有两次繁荣,一次是汉武帝时期的定儒学为一尊,一次即是11世纪宋学的勃兴。西汉所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其实是把黄老刑名、农杂纵横等百家思想都整合到儒家文化的旗帜之下。从内涵上讲,它已非复先秦诸子之一的儒孔一家,从外延上讲,则仍包括文、史、哲等各个文化层面在内。经学兴起之后,关于儒家文献的研究,始成专门之学,并以章句训诂为特定方式。于是“文学”一词也就分析成两层意思,“文”指文章(文艺),“学”则专指经学。两者加在一起,等于先前“儒学”一称的涵义。但在班固《汉书》中,“儒学”一词又与“经学”(“经术”)通用,在这种情况下,指的是“儒学”的狭义。后世知识分子学业有专攻,或精训诂,或擅文辞,但均自称儒者。宋学兴起之后,方才重新回到无所不包而又归之于一,泛指儒家文化的“儒学”这一广义的概念上来。程颐说:
古之学者一,今之学者三,异端不与焉。一曰文章之学,二曰训诂之学,三曰儒者之学。欲趋道,舍儒者之学不可。
所谓训诂之学,即汉代的经学;文章之学,以唐代为最盛。两者分别是汉、唐文化的代表。儒者之学,当宋人用以自指。所谓古之学者一,指的也就是“儒者之学”,即广义的儒学。汉唐训诂注疏之学和文章诗赋之学,再加上“不与焉”的“异端”,程颐又并称“学者之三弊”。他说:
今之学者有三弊:一溺于文章,二牵于训诂,三惑于异端。苟无此三者,则将何归?必趋于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