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猩红邀约
铁锈味在拆开信封的瞬间扑面而来。
信封是某种动物皮革鞣制的，触感让我想起解剖课上剥开的兔子腹腔。泛黄的纸页边缘沾着深褐色污渍，鎏金花体字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诚邀艾琳·维瑟斯小姐莅临拜伦古堡，见证永恒之美的诞生。"落款处的火漆印是倒悬的蝙蝠，獠牙刺破新月。
一片蓝蔷薇花瓣从信纸夹层飘落。本该干枯的花瓣此刻正在我掌心颤动，脉络里游动着暗红色物质。我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那支蓝蔷薇——在她被火焰吞噬的卧房里，花瓣也是这样诡异地渗出血珠。
出租车在悬崖边抛锚时，暴雨正撕扯着海岬。拜伦古堡像头蛰伏的黑色巨兽盘踞在孤岛中央，十二座尖塔刺破翻滚的雷云。雨水冲刷着门廊上方的石像鬼，那些生着蝠翼的人形雕塑竟在闪电中缓缓转头，空洞的眼窝里淌出猩红液体。
铁门在距我三步时自动开启，铰链发出垂死之人的呻吟。鹅卵石小径两旁立着等身铜镜，镜面蒙着厚重蛛网。当我经过第三面镜子时，余光瞥见镜中倒影仍站在原地冲我微笑——而我的双脚明明在向前移动。
管家艾德蒙举着烛台出现在螺旋楼梯顶端。铜制单片镜遮住右眼，镜框边缘延伸出蛛网状血丝侵入太阳穴。他躬身时后颈露出焦黑的烙印，那形状与孤儿院档案室失火的铁柜锁扣惊人相似。
"伯爵大人恭候多时。"他的声音像是用砂纸打磨过声带，"请小心台阶，1893年有位访客在这里摔断了颈骨。"
烛火突然变成幽绿色。我扶住青铜栏杆的瞬间，指尖传来黏腻触感。借着一闪而逝的闪电，我看见扶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抓痕，有些痕迹里还嵌着带血丝的指甲盖。
宴会厅弥漫着腐烂茉莉的香气。水晶吊灯上挂满蛛茧状物体，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长桌中央的银质烛台突然倾倒，融化的蜡油在桌布上蜿蜒成一行拉丁文：*Qui me cherché me trouve*（寻找我的人终将找到我）。
"喜欢我准备的惊喜吗？"
丝绸般的声音从背后袭来。黑缎手套抚上我左肩时，颈后寒毛陡然竖起。伊丽莎白伯爵的红发像凝固的鲜血垂至腰际，锁骨处缠绕的银十字架项链正将皮肤灼出青烟。当她用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指挑起我下巴时，戒指内侧的倒刺在我皮肤上划出细小的血珠。
"多甜美的气息。"她舌尖扫过染血的指尖，"让我想起二十年前那场大火里烤熟的..."
惊雷炸响吞没了后半句话。走廊深处的座钟突然疯狂鸣响，所有烛火应声熄灭。黑暗中传来液体滴落的声响，还有类似昆虫节肢敲打大理石的咔嗒声。当月光重新透进彩绘玻璃窗时，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幅等身油画前。
画中穿天鹅绒礼服的贵妇与我有着相同的灰绿色瞳孔。她手中的蓝蔷薇正在画布上缓慢绽放，鲜红汁液顺着画框滴落，在地毯上汇聚成我童年住址的门牌号码。
艾德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回廊拐角，烛光映亮他左手的银质餐刀。"您的卧房在西翼尽头。"单片镜后的血瞳突然扩张成菱形，"请务必在午夜前熄灭蜡烛，伯爵大人讨厌...多余的光线。"
推开橡木门的刹那，海风送来远处唱诗班的童谣。曲调分明是欢快的，歌词却让我浑身发冷："十三级台阶月影长，银刀切开新娘装，镜中倒饮合卺酒，棺椁自掘温柔乡..."
梳妆台上的雕花银镜突然蒙上水雾。当我下意识用袖口擦拭镜面时，冰凉的手指穿透玻璃抓住了我的手腕——镜中人的面容正在融化成血水，而我的倒影穿着染血的白色婚纱。
床头柜上的沙漏毫无征兆地翻转。血红砂砾倒流时，墙纸开始大片剥落，露出后面层层叠叠的旧墙纸，每一层都印着不同字迹的"救命"。在砂砾流尽的瞬间，所有肖像画里的贵族突然齐刷刷闭上双眼。

第二章 暗夜囚徒
铜床帷帐上的金线突然开始蠕动。
我惊坐起来时，那些编织成鸢尾花纹路的丝线正从布料中钻出，像某种透明蛔虫般在空中扭曲。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床尾投下血红色光斑，圣徒受难图在地毯上流淌成狰狞的魔影。唱诗班的童谣不知何时变成了绵长的呜咽，尾音里夹杂着利齿啃噬骨头的脆响。
敲门声在第三声惊雷炸响时传来。
"给您送安神茶。"门缝里飘进的声音带着奇怪的黏腻感，像是声带里卡着血块。我握紧从梳妆台顺来的银质发簪，看着黄铜门把自行旋转——那个穿维多利亚式女仆裙的姑娘没有眼白。
她的围裙下摆滴着腥臭液体，托盘中骨瓷茶杯里盛着沥青状物质。当她的眼球突然转向左侧时，我意识到她是在看墙角的座钟。时针与分针在暴雨中诡异地重叠于罗马数字Ⅶ，表盘渗出黑色粘液腐蚀着胡桃木钟柜。
"该换礼服了。"女仆向前滑行的瞬间，我闻到她裙撑里散发的腐肉味。她打开雕花衣柜的动作让左臂皮肤簌簌脱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肌肉纹理，"伯爵大人最讨厌迟到。"
猩红绸缎礼服像剥下的蛇皮缠上身体时，镜中闪过无数重影。每个我都穿着不同年代的嫁衣，脖颈处缠绕着银色锁链。当女仆用骨梳扯断我一缕头发时，梳齿间突然睁开一排琥珀色猫眼，那些瞳孔同时转向我渗血的手腕。
"您的血..."她腐烂的声带突然兴奋起来，"和二十年前的味道一样..."
走廊墙壁在移动。
原本挂满先祖油画的西翼长廊，此刻变成了由无数门框拼接的蜂巢状迷宫。每扇门后都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当我经过第四扇镶着蓝蔷薇纹章的门时，门缝里突然伸出三根挂着婚戒的枯骨。
宴会厅弥漫着新鲜的血腥气。水晶吊灯上的蛛茧全部破开，垂落的银丝吊着风干的蝙蝠尸体。长桌铺着人皮缝制的桌布，中央摆着个覆盖黑天鹅绒的鸟笼，笼底散落着带牙印的指骨。
"看来艾德蒙没教过你守时。"伊丽莎白从阴影中浮现，黑丝绒长裙上缀满蜘蛛形宝石。她的皮肤在烛光下呈现半透明质感，我能清晰看见蓝色血管里游动的银色光点，"不过这份野性倒是比前几个容器有趣。"
银叉刺穿烤苹果的瞬间，焦糖浆喷溅成血红色。我盯着盘中抽搐的肉排，那些纹路分明是人类肋骨的形状。当伯爵用犬齿撕开鹅肝时，她盘中的食物突然发出婴儿的啼哭。
"不合胃口？"她舔着餐刀上的肉渣，刀面映出我背后景象——本该是墙面的位置变成了万丈深渊，无数苍白的手臂正从虚空里向我抓来。
座钟敲响第八下时，所有仆从开始抽搐。他们的关节反向弯折，脊椎刺破制服隆起锋利的骨刺。艾德蒙的头颅突然旋转180度，单片镜后的眼球弹出眼眶，连着神经索在餐桌上弹跳："地窖...地窖..."
暴雨声消失了。
寂静中响起清晰的滴水声，却没有任何人动弹。我低头发现自己的红酒杯里盛的不是葡萄酒——浓稠的血液正在杯壁留下泪痕状轨迹，液面倒映着天花板的景象：数百具倒吊的尸体正随着吊灯摇晃，那些腐烂的面容全是我自己。
"该跳舞了亲爱的。"伊丽莎白冰冷的手掐住我的后颈，十字架项链灼穿我的披肩。小提琴声从她空洞的胸腔里传出，我们的影子在墙上融合成巨大的蝠翼。当她的獠牙擦过我动脉时，童年火灾的幻象再度涌现：母亲不是被困在火中...她是自己走进烈焰的，怀里抱着个正在啃噬她心脏的婴儿。
裙摆突然被什么扯住。我低头看见那个送茶的女仆正从桌布下爬出，她的胸腔裂开伸出章鱼般的触须，末端卷着枚蓝蔷薇胸针——和母亲葬礼上别在我领口的那枚一模一样。触须刺入脚踝的瞬间，剧痛让我看清地毯的真相：那些繁复的波斯花纹全是用人发绣成的。
月光突然变成诡异的青紫色。彩绘玻璃上的圣徒像开始融化，彩色铅液汇聚成我童年住处的门廊。当伊丽莎白把我推向那滩沸腾的液体时，背后传来艾德蒙癫狂的嘶吼："容器要觉醒了！"
我坠入的并非滚烫的铅液，而是漂浮着冰棺的地窖。二十具棺材里躺着不同年龄的"我"，最年幼的那个正握着烧焦的蓝蔷薇。当冰棺里的手突然抓住我手腕时，头顶传来石板挪动的声响——伊丽莎白的裙摆扫过地窖入口，她哼唱的安魂曲与母亲哄我入睡的调子完全重合。

第三章 镜渊之秘
阁楼木阶在脚下绽放成森白指骨。
我踩着吱呀作响的肋骨状楼梯向上攀爬，腐坏的橡木突然变得柔软湿润。月光从菱形气窗漏进来，在墙面浇铸出铁笼状的阴影。当第三滴粘液坠入后颈时，我终于看清天花板上倒挂着无数具裹蛛网的尸体——它们正在同步我的呼吸频率颤动。
羊皮纸的气味混着尸蜡的甜腻涌来。落满灰尘的桃心木书桌上摊着本实验日志，1893年的墨迹像新鲜伤口般渗着血珠。在翻到记载「永生之血」配方的页面时，那些拉丁文突然扭动起来，在我视网膜上灼烧出新的含义：
*月亏之夜取容器心血七盎司
混以弑亲者泪液三滴
置于反舌鸟喉骨炼制的坩埚
待镜中双月重合时饮下
即可挣脱血肉枷锁*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干枯蓝蔷薇，花瓣上密密麻麻写满我的名字。当我想凑近辨认时，花萼突然裂开四瓣，露出里面蜷缩的畸形胎儿——它灰绿色的眼睛与我童年照片上的如出一辙。
水晶吊灯突然坠落。飞溅的碎片割破手腕瞬间，血液竟在空中凝成钥匙形状。染血的铜匙自动插入墙面的裂缝，整面书柜像棺材盖般轰然倒下，露出后面布满抓痕的银镜。
镜中映出的不是我。
那个穿维多利亚式丧服的女人正在啃食自己的小臂，血肉模糊的脸上挂着伊丽莎白的红发。当她用白骨手指穿透镜面时，我的手腕凭空出现深可见骨的齿痕。镜中场景突然切换成母亲抱着婴儿跪在祭坛前，神父的银匕首正刺向婴儿心脏——襁褓里传出的是我的哭声。
阁楼门被狂风吹开的刹那，月光在地板照出两道人影。我自己的影子正掐着另一个扭曲黑影的咽喉，而伊丽莎白的声音在耳后轻笑："看见了吗？你的暗影比本体更鲜活呢。"
追着裙摆翻飞声跑到回廊时，整座城堡的构造发生了可怕的畸变。楼梯扶手长出獠牙，挂毯上的猎犬正在啃食绣线织就的孩童。那个独眼女仆突然从盔甲后面扑出，她的腹腔裂开伸出章鱼触须，末端卷着的怀表显示时间是1893年6月17日——我出生那天的日期。
"您不该醒来..."女仆的声带里爬出蜈蚣，"容器要装好灵魂..."
银镜碎片刺入她眼眶的瞬间，月光突然变得灼热。女仆的皮肤像融化的蜡像般剥落，露出下方布满尸斑的真皮层。当第一缕晨光擦过城堡尖顶时，她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叫，灰烬从七窍喷涌而出，在地毯上拼出我母亲的名字。
地窖铁门渗出冰霜。推开门的瞬间，二十具冰棺同时爆裂，苍白的"我"们睁开流淌血泪的眼睛。最深处那具镀银棺材里，伊丽莎白的尸体正在快速腐烂——或者说，正在显露出真实形态。焦黑的肌肉包裹着琉璃化的骨骼，她心口插着的银匕首刻着维瑟斯家族纹章。
血掌印突然在墙面浮现。跟着这串印记穿过秘道时，石缝里渗出带着记忆的血液：三百年前的火刑架上，被铁链捆住的伊丽莎白正在大笑，刽子手的火把映亮她脖颈的十字架烙印——与管家艾德蒙后颈的伤痕完全相同。
暗门后的圆形密室布满六边形镜阵。每面镜子都映出不同年代的我：中世纪的我在产床流血而亡，维多利亚时期的我被银桩贯穿心脏，二战时的我抱着炸弹冲向血族巢穴...而当所有镜像突然转向中央时，我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正把汽油浇在母亲卧室周围。
"欢迎回家，始祖大人。"伊丽莎白的声音从镜中所有年代的我口中同时传出。她烧焦的躯体从中央镜面浮出，银匕首在她手心化作蓝蔷薇，"该完成最后的献祭了。"
梳妆镜突然爆裂，我握着镜框碎片刺入胸膛的瞬间，整个古堡开始崩塌。但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闪着金光的古老文字——那些在孤儿院火灾夜母亲塞进我口中的羊皮纸残片，此刻正在空中重组为完整的血族法典。

第四章 血吻惊变
月光在祭坛上淬炼成液态白银。
伊丽莎白褪去焦黑皮囊，新生的肌肤泛着珍珠母光泽，血管里流淌着星尘。她解开束腰时，十二根鲸骨如蛇蜕皮般滑落，每根内侧都刻着不同年代的我的名字。黑绸衬裙化作万千夜蝶，翅翼上的磷粉在空气中书写着古老婚约。
"该饮合卺酒了，亲爱的。"她将银匕首刺入左乳下方，伤口绽开成蓝蔷薇形状。血珠沿着肋骨滴入水晶高脚杯，与我的腕血交融成泛着虹光的液体。当杯沿触碰嘴唇时，那些血液突然化作红宝石甲虫，顺着喉管爬进胸腔啃噬心脏。
祭坛下的镜池开始沸腾。无数个我被银色锁链吊在穹顶，雪白婚纱在血雨中盛开成曼陀罗。伊丽莎白咬开我颈动脉的瞬间，那些镜像同时发出欢愉的呻吟，她们流出的血逆流而上，在天花板绘出黄道十三宫图。
"仔细听，"她的獠牙在我耳骨上磨出火星，"这是你真正的胎动。"
我的脊骨突然爆出十二对银刺，像堕落天使展开金属羽翼。皮肤逐寸龟裂，露出下面流淌着金液的琉璃骨骼。伊丽莎白捧起我脱落的脸皮轻轻吹气，那张空白的皮囊立刻充盈成新的躯体——正是二十年前葬身火海的母亲模样。
血池中浮出骨制竖琴。每根琴弦都是我某段人生的重要神经，伊丽莎白拨动我初恋记忆凝成的G弦时，吊灯上的水晶坠子纷纷炸裂，棱角分明的碎片在空中组成我的人生走马灯：五岁生日时咬断保姆颈动脉的其实是我自己，孤儿院火灾夜站在火场外狞笑的少女，还有1893年实验室里往蓝蔷薇注入汞毒的...
"多美的谎言。"她舔去我眼角血泪，我们交握的双手正在融合成共生肉瘤，"你以为的拯救，不过是把屠宰场妆点成产房。"
祭坛突然翻转。我们坠入镜池深处，亿万片碎镜像饥饿的食人鱼般撕咬肉体。当我在无数个死亡的自己之间下沉时，某个穿着现代卫衣的"我"突然抓住脚踝。她举起手机，屏幕里正在播放我踏入古堡那天的监控录像——画面中的我脖颈早已布满尸斑。
伊丽莎白的歌声从水体深处涌来。她的红发海藻般缠住我的琉璃骨，发梢开出的蓝蔷薇正在吞噬我的记忆之花。当第一片花瓣坠入永恒黑暗时，我尝到了母亲乳汁的味道——那是掺着水银的圣餐酒。
银匕首突然从心口绽放。握着刀柄的竟是镜中那个穿丧服的自己，她的眼泪溶解了我的胸骨："该醒了，猎手。" 在心脏爆裂的剧痛中，我终于看清祭坛全貌：所谓的永生仪式，不过是把刀叉刺入自己本体的食人族盛宴。
血雨突然静止。悬浮在半空的血珠映出三百六十五个平行时空，每个伊丽莎白都在同时咬穿我的喉咙。当所有绝望堆积成临界点的瞬间，我的舌尖尝到了獠牙生长的甜腥——那枚藏在智齿里的蓝蔷薇种子，终于开出了第一片花瓣。

第五章 永劫回廊
我的瞳孔正在吞噬月光。
银匕首在掌心熔化成液态记忆，滴落的金属幻化成无数时间碎片。1893年的实验室里，穿白大褂的"我"正将怀孕母亲的子宫剖开，取出浸泡在汞溶液中的胎儿——那个婴儿后颈有蓝蔷薇胎记。
"欢迎参加自己的诞辰宴。"伊丽莎白的骨骼从我肋间生长出来，她的声带振动着我的横膈膜，"三百次轮回，你终于学会品味绝望的醇香。"
古堡墙纸大面积脱落，露出由血管编织的基底层。那些搏动的猩红管道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我人生各个阶段的记忆胶卷。当我的指甲划开墙壁时，1893年的产房与2023年的火葬场在血管中重叠，我看见自己同时扮演着接生婆与掘墓人。
艾德蒙的头颅滚到脚边，单片镜下藏着我的小学毕业照。"您总爱在游戏中途修改规则。"他裂开的颅骨里飞出蓝蔷薇花瓣，"但这次要把吃掉的棋子全部吐出来了。"
整座城堡开始分娩。尖塔收缩成产道形状，彩绘玻璃映出我在不同世纪降生的血腥画面。当第一声啼哭震碎玫瑰窗时，地窖冰棺里的所有"我"爬出棺柩，她们撕下自己的脸皮贴在我身上，组成三百层人格面具。
"这才是完整的你。"伊丽莎白捧起我的脸，她的皮肤正在融入我的骨骼。那些被吞噬的历代容器从我们结合处溢出，像融化的蜡油般重塑着空间——西翼走廊变成衔尾蛇状的莫比乌斯环，宴会厅长桌延展成钉死无数个我的十字架。
镜池突然沸腾如熔银。我纵身跃入的瞬间，二十年前的火场在瞳孔深处重燃。但这次我看清了：母亲怀里的婴儿长着獠牙，而举着火把的少女穿着我的高中校服。当烈焰吞没育婴室时，那个"我"正在用拉丁文吟唱血族挽歌。
"真相对你而言太奢侈了。"三百个伊丽莎白从血月中降落，她们的裙摆连成遮天蔽日的裹尸布，"你不过是自己撰写的恐怖小说里..."
我的獠牙刺穿了自己手腕。
喷涌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时间质液。古堡在金色洪流中解体，所有轮回中的"我"从裂缝涌入。当最后一个容器融入脊椎时，我终于触摸到那个冰冷的真相——根本没有什么伊丽莎白伯爵，那只是我剥离的良知幻化的倒影。
石像鬼集体坠落，它们的眼球在废墟上滚动播放往事：是我在1313年建造了拜伦古堡，是我在火刑架上创造了受虐狂信徒艾德蒙，是我不断制造新的容器来逃避永生的虚无。
地窖深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穿白色睡裙的小女孩正在堆积自己的头骨玩跳房子游戏，她转身时灰绿色瞳孔倒映着宇宙诞生前的黑暗——这才是最原始的我，所有血腥童话的元作者。
当第一缕晨光刺入永恒之夜，我坐在由时间骸骨堆砌的王座上，为新来的闯入者准备鎏金请柬。蓝蔷薇在血管里怒放，我抚摸着脖颈处新生的十字架烙印，开始哼唱那首母亲教我的安魂曲。
古堡在身后重新生长，石缝里渗出熟悉的腐锈气息。跪在台阶下的少女正在拆开动物皮信封，她的惊喘声如此甜美——和曾经的我，以及未来的我，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