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xgg

在她的第七张专辑中，Lady Gaga 以超凡脱俗的声音重返流行乐坛。她深入探讨了成名后的内心动荡，同时提醒你她为何能获得这些名声。

为了推广她的第七张正式专辑 MAYHEM，Lady Gaga 展开了一场魅力攻势。从举办仅限粉丝参加的新闻发布会，到亮相 SNL、《Hot Ones》和 Vanity Fair 的测谎访谈系列，她展现出一种亲切接地气的形象。面对粉丝关于“加热玉米片”（指她在新单曲《Abracadabra》中重复旧音乐理念的说法）的调侃，她优雅应对：“我的玉米片是我的，我发明了它们，我为它们感到自豪。” 她在接受 Entertainment Weekly 采访时说道。
说到名副其实的广告宣传，MAYHEM 本身就是一场魅力攻势，一场充满正能量的强势回归。这张专辑的目标是提醒听众，当初他们为什么会爱上她——在爵士演唱、传统创作歌手的深沉气质，或电影明星光环之前。她的未婚夫、企业家兼本专辑执行制作人之一 Michael Polansky 的鼓励，让她回归流行音乐的根基，促使她进行了一场自我审视——Gaga 在采访中表示，与其尝试彻底改变自己的风格，她反而开始思考：“是什么让我成为今天的自己？我的参考是什么？我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因此，MAYHEM 并不是有人偷偷加热旧玉米片然后试图冒充新鲜出炉的作品——它是一场彻底的烹饪秀，专门研究如何艺术化地加热玉米片。
如果说“Gaga 回归”听起来有些奇怪，那可能是因为她从未真正离开过。在她的第六张录音室专辑 Chromatica（2020）和 MAYHEM 之间，Gaga 一直活跃：她在拉斯维加斯驻场演出，并进行了全球巡演；她还是两部评价不佳的电影——Gucci 家族（2021）和 小丑：双重疯狂（2024）——中最亮眼的存在，并为后者推出了一张以翻唱为主的伴随专辑 Harlequin。她是极少数能同时吸引摇滚主义者和流行音乐爱好者的艺人之一。一方面，她擅长钢琴演奏，轻松驾驭高概念作品，并创作大量自传式的歌曲。另一方面，她又着迷于虚构艺术，极为注重视觉形象，热爱合成器和编程，并且是个直言不讳的“名气研究者”。她既是弱者的拥护者（例如在今年格莱美颁奖典礼上呼吁关注跨性别群体），同时也是明星精英主义和功绩至上主义的典型代表。她和我们一样——只不过明显更优秀。

Gaga 对回归流行乐的顾虑贯穿整张 MAYHEM，其中一个核心主题就是内心冲突。在专辑中两首极具攻击性的单曲 Disease 和 Abracadabra 的 MV 里，我们能看到多个 Gaga 彼此对峙。而在专辑亮点曲目 Perfect Celebrity 里，她描述自己公众形象的“化身”在天花板上沉睡，仿佛在幽灵般地纠缠她的私人自我。在她精准定义为“电子垃圾摇滚”（electro grunge）的音墙包裹下，她咆哮着：“你们就是爱恨我！我是完美的名人！” 这样的愤怒情绪让人惊讶，毕竟 Gaga 一直以来都备受喜爱，鲜有丑闻，也始终彬彬有礼。正如麦当娜 1998 年的专辑 Ray of Light，MAYHEM 也探讨了名望的本质及其荒诞之处，但并未得出明确的结论。这种关于身份战争的宏大表达并未影响专辑的娱乐性，相反，它的能量更像是一场摔跤比赛。如果说 Beyoncé 在 2008 年的双碟专辑 I Am… Sasha Fierce 里用实体分离的方式区分了真实自我和舞台 persona，那么 Gaga 在 MAYHEM 里则是直接让这两种身份碰撞在一起。
在 MAYHEM 里，Perfect Celebrity 只是 Gaga 观察自我身份分裂的一个案例。这个主题大到足以影响专辑的视觉呈现——不同版本的封面都采用了碎片化的 Gaga 肖像，而在采访和 MV 里，她在这个时代的造型既是金发又是棕发。在 Don’t Call Tonight 里，她甚至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双并非属于自己的眼睛。通常情况下，名人抱怨名气这个话题往往显得乏味，甚至带点虚伪（毕竟，这也会让他们更出名）。但 Gaga 的关注点并非名声本身，而是它如同心理吸血鬼般侵蚀她的身份认同，使外界期望、情感关系以及自我怀疑变得更加复杂。在探索身份裂变的种种方式时，MAYHEM 邀请听众进入 Gaga 的内心世界，将她那种稀有且超然的生活体验变得可感、可共鸣。
二元性、死亡意象与宗教符号构成了 MAYHEM 的存在主义主线，使其在声音风格多样的情况下依然保持连贯。Gaga 在接受 Stereogum 采访时列举了一些专辑的灵感来源，包括 David Bowie、Prince、Earth, Wind & Fire、Nine Inch Nails 和 Radiohead。而听众在专辑里还能玩一场“致敬彩蛋”游戏——例如，在 Garden of Eden 里能听到 Nelly Furtado Maneater 的影子，而 Zombieboy 则带有 Gwen Stefani Hollaback Girl 的韵味。在与制作人 Cirkut 和 Andrew Watt 的合作下，低音线条时而躁动，时而带着橡胶般的弹性，并常常经过模拟合成器的处理。专辑偶尔尝试钢琴浩室风格（如 Abracadabra），也有一种直率的迪斯科处理方式，像是摇滚乐队偶尔玩票式地尝试放克（类似 The Rolling Stones 的 Miss You 或 The Clash 的 Rock the Casbah）。在与 Gesaffelstein 合作的三首歌曲之一 Killah 里，她融合了松散的放克律动和工业噪音，听起来像是 Bowie I’m Afraid of Americans 和 KMFDM Money 的后辈作品。
尽管整张专辑充满躁动和冲击力，它仍然遵循成熟的流行乐创作公式，并在动态处理上经过精准设计，而非真正的“混乱”（mayhem）。几乎每首歌都遵循 intro、verse、pre-chorus 层层推进的构架，直到副歌部分达到音量与情绪的顶峰。这种手法之所以奏效，是因为它能制造出超现实的听觉体验，与 Gaga 的整体形象高度匹配——她的音乐风格接近戏剧化的夸张（camp），一种极致但精妙的“太多感”（too-muchness）。在 Born This Way 时代，Gaga 就已经将“砖墙式混音”确立为自己的声音标志。而多年过去，她依然是“响度战争”（loudness wars）中的坚定战士。

Gaga 兼具幽默与真诚的风格，虽称不上真正的“混乱”（mayhem），但无疑充满了强烈的颠覆性。在名望与身份危机这些主题之外，专辑还包含了一首关于狼人狂想曲（“上周，你让某人丧命，你总是被误解”），甚至探讨了将爱慕对象制成“皮肤套装”的可能性（那绝对是个划时代的造型）。Gaga 的荒诞感一直是她作品中被低估的元素——可能是因为她能用一本正经的方式将其呈现出来。在 MAYHEM 里，她用多种方式驾驭自己的嗓音，这让整张专辑充满戏剧感，仿佛是一系列独幕剧的集合——这也是对 Born This Way 时代的又一次致敬。在 Killah 的结尾部分，她刻意带着“德古拉式”的颤音演绎，而在 Vanish Into You 的主歌部分，她以一种自觉刻意的夸张腔调吟唱（副歌部分的和声则高亢到近乎尖叫，营造出超现实的氛围）。她时而像 Debbie Harry 那样低语呢喃，时而像 Courtney Love 那样声嘶力竭地呐喊，毫不畏惧展现“粗糙”或“不完美”的声音。在 Blade of Grass 里，她讲述自己与 Polansky 的订婚故事，声音中透着一种焦躁不安，让人不禁好奇，如果不是爱情的介入，她的命运会如何发展。而她的全情投入也让她与 Bruno Mars 合作的格莱美获奖、榜单冠军单曲 Die With a Smile 更具感染力——这是一首充满激情的合唱曲目，完美展现了 Gaga 偏向主流成人流行（MOR）的音乐倾向。最终，在 MAYHEM 的收尾处，一切归于“爱”。
对于一个崇尚极致风格的艺术家来说，把整张专辑塞得满满当当并不令人意外。MAYHEM 也许会在删减至 10 首歌（而非 14 首）后更加紧凑，但它仍然是 Gaga 迄今最具分量的完整作品之一。尽管风格跨度巨大，但专辑的整体构思依然清晰可见，既充满诱惑力，也带着一种惩罚性的力量。Gaga 独特的“高分贝、赤裸灵魂的泡泡糖流行”游走在艺术与商业的边界，不断冒险，同时似乎并不害怕榜单上的成败。出道近二十年，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影响力，而 MAYHEM 证明了她仍然处在最该属于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