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扑在脸上像撒了把铁砂，关羽抹开糊住眼帘的血痂，刀刃劈断北风时卷起暗红冰屑。关平拖着瘸腿撞到他后背，少年将军的鱼鳞甲裂成龟壳，肩头翻卷的皮肉里凝着霜花："父帅！东南角雪堆下埋着暗河！"
三百亲卫早成了血葫芦，残破的盾阵外头，东吴兵矛尖上挑着的白麻布条被风扯得笔直。关羽忽然按住肋下甲缝，三日前被毒箭擦破的伤口正渗出金丝般的血，在雪地上蜿蜒出龟背纹路——这纹他认得，建安五年在下邳城头，陈宫临刑前用血在砖石上画过同样的图。
"云长公——"飘忽的调子混在风里，竟压过了吴人的喊杀。雪幕忽地裂开道缝，披熊裘的老叟拄着麈尾杖踏雪而来，腰间玉琮叮咚似山泉跳涧。关平剑比声快，青釭剑尖已抵住老叟咽喉："东吴妖人！"
老叟麈尾一抖，关平连人带剑定成冰雕。方圆十丈的雪粒子逆天倒卷，凝成八十一盏冰灯悬在半空。关羽觉着掌心发烫，低头见刀柄蟠龙眼珠骨碌转开，龙嘴里竟吐出《阴符经》的金篆："迅雷烈风，莫不蠢然......"
"摇光星坠麦城野，正是将军改命时。"老叟屈指弹碎三支冷箭，冰灯青芒暴涨如饿狼睁眼。关羽喉头滚着冷笑，刀刃却嗡鸣着要脱手。刀尖挑起老叟抛来的半枚玉琥时，漳水支流的冰面轰然炸开五十丈裂谷。
五十艘蒙冲巨舰破冰而出，玄帆上二十八宿纹亮得刺目。领头舰桅飘着的玄鸟旗猎猎作响，那分明是武王伐纣时的旧制。船楼铜铃忽作编钟鸣，关羽耳中灌进八百年前的战鼓声，恍惚见甲板上立着个金甲神将，背上负的正是文王八卦旗。
"陆家小儿，看真了！"三百年后白帝城观星台上，葛衣老者攥紧陆修文的手往龟甲裂纹里按。少年疼得倒抽凉气，看着蓍草在血泊里跳成"地火明夷"卦。青铜晷盘突然自转，刮出的金铁声里混着沙哑吟唱："摇光裂，紫薇斜......"
陆修文哇地呕出金血，血珠在星图上游成漳水河道。他眼睁睁见象征关羽的将星炸出彗尾，北斗勺柄却"咔啦"裂开细纹。老者往他眉心拍进道朱砂符，少年天灵盖似被烙铁灼穿："陆氏七代积的业障，该清了。"
冰灯阵这边，关平挣开定身咒就瞧见骇人景象——父帅的刀风劈出十丈，雪地上吴兵尸首竟摆成洛书九宫格。老叟的麈尾扫过关羽护心镜，镜面忽现白帝城星台景象。陆修文正蜷在血卦中央，手中玉琮烫得掌心焦黑。
"将军切记，七宿血尽时，莫望荧惑！"老叟话音未落，吴人的火箭已如蝗群压来。关羽纵身跃上玄鸟舰那刹，刀柄蟠龙忽地游上手腕。他听见牧野之战的号角混着少年咳嗽——星台上的陆修文正抓挠胸口，锦衣下浮出北斗九宸烙痕。
漳水下游的渔夫后半夜都在赌咒，说见五十艘鬼船逆流西去。船头绿袍神将的刀插在冰面上，刃口凝着蓝汪汪的火。有胆大的凑近看，那冰里冻着三百东吴兵，人人天灵盖开着血洞，摆的正是北斗吞尸阵。
白帝城晨钟撞破雾霭时，陆修文从血泊里摸到块硬物。祖祠失踪三百年的北斗玉琮正在他掌心发烫，琮身新刻的"汉寿亭侯关"五字渗着金血。东厢房突然传来尖叫——供着的陆逊佩剑自鞘中炸裂，剑柄星图里多了颗血染的将星。
千里外的麦城遗址，早起的樵夫在雪窝里捡到半枚玉琥。日头照上琥身那刻，玉中忽然游出条青鳞小蛇，一口咬住他虎口。樵夫恍惚听见刀剑铮鸣，再睁眼时，掌心伤口的血正凝成个"贲"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