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芒果雪崩
第一节第五谎言（化疗手环·桌游）
消毒水的气味在第十七次化疗后变异了。
苏晚盯着输液管里琥珀色的液体，总觉得那里面游动着细小的光斑，像被囚禁在玻璃迷宫里的萤火虫。她摸索着床头柜上的美工刀，刀柄上贴着的库洛米贴纸已经卷边——这是江述去年在漫展赢的安慰奖。
彩纸在指尖颤动，第六只千纸鹤的翅膀刚成型，走廊突然传来轮椅碾过地砖的声响。
"306床又在折纸啦？"隔壁病房的程奶奶扒着门框探头，化疗帽下滑出一绺银发，"这次给奶奶折个粉色的？"
"这是给校庆话剧社的道具。"苏晚将芒果黄的彩纸藏进被子褶皱，"您上回要的康乃馨，我让护士站转交了吧？"
老人布满针孔的手突然抓住门框："小江老师今天会来吗？上次他读的《小王子》..."
呼吸机警报声截断话语，护工匆忙跑过的脚步声让苏晚松开了攥紧的床单。她摸到左手背的滞留针又在渗血，血迹在浅蓝床单上晕开，像一朵过早凋谢的绣球花。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锁屏跳出一条消息：「校庆剧本最终版发你邮箱了，死亡天使的戏服放在话剧社更衣室——社长陆遥」
锁屏密码是199707。
图书馆火灾的日期。
护士张姐推着治疗车进来时，苏晚正盯着窗外的梧桐树。那些新生的嫩叶在风里翻卷，让她想起七年前图书馆顶楼纷飞的试卷——火舌舔舐着《追风筝的人》扉页时，江述就是用这样的力道抓住她手腕的。
"今天要换PICC膜。"张姐掀开她过长的卫衣袖口，紫色监测手环在托盘里泛着冷光，"72小时不能摘，明白吗？"
苏晚的右手无意识摩挲着左腕。那里本该戴着十七岁生日时母亲送的手链，现在只剩一道苍白的痕迹，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线。她抓起桌游宣传册盖住化疗记录单，《心跳监测局》的LOGO恰好遮住"恶性肿瘤"四个字。
"现在年轻人玩的游戏真吓人。"张姐给手环消毒时瞥了眼宣传册，"上次3床家属带的那什么...剧本杀？把心电监护仪都弄报警了。"
"所以我们改良成沉浸式监测游戏了。"苏晚晃了晃手腕，监测环撞在金属托盘上发出清响，"看到这圈紫色没？心跳超过140会自动释放镇静剂哦。"
"胡闹！"张姐的橡胶手套捏皱了纱布，又在触到她突出的腕骨时放轻动作，"你上周偷溜出医院就是去..."
病房门被撞开的声响截断尾音。
江述抱着一摞剧本站在门口，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开着，和七年前图书馆初见时一模一样。
彩纸千纸鹤簌簌坠落，苏晚的指甲陷进掌心。他肩头落着的梧桐絮，让她想起那个弥漫着焦糊味的黄昏——当消防员撬开坍塌的书架时，他衬衫上粘着的正是这种带着火星的飞絮。
"陆遥说你请假做游戏测试？"江述弯腰捡起一只纸鹤，指腹抚过《心跳监测局》宣传语，"死亡天使的戏服需要根据监测数据调整灯光？"
消毒棉球滚落床底，苏晚听见监测仪发出细微的滴答声。他的影子投在床单的血渍上，将那朵绣球花切割成碎片。
"这是...最新研发的医疗科普游戏。"她扯出手腕，克罗心手链卡在监测环边缘，"玩家要伪装成病人完成化疗任务，比如..."
张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治疗车上的针剂叮当作响。江述的目光扫过她手背的淤青，那里有五个针孔排列成北斗七星状。
"比如戴着这个完成72小时生存挑战？"他忽然伸手，食指悬在监测环上方，"我能试试吗？"
苏晚的呼吸停滞在胸腔。他的指尖离她的伤疤只有0.1毫米，这个距离在七年前足够点燃一张诊断书——那张从《追风筝的人》里飘落的、写着"骨肉瘤"的纸片，此刻正在回忆里灼烧她的后颈。
"体验卡要校庆后才能发放。"她缩回手，监测环警报器突然鸣叫。心率数字在屏幕上疯狂跳动，127，135，141...
张姐猛按呼叫铃的手在发抖。江述却俯身靠近，睫毛在逆光中投下鸦羽般的阴影："上周三下午三点，你在游戏测试场见过我吗？"
苏晚的胃部开始抽搐。那天她正躺在CT机里，听着机械运转声想象宇宙射线穿透癌变的骨骼。而此刻他卫衣帽檐上的芒果干碎屑，像一个个微型定时炸弹。
"当然见过。"她扯下监测环扔进托盘，"你躲在更衣室吃芒果班戟的样子..."
金属撞击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江述突然握住她渗血的手腕，体温透过纱布渗入溃烂的血管："那你应该知道——"
"知道什么？"
他的拇指擦过她虎口的旧疤，那是图书馆火灾时被钢筋划伤的印记："知道我从来不吃芒果。"
监测仪发出尖锐的长鸣。苏晚看见十七岁的自己站在盛夏骄阳下，将芒果班戟偷偷放进江述的课桌。那张写着"试试看，你会爱上它的"的便签纸，最终出现在班主任的办公桌上，带着芒果过敏者的抢救记录。
"早戒了。"她抽回手，纱布下绽开新的血花，"现在闻到芒果味就想吐。"
张姐沉默着撕开新纱布，将谎言与真相一同裹进层层叠叠的棉絮里。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苏晚数着江述离开的脚步声，在第三十七步时摸出枕头下的芒果干包装袋。
保质期截止到今年七月。
她恰好活不到的那个夏天。
第一节第五谎言（化疗手环·桌游）
消毒水的气味在第十七次化疗后变异了。
苏晚盯着输液管里琥珀色的液体，总觉得那里面游动着细小的光斑，像被囚禁在玻璃迷宫里的萤火虫。她摸索着床头柜上的美工刀，刀柄上贴着的库洛米贴纸已经卷边——这是江述去年在漫展赢的安慰奖。
彩纸在指尖颤动，第六只千纸鹤的翅膀刚成型，走廊突然传来轮椅碾过地砖的声响。
"306床又在折纸啦？"隔壁病房的程奶奶扒着门框探头，化疗帽下滑出一绺银发，"这次给奶奶折个粉色的？"
"这是给校庆话剧社的道具。"苏晚将芒果黄的彩纸藏进被子褶皱，"您上回要的康乃馨，我让护士站转交了吧？"
老人布满针孔的手突然抓住门框："小江老师今天会来吗？上次他读的《小王子》..."
呼吸机警报声截断话语，护工匆忙跑过的脚步声让苏晚松开了攥紧的床单。她摸到左手背的滞留针又在渗血，血迹在浅蓝床单上晕开，像一朵过早凋谢的绣球花。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锁屏跳出一条消息：「校庆剧本最终版发你邮箱了，死亡天使的戏服放在话剧社更衣室——社长陆遥」
锁屏密码是199707。
图书馆火灾的日期。
护士张姐推着治疗车进来时，苏晚正盯着窗外的梧桐树。那些新生的嫩叶在风里翻卷，让她想起七年前图书馆顶楼纷飞的试卷——火舌舔舐着《追风筝的人》扉页时，江述就是用这样的力道抓住她手腕的。
"今天要换PICC膜。"张姐掀开她过长的卫衣袖口，紫色监测手环在托盘里泛着冷光，"72小时不能摘，明白吗？"
苏晚的右手无意识摩挲着左腕。那里本该戴着十七岁生日时母亲送的手链，现在只剩一道苍白的痕迹，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线。她抓起桌游宣传册盖住化疗记录单，《心跳监测局》的LOGO恰好遮住"恶性肿瘤"四个字。
"现在年轻人玩的游戏真吓人。"张姐给手环消毒时瞥了眼宣传册，"上次3床家属带的那什么...剧本杀？把心电监护仪都弄报警了。"
"所以我们改良成沉浸式监测游戏了。"苏晚晃了晃手腕，监测环撞在金属托盘上发出清响，"看到这圈紫色没？心跳超过140会自动释放镇静剂哦。"
"胡闹！"张姐的橡胶手套捏皱了纱布，又在触到她突出的腕骨时放轻动作，"你上周偷溜出医院就是去..."
病房门被撞开的声响截断尾音。
江述抱着一摞剧本站在门口，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开着，和七年前图书馆初见时一模一样。
彩纸千纸鹤簌簌坠落，苏晚的指甲陷进掌心。他肩头落着的梧桐絮，让她想起那个弥漫着焦糊味的黄昏——当消防员撬开坍塌的书架时，他衬衫上粘着的正是这种带着火星的飞絮。
"陆遥说你请假做游戏测试？"江述弯腰捡起一只纸鹤，指腹抚过《心跳监测局》宣传语，"死亡天使的戏服需要根据监测数据调整灯光？"
消毒棉球滚落床底，苏晚听见监测仪发出细微的滴答声。他的影子投在床单的血渍上，将那朵绣球花切割成碎片。
"这是...最新研发的医疗科普游戏。"她扯出手腕，克罗心手链卡在监测环边缘，"玩家要伪装成病人完成化疗任务，比如..."
张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治疗车上的针剂叮当作响。江述的目光扫过她手背的淤青，那里有五个针孔排列成北斗七星状。
"比如戴着这个完成72小时生存挑战？"他忽然伸手，食指悬在监测环上方，"我能试试吗？"
苏晚的呼吸停滞在胸腔。他的指尖离她的伤疤只有0.1毫米，这个距离在七年前足够点燃一张诊断书——那张从《追风筝的人》里飘落的、写着"骨肉瘤"的纸片，此刻正在回忆里灼烧她的后颈。
"体验卡要校庆后才能发放。"她缩回手，监测环警报器突然鸣叫。心率数字在屏幕上疯狂跳动，127，135，141...
张姐猛按呼叫铃的手在发抖。江述却俯身靠近，睫毛在逆光中投下鸦羽般的阴影："上周三下午三点，你在游戏测试场见过我吗？"
苏晚的胃部开始抽搐。那天她正躺在CT机里，听着机械运转声想象宇宙射线穿透癌变的骨骼。而此刻他卫衣帽檐上的芒果干碎屑，像一个个微型定时炸弹。
"当然见过。"她扯下监测环扔进托盘，"你躲在更衣室吃芒果班戟的样子..."
金属撞击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江述突然握住她渗血的手腕，体温透过纱布渗入溃烂的血管："那你应该知道——"
"知道什么？"
他的拇指擦过她虎口的旧疤，那是图书馆火灾时被钢筋划伤的印记："知道我从来不吃芒果。"
监测仪发出尖锐的长鸣。苏晚看见十七岁的自己站在盛夏骄阳下，将芒果班戟偷偷放进江述的课桌。那张写着"试试看，你会爱上它的"的便签纸，最终出现在班主任的办公桌上，带着芒果过敏者的抢救记录。
"早戒了。"她抽回手，纱布下绽开新的血花，"现在闻到芒果味就想吐。"
张姐沉默着撕开新纱布，将谎言与真相一同裹进层层叠叠的棉絮里。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苏晚数着江述离开的脚步声，在第三十七步时摸出枕头下的芒果干包装袋。
保质期截止到今年七月。
她恰好活不到的那个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