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09年的深秋吧,我刚上高中,那个时候音乐教室的门常常不锁,我午休时躲到音乐教室的后面偷偷的听mp3,那天该和往常一样安静的,直到《踏浪》的旋律像碎玻璃般扎进耳膜。
"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地走过来——"
推开门时,我看见钢琴前蜷着个穿水蓝色校服的女孩。她的马尾辫乱糟糟翘着,琴键上的十指像被烫到似的胡乱蹦跳,左脚凉鞋带子断了一截,随着节拍轻轻晃荡。
"要踩准第四拍的和弦,"我鬼使神差地开口,"这里应该升半音。"
她猛地回头,鼻尖蹭着块碘酒色的擦伤。后来我才知道她叫东雪莲,是从海滨城市转学来的借读生。教导主任说她父亲出海失踪后,母亲带着她投奔县城的姨母。她总把银色随身听揣在校服口袋,耳机线在锁骨绕成银蛇,磁带永远停留在《踏浪》的A面。
我们熟络起来是在那年冬天的劳技课上。她把手掌摊开在我面前,掌纹里嵌着细碎的海盐结晶。"送你。"她变魔术似的抖落三枚虎斑贝,"放在耳边能听见台风过境的声音。"
废弃的天文台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她教会我用海螺壳测算潮汐,用望远镜观察猎户座腰带上的星云。二月末的某个雨夜,我们在漏水的穹顶下分享一罐七喜,她的睫毛沾着水汽:"等高考结束,我们去听跨海大桥的夜风。"
但东雪莲没能等到夏天。清明假期的第二天,她的课桌突然清空了。班主任说姨母家负担不起借读费,连夜带她转学去了东洋。我翻进天文台时,发现望远镜支架上系着褪色的蓝丝带,石阶缝隙卡着半张被雨水泡烂的乐谱——正是《踏浪》副歌部分的改编曲。
十五年后,我在整理老宅阁楼时,从霉变的《海洋气候学》教材里抖落出一封未拆的信。蓝墨水字迹被岁月蚀成淡青:
"其实每次弹错和弦都是故意的,这样你就会推开门走进来。医生说我最多能听到明年的海潮声,但你的脚步声比所有浪花都好听。磁带B面录了我想说的话,不过你大概永远不会发现——"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我忽然想起她随身听的磁带仓总是卡死在A面。当年那个慌不择路逃跑的下午,她塞给我最后的海螺壳里,是否藏着拧断的倒带齿轮?
此刻正有湿润的风掠过城市楼群,像谁哼着走调的旋律,在十三年前的琴键上踏碎最后一朵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