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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书中那些让我挥泪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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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三十本左右的梁羽生武侠小说,有很多片段深深震动了我,乃至于挥泪而不能自拔。准备将这些片段摘录出来,请朋友们不要插楼。


1楼2011-11-09 17:02回复
    李逸心事如潮,暗暗叹息,过了一会,忽听得脚步声响,李逸正在想道:“泰兄怎的这样快又来了?”抬头一望,忽然发现进来的是个女子,她是上官婉儿!
      李逸失声叫道:“是你来了?”婉儿将一碗药茶放在床头,坐在他的床前,低声说道:“你既然回来了,我怎能不来看你呢,你的伤好了点吗?”她眼光一瞥,忽然发现李逸枕边有一方手帕,满是泪痕,她认得这是武玄霜的东西,这刹那间,她心头忽然感到非常沉重!
      李逸定了定神,说道:“好得多了。”他不愿意说出真相,免得婉儿为他伤心。他知道若是说出了太平公主下毒的事情,婉儿一定会与她决裂的,当然也就不会嫁给太子了。太平公主在宫廷中有极大的势力,现在武则天又已病倒,婉儿没有支持,纵使有武玄霜帮他,也是斗不过公主的。而且他不愿为了自己,再引起什么变乱了。
      这时他也注意到了婉儿的神情,心头一动,拿起了那方手帕道:“玄霜姐姐也来过了。这方手帕想必是她留下的,就托你带去交还她吧。”婉儿心乱如麻,凄然笑道:“不必了,还是你留着吧,我想她总会再来看你的。”
      要知武玄霜虽然对李逸一往情深,但因为她和婉儿情同姐妹,她自从和婉儿结识之后,便知道婉儿爱的也是李逸,因此她从不曾将自己的心事在婉儿跟前表露。不过,婉儿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日子久了,她也隐约猜到一些,如今见了这方满是泪痕的手帕,她更是完全明白了:“原来玄霜姐姐对李逸的刻骨相思,也是和我完全一样!”霎时间心乱如麻,想起玄霜对她的情意,不禁潸然泪下。
      李逸拉着她的手说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我这次得和你见面,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婉儿,你也不必伤心。月有圆缺,人有离合,世上的事情,本来不是样样都尽如人意的。”
      婉儿紧紧握着他的手道:“只要你满意,我也就满意了。”李逸何等聪明,当然听得出她的话意,婉儿是为他和玄霜而祝福,想是她认为自己已经决定和玄霜结合了。李逸心中一阵酸痛,却不辩解,缓缓说道:“在十年前,我听到你做了武则天记室的消息,当时曾经很是悲伤,甚至还恨过你!现在我却是佩服你了。你有志气,有才华,本来应该做一番事业,武则天也是值得你替她效力的人。”婉儿微笑道:“你的看法也终于改变了。嗯,那你今后打算怎样?也该留下来了吧?”李逸心中一阵剧痛:“我已将不久于人世了,哪里还谈得到将来?”但他极力压制着心底的悲伤,不让婉儿看出他病情的严重,提了口气,继续说道:“人各有志,现在太子即将复位,我的心愿已了。今后我将以闲云野鹤之身,在江湖上度过一生!”婉儿心中一动,想道:“玄霜姐姐曾对我说过,在乱事过后,等到天后陛下归天,她也将从此流浪江湖,不再过问朝廷之事了。嗯,你们二人志同道合,能结为终身伴侣,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你们的欢乐也就是我的欢乐了。”婉儿此时心意已决,玄霜曾经为了她而想牺牲自己的幸福,如今她也愿为玄霜而牺牲自己的幸福了。
      婉儿缓缓起立,凄然笑道:“天后陛下如今也是卧病在床,我要回去看她了。咱们今后恐怕未必可以再相见了,你、你好自保重吧!”她将李逸那张古琴移到床头上,调好琴弦,黯然悲歌:
      可怜瑶台树,灼灼佳人姿,碧华映朱实,攀折青春时。岂不盛光宠,荣君白玉墀。但恨红芳歇,凋伤感所思。
      歌既终,泪盈于睫,歇了一歇,琴声再起,继续歌道:
      玄蝉号白露,兹岁已磋跎,群物从大化,孤英将奈何?瑶台有青鸟,远食玉山禾。昆仑见玄凤,岂复虞云罗。
      铮然声响,琴弦断了两根,婉儿推琴而起,背影冉冉而没。
      婉儿弹的这两首歌辞,第一首是悲叹自己命运的不幸,本来以为可以在自己青春未消逝的时候,找得如意的配偶,同享荣华的(碧华映朱实,攀折青春时。岂不盛光宠,荣君白玉墀),哪知一阵无情的风雨,摧残了正在盛开的花朵,剩下的便只有无可奈何的惆怅与悲哀(但恨红芳歇,凋伤感所思。)!第二首是羡慕李逸与武玄霜的远走高飞,四海逍遥,名山偕隐,从此不用忧虑人间的罗网,做一对称心如意的夫妻(瑶台有青鸟,远食玉山禾。昆仑见玄凤,岂复虞云罗。)
      余音袅袅,李逸却暗自泪咽心酸,想道:“婉儿,婉儿,你哪里知道我的心意啊!”转又想道:“这样也好,她可以放开我而嫁太子了。”李逸之所以要瞒着病情,并由她误会,为的就是这个原因。他拭干眼泪,心头渐渐平静下来,露出了一丝微笑。
      长孙泰守候在病房外面,心中正自忐忑不安出,忽见婉儿满脸都是泪痕,长孙泰吃了一惊,叫道:“婉儿,你怎么啦?”婉儿挥袖说道:“我要走啦,你进去看护他吧,嗯,你今后也不必入宫探望我了,你对我的好处,我会永远记得的!”
      婉儿走了,长孙泰十几年的痴情眷恋,等到的就是这几句话,长孙泰心头绞痛,一片茫然,“啊,原来婉儿对李逸是这样情深!但她为什么如此伤心?是李逸说了些什么话令她心碎?”
    


    3楼2011-11-09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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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雪波朦朦胧胧的听见了最熟识的、最亲切的呼唤。
        “妈妈、妈妈,你醒醒呀,你醒醒呀!”
        她张开眼睛,果然就看见她的儿子。儿子正在替她敷药。檀羽冲喜道:“妈妈,你不用担心了,坏人已经给师父打死了。”
        张雪波道:“冲儿,你不必为我敷药了。妈有话和你说。”檀羽冲道:“妈,你的伤口正在流血呢,金创药怎能不敷?你说吧,我在听着。”
        张雪波又是欢喜,又是悲伤。
        她把悲伤藏在心里,欢喜放在脸上,忍着眼泪,灰白的脸上现出笑容,说道:“不错,冲儿,你已找到师父,我是可以放心了。冲儿,你肩上的担子很重,你明白吗?你一定要听师父的教导,练好武功。”
        檀羽冲道:“妈,我明白的,公公的仇,爷爷的仇,爹爹的仇,还有那位我从未见过的外公的仇,都应该由我替他们去报的。我怎能不练好武功?”张雪波叹道:“冲儿,你还是未能懂得妈的意思,我说的担子不单是指报仇。唉,这两年我想得许多,渐渐也懂得一点道理,我想说的是报仇以外的事情。”
        张雪波咳了两声,声音越来越低沉了,继续说道:“咱们的亲人,有的是给宋国的皇帝和奸臣害死的,有的是给金国的皇帝和奸臣害死的,咳,咳,要报仇也不知从何报起——”
        檀羽冲轻轻给她揉搓背部,说道:“妈,你歇一会再说吧。”但张雪波还是说下去。
        “我身上藏有个锦盒,你拿出来。”檀羽冲道:“是。”心想妈妈这样郑重其事,锦盒里藏的是什么珍重东西。张雪波道:“打开来看!”
        锦盒里藏的不是奇珍异宝,是一张残旧发黄的字纸。
        张雪波道:“这是我外公亲笔写的一首词,他是宋国的名将,姓岳名飞,后来给皇帝和一个名叫秦桧的奸臣害死的。他写的这首词名叫满江红。他的书法,是我的义父冒了生命的危险为我保存下来的,现在我交给你了。你读不懂,可以请师父讲解。如今害他的奸臣亦已死了,他的冤枉相信总有一天会昭雪的。我的爹爹和他同时被害,葬在一起。我希望将来你能够到他的坟前一祭,以补我的遗憾。”
        檀羽冲道:“妈,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张雪波苦笑说道:“我是不能去了。唉,没时候给我多说了,你听着——”她说了许多话,气喘越发加促了,檀羽冲心痛如绞,却无法阻止她不说。
        “我说的是报仇以外的事情,记着,你的父亲是金国人,你母亲是宋国人,金宋虽是敌国,你的父母却是恩爱夫妻——”她实在说不下去了,最后只问了一句:“你明白吗?”耶律玄元知道不妙,忙把手掌贴在她背心,真气输送进去。张雪波睁开眼睛,说道:“不懂,你可以问你师父。耶律先生,为了我的缘故,已经连累了佟师傅、褚岩等人为我身亡,我不能再连累你们了。有你照料冲儿,我放心得很,我可以早点去见他的爹爹了。”
        耶律玄元叫道:“檀夫人,你不能死!”但张雪波已经瞑目了。她受伤极重,全凭要见儿子的愿望支持着她,如今心愿已了,纵有耶律玄元将真气输入她的体内,亦已还魂无术!
      


      4楼2011-11-09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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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竟然是金超岳。原来他输得很不服气,故此埋伏林间,看见赫连清云走了之后,便回来偷袭。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檀羽冲的武功纵然恢复,也绝不是在正常的状态下恢复的。只要檀羽冲少了一个赫连清云作帮手,他就有信心再搏一次。
          檀羽冲大周天吐纳法,把真气缓缓导入丹田,此时刚好到了关键时刻。在这关键时刻,莫说他是闭目打坐,即使他是张开眼睛,恐怕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了。
          金超岳暗中窥伺,一见时机已到,立即就扑出来。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钟灵秀无暇思索,几乎像是一种出本能的反应,立即抢先扑在檀羽冲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掩护檀羽冲。
          她根本没有想到后果,不过,即使她想到了后果,她也会这样做。
          檀羽冲是金国皇帝所要的人,金超岳本来不敢取他性命,只是想制住他的穴道,将他活擒的。但钟灵秀扑在他的身上,这就不同了。
          金超岳刚才被迫向她赔礼,心中余愤未消,如何还不乘机报复?当下立即改抓为劈,一掌向她劈下,这一掌而且用的是重手!
          钟灵秀抱着檀羽冲滚过一边,连最后一分气力都消失了。她软绵绵的松开双手,倒在地上。
          她保住了檀羽冲免于受辱,但她付出的代价却是自己的性命!
          这一掌的力道她承受了十之七八,剩下的那两三分力道已是不足伤害檀羽冲了。只能令檀羽冲惊醒过来,她给檀羽冲争取了片刻的时间,而这片刻的时间,正好过了檀羽冲默运玄功的关键时刻。
          檀羽冲一跃而起,挥拳打出。两股掌风碰在一起,金超岳耗损的真气还未补足。此消彼长,这一次却是敌不过檀羽冲了。檀羽冲压下他的掌风,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般涌来,金超岳的肋骨登时给打断两根,他这才知道是真的打不过檀羽冲了。暗算不成,口喷鲜血,只好奔逃。
          “小妹子,你怎么啦?你醒醒,醒醒呀!”檀羽冲抱起钟灵秀,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膊,掌心贴着她的背心,真气输入她的体内。
          钟灵秀缓缓张开眼睛,说道,“大哥哥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檀羽冲道:“别忙说话!”但钟灵秀还是继续说下去:“丐帮的尚帮主已经知道你受的冤屈,他想要见你,他、他现在桐柏山。”
          檀羽冲真气输入她的体内,已经发觉她受伤之重远远超出自己的估计。比起她上次在千柳庄所受的伤不可同日而语,上一次他是救得了她,但这一次、这一次——他不敢想下去,只能存个万一的希望了。
          檀羽冲只好柔声哄她:“小妹子,咱们说好了终老此山的。我不想下山,我也不要去见什么丐帮帮主。”
          钟灵秀道:“啊,我还以为你当初是哄我的呢,原来你是当真的吗?”
          檀羽冲道:“我从来没有说过假话。”其实他是带着歉疚的心情说这句话的。要知当初他说那句话的时候,虽然不是存心哄骗,但却是在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情底下说的。那时他根本就不想到自己还能恢复武功,当然是乐得答应和钟灵秀“终老此山”了。
          他怀着歉疚的心情,望着奄奄一息的钟灵秀。她的生命正在渐渐消逝,但脸上却反而显出一丝笑容,这当然是因为听见他的那句话而表现出来的欣悦。就像枯萎的花朵得到最后一滴露水滋润似的。
          钟灵秀面上现出笑容,声音却是更加微弱了:“即使你是当真,这个地方,你也是住不下去的了。大哥哥,你听我——”
          檀羽冲道:“不,你听我说。这里住不下去,咱们可以到别的地方。重要的是人,不是地方。还记得吗,‘咱们注定了是相依为命的’,这句话你说过,我也说过!”
          钟灵秀道:“可惜我不能和你作伴了,大哥哥,我要走啦!”檀羽冲忙把一股真气输入她的背心,说道:“小妹子,你答应过我,你要照料我一生的!你怎能走?你不能走!”钟灵秀道:“大哥哥,对不住,我是没法照料你了。但我想会有比我更好的人照料你的。”檀羽冲道:“小妹子,你别胡思乱想,在我的心目中,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你!”
        


        5楼2011-11-09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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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灵秀道:“大哥哥,别傻气。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不是也曾说过‘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吗?这一年来,我和你在一起,这是我平生从没有过的快乐日子,上天给我的已经太多了。”檀羽冲泪盈于眼,说道:“小妹子,你真好。可惜我对你不够好。”
            钟灵秀道:“大哥哥,你对我样样都好,就只有一样——”
            檀羽冲道:“啊,你快说,是哪一样?”他是抱着“补过”的心情,只要钟灵秀说得出来,他就甘愿不惜一切完成她的心愿。钟灵秀轻轻道:“我叫你大哥哥,但我却不喜欢你叫我小妹子。”
            檀羽冲瞿然一省,心道:“对啦,这句话我是应该早就对她说了。”他低下了头,在钟灵秀耳边轻轻说道:“小妹子——”
            钟灵秀眉头打结,心道:“又叫我小妹子!”不过,他还来不及抗议,只听得檀羽冲那温柔的声音已继续说道:“小妹子,今后我不会再叫你小妹子了,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么?”
            蹙眉开展,灰暗的眼珠放出了光亮,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笑容,钟灵秀喜极而泣:“我愿意!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等待你这一句话,已经等待许久了!”
            檀羽冲道:“我知道,但以前的我是个傻瓜,实在太过辜负了你的情意。”
            钟灵秀道:“现在也为时未晚啊,我只要能听到你这一句话,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檀羽冲道:“不错,现在也还为时未晚,我的小、小妻子,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咱们今后是再也不分开了。”
            钟灵秀道:“好哥哥,你别太傻,天下是没有不散的筵席的。不错,我是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但我的躯壳是不能留在世上陪伴你了。好哥哥,请你听我最后一句话!”
            檀羽冲叫道:“我不听!”抱起她深深的吻了下去。钟灵秀好像触电似的在他的怀中抖颤,檀羽冲从她的红唇感觉得到她的心房跳动,啊!那强烈的反应,不就正是心房贮满了爱情所发出的冲击么?唉,但不对呀,不对!他忽然感觉到那两片红唇渐渐冰冷了。
            神话中有王子的一吻可以令中了魔法的公主起死回生,但可惜这种美丽的故事只能见之于神话。檀羽冲这深情的一吻,却并不能令垂危的钟灵秀恢复生机。檀羽冲感觉得到她的嘴唇开阖,似乎想说什么。只好把自己的耳朵替代嘴唇,贴着她的嘴唇。
            钟灵秀的声音有气没力,但还是听得清楚:“好哥哥,你承认我是你的妻子,就该听我的这句话,你,你是应该去赴丐帮帮主的约会的!”
            檀羽冲道:“我要留下来陪你。要么,除非是咱们一同去,我不会单独去的。”
            钟灵秀道:“请恕我不能陪你去了。你已经陪了我一年,我真的是心满意足了,并无遗憾了。好哥哥,你再叫我一声好妻子吧?”
            檀羽冲含着眼泪,忍着悲痛,柔声叫道:“好妻子!”
            苍白的脸上绽开鲜花,钟灵秀的声音像是从花丛中吹过来的春日微风。“好哥哥,啊,我好快乐!真的,我好快乐,好快乐,快乐……”
            微风消逝,钟灵秀的生命亦已随风而逝。
            “我的好妻子!好妻子!好妻子!”檀羽冲再三呼唤,已是听不到她的回答了。
            “香消玉殒,遗体犹温。”檀羽冲抱着这个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的“小妹子”,但感天转地旋,欲哭无泪。
            天边挂着一弯眉月,却被狂风吹来的一片乌云掩盖了。乌云未散,忽地又有了耀目的光芒。这是天边闪过的一颗流星。啊,这是多么耀眼的流星,但可惜也是一闪即逝。
            檀羽冲心头绞痛,低下头轻吻钟灵秀那已经冰冷的红唇。啊,她还只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女哪,为什么生命就像流星一样短促?
            月亮从乌云中钻出来了,但可惜已经不是中秋前那一晚的那个又大又圆的明月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檀羽冲放声狂吟,眼泪终于流淌下来了!
          


          6楼2011-11-09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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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丹枫此时正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他眼见乌蒙夫与林仙韵、自己的师父与云蕾的师父都已了却心愿,只是自己与意中人却是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这其间就像隔着一道无形的门户,门外的人走不进去,门内的人没勇气走出来。澹台灭明连问两声,张丹枫忽然仰头吟道:“难忘恩怨难忘你,只为情痴只为真。枉你是老魔头的弟子,这两句诗都不懂得,问我作什么?哈哈,你是谁?我是谁?她又是谁?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我欲问天天不应,你来问我我何知?”张丹枫被触起心事,忽觉一片迷惘,神志又渐失常态。
              这霎那间,云蕾也是伤心无限,只见张丹枫的眼光慢慢地移动,凝视着她的面庞,这目光中含有多少幽怨,多少爱怜!回头一瞥,只见父亲的眼光也在盯着自己,这目光中又是含有多少愤恨,多少伤心!父亲憔悴的颜容渐渐在面前扩大,遮过了张丹枫的影子,云蕾在张丹枫的目光与她接触的那一刹那,几乎要叫出声来,然而迅即又压了下去。她回避了张丹枫的目光,又回避了父亲的目光,这两人都是她最最心爱的人,她不忍令这两人伤心,然而她又不能不令他们伤心。她咽下了自己的眼泪,她不敢看这两个世上最爱惜自己的人,她不敢想象这两人的心中感触如何,她自己的心却先自碎了。
              此情此景,不说自明。董岳、谢天华和叶盈盈都低下了头。这种难以分解的恩怨,即算师徒之亲,也不知如何排解。山风吹来,每人都觉得一股冷气直透心头。
            寒风飒飒,张丹枫与云蕾相对而立,各自无语,各自凄凉。澹台灭明摇了摇头,轻轻叹息,忽在张丹枫的耳边低声说道:“你抛得下大明九万里的锦绣河山,难道就抛不开一个女子?”张丹枫心头一震,道:“什么?”澹台灭明道:“你的父亲指你重光大周,你为了不让中华九万里的锦乡河山沦于夷狄,冒了多少艰危,献宝献图,挽救了大明天下。你帝王之业尚自可弃,还有什么恩怨不能抛开?”张丹枫怔了一怔,道:“我视帝王如粪土……”澹台灭明紧接着道:“祖国河山待你回。”张丹枫面色倏而一变,由白转红,澹台灭明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如在他的心上响起了一个焦雷,这霎时间,他想起了自己从漠北赶往江南,又从江南重回漠北,历尽万水千山,经过无穷劫难,所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自己的一番壮志,为了保全中华的锦绣河山,为了要使中国和瓦剌永息干戈,四邻和睦,这番理想,而今即将实现了,自己却这样颓唐!张丹枫本是聪明绝顶,极能分辨是非之人,如此一想,顿觉胸中热血沸腾,不能自已,神志立即清醒,咬一咬牙,忽而说道:“澹台将军,多谢你来接我,咱们走吧。”向师父、师叔伯们行了一礼,眼光从云蕾面上一掠而过,急急转身便走。背后传来了谢天华与叶盈盈的叹息之声。云蕾颓然坐在地上,眼泪流不出来。好在张丹枫不敢回头,若然回头,只要望她一眼,两人只恐就要痛哭相拥,谁也不忍走开。
            


            7楼2011-11-09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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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石星见来人露了这手超凡绝俗的武功,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忙说道:“来的是霍师兄吧?小弟是——”他大喜过望,忽地只觉真气涣散,眼前金星飞舞,身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霍天都道:“石星师弟,我已经知道你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了。咦,师弟你怎么啦?”陈石星支持不住,坐在地上,但他可没忘记一件紧要的事情。
                “师兄,我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告诉你,师父晚年创了一套无名剑法,可惜我不能和你仔细细说了。”
                霍天都道:“师弟,你不必为此事挂虑。我看了你的剑法,已经懂得剑意……”他是当世第一武学宗师,一按陈石星背心,便知回天乏术,陈石星的“毒婴儿”剧毒突发,真气都涣散了。
                陈石星把古琴拿出来,说道:“葛大哥,你一直想听广陵散,我没机会给你弹,请让我如今了结心愿!”葛南威来不及劝阻,他已是叮叮咚咚的弹了起来。
                好像是情人的喁喁细语,好像是知己的款款深谈。好像是到了春暖花开的江南,好像是在独秀峰凌虚傲啸……云瑚不觉陶醉在琴声之中,想起了“独秀峰青、漓江波暖,花桥烟月朦胧!”想起了太湖的月夜泛舟,想起了雁山的采撷红豆。
                琴声一变,宛如三峡猿啼,宛如鲛人夜泣,他弹出了千载之前嵇康弹这曲“广陵散”的心境。好友生离,娇妻死别……忽地“啪”的一声,琴弦断了。
                人琴俱杳,云瑚呆若木鸡,扑在陈石星身上。剑气消沉,广陵散绝,情天难补,空有余哀!正是:
                何堪星海浮槎去,月冷天山,哀弦低诉!盟誓三生,恨只恨情天难补。寒鸦啼苦,凄咽断,春光暮。旧侣隔幽冥,怅佳人,倚楼何处?凝伫,望昔日游踪,没入乱山烟树。凤泊鸾飘,算鸿爪去留无据。菩提明镜两皆非,又何必魂消南浦?且天际驰驱,寻找旧时来路。
              


              8楼2011-11-09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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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箫声不歇,慕容冲大声叫道:“不要吹了,还未够吗?”
                  铁珊瑚心道:“练姐姐一定该听见了!”箫声一停,慕容冲喝道:“岳鸣珂你可听清楚了,她哪有半点内伤。”岳鸣珂道:“好,你放了她,我随你去!”慕容冲忽然笑道:“你还得依我一事。”岳鸣珂道:“什么事?你可不许节外生枝。”慕容冲说道:“绝非节外生枝,你替我把你自己那只右手斩掉!”岳鸣珂惊叫道:“什么?”慕容冲冷冷说道:“你武功高强,缚你缚不牢,点穴你自己又会解,万里长行,老爷们可不耐烦尽看管你!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把右手斩掉,大家放心。哈哈,你怕痛吗?”
                  铁珊瑚叫道:“大哥,不要,不要!你死了我也不能独活!”岳鸣珂道:“珊瑚妹妹,你的情意我心领了。你还年轻,千万要活下去。你和练姐姐一道,不要挂念我。”慕容冲冷笑说道:“哈,真是情意绵绵,你们还有多少话要说?”岳鸣珂叫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任由你摆布,你可不许加害于她!”慕容冲道:“谁人反悔,贻笑武林!”岳鸣珂叫声:“好!”左手执剑,向右手手腕一剑切下!
                  忽听得一声惨叫,岳鸣珂冷森森的剑锋已触及手腕,倏忽停住,只见铁珊瑚与金独异都滚倒在地下!原来铁珊瑚吹箫报警,用的原是缓兵之计,想等玉罗刹闻声来救,哪知慕容冲又想出那么毒辣的办法,看看岳鸣珂就要把右手斩掉,铁珊瑚心道:“而今我已知他相爱之深,不死何待?”蓦然发难,手肘向后一撞,回身一按玉箫,开动机括,三枝短箭,全射进金独异身中,铁珊瑚是名武家之女,武功虽非上上,却有杀手绝招,这一下,肘撞心窝,箭伤要害,饶是金独异内功深湛,武艺高强,也痛得眼睛发黑,掌力一发,两人都受了重伤,滚倒地上。铁珊瑚倒在地上,犹自厉声叫道:“大哥,你要闯出去,日后为我报仇,咱们来生再见!”
                  岳鸣珂悲痛欲绝,金独异忍痛跃起,岳鸣珂猛然叫道:“报仇便在今日!”长剑一翻,奔杀过去,慕容冲一拳捣出,见岳鸣珂双眼通红,势如疯虎,一拳击空,立即闪避,岳鸣珂身随剑走,疾若惊飕,金独异刚刚起立,岳鸣珂大喝一声:“拿过头来!”腾起一脚,把金独异踢翻,慕容冲赶来相救,已是不及,只听得金独异惨叫一声,剑光一闪,金独异的头颅已拿在岳鸣珂手中!
                  慕容冲大吃一惊,岳鸣珂长剑杀到,喝道:“你要我回京去面圣,我要你到黄泉去见阎王!”长剑风翻云涌,着着凶辣,慕容冲见他拼命相扑,知道今日之事,非死斗不能脱身,也豁了性命,玄功内运,双拳敌一剑,在鲜血染红的峡谷恶斗起来!
                  两人功力悉敌,岳鸣珂发剑似游龙,慕容冲出拳如虎豹,霎忽间斗了二三十招,岳鸣珂拼了一死,着着抢攻,慕容冲不觉心怯。应修阳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慕容冲道:“我若身死,你焉能独自逃生!”用意是叫他相助,哪知应修阳被他一言惊醒,心道:“看这岳鸣珂势如疯虎,不顾命的拼,我便上前相助,也未必能够胜他。何况还要担心玉罗刹杀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手脚并用,攀上峭壁,慕容冲气得牙痒痒的,岳鸣珂越攻越猛,慕容冲就是想走也脱不了身。
                  再说玉罗刹和红花鬼母一先一后,来到前面山峰,玉罗刹来快了一步,听得下面厮杀之声,施展绝顶轻功,身子腾空下跃,看看要碰着突出的石块,剑尖一点,又腾空而起,再往下落,如此几番腾跃,已到山腰,应修阳刚刚窜上,玉罗刹哈哈笑道:“那次在华山绝顶,被你逃生,今回你可逃不了!”应修阳心胆俱寒,拂尘一绕,缠剑斜闪,玉罗刹道:“哈,你还要动手!”剑把一沉,一缕寒光,疾如电掣,不架敌招,反截敌腕,应修阳在平地上尚远非玉罗刹之敌,何况现在面临深谷,身在危岩,心中一慌,脚下一滑,玉罗刹的剑锋尚未触及他的身体,他已咕咚咚直跌下去。玉罗刹一笑跃下,放眼一看,不觉大吃一惊!
                  荒谷中只见慕容冲与岳鸣珂拼命厮扑,一具无头尸身横在乱石茅草中,离尸身不远处,铁珊瑚扑倒地上。玉罗刹叫道:“珊瑚妹妹。”奔过去将铁珊瑚的身躯翻转,只听得一声微弱的叹声道:“练姐姐,你来迟了。烦你告诉我爹,叫他不要挂念我。”
                  铁珊瑚声音虽然微弱,岳鸣珂听了,却如闻春雷复苏之声,心道:“唔,她还未死!”撤剑回身,向铁珊瑚疾跑过去。慕容冲正想跃上山壁,忽见山上红花一闪,急忙从另一面登山。
                  岳鸣珂道:“练女侠,你去追慕容冲,让我看看珊瑚妹妹。”玉罗刹凄然一笑,抱起铁珊瑚放在岳鸣珂怀中。
                  岳鸣珂轻吻铁珊瑚的眼皮,叫道:“珊瑚妹妹,你张开眼睛看看,我在这儿。”铁珊瑚星眸半启,微笑道:“大哥,我很高兴。”岳鸣珂道:“我对不住你,我来迟了!”铁珊瑚道:“你没来迟,是我要先走了。”铁珊瑚被金独异掌力震裂心脏,拼着最后一口气,和岳鸣珂见了临终一面,说了这两句话后,在他怀中,只觉如睡在天鹅绒上一般,非常温暖,心满意足,又如回到儿时情景,父亲抱着自己在长安附近的温泉沐浴,暖得令人眼皮沉重,就像要在温泉中睡去,身体往下沉,往下沉,往下沉……
                  岳鸣珂手中却感到一片冰冷,铁珊瑚已经气绝了!这一刹那,岳鸣珂什么也不想,脑子空空洞洞的,什么都绝望了,只是感到冷,连心也冷透,周围的空气也好像要冷得凝结了。


                10楼2011-11-09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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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王妃自纳兰容若去后,心似死灰,人如槁木,独坐楼中,眼前只觉一片灰暗。过了许久、许久,才缓缓站了起来,用颤抖的手,抓起了那柄短剑。
                    “宝珠,不要怪我!云骢,你等着我!”王妃暮然叫了出来,倒转剑锋。剑尖唰的插进心房,忽然,窗门倏地打开,一条人影,疾逾鹰隼,飞了进来。
                    “明慧,你怎么了?”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扶着她。新月刚刚爬上枝头,透过碧纱窗户,照着两个爱恨纠结的女人,这两个女人,面色都是一样惨白!
                    “飞红巾,不要恨我!”王妃喃喃地说道。这霎那间,一切仇恨全部化解,叱咤草原,纵横塞外的女侠,籁簇地落下泪来!
                    “飞红巾,我们都是杨大侠最亲密的人,让我们和解吧!姐姐,你不讨厌我叫你做姐姐吧?”王妃面色突转晕红,心房剧烈地跳动,临死前极度的兴奋,使她觉得血液似乎像飞泉一样在体内流转。
                    “明慧,我的妹妹,我们不是仇人,我一定会好好地看待你的女儿,舍了我的性命,我也要救出她!”
                    王妃用感激的眼光看着飞红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气力渐渐消失,挣扎着说道:“姐姐,把那柄短剑拔出来,送给我的女儿,那是她父亲的东西!”
                    飞红巾全身颤抖起来,这样坚强的飞红巾,此刻体验了生平最深刻的恐怖!这把剑插得直深入剑柄,纵有仙丹妙药也救不了,一拔出来,死得更快。可是怎能够不拔出来呢?她有责任要把这柄短剑送给杨云骢的女儿啊!
                    飞红巾亲了一下王妃,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妹妹,你放心去吧!”闭了眼睛,抓着剑柄,倏的拔了出来。正是:
                    恩怨已随心血尽,死生一例付浮萍。
                  


                  12楼2011-11-09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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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更深,外面喧声渐渐平静,陈天宇自在花丛中痴痴的想,忽听得花丛中似有细微的脚步声,陈天宇怔了怔,只见一个披着白纱的少女,分花拂叶,轻轻走了出来,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深情的注视着他,脸上有一朵笑容,淡淡的笑容更衬出她神情的忧郁。陈天宇叫道:“这是做梦吗?你是芝娜!”那少女道:“不是做梦,但和做梦也差不多。你把它当作一场春梦好了。”笑容未敛,眼角却滴下两颗亮莹的泪珠。
                    陈天宇将中指送进口中一咬,疼得跳了起来,大喜道:“芝娜,这不是梦,这不是梦!咱们真的相聚了,咱们从此永不分开了!”芝娜笑道:“好,咱们永不分开。”陈天宇紧紧将她搂住,好像生怕她突然飞走似的,但见她眼角泪珠莹莹,脸上的笑容也带着一股凄凉的况味,更显得神色十分忧郁。陈天宇吸了一口凉气,担忧说道:“芝娜,你在想些什么,你真的答应了么?咱们从此永不分开?”芝娜道:“我什么时候都在你的身边,你没有在梦中梦见我么?”陈天宇道:“是呵,我每一个梦中都梦见你。有时你向我拈花微笑;有时又见你在月夜的悬岩边,偷偷地哭泣。然而这都是梦境,这些都过去了。以后咱们没有哭泣,只有欢笑。”芝娜道:“我也时时梦见你。这可见得,咱们本来就没有离开过。”陈天宇道:“不,我要的不是梦境,我要的是永恒的相聚。”芝娜幽幽说道:“什么是真?什么是梦?什么叫做一瞬?什么叫做永恒?”
                      这几个问题,是千古以来,多少哲人所苦思未解的问题,陈天宇突然觉得被她的忧郁情绪所传染,一时间茫然不知所对。园外钵声梵呗,隐隐传来,跑江湖的贩马人唱起《流浪之歌》:“你可曾见过荒漠开花?你可曾见过冰川融化。你没有见过?你没有见过!呀!那么流浪的旅人哪,他也永不会停下!”这贩马人的流浪之歌也已唱到尾声了。
                      芝娜接着轻声唱道:
                      永恒的爱情短促而明亮,
                      像黑夜的天空蓦地电光一闪!
                      虽旋即又归于漠漠的长空,
                      但已照见了情人最美的形象!
                      这是从尼泊尔传来,在西藏流行的一首民歌,是欢愉的情歌,也是悲凉的情歌。陈天宇心头似铅般沉重,讷讷说道:“什么是一瞬?什么是永恒?不,我要的是欢乐的永恒!”
                      芝娜微笑道:“那么咱们就不要尽在相聚与分离上纠缠,咱们现在到底是见着了,虽然‘像黑夜的天空蓦地电光一闪’,咱们在电光一闪的瞬息间,难道就不能尽情欢乐,天宇,你说些欢乐的话吧,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陈天宇叫道:“什么?咱们的相会只能像黑夜的天空蓦地电光一闪?为什么你不能留下来?”芝娜道:“只是这瞬息的时间我已不知冒了多大的危险,天宇,说吧,说些我欢喜听的话。我不能再逗留啦,我就要走啦!呀,我就要走啦!”
                      芝娜沉郁的面上现出一派决然毅然的神气,陈天宇心中一动,突然起了不祥之感,“芝娜是来向我诀别的么?”这念头瞬息之间在他心中转了无数次,他不忍说出来,呆呆地望着芝娜。芝娜反而微笑道:“天宇,说些欢乐的话儿吧。”她声音抖颤,虽然勉强露出笑容,那笑声比哭泣还更凄酸。
                      陈天宇道:“离开了你,还有什么欢乐,嗯,芝娜,咱们这次都在冰峰浩劫之中逃出性命,咱们难道还要再受第二次更大的劫难么?”芝娜道:“我一出生,劫难便随之而来,要避也避不开,呀,你不晓得。”陈天宇叫道:“不,我都晓得。我知道你要报仇。芝娜呀,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我和你一道去报仇。若然侥幸没死呢,我就和你立即逃回南边,逃回我的家乡去。”芝娜凄然笑道:“傻想头。血海深仇岂能请人代报?再说,我能令你为我的私事而引起西藏的风云么?我的报仇事小,你一插手进去,纠纷可就大啦!”
                      陈天宇一想,自己父亲是清廷派驻萨迦的“宣慰使”,芝娜的仇人则是萨迦的土司,清廷为了怕西藏各土司反叛,所以除了派福康安镇守拉萨之外,还派有各地的“宣慰使”,宣慰使的任务之一就是要笼络土司。若然自己真的助芝娜刺杀土司,父亲必被处死无疑;而且说不定会引起更大的纠纷,弄出西藏的边疆动乱。
                    


                    13楼2011-11-09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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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世遗关上了房门,定下心神,调匀气息,默默祷告道:“上天垂佑,助我救活之华妹妹。”当下盘膝而坐,双掌贴着谷之华胸口的“璇玑穴”,徐徐给她推血过宫,谷之华的内功根底本来不弱,得到外力相助,自然而然的生出反应,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得她喉咙咯咯作响,胸口渐渐一起一伏,那是呼吸已经恢复,体内的瘀血亦已有化开之兆。
                        金世遗大喜,加紧施为,再过半个时辰,谷之华呼吸的气息更粗,差不多已与常人一样了。谷之华身上所受的剧毒传到了他的掌上,他只得以最上乘的内功逼聚指尖,他将两手的中指咬破,挤出毒血,然后以一指掸功连点她周身三十六道大穴,谷之华的经脉一通,雪莲的药力流贯四肢,终于悠悠醒转。金世遗也累得不堪了。
                        金世遗又惊又喜,心头怦怦作跳,紧紧抓着谷之华双手,只见谷之华慢慢张开了眼睛,叫道:“咦,这是什么地方?我是在做梦不成?你,你,你,你……”金世遗忙道:“我是世遗,你不要害怕。”
                        谷之华道:“你怎么会在这儿?”眼睛眨了几下,似乎在追忆前事,忽地甩脱了金世遗双手,叫道:“不对,不对,厉姑娘呢?呀!你怎么可以和我单独相对?你的厉姑娘就在这里,你怎么不去陪她!”
                        金世遗道:“是她害了你,也怪我来迟了一步!她已经跑了,从今之后,咱们都别再理她!”谷之华低声说道:“你说什么,别再理她?你和她不是一同来的?”金世遗道:“当然不是一同来的!早在几个月前,我就与她分手了!呀,我真想不到她的心肠如此恶毒!不过,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之华,你愿意和我终生相伴么?”
                        谷之华呆了一呆,身躯微微颤战,却坐不起来,金世遗忙伸出双手扶她,谷之华忽地叫道:“不成,不成!世遗,多谢你这次将我救活,但最好咱们今后别再相见了!”
                        谷之华似是因为太过激动,喘着气说了这几句话,便连连咳嗽,但觉浑身无力,四肢僵硬。金世遗垂泪道:“都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几乎丧命,难怪你不肯饶恕我!”
                        谷之华道:“不,我一点也不怨你。说实在的,厉胜男下手害我,我反而欢喜得很!”金世遗不觉愕然,谷之华忽地微微一笑,说道:“傻子,这个也不懂吗,你试想想,她为什么要害我,若是,若是……”咳了几声,说不下去,脸上泛起一片娇红。
                        金世遗恍然大悟,要知厉胜男之所以害谷之华,那当然是因为金世遗爱谷之华的缘故,而谷之华遭了毒手反而高兴,那也就表露了她已知道了金世遗的心意了。
                        金世遗在她身边低声道:“你累了,好好躺着吧,我替你把那两句话说出来。‘若是,若是你令她称心如愿,她还会向我下毒手么?’谷妹妹,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两句话?”谷之华倚着枕头不作声,但她脸上那一丝苍白的笑容,已不啻默认金世遗说得不错了。
                        金世遗道:“妹妹,那你该相信我了吧?为什么你还不肯答允?”谷之华道:“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天山雪莲只能令我苟延残喘,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金世遗抓着她的手说道:“我服侍你一生一世!”谷之华眼泪盈眶,那是伤心的眼泪,也是感激的眼泪,这刹那间,她几乎就要开口答允金世遗求婚,可是她说出的仍然是那两个字:“不成!”
                        金世遗道:“为什么!”谷之华道:“我已答应曹师姐,今生今世是决不嫁人的了。”金世遗道:“何必让死了的人拦在咱们中间?”谷之华咬着嘴唇说道:“不,我答应了曹师姐在先,这是不能更改的了!世遗,我死了也会感激你,但是,我不能做你的妻子!话已说尽了,你走吧,今后也不必再来看我了!”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已是累得不堪,说到后来,气若游丝,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其实,她心里已是一百二十个愿意,但正因为她感激金世遗的挚爱深情,所以才不愿金世遗为她牺牲,才不愿以残废之躯,连累金世遗一生一世,她将对曹锦儿的允诺拿出来,不过是作为一面盾牌而已。
                        金世遗呆了一会,再仔细咀嚼谷之华的话语,他本来是个聪明的人,渐渐也猜到了谷之华的心意,知道若要得她答允,除非她已恢复如常,这样她和自己结婚,才不会觉得是拖累了丈夫。可是怎样才能令她恢复健康,这却不是金世遗所能为力的了。
                        金世遗给她放下纱帐,低声道:“过去的是一场恶梦,不要再想它了,你好好睡吧,我会回来唤醒你的。”谷之华微笑道:“我心里宁静得很,你不用力我担忧,如果今夜有梦,那也一定是个好梦。世遗,你让我把好梦做得长久一些,不必忙着来唤醒我。我想,你也一定会在梦中见着我的,就让咱们在梦中相见,不更美吗?”
                        金世遗又是欢喜,又是辛酸,欢喜的是:雨过天晴,误会终于消解;辛酸的是:只怕这果然只是一场梦,纵使恶梦变成好梦,梦也不会成真!
                      


                      16楼2011-11-09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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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胜男走进新房,将侍女遣开,虚掩上房门,柔声问道:“世遗,你还在恨我吗?”金世遗不答。厉胜男叹口气道:“不管你怎样恨我,我今天总是做成功了你的妻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金世遗冷冷的说道:“不错,你是成功了!如今你总应该拿出解药了吧?”
                          厉胜男凄然说道:“早知如此,我真后悔从荒岛回来。”金世遗恨恨说道:“你现在不是样样都称心如意了么?”厉胜男道:“不错,但是到头来都是空的。世遗,要是咱们仍在荒岛上朝夕相对,那有多好!”金世遗心里也在暗自叹息道:“谁叫你变成这个样子?往日的情份,已似大江东去,一去不回了。”心里是如此想,但却不得不哄骗她道:“咱们做了夫妻,相对的日子长着呢。你给我解药,让我办了这桩事情,也好早些回来伴你。”
                          厉胜男又叹口气道:“世遗,你不要骗我了!”眼圈红润,泫然欲滴,金世遗接触到她幽怨的眼光,禁不住心中感到有些歉意,在此之前,他是从来也没有骗过厉胜男的,但此时此际,他却不得不再硬着头皮说道:“我骗你什么?咱们不是已拜堂做了夫妻么?”
                          厉胜男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方始拿出一方玉匣,说道:“解药在这里面,还有几件东西是给你的。”金世遗无暇问她是什么东西,连忙伸手来接,厉胜男忽道:“世遗,我盼望你能够依我几件事情。”
                          金世遗大吃一惊,叫道:“怎么,你又变卦了?”只道她又要出些什么难题。厉胜男微笑说道:“不是变卦,你别着慌,你好好听我的说话,不管我说些什么,你都不许打岔。世遗,不管如何,咱们总是有过一场情份,难道你连听我说几句话的耐心也没有了?”
                          金世遗看她神情非常奇特,心里惊疑不定,摊开手道:“好,说吧!”
                          厉胜男道:“我知道你欢喜谷姐姐,我也愿意你们两人有个好结果,只望你将来在鸳鸯枕畔,月下花前,能偶然的想我一下,想起曾经有过一个非常爱你的人,那,我就、我就会感激你不尽了!”
                          金世遗愠道:“到了今日这般田地,你还说这些话干嘛?”厉胜男苦笑道:“你以为我是妒忌她吗?不,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心里话。好了,你讲好了不打岔的,请听我再说。”
                          金世遗隐隐觉得她的面色有点不对,惊疑不定之际,只听得她接着说道:“世遗,答应我一件事情,我要你好好保重自己,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泰然置之,你答应我吗?”
                          金世遗心头颤战,暗自想道:“难道她已知道了我有自杀的念头?难道之华中毒已深,无可解救了?”
                          厉胜男道:“你答应吧,你答应我才放心把解药给你。”金世遗迟疑半晌,道:“好,我答应你。”
                          厉胜男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世遗,我还盼望你在武学上更下苦功,你将来会成为一位超越前人的武学大师的,我曾经是你的妻子,到你成功之日,不论我在什么地方,我也会同你一样高兴。”
                          金世遗听她说得非常诚恳,心想:“难道她想把乔北溟的秘笈交给我?”金世遗虽然并不稀罕,却也深深感动,当下说道:“多谢你的好意,多谢你的期望,我尽力去做就是。”话是如此说。其实他还未打消自尽的念头。
                          厉胜男吁了口气,道:“你是最重信诺的人,你答应了,我就放心了。”金世遗心中抱愧,极力抑制着自己,不让她看出自己是言不由衷。
                          厉胜男道:“好了,这玉匣你拿去吧。”金世遗接了过来,说道:“你还有什么活要说吗?我要走了!”
                          厉胜男道:“你过来,让我再看你一眼,啊,让我亲一亲你!”金世遗本来已是憎恨她的了,不知怎的,这时却是心情激动之极,情不自禁的亲了她一下。
                          这刹那间,厉胜男的眼角眉梢,都充满了笑意,便似一朵盛开的玫瑰,她低声道:“世遗,你其实也是爱我的啊!”突然笑容收敛,盛开的玫瑰倾刻之间便枯萎了!
                          金世遗惊骇莫名,只觉在他怀抱之中的厉胜男已是渐渐僵冷!
                          原来厉胜男在和唐晓澜比拼内功之时,用了“天魔解体大法,”全身精血败坏,内伤极重,全仗着她的邪门内功,才勉强支持到此时此刻。现在她心事已了,真气一散,立即便玉殒香消!
                          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声叫道:“胜男、胜男!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可怜厉胜男却不会答应他了!
                          这刹那间,金世遗但觉顶门“轰轰”作响,眼前金花飞舞,似乎自己的灵魂也脱离了躯壳,没有了思想,甚至没有了感觉,哭也哭不出声!
                          房门忽地打开,厉胜男的那八个侍女涌了进来,为首的失声叫道:“小姐果然死了!”原来厉胜男交给她贴身丫鬟的那个纸团,就是吩咐她们替她料理后事的。她预先和那丫鬟说好,要等待房内有喊声传出,才可以将纸团打开。
                          金世遗猛地叫道:“胜男,我对不住你!”抱着她的尸身,不由自己的又吻下去,厉胜男的侍女哭叫道:“都是你这厮害了我们的小姐!”登时有几柄长剑指到他的身前。金世遗面对着明晃晃的剑尖,动也不动,他这时眼睛里只有一个厉胜男,对外间的一切,他都没有感觉了。
                        


                        17楼2011-11-09 1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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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之华除了金世遗之外,最想念的就是李沁梅。但是在她为李沁梅欢喜的时候,却又不禁为自己心伤。李沁梅已经有归宿了,而她自己却在病床上等死,只怕在临死之前,也不能见自己心爱之人一面。
                            这一日她发了几次高烧,直到傍晚,方始迷迷糊糊的睡去,作了一个恶梦,梦中见金世遗全身缟素,血泪交流;她正要将他拉住,忽然厉胜男在他们当中出现,一剑劈了下来……
                            谷之华失声叫道:“世遗,世遗!”就在这时,只觉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说道:“之华,之华!不错,是我来了!”
                            谷之华睁开眼睛,只见金世遗就坐在她的旁边,这刹那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还是置身梦境!
                            翼仲牟说道:“好了,世遗已经把解药送来了。他在这里等你醒来,也已经等了好半天了。”说罢转过头来对金世遗道:“我要把这好消息告诉一众同门,让他们也都欢喜。”当然,这是翼仲牟有意让他们单独会晤。
                            谷之华挣扎着用尽全身气力,捏了一捏金世遗的手掌,她感觉到了,感觉到她所接触的是一个真真实实的、有血有肉的人,她低低吁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上的石头,轻轻的说道:“啊,这当真是你!咱们并不是在梦里相逢!”
                            金世遗道:“我答应过你的,我当然要把解药给你送来。之华,你别忙着说话,先吃了这几颗解药吧!”
                            金世遗将她轻轻扶起,倒了一杯开水,送到她的唇边,谷之华道:“世遗,我真不知道如何感激你才是!”
                            忽见金世遗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谷之华心里一颤,陡然间忆起了刚才的梦境,但金世遗已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将解药纳入她的口中,叫她用水送下。
                            谷之华连吃了三颗解药,瘀血开始化开,肚子咕咕作响,金世遗放她躺下,说道:“你运气吧。我助你将药力散开。”谷之华只好摒除杂念,依言运气,金世遗轻轻给她推拿,谷之华但觉好似有一股暖流,在她体内循环往复,郁闷全消,舒服无比!
                            过了大约一杯茶的分,谷之华的真气运转,已是透过了十二重关,金世遗停止了推拿,说道:“我这里留下一个药方,你按方吃药,最多十剂,余毒便可拔清,你也可以完全恢复如初了。”
                            谷之华坐了起来,但觉气爽神清,病容尽去。但是当她接触到金世遗的目光时,喜悦的心情,却忽似被浮云遮掩,金世遗的眼光似是含着深沉的悲痛,又似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神情。
                            谷之华柔声说道:“世遗,你现在还担心什么?呀,我真想不到还能够见到你!昨天晚上,我还在想道:是生是死,我倒未放在心上,只要能够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我也就可以无牵无挂的辞别了这个人间了。想不到我不但见到了你,还可以再活下去。世遗,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金世遗道:“是的,我很高兴。你的灾难消除,我的罪过也可以减轻了。”他嘴里说高兴,眼圈已经红润了。
                            谷之华怔了一怔,道:“世遗,你还因为我所受的灾难感到抱歉吗?这不是你的罪过,这都是那位,那位厉姑娘,厉姑娘……”
                            金世遗不待她说出“罪过”二字,便即抢着说道:“不,之华,你不知道——”谷之华道:“不知道什么?”金世遗道:“她的过错,就是我的过错!你不要再怪她了,她所犯的罪,都应该由我承担!”
                            金世遗说得如此认真,如此哀痛,谷之华登时感到一般寒意透上心头,她呆了半晌,忽地颤声问道:“世遗,你的解药是怎样得来的?是她甘心情愿交给你的么?”
                            金世遗点了点头道:“是的。”谷之华道:“哦,那么,现在她呢?”金世遗道:“她吗?她、她、她、她已经死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金世遗的眼角流下来,这刹那间,谷之华什么都明白了,她虽然不知道厉胜男是如何死的,但她已知道了金世遗对厉胜男实在是有着一份真情!
                            金世遗低声说道:“之华,我一直很敬爱你,以后也永不会变。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一个人,不是当面答应她,而是在她死后,心里头答应她了,我这一生,除了她之外,是再也不能有第二个人了!之华,之华!你,你、你、你可能谅解我这份心情?”
                            金世遗含着眼泪,断断续续他说道:“我是在她临死之前,和她举行了婚礼的。那时,我,我并不知道她将死,只是想骗取她的解药。唉——虽然并非我亲手杀她,她总是因我而死!在我和她行婚礼的时候,我也没有叫她一声妻子,但在她死后,我要承认她是我的妻子了。”
                            谷之华身躯微微颤战,但她却忍住了眼泪,柔声道:“大丈夫当重言诺,你既然和她定了名份,又在心里头答应了她,那自是该当把她当作妻子看待。世遗,我感激你来看我,也感激厉姑娘终于肯把解药给我,世遗,我永远都会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你不必为我担忧,我受得下的!”
                            金世遗道:“之华,你比我坚强得多,要不是你这么说,我却几乎受不了。啊,之华,我永远永远都会敬爱你!”他紧紧地握了她的手一下,眼泪滴在她的手背上,随即便出了房门。
                            直到金世遗去远了,谷之华方始哭得出来!不错,她是比金世遗坚强,但是她的伤心,只怕更在金世遗之上!
                          


                          18楼2011-11-09 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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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逐流听得史红英用心如此周密,大为感动。当下解开那条香萝手帕,只见上面有几行鲜红的小字,这是用指甲蘸了胭脂写的,萝帕一解,幽香扑鼻。
                              手帕上写的是:“生非男子,愿作荆轲;死是鬼雄,无惭知己。岂荆璞之轻沽,悲浦珠之难返。知我者其唯君乎?嗟嗟,掏水中之月,只接清辉;雨天上之花,但闻香气。思未敢言,谁能遣此?心同所愿,苦唤奈何?俚句奉呈,聊表衷曲。”后面附有一首七言绝句,诗道:“愿作荆轲誓入秦,何惭流水遇知音。此生已矣他生在,犹有寒梅一片心。”
                              这封信是史红英表明自己心事的,含有两段意思,第一段解释她为何“嫁”给帅孟雄:“我虽然不是男子,也愿意效法荆轲那样做个刺客。荆轲当年是为报燕太子丹知遇之德,行刺秦始皇;我则是为了不辜负你的期望,来行刺帅孟雄。我本是无瑕璞美玉(荆璞),哪会轻易出卖自己呢?我的用心你是应该懂得的。”
                              第二段则是向金逐流诉说她的情意:“我是拼了一死来行刺帅孟雄的,只怕是不能合浦珠还,重回到你的身边了。唉,我有幸和你结交,大家的心事虽然都没有说出来,相信你也会明白的吧?但只怕咱们的缘份,却是如水月镜花般的虚幻了。”
                              这封信写得情意缠绵,金逐流读来不觉潸然泪下。尤其读到“掏水中之月,只接清辉;雨天上之花,但闻香气。”两句,更是悲从中来,难以断绝,觉得自己实在糊涂,对不起史红英。
                              这两句话写得十分含蓄,含有两层意思。史红英把他们的交情比作了水中之月,天上之花。“水中之月”虽然掏不到手,但也“接”到了明月的“清辉”;天上雨花,这是美丽的神话,天上的花是不会落到人间的,但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似乎到了这个境界,闻到了花的香气。这一层的意思是深表仰慕之情;第二层意思却是埋怨金逐流没有将自己的情意坦白地说出来。不过虽然没有说出来,她也是知道的。“清辉”已接,“香气”已闻,这就是表示她已经知道了。但虽然知道,也还是说出来的好。她用上一个“只”字,一个“但”字,就隐隐含有埋怨金逐流的意思。寥寥十数字中,有思慕,有幽怨,更有无限痴情。泪眼模糊中,金逐流仿佛看到史红英紧蹙双眉的影子在他面前摇晃,不禁叹了口气,暗自想道:“我何尝不想向你倾吐心曲,只因我知道厉大哥对你也是一片痴情,而我又还未知道你对我竞是情深如此!唉,金逐流呀金逐流,你真是糊涂,男女之爱,纯出自然,岂能当作货物一样让给人呢?”
                              “信”写得含蓄,一层一层的意思要细加咀嚼才能体会出来,但那首诗却就写得十分明显了。第一句“愿作荆轲誓入秦”,这是重复信中的意思,不必解释。第二句“何惭流水遇知音”用的是“钟期已遇,奏流水以何惭?”的典故,直陈她是把金逐流当作知己,不怕向他吐露心事。第三句“此生已矣他生在”,那就更是大胆的直吐胸臆了,“今生我是不能和你做夫妻了,这心愿但愿在来生偿还吧。”第四句“犹有寒梅一片心”,把这番情意加深一层,“今生虽然不能和你做夫妻,但我欺霜傲雪像梅花一样的精神,死了也还是存在的。这心事你是应该明白啊!”
                              若在平时,史红英这片深情,是决不会这样大胆向金逐流倾吐的,只有在她决意一死的时候,这才敢于写出来。
                              芍药道:“金大侠,你哭什么呢?哭又有什么用,你应该设法救我们的小姐啊!”她不解金逐流因何流泪,只道金逐流是在伤心于死别生离。
                              金逐流瞿然一省,说道:“不错,我应该回去设法救你家小姐,你也应该赶快走了。”芍药那匹坐骑已经中毒死了,幸好有董十三娘留下的一匹坐骑,芍药便乘了她的坐骑,疾驰而去。
                            


                            21楼2011-11-09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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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没有什么遗憾了么?这霎那间,他平生的经历一一都涌上了心头。“紫萝现在不知是在什么地方,但愿她与缪大哥能偕白首。她这一生遭受许多苦难,这都是我连累她的。她得到了幸福,我就可以死而无憾了。”
                                伤口在痛,喉咙在冒烟,心里则在胡思乱想。孟元超越来越是感到难受,终于抵受不住苦痛的煎熬,神智又在渐渐迷糊了。
                                “水,水,我要水喝!”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奇迹发生,孟元超只觉遍体清凉,当真就似有甘泉流入他的口中一样,说不出的舒服!
                                孟元超用力张开眼睛,神智尚未恢复过来,眼前只见一团模糊的人影。那人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在他耳边低唤:“大哥,大哥,你醒来呀!”声音这么熟悉,那是谁呢?但他已经感觉得到,摸抚他的是女性的温柔的手了。
                                是吕思美么?是林无双么?他再一用力张开眼睛,终于认出来了,不是吕思美,不是林无双,竟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云紫萝!在他自己以为将要死了的时刻还在想念着的云紫萝!
                                这怎么可能呢?孟元超疑幻疑真,以为自己是在作梦了。云紫萝等了许久,这才等到他醒了过来。但见他的目光似是一派迷茫,好像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了。云紫萝又是欢喜,又是心痛,放下了水壶,说道:“好了,你醒来了。你看看我是谁,我是紫萝呀!”
                                当真不是梦了,孟元超心头大跳,用力叫道:“啊,紫萝,果然是你!”可惜,他虽然用尽气力,仍是叫不出声来,云紫萝只听得他的喉头咕咕作响。
                                云紫萝柔声说道:“大哥,你莫说话,我替你治伤。”伤口她早已洗干净了,当下便以熟练的手法拔掉插在孟元超身上的两枝利箭,敷上了金创药。孟元超嘴角挂着微笑,哼也不哼一声。云紫萝却是不禁胆战心惊,暗自想道:“孟大哥真是铁铮铮的好汉子,这枝箭倘若射歪少许,只怕就要插入他的心房啦。”
                                云紫萝把从死尸身上搜获的一包炒米嚼烂了喂他,又给他喝了几口清水。孟元超稍稍恢复了一点体力,说道:“紫萝,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缪、缪大哥呢?”声音细如蚊叫,但云紫萝已是隐约听得见了。
                                云紫萝说道:“大哥,你莫忙着说话,听我说。”给孟元超盖上一张军毡,说道:“咱们的华儿在崆峒派道士丹丘生那里,丹丘生是段仇世的好朋友,段仇世已经去找他了。他们都很爱护华儿,华儿一定可以长大成材的。大哥,你用不着挂虑。”
                                段仇世抢了他的儿子做徒弟,这是孟元超早已知道了的,但丹丘生是谁,他可就不知道了。听了云紫萝的话,他只道是段仇世暂时把徒弟交给好友照顾,不觉有点儿奇怪,心想:“紫萝应该知道我是放心得下把孩子付托给段仇世的。”
                                但他实在是心力交疲,不能用神思想了。他现在想要知道的是缪长风在哪儿,是不是已经和云紫萝在一起来了?云紫萝却没有告诉他。
                                “她是怕我妒忌,所以没告诉我他们的事呢?还是她根本没听见我在问她呢?其实她若是真的爱上了缪大哥,我只会为他们感到高兴的。”孟元超心想。
                                云紫萝道:“大哥,你太疲倦了。你应该好好的歇息,什么都不要想。听我的话,闭上眼睛睡吧。”孟元超只盼能够多看她一眼,惺松的睡眼仍然是在睁开。
                                云紫萝笑道:“你说过听我话的,怎么又不听了?我给你唱一支曲子,你乖乖的睡吧,睡吧。”
                                云紫萝柔声唱道:“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飞絮蒙蒙,垂柳阑干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这是欧阳修所写的吟咏西湖的十首小令之一(词牌名“采桑子”),也是他们以前在西湖泛舟,云紫萝曾经在船上唱过的。
                                孟元超神思恍惚,又似回到从前的日子了。他和云紫萝和宋腾霄雨后游湖,云紫萝按拍低歌,宋腾霄吹箫伴奏,只有他不发一言,却是和云紫萝心心相印。“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这境界真是何其美妙!
                                “但她为何单独挑这一首来唱呢?群芳过后,狼藉残红,西湖虽好也是好景难留了。难道她是要向我道出:天下无不谢之花,也无不散之筵席的寓意么?”
                                云紫萝再唱下去,是黄庭坚的一首小令“清平乐”:
                                “春归何处,寂莫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歌声当真似是出谷黄鹂,孟元超听得心神如醉,也不去思索词中的寓意。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云紫萝笑道:“你从前告诉我,小金川的春色不逊江南,如今我相信了。要是我早生几百年,我会告诉黄庭坚,并非没人知道春的去处,春天是从江南来到了小金川了。”忽地发现孟元超已经睡着,她出了一会神,眼角沁出了晶莹的泪珠。此景此情,依稀往日。但此际她所感受的是幸福还是辛酸,却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只是孟元超已经睡着,她也无须对他强颜欢笑了。
                              


                              22楼2011-11-09 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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