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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111202]【小说】新选组物语(作者:子母泽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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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子母泽宽的新选组三部作之一的《新选组物语》
事先声明,这只是部小说,并非史实。


1楼2011-12-02 22:56回复

    一个年轻女子从母屋里探了一下头,急忙跑出来,走到井边。
    “先生,您是几时醒的?让我来替您擦背吧。”
    近藤眯起眼睛笑了。
    “阿秋小姐,总是麻烦你。都怨我的左手实在不好使。”
    “真是太可怜了。”
    这家的女儿阿秋约有十八九岁,是个眼睛乌黑晶亮、脸蛋丰润可爱的姑娘。
    “昨晚受惊了吧?”近藤边让她擦背边说,“就连听惯了刀剑枪炮声的我也觉得吃惊呢——不过,已经没事了。”
    “是,真的很吓人。土方先生那样大叫着‘进军进军’,其他人也跟着大声嚷嚷,可先生您却叱责说‘什么都别做,才是最稳妥的。’确实,他们闹得那么凶,父亲都担心这仗不知会打成什么样呢。”
    “不,他们想打仗是对的。近藤是个胆小鬼。哈哈哈。因为这事,所有人都生气了,丢下我走了,就那样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近藤成了光杆司令,不过,不打仗比什么都好。相马为人沉着稳重,他去对方那里谈判,估计会顺利和解吧。土方他们全都不在了,相马作为军使出去了,十年来,我第一次感到彻底安心了。嗳,好了,这样就行了。这么一想,顿时昏昏欲睡,眼皮怎么也抬不起来了,在嘈杂的枪声中两次甜甜地睡去。就这样,抱着前所未有的好心情,睡了个大大的懒觉。”
    阿秋汲了水,洗了洗毛巾,从近藤的后背一路擦到胳膊、前胸。
    “阿秋小姐,从三月起,打扰你们快一个月了,承蒙你多方照顾。”
    阿秋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不由得眼睑发热。
    “近藤是个异常倔强的人哦。自从那年戊年和同伴们一起沿着木曾路上京以来,一直倔强到今天。可是,我原本也只是百姓之子。即使做出武士一样的表情,过着武士一样的生活,像武士一样谈论天下大事并为之战斗,我也依然流着百姓的血,动不动就想回到出生的故乡,以日月、原野、森林为友,过着隐居的生活。我就是有这种渴望。成了什么若年寄格之后,我的这种渴望变得更加强烈了。我后悔成为武士,多少次想抛开双刀,可又做不到。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不是纯粹的我了。我的身体,我的心情,都绝对不是纯粹的我了。即使抛弃同伴,独自回到故乡,世人也不会允许我重新作为百姓之子、一介平民生活了。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是我。现在也是,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无法变回原样,但当我成为独自一人后,我第一次感到轻松。唉,那个土方呀。”
    “是。”阿秋擦了擦眼泪。近藤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少女感觉胸口像被针刺了一下。
    “什么嘛,你这个爱发牢骚的家伙。”近藤虽然在心里那样嘲笑自己,但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他是我青梅竹马的好友。直到今天之前,一直和我同甘共苦。”
    “我很清楚。”
    “可是昨夜,他就那样和我分别了。面对敌人的突然袭击,土方想要应战,可我已经厌倦战争了。我方没有充足的弹药,更重要的是,因为遭到敌人的突袭而失去了战机,即使是近藤,被敌人制住了先机也不可能顶得住。我到达甲州时,因为得知已经受制于人,所以也说过不想作战的话,可土方不听——结果,那场战斗果然败了。呵呵呵,真是场惨不忍睹的败仗啊。”
    阿秋擦完了背,轻轻地把两只袖子套到近藤手上。
    


    3楼2011-12-02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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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8 19: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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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藤默默地伸手穿过袖子,套上衣服。他遥望着敌阵的炊烟,心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我自上京以来,常常被土方压倒。这一点,是今年返回江户之后才想明白的。土方一直作为副长忠实地侍奉我,但他却是个比我高明许多的人,既有聪明才智,剑术或许也在我之上,至于统率部下,和各方交涉等等,土方全都在我之上。我虽然作为局长,职位在他之上,但论实力却总是输给他,总是被他压倒,总是不得不听从他的意见。到目前为止,我从不曾意识到这点,或许土方也是无意识的——可是,我在京都时,虽然绝对相信自己身为局长,可以为所欲为,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不自由,总觉得束手束脚,总觉得心里憋得慌,可说是有一种压迫感。因为常常感到这种奇怪的憋屈感,我也曾深思过,这究竟是为什么?但怎么也找不到答案。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真正恍然大悟。这是因为我每件事都输给土方,我根本比不上土方。正因为如此,昨晚我才会那样和土方分别。三十年的盟友分道扬镳,按理我肯定会哭的。哭是正常的。然而,我却感到松了口气,然后,本该哭的我第一次在此发现了自己,体会到了自由的喜悦,那种心情就像小鸟出笼一样,是一种真正的安心,之后就那样睡着了。我跟心里的敌人很亲密,越亲密就越不得不拼命忍受,当清楚地知道终于与之分离时,那种喜悦使我已经不把身外的敌人放在眼中了。怎么样都行。近藤作为一个完全自由了的人,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至今为止,我曾多次遭到同伴的背叛和离去。每当那种时候,我要么愤怒,要么悲伤,深感孤独,甚至有被拖入深渊的感觉。可是,当最倚重最亲密的土方离去时,我却感到高兴。很可笑吧——哈哈哈,这点阿秋小姐恐怕是难以理解的。唉,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天闲话。刚才听野村说,敌方的军使会过来,所以我希望能在那之前吃好饭,换好衣服。”
      “是,没问题。早饭正做着呢。”
      “有劳了,你父亲呢?”
      “枪声一响,就钻进土仓了。今早我说没事了,可他还是不肯出来,母亲也是。”
      “哈哈,是吗?连对枪声习以为常的土方和我,都被昨晚的突袭搞得惊慌失措,令尊令堂受惊也是理所当然的,倒是像你那样一下子就适应了,有点不可思议呢。”
      “我到天亮之前也一直战战兢兢的,可是天一亮,就完全恢复了精神,马上想起今天早上谁都不在,得赶紧给先生做饭。”
      “麻烦你了。”
      正说着,近藤猛一抬头,望见相马主计带着五个士兵沿田间小路而来。
      五个士兵都穿着草鞋,洋装外面披着漂亮的阵羽织,头上缠着头巾。走在最前面的相马也穿着白地上绘有黑龙图案的阵羽织,头上佩戴着钵金。
      “相马!”近藤不禁叫道。
      “啊!”所有人一起叫出声,好像做梦一样奔向这边。
      “那五个人为什么不赶紧逃走?”近藤皱了皱眉头。
      相马飞快地踏过草地跑到近藤身边。
      “先生!”
      “嘿,相马。”近藤很兴奋,但又说“别哭。武州壮士相马主计,岂是事到如今会哭的人?”
      “是。”
      “我呀,有七八年没像今天早上这样轻松愉快过了。我开心得想要不停地大喊大叫呢。喂,相马,绝不要为近藤的失败感到惋惜。我只觉得高兴,情不自禁地觉得高兴,我不再是新选组的局长了,不再是若年寄格了。今天我才是一无所有的自由自在的近藤勇,我正尽情地享受着这点呢。近藤是独自一人了,近藤自由了——有什么好哭的呢?”
      “先生!”
      “都说别哭了。”


      4楼2011-12-02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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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摩藩的有马藤太作为军使骑马抵达近藤这里时,已经快近晌午了。除了足轻之外,他只带了五名荷枪的士兵,还牵着一匹空马。有马在洋装外披着阵羽织,用绉绸的宽带子在胸前打了个结,佩一把又长又直的刀。
        “哎呀。”近藤出来迎接他,态度轻松得像在迎接一个老朋友,“快请进,就那样,就那样进来吧。”
        近藤劝有马不必脱鞋,直接坐到上座去。
        “您的部下怎么办?”
        有马吩咐部下“你们等在外面”,然后对近藤笑道,“这鞋从昨晚起就挤得难受,我的脚实在痛得不行,请您还是让我把鞋脱了吧。”说着,麻利地脱下草鞋。
        “喂,给马喝点水。”有马对外面大声说了一句,然后跟在近藤后面走进了里屋。
        客厅面向走廊,暖和的阳光照在座位上,耀得人眼花。
        “那个,初次见面。”有马虽是盘腿坐在上座,却是毕恭毕敬地向近藤点头致意,“方才听相马君说了,多亏了您,才不必打仗了,这比什么都好。我们双方都已经厌倦战争了。”
        “是啊,一点不错。”近藤说,“所以,无论您带我去哪里都没问题。”
        “哎?”有马很惊讶,“大久保先生,您已经做好那样的心理准备了吗?”
        “哈哈,那些交出的枪炮应该已经说明了我的心理准备了吧。”
        “不,您的行为让人敬佩。每个武士都会希望自己能有那样的觉悟。”
        “哪里,在下好生惭愧。”近藤稍稍靠近点说,“不知这里可能发生什么,却只带了这么点部下前来,您的光明磊落让人佩服。有马先生,相马适才拿来的名片,上面写的大久保大和是个假名,其实我——”
        “哈哈哈。”有马打断了他,“我知道,大久保先生。如果您真是什么名叫大久保大和的无名小卒,我也不会只带这么点人马前来。我知道您是新选组的——”
        “哎!您知道我是近藤勇——”
        “近藤先生。正因为我知道您是近藤先生,才会只带寥寥数人前来。哈哈,说来惭愧,刚才见到您时,我差点要喊近藤先生了。”
        近藤叹息道,“是吗——唉,是那样啊。您早知道我这个大久保大和其实是近藤。”
        “近藤先生,您的心情我很理解。可是,这是时代的趋势啊,没有什么能违逆时势。想到您为幕府鞍前马后的辛劳,我也感动得想要落泪。一再奋斗,最终却沦为贼军,您的遭遇实在令人扼腕痛惜。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男人的平生之志,不就是做自己应当做的事吗?”
        “有马先生。”
        “近藤先生。”
        两人都激动地喊着。
        “哈哈哈。不过,这次呀,我们可是彻底被您耍了。”
        “哪有啊?”
        “来这里一看才明白。我们从粕壁突然渡过利根川,三百人蜂拥来到流山,一个劲地放枪,结果呢?只有您一个人——哈哈哈,这都在您的预料之中吧。”
        “哈哈。”
        “对您的智慧,我真是甘拜下风。如果一个不剩地全部溜走,我们就会察觉你们败北了,可是您却故意这样悠哉游哉地待着,把我们的注意力全引到您身上,趁机转移走了全部士兵。哈哈,甘拜下风,甘拜下风。三百官兵都被您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近藤心头一惊。“不愧是土方。反正我肯定会死在某处,所以土方才有意在这里让我产生这样的念头吗——我终究还是不如土方啊。”
        直到刚才还处于被解放的兴奋中的近藤,感觉仿佛落入了幽暗异常的深渊。
        “不过,今后我就是我了。我已经自由了,要怎么死,全凭我自己做主,我自己做主。”近藤露出奇怪的表情,有马立刻察觉到了。
        “总之,我和您没法在这里谈些什么。东山道总督内参谋、祖式金八郎先生正在粕壁,所有的事情请到那里谈。我特意给您牵来了一匹马,希望您能用得着。”
        “啊,那可真是有劳了——”
        有马道,“近藤先生,您的遭遇令人惋惜。世道变了,但不能说日本人的灵魂也变了。我衷心恳求您,为了日本人的灵魂,请多加保重。”
        近藤只是默默地望着有马。
        


        6楼2011-12-02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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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藤退入另一间屋子,重又换了身衣服。相马自京都以来,其重要工作之一就是经常保管近藤的一口小柳条箱。现在,他打开箱子,抽出衣服,从背后给近藤披上。
          那是一件龟纹夹衣,配上黑色的木棉羽织和小仓的裙裤。近藤一边穿上夹衣一边说,
          “相马,我一看见这件衣服,就感觉自己真的重生了。”
          “是。”
          “六年前,我跟着那个骗子清河八郎上京时,就是穿着这件衣服离家的。这是我妻子亲手缝制的衣物。我在京都统率新选组建立功勋时,曾被世人加以种种评语,其实只有看着这件衣服时,我才是真正的我。你知道吗?池田屋事件时,曾有消息说要提拔我当旗本,得到消息的那天,我正好拿这件衣服出去浆洗了回来,呆在自己屋里。说是让我考虑一下再颁发正式通知,但我一看见这件衣服,就什么都无须再想了。我光是担任新选组的局长就够了,直参什么的不适合我,我是百姓之子。一想到这些,原本沉迷于荣华富贵的心立刻清醒过来,我当即回绝了此事。每当有事时,我就找出妻子缝制的这件衣服来看。可是,土方恐怕是什么都不看的。在成为新选组副长时,他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是全新的土方岁三,我的身上没有过去的我,只有未来的我。一切故乡的事、故乡的人、寒微时的朋友,直至今日他都绝口不提。可是,我只要一有事,就会马上想到故乡,想到真正的我。尽管如此,我依然只能照土方的思路行事。我成了若年寄格,甚至还得到密令,夺下甲府城的话就能获得十万石的赏赐,但我并不觉得特别高兴。即使偶尔感到高兴,内心也总是因为渐渐失去了真正的自己、失去了真正的近藤勇而倍感寂寥。我一直渴望穿上这件龟纹夹衣。现在,作为新选组局长的近藤勇结束了,此时换上这件夹衣真是令人高兴。穿着它,近藤又是原来的近藤了,这样就安心了。心情平静下来之后,我就可以去我该去的地方,回我该回的地方了。”
          六年来一直待在近藤身边的相马主计,还是头一次见到近藤露出如此温和宁静的表情,不由暗暗希望那些只见过局长皱着眉头、紧闭双唇、抱着胳膊的模样的人能看一眼局长此时的风采。原先的局长态度严厉,人人敬畏,也有人对他感到恐惧、憎恨、或是崇拜的。
          “那些家伙从没见过真正的先生。”相马暗想。
          近藤换好衣服,从旁边的匣子里取出金子和短枪。
          “相马,你一直跟随近藤到最后,真是无以言谢。可今天的近藤怕是没法酬谢你的忠心了。这把短枪乃肥后守大人所赐,是六连发的后膛枪。送给你作个纪念。”
          “作纪念吗?”
          “好了,什么都别说,老老实实收下吧。还有——”
          近藤回头望向野村,后者正站在屋子一角默默地看着这边。
          “野村,对相马说的那些话也同样给你。特别是,相马和我都出身武州,而你却是大阪浪士,跟我没什么交情,但你还是尽心侍奉我至今日。来,也给你一个纪念。”
          近藤抽出胁差,爽快地递过去。
          “你们两个可以在我跟有马先生走后,处理完残余事项,于今晚出发,追在土方后面前往会津。小岛他们五个也一起去。”
          那两人都没有回答。
          与此同时,阿秋捧着一杯茶走到有马跟前。
          “我想问您件事。”
          “什么事?”有马显得很和气。
          “近藤先生去了粕壁之后会怎样?”
          阿秋的眼神十分认真。有马瞥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没什么,双方立刻进行会谈,然后他就可以回去了。”
          “回这里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要看近藤先生乐不乐意了。”
          “万一被说成贼军的话,岂不是要受审吗?”
          “不会的。”
          “此话当真?”
          “对你这样的美女撒谎会怎样呢?”
          “会请您切腹谢罪。”
          “不至于吧。”
          “或者坐牢——”
          有马突然故意大声咳嗽不止,似乎不想再听她说了。
          之后,无论阿秋说什么,有马都扭头不答。阿秋无奈退出房间,来到近藤那里。
          屋外,马儿频频嘶叫着。
          近藤已然站起身,“阿秋小姐,请等一下。”说着迅速掏出怀表,“这个给你留作纪念。拿着吧,这可不是遗物。只是看情形,我可能会从粕壁直接返回江户。”
          “那个——先生,我有几句话要说,请到里面来。”
          “哈哈,不能总让有马先生那样等着。你要说什么,我全都明白。阿秋小姐,今天是四月三日,近藤是四月三日离开你家的,请时常想起这点。哈哈——对了,这个表得这样上发条。”
          近藤打开表的后盖,捏住柄下面的一个小钥匙,咯吱咯吱地上发条给阿秋看。
          “一天一次,像这样做。啊,长针现在刚好指到三,是下午三点钟。记得每天指到三的时候就这样上发条。那么——”
          近藤说完,迅速走出房间,飘然离去。
          


          7楼2011-12-02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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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多久,穿着阵羽织的有马和穿着离开故乡时的木棉衣服的近藤就一起并辔走在通往越谷的路上。可以望见利根川,平坦的道路像带子一样,不知绵延至何方。
            下午四点以后的柔和阳光洒在道路两旁的嫩叶上,五颜六色的野花在路旁竞相开放。
            “多么安宁祥和的好天气啊,有马先生。”近藤回顾四周,由衷地感叹道。
            “是。”有马注视着近藤,“近藤先生,您真是条硬汉啊。”
            “是吗?”
            “刚才在那家里,那个美貌少女使劲拉着马不放,还有那两个年轻武士也一直跟在马后面边哭边追,您大声斥退了他们。想到您的心情,我现在还觉得难受,忍不住想哭呢。”
            “哈哈哈——可是,不管怎样被追随——”近藤停了停,“我也无意带谁共赴黄泉。”
            “哦?”
            “有马先生,我决定独自一人下黄泉。”
            有马似乎吃了一惊,“近藤先生,你连这些都想到啦?”
            “哈哈,归根结底,我是贼将近藤勇呀。有马先生。”
            “哦——”有马已经说不出话了。
            “不过有马先生,我从昨夜起心情就一直很舒畅。我不再是迄今为止的那个近藤了,我的心已经变回了你们所不知道的近藤,身为百姓之子的真正的近藤。”
            “唉?”
            有马不明白。近藤想,是啊,除了自己,恐怕谁都不明白吧。
            “不再坚持和忍耐,变回了只是个普通人的近藤勇。如果有谁问我现在最珍惜的东西是什么,我会回答说是自己的生命。但另一方面,我觉得像这样恢复真我后死去,也是一种幸福。这具肉体作为新选组局长遭到官兵们的痛恨,几欲将其碎尸万段,而且恐怕一定会被碎尸万段,可是,这颗心,我这颗现在已非武士的心,却没有任何人能碰一指头。像你们这些祖上世代为武士的人,除了作为武士的心之外,就全然不知再去拥有和体会其他东西。以你们这些武士根本不懂的心境,牢牢抱持着那样一颗心死去,那样,就再也没有人能破坏我的心了——哈哈哈,尽说些无聊的废话。有马先生,我刚才抽空写好了辞世诗,想看看吗?”
            “愿求一览。”有马把马靠过来。
            近藤从怀里掏出写在怀纸上的诗稿。
            “在下出身百姓,才疏学浅,让您见笑了——”
            “不,近藤先生,有马藤太能第一个拜读你这样出色的武士的辞世诗,感到万分荣幸。”
            “惶恐惶恐。”
            有马凝神看着递过来的诗稿,当下念道,
            “孤军援绝作俘囚,顾念君恩泪更流——一片丹衷能殉节——”
            有马强有力的浑厚声音在原野间回响,但念到一半,声音就化作了呜咽。
            “近藤先生,我,我——讨厌当武士。”说着,猛地伏到马鞍上。
            近藤的眼中第一次涌出了泪水。
            泪眼深处,不时闪现出阿秋天真无邪的面容来。


            8楼2011-12-02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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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木为三郎老人讲述:
              当时,松原开始想弄清,
              “这人究竟是哪里人?是什么身份?”
              他伸手到那个已倒地毙命的人怀中,想找找看有没有名片,
              结果翻出一个皱巴巴、脏兮兮的钱包,里面没多少钱,但写有那个武士的住址和姓名。
              住址是壬生的天神小巷,名字叫安西,好像是纪州的浪人。
              听说,松原这个人虽然在自己介意的某些方面行为很粗暴,但本性却是个非常亲切的人,
              至今壬生的老人们还流传说
              “论待人亲切,要数山南和松原。”
              因此,一旦松原知道了自己所杀的这个浪人的住址和名字,恐怕就再也无法把他丢在桥上扬长而去了吧。
              传说是组中第一剑术高手的斋藤一(明石浪人),在明治年间返回京都时,曾顺道来拜访我们,
              他详细告诉我说,松原把那具尸体当成活人一样,噔噔噔地背回了壬生。
              因为是柔术教练,力气很大,所以做那种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回到壬生后,他去天神小巷一打听,确实有户叫安西的人家,在长屋里过着十分落魄的生活。
              他去咚咚咚地一敲门,安西的妻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偶然一瞥,又看见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正用湿毛巾敷着额头,躺在那里,看样子是身患重病。
              “您丈夫在四条河原与五六个浪人模样的人打斗,在下从桥上望见后,虽不知原委,
              但不满他们多人围攻一人,于是奔下去意欲助其一臂之力,可惜就在那短短一刻,您丈夫已遭遇不幸。
              在下感到多少有些缘分,不忍就此弃之而去,所以冒昧从他怀里搜得了你们的住址,把他送回来了。”
              据说松原是这样陈述此事的。
              不说当时杀人的是自己,也是人之常情吧。
              安西的妻子大吃一惊,悲痛欲绝,一时几乎要疯了,经松原连连劝慰,才慢慢平静下来。
              松原心想,唉,说起来,全都是我的错。
              于是表示“这也是不可思议的缘分,在下虽力量微薄,但会尽力帮忙的。”
              说完,留下一点钱,暂且离开了。
              之后,松原每天在队务之余,都要抽空前去探望,又是送钱,又是给那个生病的孩子请大夫等等。
              期间,松原自己也感觉,这已经不仅仅是出于自己杀了人——这个最初的根本的责任感了,
              好像还慢慢掺入了另外一种亲切感。而那个女人也对松原无微不至的关照深为感激。
              关于那个女人,我母亲直到后来还经常说起,好像是个二十四五岁的美女,
              在街坊邻居中风评甚佳,听说她是町人的女儿,
              安西会成为纪州浪人,似乎也和这个妻子有很深的关系。
              过了一两个月,那个生病的孩子到底还是去世了。
              死了丈夫,又死了孩子,那个女人自然在心里变得十分依赖松原。
              这种情况下,两人的关系变得如何了?这也不得而知,
              但松原频频往天神小巷跑,难免懈怠了队务,于是这件事传入了近藤勇和土方岁三等人的耳中。
              因为他们是那种人,所以马上看穿了松原的亲切不是单纯的亲切,在四条桥杀人的肯定就是他自己。
              


              10楼2011-12-02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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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副模样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同僚们都十分担心。
                期间,那一年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到了翌年庆应二年春天,
                松原原本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和安西的妻子来往了,这时却又开始往那里跑了。
                不过,这次和之前不同,不再是怀着单纯的心情前去帮忙,两人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那个女人自然不知道是松原杀了安西,
                只是对因为自己而被队中百般猜疑的松原感到十分抱歉,深感遗憾,并且发生了微妙的心理变化。
                松原受到这件事的刺激,结果反而和那个女人陷入了情网。
                事后回到队里,他总觉得羞愧,心情也不好,不管睡着醒着,
                想到自己和那个女人的恋情以及后果,总觉得那实在不是武士所为,
                因此后悔不已,曾经那样开朗快乐的松原渐渐变得忧郁起来。
                原先每天都剃得青青的头顶,如今冒出了讨厌的毛发,脸颊凹陷下去,全然没了昔日的风采。
                听说,只要他有一两天闷在屯所里不出去,那个女人就会没精打采地在门口转来转去。
                一天,筱原趁两人独处时,对他说,“你要想想办法呀,松原。”
                “不,筱原师父,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一度切开的腹伤,之后好像又从里面发作了,
                这段时间连吃饭都难以下咽,连站着都觉得痛苦,我感觉自己已经寿命将尽了。”
                “那还了得,赶紧叫医生来看看吧。”
                “没那个必要。反正我对新选组来说只是个累赘。
                我也不想脱走,就这样以新选组队士的身份死了也好。
                我杀过很多人,早就该死了,侥幸活到今日,已经死而无憾了。”
                “别说那种话,我马上叫医生来。”
                筱原赶紧办了手续,请会津藩的医生来看病。
                之后,医生乘着驾笼来了,可是,松原却固执己见,坚决不让医生诊治,怎么劝都没用,
                终于和筱原也吵得分了手,然后突然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筱原泰之进老人回忆说:
                松原固执地喊着“我不看病,我不看病”,可眼泪却刷刷地往下淌。
                最初我刚认识他时,他完全是个胸无城府的老实人,犯了错误就会马上大声说出来后改正,
                可是,这才仅仅一年半载的时间,这个人怎么就性情大变了呢?当时想到这些,深感痛心。
                


                12楼2011-12-02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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