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开手后,你们彼此又沉默了一阵子。终于,你下定了决心,在渐行渐近的噪声中,在窸窸窣窣随风颤动的花草枝叶旁,你对他说:
“如果你真的等到了我回来,我会考虑喜欢你。”
然后你给了他一个拥抱,说是还他的。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你说。可你还是没有偿还那个吻。你承认你知道,却并不去兑现。你口上说着先欠着,心里却清楚得很——你没有能力去偿还它的。你也知道这是自私的表现,你只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你不可能会喜欢他。
你不可能喜欢他,你再也无法喜欢他。
最终,你全盘否定了那样的自己。无所谓,你已然是即将被时运女神遗弃的孩子了。你 转身登上飞机,没有回头看一眼。
你感受到了死亡,在意大利的土地上。这里,是骸的故乡。
你离死亡是如此的接近。在夕阳被荒岛上的群山残影吞噬之时,你静静的躺在血海里。战斗已经结束,只有残留在你体内的几颗子弹似乎还有余温。不知名的海鸟在血色的海面上鸣叫,丝毫不知在几个小时前这里的战局有多么惨烈。只有一旁的几只秃鹫见证了一切,此时正在收获着旁观者的奖励。你灌了铅的身体沉重而羸弱,无数的伤口在那之前还冒着涓涓的血液,现在不只是流干了还是已经凝固。你的眼皮沉重不堪,可你不能闭上,这是你的本能。但你的潜意识又不断催眠着你,让你面对你不得不死亡的事实。周围安静的出奇,只有微风偶尔吹拂过林木,才发出簌簌的声响。
尽管你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你却从来没有如此安详过。无所顾忌,无忧无虑,久违的安宁与清净充盈着你的身体。太阳的余晖完全被东方的黑夜所侵蚀,你仰面朝着群星灿烂的夜幕,露出了很开心的笑。
星空啊,真美。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现在也未免,有些太晚了吧……
你自嘲地叹息一声,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不,也许,并不算晚。
你不必担心什么,你将你那无法完成的夙愿交给了一个女孩子。
一个独眼的紫发幻术师。
他们真的很像。你如实说着。
你还记得有一个约定,是在临走前交代好的。你管这叫做“三生冰冷的问候”。蛮贴切的,你笑着想,意识却愈发模糊。
你不会喜欢他的。你知道,因为你早就爱上他了。只是你从来不去承认,不去面对。
当你有面对它的觉悟时,似乎略显得有些姗姗来迟。但你不在乎,你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在乎的了。
直到你的遗体被人们从众多僵硬的尸体中发现,直到经过荣誉浸泡的你的尸体被运回意大利总部。直到你殉职异国,葬身他乡,也没有人来征求你的意见,也不会有人来把你唤醒。因为死亡是平等的。
如果你还有意识,你一定会听见神父冰冷的悼词,你一定会感受到僵硬的棺木,你一定能看见多少平淡的面颊连看都不愿多看你一眼。除了一个女孩。可她抽噎的音调,温热的泪水,没有一个能把你带回来。
你其实很渺小,小的微不足道。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把你忘掉,把你的丰功伟绩象征性的用一个笼统的数字汇报,然后继续他们在风口浪尖上的生活。生离死别是最平常的,根本没有什么记住的必要。就算你记住了,记了一辈子,也会在你死后连同身体一起化作灰烬,或者泥土,然后被人们遗忘,被时间埋葬。
只是,从你的尸体被发现直到入殓时,你的手中都紧紧攥着什么,不曾放开过手。那是被撕开一半的硬质纸张,另一半似乎有着什么人的影子。可那已经被鲜血浸污了,连轮廓也看不清楚。
没有人会去问那是谁。不知道的人不会去关心,知道的人自然会记得。
她一定会记得,在某一天,某一个有点令人悲伤的清晨,你同你所牵挂着的唯一,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地平线,去拥抱另一个世界。

「Over and forever」·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