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典露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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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被挤压，紧缩，海水急遽的褪去，空气猛然灌进乌克森谢纳的肺里……他感到舒适而温暖。他猛然间坐在了一间小屋子里，就像他一直坐在那里一样。火光在狭小的房间里闪动着。屋外的风在哭泣，然而强壮，这给人一种幻觉，仿佛一个人只要伸出手，就能够从那猛烈的近乎于固体的气流上径直撕扯下一块，仿佛撕扯一块生肉。
乌克森谢纳梦游一般地看着屋内的景象，透过一个男孩的眼睛。
“……我不明白。”尚且年幼的乌克森谢纳皱起了眉头。他咬咬嘴唇，随即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不再抬头看面前的姑娘。在很近的地方，冷风发出一声凄厉的恸哭，黑夜盘踞在屋外向内窥探，然而那孩子仿佛对此一无所知。年轻的姑娘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孩子的手，露出一截白皙如大理石的手腕。
“怎么了？贝瓦？”她柔声问，并不介意男孩打断了她的话。
“他们知道他们是要死的。”男孩仍旧低着头，被姑娘握着的那只手蜷缩着。
“在诸神的黄昏*，即便是神最终也是要死去的。”
“那没有道理！”男孩猛地抬起头，在一瞬间对上那个姑娘深紫色眼窝中疲惫但温和的眼睛，继而匆忙地转过头，仿佛对刚才的激动有些不安，声音又低了下来。“……但是那没有道理。”男孩恳求似的再次重复了一遍，蓝眼睛躲藏在睫毛的后面。“他们是英雄，对不对？”
“他们是最勇敢的人，他们当然是英雄。”姑娘对他鼓励地微笑着。
“但是他们最后还是被敌人灭亡了！而且他们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一点……他们知道他们最后会失败——英雄——好人——不管什么。他们不应该死的。那样没有用处，他们不会——”
“然而他们依旧继续战斗。”
男孩在听到姑娘的话的时候猛然间抿起了他的嘴唇。他沉默着，看着一簇细小的火苗努力地向上伸展她的腰肢。姑娘停顿了一会，握紧了男孩的手，慢慢的开口。
“善良和勇敢，并不仅仅是征服邪恶——而是他们不惧怕无法避免的失败。”她的目光似乎略过了面前的国家，望向更加遥远的地方，苍白而干瘪的嘴唇微微开启。“他们可以选择屈服或是死亡。英雄永远不在乎别人怎么做。”
她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的程度，低低的绕着细微的火光，打着转儿如同飘散的火花般向上飞舞，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你可以杀死他。但他至死不屈。”
屋子外面是铺展开来的广阔的寒冷的黑夜。在那样的夜晚，在他独自坐在火旁的时候，全然的寂静压迫着他，整片旷野对着他发出冷笑，他恐惧于将自己的后背袒露给它们，然而却更加恐惧于将脸转过去面对着那片未知……但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一个有着仿佛无边无际的冰雪和仿佛无穷无尽的漫漫长夜的地方。
“别哭，贝瓦，别哭。”年轻姑娘伸出手去将乌克森谢纳抱在怀里。男孩闻到了冰冷的泥土的气息。然而他并没有哭，他只感到温热的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他的头枕在姑娘的胸脯上，他听到一颗心脏在跳动。
他的眼里映着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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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壁炉吗？”布拉金斯基问。乌克森谢纳沉默着，没有回答。他极为谨慎地整理自己的衣领处。今天是他被俄【】国舰队遣返回国的日子。
“你喜欢那个壁炉。”布拉金斯基肯定地重复，然后走出了房间。
*
……大海在轻轻地叹息。
乌克森谢纳再次感到冷。他发现他依旧身处那片冰冷的海，在遥远的上方，没有光亮出现在海面上。他想到了那个姑娘，向她伸出手去。然而那个姑娘离他越来越远——不，别走！他有些惊慌地这样想，开始挣扎，然而他的动作在水中仿佛凝滞了。他张开嘴，口中却只能溢出一个个水母般的气泡——请你回来！
“别哭，贝瓦，别哭。”一个遥远的声音这么叹息。
他并没有哭。这是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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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森谢纳站在高高的海岸边。带着腥味的风亲吻他的面颊。布拉金斯基站在他的身后——在那过去的漫长的一百年里*，所付出的所有的努力，似乎全部功亏一篑。他知道，波罗的海再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他向前伸出手去——黑色海浪便像一只听话的动物那样，随着他伸出手的方向，朝远方褪去。它的血流干，堆积在沙滩上。
他闻到腥味。他骨节粗大的苍白的手指在空中徒劳地屈伸了一下，仿佛要抓住什么似的——他还记得在纳尔瓦的土地上，他们是怎样的光辉，怎样的大获全胜！那个时候的快乐，似乎正浮现在眼前，那么欢欣，那么不真实！
乌克森谢纳收回手，用它捂住了自己的面颊。海浪在这个时候仿佛失去了那双手的控制，猛然涌上来，高耸的黑色的礁石之间回旋着白色的泡沫——他闭上眼睛，他依旧记得那个严寒的冬日，在俄【】国的土地上，在他们周围，在怒号着的无休无止的风中，鸟儿被冻硬而从天上掉落，年轻的小伙子的手指变得发白，他们的耳朵也是一样，稍用力揉搓便会掉下来。在齐膝深的积雪中留给他们的是一片焦黑的土地*，在他们坐下来烤火的时候，有些人忽然倒下，血液胀破他们收缩的静脉血管，他们再也没有爬起来。
海水冲了上来淹没了他，他感到冷，潮湿……即便冬天已经过去，夏天已经来了。
当他拿开手的时候发出一声低低的近乎呜咽的声音。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依旧是干燥的。没有海浪冲到他的身上。那只是布拉金斯基从后面抱住了他而已。他没有动。他的喉咙发紧，然而眼睛也是干的。海浪重新向后退，在黑色的礁石间跳跃，躲闪，不敢面对他的眼睛。
这里不再属于他了。他有预感，也许这里永远不会再属于他了。
布拉金斯基松开了他。那个俄【】国人转过身去，没有声音的离开了。
天空依旧阴翳，灰色的云朵连成一片。远处有一个亮着白光的，很小的，并不很刺眼的太阳。他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看到了熊熊燃烧的阿斯加德，那金色的庄严的神殿在火光中被付之一炬，人们尖叫，哭喊，泪流满面，剑上沾着黑血。然而当他再次定睛去看的时候，他的面前只有沉寂的天空，它与远处昏暗的海平面交融，不断地颤抖着。那是黑色的夜和白色的冰雪所居住的地方。那是他所居住的地方。
乌克森谢纳低头着黑色的大海。他发誓他在其中看见了一只狮子明黄色的眼睛，还有闪闪发亮的皮毛。一只海鸟箭一般的掠过天空。它锋锐的翅膀划开厚重的天幕——更多的灰暗仿佛沉重的织物一般，在它身后重重落下。
然而没有流血。
注释部分：
*大北方战争末期。1721年夏，俄【】海军再次打败瑞【】典舰队。
*狮子，广为人知的瑞【】典的象征。
*瓦尔基里，北欧神话中“被杀者的拣选人”，她们带领注定要死去的英雄前往瓦尔哈拉殿堂。
*“诸神的黄昏”阿斯加德的末日。
*曾经的君主，指查理十二世。他死于挪【】威战场的流弹。
*战争最终在瑞【】典与俄【】国于1721年8月30日签订《尼斯塔德条约》后正式结束。芬【】兰归还瑞【】典，而瑞【】属爱【】沙【】尼【】亚，立【】窝【】尼【】亚，因【】格【】里【】亚，凯【】克【】斯【】霍【】姆和卡【】累【】利【】阿【】大部割让给俄【】国。瑞【】典此次丧失了几乎全部在17世纪得到的海外领地，也不再是一个大国。俄【】国得到了波罗的海周围的领地，成为了东欧最强大的国家。
*当时恰逢小冰期，整个欧【】洲“被冻得硬邦邦的”，甚至能够让酒坛中的酒结冰——同时俄【】国对入侵本土的瑞【】典军队实行“焦土政策”——字面意思——毫无疑问瑞【】典军队熬过了一个艰难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