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
文/白五
立秋已过，暑气渐消。
恰逢昨夜下了一场雨，碧水长天，风烟俱净，浩浩一色。
斜阳古道，高柳乱蝉。
少年人意气风发，扬鞭清啸，纵马狂奔，乌发奔流如瀑，几丝挣脱发带飘散额前。
“吁——”
白玉堂勒马而停，觑见暗云纹滚金衣摆上的点点泥浆，微蹙眉头。取下水囊仰头猛灌了一口，顾不得流下脖颈的清水，胡乱擦了一把，暗道：“照这般快马加鞭，也不知今晚能否到京。”
他倒不是押送人犯回京复命，也无甚要紧事，这般日夜兼程，为的是匀出半日空闲，以供挥霍。
若是往日一个人在酒楼茶馆里听琴看戏，莫说半日，便是三五日也无知无觉。
因早先应下了那人的约，便不能由着性子玩乐。
白玉堂回望来处滚滚烟尘，不觉叹了一口气。
长廊上绿萝垂荫，凉风习习。
展昭负手而立，盯着两只在天井里蹦跶的灰雀出神。
府衙大门突然被“咣啷”一声踢开，门环震得铛铛响个不住。
这架势这脚力，再无别人。
展昭嘴角微微浮上笑来。
眼见着去时神采飞扬的贵公子灰头土脸地回来，展昭抱臂笑道：“玉堂，府门不禁踢，莫拿他撒气。”
白玉堂将包袱掼在石桌上，抬头剜了他一眼，叱道：“展昭！你龟缩在府里养伤，累五爷跑腿吃土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如今白某回来了还须看展大人的脸色！呵，你好威风好自在啊！”
展昭闻言走上前，这才见他比从前更消瘦了一圈，原本雪白的衣袍灰蒙蒙一片，靴尖也染上污泥，一时倒说不出话来，半晌伸手搀扶道：“玉堂劳累了。”
白玉堂冷哼一声，也不客气地大喇喇坐下，提了茶壶倒水，再不搭理他。
展昭也挨着坐下，见白玉堂不看他，小心翼翼道：“玉堂，官家昨日里赐了瓶御酒，还不曾开封。”
白玉堂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鼻腔里哼道：“既是官家赏的，你自去喝。白某只能粗茶淡饭凑合。”
展昭摸了摸鼻子，放低声音道：“展某前几日去看望故交，得了些沐浴香料，不知效用如何。今夜七夕，包大人、公孙先生都回家了……”
白玉堂闻言起先有些莫名其妙，眼睛倏忽一亮，渐渐勾起笑来，骂道：“奸猾！”
展昭凑近耳边道：“玉堂走后，展某长进不少。”
白玉堂瞥了他一眼，低笑道：“空口无凭。是真是假，五爷来验？”
天井里的玉兰树随夜风摇曳沙沙作响，树下一人悠然躺在浴桶中，湿漉漉的长发散在肩上。
月色不甚明朗，树影里隐约还有一人坐在矮凳上，语声温和。
“呆猫平日里笨手笨脚也就罢了，连伺候五爷搓背也不利索。”白玉堂的笑声淌进风中。
展昭将那人漆黑如墨的乌发顺到一旁，轻笑道：“利索不利索的，待会便见分晓。”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白玉堂喝醉了似的颧上渐渐泛起一层薄红，微饧着眼斜了斜展昭，月色里四目相对，水声渐止。
展昭替他将沾在颊上的几绺湿发拨到耳后，伸手扶着那人肩膀微微带向自己。
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玉堂一把掀开展昭，哗啦一声从水中蹿起，顾不得浑身滴水，草草裹了衣服，闪身藏在树后。
正凝神细看，背后一人悠悠道：“五爷，也给展某留个地方。”
白玉堂回头见他衣襟袖口都湿了，恍然大悟，捂嘴忍笑。
两人看时，走过来的原来是厨娘的女儿红芍。
红芍姑娘在天井里将矮案布置整齐，摆上瓜果酒食，望月拜了几拜。
白玉堂低声道：“倒忘了乞巧节女儿家该拜织女，幸而不曾弄出事来。”
红芍将彩色丝线排在案上，挨个穿针结彩。
过了半晌，两个人也看得够了。不知是谁的肚子暗暗叫了一声。
展昭垂首失落道：“可怜。”
白玉堂闻言失笑，拍了拍他肩，点点头道：“的确可怜。”也不等他，悄悄转过树后，往厨房去了。
白玉堂生起火来，在灶台边磕了两个鸡蛋，淋在碗里打散了，才倒进锅里，便听见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渐近。
若不是白玉堂熟知那人轻功极深走路极静，恐怕也要被吓一跳。
白玉堂背对着他，手上动作不停，微微笑道：“君子远庖厨，展大人来这作甚？”
展昭靠近了将白玉堂合身压在灶台边，一只手探到那人湿淋淋的衣服里去。
白玉堂回肘一击，正捣在肋下，听他疼得抽气又忍不住伸手去抚了两把，低声斥道：“夜里扛不住饿时这灶头也人来人往的，你别瞎闹。”
展昭嘟哝道：“哪里见人来？五爷几时胆小如鼠了？”
白玉堂闻言将锅里半生不熟的煎蛋夹起来当着展昭的面细嚼慢咽吃了，啪地按下筷子冷声道：“猫大人有能耐，白某告辞。”
“玉堂……”展昭急扯住他袖口，软语道，“我一时口无遮拦。你莫当真。”神色无辜道：“展某还饿着呢。”
白玉堂瞪他一眼，便在黑夜里也透着一丝精光。
见他重回灶边，展昭暗暗松了口气，果真乖乖等在一旁。
自白玉堂箸间衔过形状极圆油光浮溢的煎蛋，展昭忙不迭地吃个干净，舔了舔嘴边，确信没有残渣之后，方反剪了那人双手，依前样压在灶台上。
白玉堂恼羞成怒，后踹一脚，怎奈展昭早有防备，反叫他趁虚而入，双膝被迫分开，成个朝天飞燕式。
经这一番挣动，本就潦草裹起的衣衫早已大敞开来，又被展昭攥着袖口往后一绞，全都滑到臂弯里。
白玉堂咬牙厉声道：“展昭，你敢！”
展昭笑着吻了吻气急通红的耳垂，素知这人脾性，定不肯老实相就，必要拳打脚踢，索性将两只袖口绕紧手腕打了个死结，叫白玉堂背着两手施展不得。
展昭见他怒气冲冲，知不可强为，略耐了些性子，手如灵蛇滑过腰际，游到身前轻揉慢捻，觉出掌中小小的两粒挺立起来抵着手心，指腹便使了些力道挤压，耳畔气息渐渐不稳，展昭肚里暗笑。
展昭一只手似有若无地在那人胸前抚弄，一只手顺着小腹没入腿间阴影里。
白玉堂本弓身伏在灶台上，忽仰起脖颈，唇开齿张，欲言又止。
展昭低头吻在光洁的背上，略带技巧地啮咬一小片肌肤。
白玉堂身子微微颤栗起来。
展昭屈膝抵着那人股间，缓慢滞涩地厮磨着。
白玉堂侧过头，双眸半睁半合，展昭绕颈与他相接，吮住那人唇舌，勾缠挑逗，一手替他纾解，一手去摸腰带。
白玉堂把身一让，失声道：“猫儿，回房……”
展昭闻言停住，笑了笑，一把捞住腿弯，将人打横抱起，脚下轻点，几步便到了厢房。足尖轻轻踢开房门，急急将人放在床上，跟着爬进帐中，忙忙放下床帘。
白玉堂在枕上拧身蹭去衣裳甩在床尾，伸手勾住展昭腰带，往后一带，胡乱扯断。
展昭笑着回身，见那人情切，眼神止不住温柔起来。
白玉堂目光如刀，恶狠狠道：“展昭，脱衣裳，五爷验身！”
“得令——”
月渐渐没入云层，一天星光犹明。
红芍将案几供品收拾起来，转身欲回，见树下的浴桶和溅落周围未干的水迹，心惊道：“方才有人，莫非是我惊扰了他？”正想间，觉腹中饥饿，想去厨房寻些吃的。又见锅碗被人动过，灶上还有余热，又是疑惑又是害怕，不敢久留，捡了个馒头便悄悄离去。迈出门槛时脚下一绊，险些跌倒，这才发现鞋头缠着一根带子。红芍俯身拾起，走到星光下细看，是一根绣竹镶边束腰，仿佛是白大人的。
红芍心中纳闷，这夜深人静时候，只能等明早送还了。
路过展大人厢房，见门虚掩着，红芍快步走过，还未远去，便听得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呻吟笑语。
“展大人……果然长进了……”
“五爷过奖。”
红芍脑中轰然一声，呆怔在当场，忽然明白甚么，拔腿就跑，一路不停跑回自己房间，啪地关上门。坐在床沿上，摸了摸脸颊，滚烫一片。
展昭和白玉堂的影子重叠在一块，两人的调笑又传入耳中，此起彼伏，搅得她心神不宁。
红芍猛地往床上一躺，拿被子蒙住了脸，道：“哎呀！这怎么得了！”
白玉堂翻身朝里，乌发散乱铺在脑后。
展昭将脸埋在发丛颈间，伸臂搂着他道：“这香味道清幽，怪好闻的。”
白玉堂眼睛也不睁，轻哼道：“倒便宜了俗人。”
展昭轻笑道：“俗便俗了，玉堂高雅，也免不了染俗。”
白玉堂伸手推了推他：“起开，热。”
展昭越发挨得紧，假意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五爷做惯了的。”
白玉堂扯过被子囫囵罩在展昭头上，不耐烦道：“再蝎蝎螫螫的，爷踢你下去。”
展昭闷笑，再不做声。
七夕夜，红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一想起展白二人的粲然风华，竟想象不出能有甚么样的女子能与之相配。
然而这两个人比肩而立，品貌成双，竟是极合适的。
她忽然觉得，展大人和白大人，这样，很好。
展昭见那人睡得香，慢慢撑起身，拉过被角替他轻轻盖上。
几只喜鹊落在院中的玉兰树上，叽叽喳喳吵闹不休。
“猫儿？……”白玉堂梦浅，迷迷糊糊以为是天亮鸟啼。
“还早，睡罢。”
展昭轻轻拍了拍怀中人，一心哄他重入梦乡。
夜凉如水，星光漫天。
红芍站在天井中央，仰首看去，银汉迢迢，双星遥望。
这鹊桥原落在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