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起雾的早晨，我的老伙计路尼带了一个年轻人来我这里。他们站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在低声交谈着。阳光透过枝叶洒在那年轻人身上，勾勒出不甚清楚的轮廓。那是个有着一张充满古希腊阳刚之气脸庞的年轻人，五官深刻得让人过目难忘，偏偏又带了些少年的稚气。我在火炉边反复地擦拭着一只铜把手，阳光在我脚边留下褐色的光斑。 

我重复着擦拭的动作，直到这只铜把手变得闪闪发亮。阳光透过浓雾照进窗子里，使这座昏暗的老房子总算有了一丝生气。各种各样的器物杂乱无章地堆放在角落里，灰尘堆积。掉光了漆的工作台上摆放着一些需要修理的东西，打开的抽屉里是各种修理工具。窗台上，一盆仙人球贪婪地汲取着阳光，努力地舒展它身上的短刺——谁也不敢担保它会在什么时候开出一朵花来——自从我把那盆紫罗兰养死以后，我就再没种过仙人球以外的植物。 

等到我终于把这只铜把手打磨到满意的程度时，我把它包在了一张牛皮纸里。它的主人，一位有着轻微洁癖的老太太将在下午到来之前从我这里把它拿走。往火炉里添了一些柴火，我环顾四周：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多年，似乎从来没有把这座房子好好地打量过。目光掠过脚下被虫子蛀坏的地毯，底下是松动的地板，走上去嘎吱嘎吱地响。班驳的墙上挂着看不出原样的武器残骸，天花板上布满了蜘蛛网。 

我慢慢地收回目光，将挂在胸前的银制十字架握在了手心里。我的老伙计终于结束了与那个年轻人的谈话，他站在院子里朝屋里喊： 

“喂，卡洛斯。老伙计，你在吗？” 

这家伙的大嗓门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地往下掉。 

我叹了口气，推开门，走出来： 

“老伙计，你最好不要喊那么大声。这房子年久失修，你知道的，我可不想无家可归。” 

路尼亮出他一贯爽朗的笑声，惊飞了窗台上啄食面包屑的两只小鸟，那布满老茧的铁匠的手掌重重地拍上了壮实的胸膛： 

“如果你无家可归的话，老伙计，我相信菲莉亚会很乐意让你和我们住在一起。特别是菲力这个小家伙，他现在可是天天盼着你来我们家，是你修好了他的机械鸟。”他扬了扬被一道伤疤截成两段的眉毛，“说真的，卡洛斯，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潘多拉是个好女人，长得也不错，只是带着一个孩子……” 

我点点头，表示这我知道。 

“只是找个伴一起过日子罢了，我认为你们两个真的很合适。”他谨慎地看了我一眼，“你真的不再多考虑一下吗？” 

“不，不用。”我摇头拒绝，“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没必要因为这样而打乱我平静的生活。” 

听完我的话，我的老伙计又是一阵大笑，然后终于放弃了这个让我倍受煎熬的提议。这对热心的夫妇认为我需要有个伴，一心想撮合我跟酒馆老板娘潘多拉。我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站在我们旁边的年轻人，他正饶有兴致地听着我们之间的对话。 

还是个孩子。我默默地想：“有什么事吗？” 

“对了！”我的老伙计用能推倒一匹马的力气照着自己的脑袋来了一下，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这件事可能只有你能解决，卡洛斯。” 

他冲那个年轻人点了点头，“这是艾欧里亚。昨天下午他来到铁铺找上了我，带来了一件麻烦的武器。” 

麻烦的武器？我挑了挑眉，看向这个名叫艾欧里亚的年轻人。面对我探究的目光，他毫不回避，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无畏的光芒。我在这双纯净如宝石般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样子：干枯凌乱的头发，浑浊的双眼，一道伤疤从左眼一直拖到下颚。一张风烛残年的老头子的脸。 

这个年轻人友好地向我伸出了他的右手：“你好，卡洛斯先生。” 

我用干瘦的手握住他：“很高兴认识你，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