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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古风架空】《红颜乱》——生于乱世,谁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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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九章
  去年三月正是朝乐楼举办歌舞演,尹尚客栈全全爆满的时候,那时繁盛的繁云街完全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而今年,街上也到处是人,只不过都是流民。那些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难民或在街上游荡,或在各个小巷子里用粗布垛草铺在地上搭成了简易的床铺,他们不论男女老少皆衣着破烂,神情呆滞。原本一到春日家家户户都会支开窗户,街坊四邻愉快的唠着家长里短,街上的贩卖各种小商品的小贩们高声叫卖着,而现在各家各户皆紧闭门窗,街头上除了流民便是随风乱舞的垃圾破烂,别说是小贩,便是连一个尹尚居民都没有。当贝娜走进城门后,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贝娜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恍惚以为是在做梦,几个流氓地痞正散坐在地上,见了贝娜竟吹起了口哨。
  “小妞,陪爷来坐坐呀?”
  一个蓬头垢面却面露色意的男人叼着根树枝,色迷迷的眼睛不断在贝娜身上游晃。他身边的几个人也不断的附和着,贝娜紧绷着脸不去理会,只想着快点回到朝乐楼。可那几个人却依依不饶:“妞,怎么这么面冷呀,来爷这,爷给你好好调教调教,保证你——”
  贝娜只冷冷瞥了他一眼,只一眼那男人就不敢吐露半个字了。一个几次历经生死甚至万刀舐血亲手杀过人的人那清冷凌厉的一瞥,足以让这群流氓吓得面面相嘘了。
  若说贝娜以前是个性情温和开朗甚少生气的人,尽管现在的她也是这样。但过去她就是生气也是软绵绵的,遇到危机情况便是呵斥都很难镇住别人,而如今出生入死几乎从地狱里走出的贝娜却带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凌厉目光一扫,不用出声便已经震慑了他人。
  她不再理会那几个小流氓,加快了步伐向朝乐楼走去,她心里很慌,不明白她不过是走了两个月啊,尹尚为何就变成现在的模样了。
  朝乐楼如今门庭冷落,菊韵仍坐在门口把玩着扇子,面色却凝重着。贝娜走到了她面前时,唤了声:“菊韵。”
  折扇从手中滑落,菊韵震惊的站起身子,张了张嘴,用了好半天功夫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如意姑娘……你,你回来了!”
  贝娜安抚似的把手放在了她的肩头,柔声道:“我回来了。”
  如意回来了,如意回来了。
  当贝娜走进后苑看见琴棋书画的时候,世界里的声音恍若静谧了,当琴棋书画冲过来将她团团围住,她才恢复了听觉。
  “如意,你总算回来了!”
  “如意,我以为你……”
  贝娜笑着,不论她们问什么贝娜只是在重复一句:我回来了。
  所有经受的苦难,委屈,屈辱,痛苦,皆化为了一句风轻云淡的我回来了。
  贝娜抬眼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宣儿,她始终怔怔的,眼中有着些难以看出的情绪,她一步步走了过来,平淡的有些清冷的声音响起。
  “姑娘,你回来了。”
  贝娜冲她笑了笑,正欲说什么,那个白衣身影就映入了她的眼帘。玉无言在得知贝娜被劫持后就从南朝赶回了北燕,当他看到安然无恙的贝娜时,眉目间那份淡淡忧愁终于消散化作了一抹轻笑。
  还有李经纬,他跌跌撞撞的跑来时,却始终没敢向前去走到贝娜身边,因为他不想让别人,不想让贝娜看见,他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李经纬却不知道最近自己哭了多少次。每当他想到如意可能遭遇不测时,他就觉得他的信仰要崩塌了,如果真的得到不好消息,他甚至不敢去想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我去告诉初若。”李经纬扭头跑开了,他要冷静一下,这个上天赠予他的恩赐太大了,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所有人都围着贝娜问东问西,她们看见了她脖颈上淡淡的伤痕,发觉了她的手不复之前细嫩光滑,当她们拉起贝娜的衣袖时,那道疤痕让她们都哭出来了。
  贝娜正不知如何安慰,初若就像风一样从院门冲进来,紧紧抱住了她。
  她感到后颈滴落的温热的液体,初若带着哭腔死死搂着她。
  “如意,你太坏了,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当初若拜托父亲不断派人去打听去追查时,她得到了郑国与赵国的消息,那一刻她就明白过来了:姚如意就是郑国赫赫有名的云姬。
  “如意,你回来就太好了,我听闻你最后的消息还是在一月,我以为你不肯再回来了。”
  贝娜反手抱着她的腰笑道:“我怎么会不回来呢?你这脑袋里想什么呢?”
  初若却突然松开了贝娜,那双满是泪水的眸子盯着贝娜的眼睛,很是郑重道:“如意,从我见到你第一眼我就认定了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点,终身不变。”
  不管你是不是郑国的天籁歌女云姬,不管你是不是挑起了郑赵决死一战的红颜祸水。你就是姚如意,就是我的朋友,和你的身份无关,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是姚如意本身。
  贝娜缓慢的眨了下眼睛,似在努力思考初若的意思,终于她明白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不是担心她会死去,而是担心她离开鲁安后因为自己云姬的身份不愿再回到尹尚了。
  想到这,贝娜笑了,笑着笑着却哭了,她不曾为自己的遭遇哭泣过,可她为了这群无条件如此执着坚定爱着她的人儿感动哭了。
  “我答应你们,这一次,我绝不会离开。”
  贝娜在心底发誓:绝不会丢下这群深爱她的人不告而别,绝不会让他们因为她的离去而悲痛欲绝,她绝不会让上一世的悲剧再一次重演!
  那是大历481年三月,北燕整个南部陷入内战中,大批难民逃向北方,而北方的难民又向南去,于是他们都滞留在了北燕中部,所以贝娜看到了尹尚这幅景象,现在的北燕在逐渐衰落中,那繁盛与兴荣像流沙一样在指尖不断流走了,想要努力抓住,却让它流失的更快了。


IP属地:加拿大来自iPhone客户端243楼2017-02-17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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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章
      贝娜刚回到朝乐楼,休息了几日,玉无言便主动提出要给她把把脉,直到这时贝娜才知道玉无言不仅是音乐天才,也是个医学奇才。
      “人比人气死人。”贝娜低声嘟囔了一句,玉无言并没听到,他淡声吩咐身旁的侍女把药箱拿来,这时贝娜才注意到除了一直服侍的无笙多了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孩眉眼清秀,将药箱小心放在了桌子上,并把脉枕放在了贝娜面前。
      贝娜道了声谢,再一抬眼正好和那女子深邃玩味的目光对视了,那人眸光闪动了下,突然嘴角轻挑,对贝娜无声笑了下。贝娜正有些茫然,那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公子,请。”便退到了后面。
      玉无言合着眼眸,修长的食指与中指按在贝娜的手腕上,沉思片刻,玉无言的眉头忽的皱了起来,仅一刻却又松开,他睁开眼睛正对上贝娜探寻的目光。
      “怎么了?”
      玉无言思索片刻才问:“如意,你近来可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
      贝娜怔了片刻,咬了咬嘴唇:“从去年七月开始就觉得愈来愈严重,但入了十月好了很多,一直到今年胸闷越来越严重了。”
      玉无言漆黑的瞳孔中流动着些冷厉,却顿了顿道:“大概是你心情不好的缘故吧,最近好好休息。”
      贝娜皱了皱眉,虽有些奇怪,还是点头应下了。
      贝娜对自己的身体很敏感,她清楚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从她逃出鲁安的时候,就经常胸闷气短,有的时候难受的要晕过去,好在凭着毅力她安然回到了尹尚,她正想找大夫好好看看,玉无言便来了。
      她虽不解,但还是信任玉无言的,只听他的吩咐每天多看看风景,放松心情。
      尹尚在迅速衰落着,就是鼎盛如朝乐楼如今也只能依靠少量的客源仅仅维持住生计,更不用说其他的青楼赌场了,这么短的几个月里,倒闭了大半。
      因为有了宵禁,贝娜历来的演出自然就取消了,暗香没让她做别的,只叫她好好休息。贝娜乐的清闲,便整日待在湖边和玉无言混在一起,琴歌和鸣间,不再去想心中的伤痛。
      晨曦微现时分,在雾霭的轻轻缭绕下,天湖静亭中隐隐若现一个白衣身影,那男子端坐着抚琴,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很奇怪的,寻常男子披头散发,总免不了要带几分疏狂的味道,可是他这样反而清雅以极,全无半分散漫,直让人觉得天底下的英俊男子该都似他这般披散头发,才称得上是美。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古琴上击起一阵寒冽清越的琴声,如行云流水,绝世仙音仿佛是从天上而来,直直倾泻到了贝娜脑中,她心头一颤,突然就那样平静了起来,为那琴声的意境而倾倒。
      “我看到那有一朵白色很柔软
      一层层被挤进旋涡中揉散了
      呜撕开一扇记忆里的门他走近了
      呜种在胸口会跳舞的草长出了
      我听到这有一种声音很妖娆
      一针针被缝进眼睛里拿不掉
      呜画下一件透明的衣裳穿上翅膀
      呜飞进柔软的丛林中开始歌唱
      缓缓地摇动裙摆变换夜色
      情绪发烫在那一刻
      不经意滴落下暖暖音色
      手指尖触碰了羞涩
      偷偷的呼吸暧昧颜色
      冷却后还有些温度
      不在意我的脚踩到他的毒
      却发现唇已麻木”
      轻柔婉约的曼妙之音好似呢喃般缓缓唱着,这首意境优美充满着童话色彩的睡着了的云在贝娜婉转朦胧的演唱中好似也从天上而来,人听着,也随着歌声尾音的飘渺飞到了云端,不知不觉的痴了。
      “缓缓地摇动裙摆变换夜色
      情绪发烫在那一刻
      不经意滴落下暖暖音色
      手指尖触碰了羞涩
      偷偷的呼吸暧昧颜色
      冷却后还有些温度
      不在意我的脚踩到他的毒
      却发现唇已麻木”
      贝娜的歌,有的大气磅礴听的人心潮澎湃;有的百转愁肠,令闻者不禁悲恸落泪;有的婉转轻柔,好似睡梦中的浅浅吟唱,引得人也跟着歌声飘到仙境中去了。
      贝娜一曲唱罢,玉无言又开始了弹奏,两人你来我往,还时而即兴合奏,一个弹的舒畅,一个唱的欣喜,不知不觉间太阳高升,雾气散尽。
      “去你别院喝杯茶吧。”
      玉无言站起身,冲贝娜淡淡笑着,贝娜点头应下:“好。”


    IP属地:加拿大来自iPhone客户端244楼2017-02-17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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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无言,你这阵子为何每天都要到我这里喝茶?难不成我的茶就这么入你的眼?”
        贝娜一面调侃着,一面推开了院门,僻静幽雅的小院,栽植着些发着淡香的花朵,贝娜走到了柳荫下的木质茶桌前,发觉一壶清茶早已煮好了,旁边还摆着两只精致的茶杯。大概是宣儿摆好的,贝娜回头扫视一圈,宣儿又不在,自从她回来后,宣儿更加不肯说话了,贝娜偶尔叫她,宣儿倒是很勤快的应付着,但眼中那种莫名的情绪总是让贝娜有些心悸。
        “在你的院子里喝茶感觉不同。”玉无言也难得打趣了一回,顺势坐在了贝娜对面。
        “你打算一直留在这吗?”
        贝娜斟了两杯茶,淡黄色的茶水流进了雕着兰花的精巧茶杯中。
        “师父的病情稳定了,我不回去也罢。”玉无言看着那泛着清香的茶,目光骤寒。
        贝娜端起茶杯就要喝,玉无言猛地起身一把按住了贝娜握着杯的手,温热的清茶随着晃动洒出了些许。
        “怎么了?”
        贝娜惊诧的问了一句,眼见着玉无言愈来愈冰冷的神情,贝娜觉得心中不妙。玉无言不知从哪里变出了支银针,他捏着针放进了那杯茶中,再拿出来时,针头处发着隐隐黑光,那颜色很淡,若非就着阳光,可能根本察觉不到。
        “这么多天,终于等到了。”
        玉无言冷喝了一声,端起茶杯在鼻下仔细闻了闻,片刻功夫,茶杯被狠狠落下,茶水又洒了一片。
        “蔓花,果不其然。”
        贝娜抿了抿嘴唇,话还未出口,玉无言就接着说了下去。
        “一种花色透白,并不常见的野花,看起来无毒无害,实则是一种麻痹心肺慢性毒药。提取蔓花的花汁放进茶水或者饭食中,几乎无色无味,寻常人很难察觉。中毒后最开始会心悸胸闷,随着时间延长,会渐觉喘不过气,再往后会呼吸困难,最后,”玉无言似在努力平定愤怒的情绪,缓缓说出了那几个字,“直至心肺衰竭窒息而死。”
        玉无言盯着贝娜逐渐发白的脸色,沉重地说:“如意,你被下毒了,而且根据你现在的反应,花毒已经蔓延很严重了。”
        “自你回来我就觉得你面色不对,上个月我为你把脉,隐隐察觉了这种脉象,但仍不确定,我最近每日都来,就是等着那人露出马脚。”
        玉无言托起那只茶杯,冷言道:“如今终于等到她了。”
        “啪嚓!”玉无言手一扬,那只茶杯坠到地上摔了粉碎。贝娜紧盯着那一地碎片,只觉自己心中的某一处也裂开了。
        她,被人下毒了。
        而且,已经很长时间了,但她,却完全没有察觉。原来她身体的不适,并非她心情不畅,而根本是被人害了。
        “我最近一直在暗中寻找解毒的药材,因为担心暴露,我直到今日才和你说。”
        “是谁呢?”
        贝娜静静开口,语调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她看着玉无言,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如意,有谁能有机会给你下药?这些日子来有谁越发反常?有谁能这般得你信任,至你这么久不曾怀疑发觉过?”
        “别说了。”贝娜面色惨白,她害怕那个名字从玉无言的口中说出。
        “……这件事情,我亲自处理。”
        苍白的月牙无力照亮那灰黑色的天空,在这才刚拢上了的夜幕里,不时传来几声的鸟叫声。
        点着梅花香的卧房里,贝娜正安然睡着,呼吸平稳,似在做着什么好梦。一个人影无声无息的从偏房里走出,向着那盖着鹅绒丝绸薄被的女孩走去,她的手里竟然紧紧握着一把尖刀。
        她一步步靠过去,胸口起伏的愈发激烈,在靠到床前时,扬起手中的利刀狠狠刺了过去。床上熟睡着的贝娜猛地睁开眼睛迅捷飞跃而起,劈手截住了那人的手,手指稍一用力,就轻易的夺下了那把刀。
        清冷的春夜里,贝娜就着昏暗的月光还是看清了那张脸,看清了那双饱含恨意的眼睛。
        当贝娜真正确认了那个人时,她情愿便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被毒死吧,这样刻骨铭心的背叛,这样难以置信的真相,就被这么活生生的揪出来,完全不给她一丝余地,就这么赤裸裸的摆到了她的面前,她已经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贝娜张了张嘴,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发抖,那颤抖又无力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带着多少痛苦与震惊。
        “宣儿,为什么?”


      IP属地:加拿大来自iPhone客户端245楼2017-02-17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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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历481年五月初五北燕柳其
          将近凌晨,正是一天当中气温最低的时刻,繁元军的军营里静悄悄的,灰蒙的亮光造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空气里透着无穷无尽的压抑。
          所为军营,实则是驻扎在柳其城内一山丘之隔的成片村寨里,村子里的村民数月前便已私处逃难。繁元军五万人马与燕京十万军交锋数月,从最开始的略占上风,到后来平分秋色,最后彻底落了下风,如今他们在大军的追杀之下只剩一万余人,而其中大半还是拿着铁杵裹着麻衣的平民凡夫,他们退回了柳其,凭着山丘阻隔,数月来的奔波劳累暂时得到了缓解。
          守在村寨前的士兵神色倦倦,早不复当时神采烁烁,意气风发。梁杰驾着马从高处刚回来,门口的士兵勉强打起精神:“梁大人。”
          梁杰内心沉重但还是威严的嗯了一声,背着手走回了军帐,刚刚他巡视一圈发现燕京几万大军已经聚在外面将他们团团包围,只待天一大亮就会向他们攻来。他明白,他们的起义已经失败了。
          “梁大人。”
          副将邱诚掀开帘幕走了进来,他面色凝重但眼睛仍泛着精光:“大人,外面如何?”
          梁杰垂目不语,片刻:“整顿全部士兵,我有话要说。”
          一万多人,大部分都是十几二十岁的青年,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尽管精疲力竭,但仍站的挺直,注视着他们的将领。
          梁杰站在军队最前,将所有人扫视一圈,才慢慢开口:“战士们,如今努赤族的军队已经将我们围困,天一大亮,便是我们决一死战的时候。”
          将士们的目光闪烁着绝望,梁杰见了高喝道:“战士们,我们没有像样的武器,粮草也消耗殆尽,我们都穿着粗布麻衣,踏着草履。而努赤族,他们有十万精兵,有战衣有战马,他们粮草充足,武器精良。”
          “战士们,但这是我们放弃的理由吗?”梁杰将手中的长枪高举:“兄弟们,别忘了我们的初衷,我们是为北燕的自由,为了北燕的各族不再受压迫而战斗的,就算最后一刻,我们也绝不能放弃。”
          “我们若现在就放弃了,那还有谁来守护我们的百姓?我们的北燕?”
          梁杰的话让士兵们的心中一酸,他们眼眶湿润但神情又一次高涨。
          “梁大人,我们绝不会放弃。”
          “绝不放弃!”
          “也许我们倒下了,可这世上还会有千千万万个繁元军继续起来战斗,我们的英勇将被铭记,将成为我们的后人再一次斗争的信念。”
          梁杰握着长枪狠狠震在地上:“我们杀!便是死,也绝不放弃,便是死,也要多杀一个努赤族!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想要战胜我们,没那么容易,他们,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
          “我们杀!”
          在柳其,这一万余人发出了最后狮子般的吼声,他们振奋着,红着眼睛,要用自己的身躯自己的鲜血完成这最后的壮举。
          大历481年五月初五,辰时,北燕几万大军冲向困守柳其的宁安军,两方人马进行了最后的厮杀。
          这一场恶战,仅一万的宁安军简直凶如猛虎,在被团团包围的情况下仍毫不畏惧,即便身受重伤也依旧挥着砍刀砍向敌人的臂膀。
          厮杀进行数个时辰,努赤主将渐觉不耐,他命令道:“弩手准备,放连弩。”
          弩箭如漫天大雨飞驰而下,不论敌我,只是要彻底结束这场战争。
          终于,梁杰身中六箭最后一次将长枪捅进身披战袍的敌人头颅时,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酉时,繁元军及上阵的三万燕军全军覆灭。
          “浇上热油,放火烧了。”努赤主将吩咐着,便乘着战车离去了。
          大历481年五月初五,宁安军的谋反在柳其被彻底消灭,燕主将命军放火,连着燕军尸首一起葬于火海。
          这场起义,历经十个月最终以繁元军无一人投降尸首毁于大火而告终。这场反抗之战失败了,可它成为了北燕被压迫人民的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念,此后,成千上万的人掀杆而起,立誓要将努赤族赶下政台。


        IP属地:加拿大来自iPhone客户端249楼2017-02-17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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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就像是一条在黑夜的海上不断漂流的扁舟,海浪打来小舟就猛地翻过去,不断的溺水,苦涩的液体灌进她的胸腔,她觉得肺部被水填满了,正难受着,她就浮出了水面,重新获得呼吸的自由。
            很多天来,贝娜一直处于这种状态,昏昏沉沉,努力想睁开眼睛全身却真像在海中挣扎的人一样,半丝力气也无。她只感受到无边无际的大海,无休无止的黑夜,没有人,没有光亮,只有她自己在生存与死亡之间游走,在溺水与呼吸之间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觉得坚持不住就要任由自己沉入如海底的时候,很多人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好像从很远处飘来,但又那么坚定温柔。
            “如意。”
            “如意,加油……”
            “醒过来……”
            “如意,别怕……”
            当那个离自己最近的好像是从自己心底传来的声音响起时。
            “阿姚,活下去。你还有你的梦想不是吗?”
            “我听到了,我在努力。”
            贝娜在心中回了一句,然后便继续漂泊着,渐渐的天边的圆日升起来了,拂照到海面,一切都光亮了,呼吸的自由重新回到了贝娜身上。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进了卧房里躺着的那个清瘦白皙的女孩的脸颊。贝娜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缕阳光刚好打在她的眼睛上,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看到光明。
            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白衣的面生女子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贝娜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想要问什么,那女子就走到她面前,把她想知道的话都说出来了。
            “如意你醒了,从那天夜里你晕过去,已经昏睡二十多天了,今天是五月十六。”那姑娘把药放在桌子上,又一回头轻快的笑了声:“我是钱凌玉,是和玉公子一起从乐宗来的,现在你由我来照顾。”
            钱凌玉将贝娜扶起来靠在床屏上,贝娜转了转眼睛开口:“钱凌玉?”
            钱凌玉挑了挑高挑的柳眉:“是,我如今二十,自四岁就跟着武术师傅一起,十六岁的时候师父病逝了,我就一个人在南朝过活,一年多以前到了乐宗,如今到了北燕,从现在开始我是贴身服侍你的人。”
            贝娜怔了怔:“你不用说这么详细的。”
            钱凌玉端着药,细心的吹了一口:“我告诉你,你更安心不是?你放心我是肯定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的。”
            贝娜哭笑不得:“我还不至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
            “温度刚刚好,如意,你喝了吧。”
            贝娜颦着眉闻到了那药的味道,她明白原来昏迷的时候灌进她口中的苦涩液体就是这个药。
            “嗯……”贝娜忍不住捏住了鼻子,太苦太难闻了,她迷迷糊糊的时候被灌进去也就算了,现在她咽了咽口水,着实难以下咽。
            钱凌玉见了似早有准备般变出了一颗蜜糖:“喏,你喝了吧,然后我给你吃糖。”
            贝娜仍旧皱眉,她又不是小孩子,还拿糖诱惑她,她会是为了一颗糖就逼迫自己的嘴喝这么可怕的药的人吗?
            钱凌玉定定看着死活不张嘴的贝娜,眉目间涌出一丝笑意,拿着勺子盛了一口药,柔声道:“乖如意,好宝宝,张嘴,啊。”
            贝娜竟然真的呆愣愣的张开了嘴,刚一开口,钱凌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端起药碗扳着贝娜的下巴一口气全灌了进去。
            “嗯!咳咳咳咳……”
            贝娜被又苦涩又腥辣的药呛的眼泪都出来了,正难受着,一颗蜜糖就进了她的嘴,苦涩暂时被浓香的糖果味道掩盖。
            “你就不怕呛到我!”
            贝娜麻木的舌头恢复了知觉,有些生气的问。钱凌玉一身轻松的放下药碗,又给贝娜倒了一杯温水:“你这二十多天来的药都是我灌的,一次也没呛到你。放心吧,我掌握的好速度的。”
            合着我那么真实的溺水感受原来是你在喂药,贝娜赌气似的嘟起了嘴,忿忿又委屈的看着钱凌玉,这人动作怎么这么不温柔。
            钱凌玉将水杯交给贝娜,眨了眨眼睛:“如意,从你晕过去后,玉公子熬好了药,任谁无论如何都喂不进去,她们急的团团转,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抢过药碗掰开你的嘴就一下子灌进去了,那药真管用,喂进去你呼吸就顺畅了。”
            她勾了勾嘴角笑道:“若是按他们拿着羹匙一口口喂,只怕你早憋死了。不用谢我。”
            贝娜满脸黑线的看着钱凌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我现在的身体……是怎么个情况?”
            “灌了这么多天的解毒药,玉公子说你好的差不多了,但蔓花毒还未排净,为避免你情绪激动再出现上一次的危险情况,所以你这阵子就好好待在屋里,除了我谁都别见。”
            “那,他们现在怎么样啊?”
            “我会告诉他们你醒了的。”钱凌玉端着铜镜放在她眼前,指了指:“看你现在都要瘦成皮包骨了,一会儿我给你盛来饭你可不准不吃啊。”
            贝娜惊讶的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原本的鹅蛋脸生生变成了瓜子脸。
            “放心,吃饭是肯定没问题的。”贝娜信誓旦旦道。
            等钱凌玉把清粥和羹汤端来的时候,贝娜明白过来钱凌玉为什么那么说了。她喝的中药的副作用就是让胃变的敏感,她一闻到饭香就想吐。
            “我记得刚刚谁说过吃饭是肯定没问题的,不会现在就要食言了吧?”
            钱凌玉凉凉的开口,晃了晃手上的碗,贝娜认命般的张嘴,任由钱凌玉一口一口把一碗粥和一碗汤都给她喂了下去。
            之后一颗酸梅喂进她的嘴里,胃里反出的恶心一下子就消除了。
            “行。”
            钱凌玉大功告成的拍了拍手:“如意,我把东西端出去,等我回来了我扶你起来走一走。”
            贝娜点头注视她离去,再一偏头,余光正好扫到了当年她让宣儿从郑国带出来装东西的箱子,她的心情又一点点沉下去了。贝娜撑着身子坐到了窗户正对着的桌子前,将那只箱子轻轻打开,就像打开了被她忽视并遗忘的过去一样,回忆倾涌而来……


          IP属地:加拿大来自iPhone客户端250楼2017-02-17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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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贝娜打开那只箱子,先是看见了那个绣着安字的帕绢,她不断揉搓着那个字,安,平安,赵延当真做到了令她平安,而她,为何到现在才看明白才想到这些呢?目光一抬又看到了那只碧绿色的玉簪子,贝娜忙伸手拿出来,她反应过来簪子是男人送给女人传情说意的,她只想到了叶敢送她簪子的含义,为何就完全没有想到赵延送她簪子的寓意可能不单是提点她在宫中小心的意思呢?过去的她究竟错过忽视了多少事情呢?
              当钱凌玉回来的时候,看见贝娜正坐在窗口吹着风,连忙走过去想要责怪她万一受凉了怎么办时,到口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贝娜的脸上并没有流露悲伤,可她静坐的模样分明显示了她此时低落的心情。
              “我的病应该忙坏了大家吧?”贝娜忽然别过头问了一句。
              钱凌玉默默坐在她身边,沉思良久才道:“玉公子为了解毒的确花了不少功夫,其中很多药材都是初小姐拜托初家花功夫找来的,解蔓花毒需要著花做药引,著花多年前就消迹了,李小公子听闻乐安有这种花时,连着去了三次,都遭到了拒绝,后来他无意提及了你的名字,那个姑娘竟然答应了。”
              “著花?张迪?”
              贝娜眼眸一亮,忙问道,钱凌玉点头:“是一位叫张迪的姑娘,她听闻你的名字就连忙让李小公子把花采走,还说等你好了要多去乐安玩。之后你昏迷的很多天里,情况一度危机,是大家一起围在你身边不停的和你说话,你才慢慢转好恢复意识的。”
              贝娜听了心中感动万分,没想到她一路上竟也可以遇见这么多真心为她的人。
              “所以说如意,现在你身边就有这么多真心的朋友,又何必要为已经过去的事情痛苦呢?珍惜现在不是最重要的吗?”
              珍惜现在,这不是她一向最常与别人说的吗?如今别人也用这句话来劝她了。
              “也对,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贝娜心想她还有梦想没有实现,她还可以用歌声给更多生活于水深火热中的淳朴的人带去慰籍。
              见贝娜的眼中重新恢复了神采,钱凌玉将另一碗中药摆到了她面前:“行了,你既然心情好了,那这碗滋补的中药就喝了吧。”
              “No!”
              “Oh!mygod!”
              房间里,钱凌玉和贝娜打得火热,最终以贝娜身体太过虚弱的原因又让钱凌玉逮到机会将一碗苦涩的药水灌进了贝娜的嘴里。
              而在外面,一众人等得知贝娜醒了后用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目送着钱凌玉悠悠离去的背影,心中各种哀叹,为什么她能得到见如意的机会?早知道当时我也夺过药直接灌进如意嘴里好了。贝娜要是知道这群损友的想法铁定要气的跳脚:你大爷,那药那么难喝,你们一个个就想着要给我灌药!贝娜幽怨的含着蜜糖,心想有一个钱凌玉就够受的了。
              初若和画儿愁眉苦脸的坐在朝乐楼门前,尤其是初若,她想都要想死如意了,如今却因为贝娜要静养的原因,只能坐在门口看外面成堆聚集的难民,还偶尔有几个臭流氓盯着她笑,好在她现在一出门便带着护卫,只要她一个眼神,忠心的阿影就可以立即让那群流氓再也笑不出来。
              “初若姑娘,如果你实在想念的话可以给如意写信呀,把你的心里话写下来给她,她也就会明白你的想法了呀。”
              画儿实在不忍心看初若郁郁寡欢的模样向她提议道。
              初若眼睛一亮,兴奋道:“对呀,这主意好,我现在就回家写一封信去——”
              “就是那个人!”
              画儿忽的按住了初若的胳膊,压低声音指了指一个从小巷鬼鬼祟祟冒出脑袋的男人,那人向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转身跑了。
              “和宣儿会面的就是那个男人!”
              画儿话音未落,初若就叫着阿影冲着那个男人跑的方向飞奔而去。初若咬牙切齿盯着前面的男人的背影,暗骂一句,王八蛋可让姑娘我逮到你了。
              她得知是宣儿下毒害的贝娜时气的险些昏过去,她甚至还拜托姚贝炘把宣儿找出来,可她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找不到踪迹,在知道画儿曾撞见过宣儿和一个男人接头时,她这二十几天就和画儿在门口守株待兔,她相信宣儿离去匆促,这个男人肯定会露出马脚来这里找宣儿,果然苦守这么多天,终于找到这个畜生了。
              阿影几步就追上了那个人,一把扯住他的头发,连拉带拽将他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
              “姑娘,公子,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那男人见初若来势汹汹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初若心想你承认的倒快,不用我来一番严刑逼供了。
              “我只是给那人送药,我知道郊外哪个地方有蔓花,她答应事成后给我银子,可一直没再等来她的消息。我真的是无辜的,你们放过我吧!”
              初若冷笑一声:“哟,合着你这么无辜,无辜到蔓花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那男人一听面色惨白,阿影得到初若示意后拉起他的衣襟狠狠一拳正中他腹部。
              “说,你还知道什么?”初若冷喝一句,盯着那男人的表情越来越冰冷,敢拿药害她朋友的人,都不得好死!
              “我真不知道,她甚至没告诉我她的名字,只告诉我约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事成后会给我想要的钱,但最后一次交易的钱她至今没给。”
              “她倒是够谨慎。”初若冷哼一声:“那你知不知道蔓花是干什么的?”
              那男人刚一摇头,阿影就飞起一脚将他踹的呻吟着直吐白沫。
              “我,我知道……”
              听到那男人的肯定答复,初若眸光一寒,对阿影说:“给我往死里打,不把他的牙全打碎就不用停下。”
              说罢不顾那男人的哀嚎自顾自离去了,她的性格和贝娜很像,但要比贝娜更狠点,绝不会轻易放过伤害过自己和亲人朋友的人。但她本质还是个善良的人,也做不到直接杀死谁的地步。若是钱凌玉知道其中缘由,只怕能直接活剥了此人,后来她也用行动证明了她的确做的到。


            IP属地:加拿大来自iPhone客户端251楼2017-02-17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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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凌玉,你为什么主动提出来跟在我身边呢?待在玉无言身边不是更好吗?”
                贝娜搂着羽毛枕头侧躺在床上,和钱凌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可能是觉得你比较有意思吧。”钱凌玉将药碗放在窗前晾凉,漫不经心道。
                “有意思?我哪里有意思?”贝娜直起身子诧异的问。
                她瞥了眼贝娜道:“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要放过那个人呢?如果是我,我肯定在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就杀了她,或者用些别的手段,总归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就逃走了。”
                贝娜怔了怔:“当时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人,别人都以为她是逃走的吧,你为什么这么说?”
                钱凌玉转过身抿唇一笑:“我猜的。”
                贝娜有些无语,但沉思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我当时都把刀抵在她胸口了,后来想一想就放开她了。”
                “为什么要放过她?”钱凌玉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看向贝娜。
                我不是放过她,我是放过我自己。”贝娜轻笑一声:“我若是杀了她,那我一生都要和她的死背负在一起了,如今她走了,我巴不得再不和她有半点关联,就当是我犯蠢了几年,察人不清。”
                钱凌玉眉宇间的困惑散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简直是太有意思了,跟在你身边这个选择果然没错。”
                钱凌玉端起药碗坐在了贝娜面前:“如意,你真是太善良了。”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你猜。”
                “你……”
                “好了,药凉了,你喝吧。”钱凌玉将碗递给贝娜,随后就抱着肩膀盯着她看。贝娜紧紧皱着眉一脸为难的看着手里的“酷刑”,迟迟不肯动嘴。
                “是我帮你呢还是你自己喝?”钱凌玉不紧不慢的说,晃晃手指:“我数到三。一,二——”
                钱凌玉看着贝娜摆着一脸壮士赴死的表情一口气喝了下去,欣慰的点点头:“真听话。”
                贝娜捂着嘴强忍着恶心,见钱凌玉转身就要走,呛的眼泪都出来了:“喂,糖呢?”
                钱凌玉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放到贝娜手上:“喏,我觉得这个比糖更有用,初小姐拜托我一定要交给你的,你看吧,我去给你弄午膳。”
                钱凌玉出了门,贝娜连忙把信拆开仔细看下去,灵动活泼的字跳入眼中,洋洋洒洒七八页纸写的都是初若对贝娜的思念和叮嘱她要好好休养,待她好了还要一起玩斗地主。
                看到斗地主贝娜忍不住笑了出来,再看下去最后一页还交代了初若替她好好教训了和宣儿交头的男子,说是将那人的牙打碎了七八颗,并喝令他再不可踏进尹尚半步,才将那鼻青眼肿的男人扔到郊外去了。
                贝娜苦笑着摇摇头,初若也真是会为她打抱不平,她自己都完全没起这个念头,初若却为了她这个朋友做了这么多。其实如果出事的是初若,贝娜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可当这件事放到贝娜自己身上时,她却反倒不在意了。这大概是让大家很是心疼贝娜的一个原因吧,她总是太善良的为别人着想却忽略了自己,一切痛苦都压在心底独自默默承受,只把最快乐的一面拿出来和别人分享。
                贝娜含着笑看完信,就坐到了桌前研墨,她的身体仍很虚弱,但还是一丝不苟认认真真的写了回信,大意是让初若不要担心,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好了。
                等钱凌玉服侍她吃了午饭,贝娜就托她将回信送给初若,钱凌玉当日下午就将回信送到了初府。
                初若兴奋地收下信一蹦一跳的就往卧房里跑,路过初建海书房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一句话:“这些难民长期滞留尹尚成何体统,定要全部赶到郊外去。”
                陌生的声音让初若一怔,父亲的声音再次传来:“赫尔将军说的是。”
                赫尔将军?初若眼眸微转,想起来此人就是带军镇压宁安军的北燕主将。初若歪着头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声却渐渐压低了,她耸耸肩:“反正不干我事,我还是看如意的信去吧。”说罢就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去了。
                书房中,初建海望向面前绷着脸难辨喜怒的赫尔穆,犹豫片刻才说:“只是……赫尔将军,若是直接将他们赶走,我怕会引起动乱,毕竟现在太多难民无处栖身——”
                “动乱?”
                没有一丝感情波动的声音响起,赫尔穆深深凹陷的眼窝中如狼般的眼睛更加冰冷:“若是动乱,就全部杀了。”
                还未等初建海开口,赫尔穆接道:“这就不劳初总督费心,若是流民反动,我自会处理,毕竟圣上命我前来就是镇压有异动的流民的。”
                初建海踌躇片刻,抬手斟了杯茶:“好,赫尔将军,请。”
                


              IP属地:加拿大来自iPhone客户端252楼2017-02-17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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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色沉沉,乌云蔽月,无尽的幽黑深黯。此时的平水,虽是夜间但仍不算寂寥,偶尔还是有夜间往来的商队,在平水或选择水路或选择陆路。郑赵依旧在交战,很多商队开始选择从南朝向郑国去。
                  天上的乌云压顶很低,空气中涌动着沉闷的气息,如今就快要到六月,天气燥热,一个撑船的舵夫不断擦拭着额头的汗,他一抬眼看见了不远处倚在码头的一位姑娘,那姑娘一身青衫布衣,容貌端秀,但目光很是阴沉,似乎正在想些什么。
                  “姑娘,这船马上就发了,你走吗?”他喊了一嗓子,那姑娘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淡淡吐了一个字:“走。”
                  “你要去哪里?”
                  她沉思片刻又道:“去郑国。”
                  舵夫点点头:“开船了我喊你。”
                  她未做回应,只是别过头盯着缓缓流动着的武河,想着往事。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急着要去给我家姑娘去备晚膳,冲撞了您了。”
                  宣儿不断的向被她撞到的男人道歉,挠了挠头,指了指朝乐楼:“我家姑娘是这一顶一的花魁,唱的极好,就是脾气大,我怕耽搁了我姑娘。”
                  那男人一听,眼前一亮又道:“姑娘,您姑娘可是尹尚最有名的歌姬?”
                  宣儿温和的笑着:“当然,听闻她是从郑国来的。”
                  男人听闻连忙又问:“那你可知道你家姑娘的名字,我极喜欢听曲子,若是好,我便去看看。”
                  宣儿摇头:“她每次出演都戴面纱,无人知其姓名,我是刚来的,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明日要去郊外,会带着我!”
                  宣儿说到这好似很骄傲的笑了一声,男人微微笑着向她道了谢,目送她离去后,男人神色一肃,唤了不远处的手下。
                  “凌大人,可有吩咐?”
                  凌墨低声吩咐道:“今夜就守在这里,有一位郑国的歌姬明日要出来,我们确认一下是否和陛下所说的楚姚相符。”
                  宣儿一直挂着笑直至走远了才冷下了脸,立在街头良久。
                  “哼,楚姚。”
                  那是480年十二月的一天,是贝娜去郊外看平安等人的前一天。诚然,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不过是被有心人算计罢了。
                  “姑娘,开船了!”
                  宣儿抽回思绪走了过去,只带着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裹,随意坐在了一个角落里。
                  “这天阴的,恐怕明日会有一场暴雨。”
                  舵夫开了船,带着商队的商货和唯一的客人向着武河顺水而去。他见那沉默不语的姑娘,笑问了句:“姑娘,你叫什么呀?”
                  宣儿漆黑的眼眸闪动了几次,才开口:
                  “我叫楚媛。”
                  “将军。”
                  “什么事?”
                  天刚朦朦亮,正在软榻上休息的赫尔穆张开了眼,似有些不耐。
                  “将军,自流民被赶出尹尚后,属下一直命人在近郊潜伏,昨夜得来消息,果然有一伙流民有了异动,要于今日带着人冲回尹尚讨伐尹尚总督,说是要初建海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处。”
                  “容身之处?我看根本是生了反心要反我努赤族吧?”
                  赫尔穆起了身,那双冰冷的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了乌云密布的天。
                  “整顿兵马,去尹尚近郊。”
                  “是,定要铲除异动流民。”下属颔首,赫尔穆却又皱眉:“是全部铲除。”下属一愣:“那近郊的百姓呢?”
                  赫尔穆冷笑一声:“他们胆敢收留流民这些时日,只怕也生了反心。”
                  “传令下去,尹尚之外,一个不留。”
                  “是。”
                  这快到六月的天,果然阴沉的可怕,从北燕尹尚向东都被一大块乌云笼罩了。
                  这天阴的,恐怕即将有一场暴雨……


                IP属地:加拿大来自iPhone客户端253楼2017-02-17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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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历481年五月廿七,这一天闷的可怕,贝娜在睡梦中惊醒,可能是因为气压低的原因,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休养了十几日,贝娜的身体总算有了些力气,她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天上黑云压顶,光是看着就让人够抑郁的了。
                    李经纬正巧从院门经过,贝娜闷了数日刚想叫他,李经纬却行色匆匆神情凝重的大步而去了。
                    贝娜心生疑惑,见钱凌玉不在,她就直接推开门出去了,当脚重新踏回土地上感受到外面空气时贝娜觉得身心都轻松了许多,她跟着李经纬离去的方向走了过去,当迈出院门的那一刻,她听到了李经纬的声音,他的话让她的四肢瞬间凉透了。
                    琴棋书画一早得知这个消息时,就坐立难安,焦急的等着外面归来的李经纬,琴儿见他面色极为沉重,连忙问:“李公子,怎么了?”
                    李经纬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稳了心绪,他压低声音道:“那些闹事的难民被带出郊外全部坑杀了。”
                    “什么!”画儿惊叫一声,但见李经纬惨白的脸色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又试探性的问道:“还做什么了?应该不止是这样吧?”
                    “怎么了?”
                    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一众人惊讶万分的回头,看见贝娜还穿着素白的外裳,微微拢着发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她们身后。
                    李经纬心一提,忙摇头:“如意,没什么,你回去休息吧。”
                    贝娜扫过众人惊恐的脸,却还极力压着心绪向她笑,她冷冷开口:“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瞒我?”
                    她看向李经纬:“如今我都听到了,你说吧。”
                    几个呼吸间,李经纬平定了心绪才避重就轻道:“今日一早,有几百个难民带着镐头回到尹尚闹事,打砸抢杀,赫尔穆将军派出了三千士兵制服了他们,将他们压到郊外全部杀了。”
                    “然后呢?”
                    心头的不详预感不断翻涌而出,贝娜觉得此事绝非这么简单。李经纬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了,贝娜见了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回了房,她随意拿了件衣服就穿上,头发也随意一扎,余光扫到赵延送给她的那炳剑,她拿起来就别在腰间,再一出门正好碰到了追上前的李经纬,他盯着贝娜喘息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后来……赫尔穆下令,屠杀近郊所有人,包括……村民。”
                    “咣铛!”
                    贝娜觉得头重脚轻,险些晕倒,她连忙扶住门框,才勉强站住了身子。
                    李经纬扶住贝娜,又道:“如意,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欺骗你,但你绝对不能出去,我可以帮你去一次郊外打探下情况好吗?你安心在屋里等我回来成吗?”
                    “你觉得我现在可以安心吗?”贝娜低吼一声:“你知道平安他们对我有多重要!”
                    “现在太晚了。”
                    “如果我坐以待毙真的留下了什么遗憾那才是太晚了!”
                    两人正僵持间,刚刚回来的钱凌玉开口了:“让她去吧。”
                    李经纬刚一张嘴反对的话还未说出,钱凌玉就定看了贝娜一眼:“凡是你坚持的事情如果做不到的话只怕绝不会退让的吧?”
                    一炳长剑从钱凌玉的衣袖中露出,她轻笑了句:“放心,我陪你一起去,若有什么危险,我可以搞定,走吧。”
                    “我陪你们。”李经纬一咬牙,也跟上了两人。
                    通往近郊的路,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贝娜驾着吉祥全力狂奔,她只希望能快一点,让她还有机会可以阻止一下。
                    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密,越凝越黑了,那恐怖的天仿佛在昭示着末世的即将到来。
                    这一路上别说是士兵就是一个死人都没看到,这种死寂却让贝娜更为不安,身后的钱凌玉和李经纬策着马紧跟着她。
                    当熟悉的村落出现在贝娜眼前时,映入眼中的一切让贝娜一瞬间失去了强撑意念的力量。
                    血流成河堆积成山的尸体,从村口一直延伸到里面,她不敢去看那仍保持着惊恐无措的熟识村民的脸,她一路狂奔到了平安的家。
                    “平安?”
                    贝娜几乎是在绝望中唤出了这一声,她颤抖着以为听不到回音,正欲向四周堆叠的尸体扫视,地窖的门板“吱啦”一声开了,仿佛光明又一次涌回心头,贝娜怀着难以置信的欣喜的看着平安从地窖中爬出,他的脸上依旧是惊恐的,但看见贝娜立即喜悦起来:“如意姐姐,你来救我了!”
                    平安向她奔去,贝娜连忙问:“其他人呢?”
                    话音未落,平安突然大叫一声,贝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如坠冰渊,通体寒冷,脸色瞬时惨白,眉头紧锁,一句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握剑的手越来越紧,冷静顿时全部崩溃,那一刻恨好似冲破堤坝的巨浪,排山倒海呼啸而来。
                    暴雨倾盆,狂风呼啸,天地间一片凄迷,冷风透骨的吹着,让人脊背发寒,苍穹寂寞的盘踞在头顶,那些压抑的、低沉的、呼啸的雨水仿佛嘶吼的魔兽一般疯狂的洗刷着世间的一切。
                    平安的嗓子已经哑了,孩子发了疯冲向了尸堆,躺在最上面的平月仍睁着透着惊恐的眼睛,凝结的血是从胸口的窟窿流出的,再向里看下去,平惠,平芮,甚至还有被春莲紧紧搂在怀里才刚两岁的平乐,脖颈的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结束了这个尚未绽放的幼小生命。平安是在动乱发生时第一时间被春莲藏进地窖躲避的,剩下的几个孩子春莲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官兵已然赶到进行了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这个家破人亡的孩子瞬间撕去了孩童的天真,他像是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小兽一样,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绝望的吼叫。
                    平安的胸膛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喘息,瓢泼的暴雨拍打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瘦弱的身体。眼前的一切都是赤红色的,蜿蜒的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一个红色的水涡,大雨不断的冲刷,血腥的味道回荡在空气里,充溢在跌宕的冷风之中。
                    他声嘶力竭的吼叫着,瘦小的手不断摇晃着平月冷透的身躯,不断喊着“二妹,二妹!平月空洞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她已经永远做不了任何回应了。
                    那一刻贝娜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剑,天上的闪电一个又一个的炸开,恍的她的脸孔一片白亮。她深深的呼吸大口的喘息着,却还是抑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她的脸孔青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睛却漆黑明亮。她突然想起了上一次见到平月,那个孩子在她离去时抓着她的衣袖依依不舍的不断摇晃着,单纯又渴盼的望着她笑:“如意姐姐,你下次来再教我新歌行不行?”
                    “当然可以啊,平月等我下一次哦。”
                    平月等我下一次来哦……
                    平月等我下一次来哦……
                    下一次,下一次……
                    致命的记忆在贝娜脑中回荡着,那些过往,那些孩童天真的面孔,她那么多日日夜夜与他们相处的时光。
                    “啊!啊!啊!”
                    贝娜突然抱住了头,声嘶力竭的喊着慢慢蹲坐在了地上,这么久以来的痛苦与压抑在这一瞬间爆开了。暴雨已经将她的发,她的脸,她的衣服全都打透,脚下的鞋被血水浸湿,她颤抖着,那瘦弱的身躯已经无力承受半年来这一次又一次致命的打击。
                    钱凌玉走过来紧紧抱住了她,李经纬眼见着刚刚一切的发生,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青筋暴起,他死死咬着牙逼自己注视着这一切,他看向那个总是叫他李小哥哥的平安,那孩子如同一只孤狼般痛苦的哭喊着,早已失去了一切理智,只是在做着被潜意识控制的嚎哭。
                    他大步上前抱住了平安,不断沉声安慰着,直到他哭的背过气晕厥过去,软软趴在他的怀里。
                    “如意,我们走吧,起码你救下了平安不是吗?你已经很好了。”
                    李经纬说着看向蹲在地上的贝娜,钱凌玉抚摸着她的脊背正欲开口,身后却忽闻响动,即便电闪雷鸣狂风呼啸,钱凌玉仍有着习武多年的敏感。她猛地转身,长剑出袖立在胸口作出了进攻的姿势,她看见了暴雨中走来的十几个官兵,他们是奉命处理尸体的最后一波人,他们的主将早在大雨倾盆前就离去了。
                    “你们做什么?”
                    钱凌玉冷冷的问,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喝了一声:“是我在问你们在做什么?”
                    贝娜在听闻响动后抬起了头,她缓缓站起身,看向了那些人,她一步步走向前,手中紧握着剑柄,那冷厉又威慑的目光让那些官兵心慌了一瞬。
                    “这些村民,是你们杀的吗?”
                    清冷的声音在暴雨中回荡,狂风席卷而来,吹起了那些官兵心头的恐慌。滚滚雷声伴着凄厉的闪电轰的炸开了,那些士兵忽的隐约觉得,他们的末日,到了……


                  IP属地:加拿大来自iPhone客户端254楼2017-02-17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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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是,又如何?”
                      打头的士兵强压不安,冷声喝道。贝娜缓缓眨了眨眼睛,雨水的浇打渐渐冲刷掉了她刚刚到悲痛,只余恨意,怒意。
                      “那这个八岁的孩子,我们带走可以吗?”
                      “哈哈哈哈!”
                      十几名的士兵不断大笑着:“当然不可以,不仅他,你们,都得死!”
                      一个闪电咣的一声劈下,此时大雨倾盆天地间一片白亮,睁目如盲。贝娜也犹如那闪电般飞身而去,娇小的身子一个箭步,右臂发力,一刀正中说话者的心口,刺入,横拉,而后用力一挑,必死之招,那瞬时间他们甚至能看得到那士兵跳动的心脏。
                      士兵瞠目而倒,其余的人顷刻间明白了眼前的人并不好惹,他们神情一肃,再一相视,提刀向贝娜冲去。
                      贝娜抽出剑,就欲回身抵挡,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抱病的身躯是如此的虚弱,刚刚全力一击已经用去了她所有力气,她眼看暴雨中闪着寒光的刀冲她而来,她却无法如以前那样敏捷的躲过了。
                      突然,兵器破风声在身后响起,钱凌玉运剑回身,一下狠劈在对方的战刀上。同时,她左臂拦过贝娜将她护到了身后。再一转身,她幽冷的目光直射向飞奔而来的十几士兵,一道华丽的剑光划破虚空,冲在前方的两名士兵同时惨叫退后其中一个甚至被砍断了一只腿,血花横飞,惨叫声起。一名士兵从后面摸上来,想要偷袭,钱凌玉头也不回,反手一剑,狠狠的刺入那人的喉咙,她微微弓着腰,立在大雨中,身形定格一瞬随即猛然抽出,一道血注瞬间喷涌而出,全数激洒在她的身上。她眉头都没皱,眼神好似长鹰般冷然四望,所到之处一片惊恐。她勾起一丝冷笑看着满眼皆备的士兵,对李经纬道:“保护好她。”李经纬揽过贝娜就要瘫软的身躯,腰间匕首紧握,同样清冷的望着,只要有人有异动他也会毫不客气的出击。
                      钱凌玉缓缓的站直身子,而后抱着长剑,缓步上前。四个士兵断喝一声一同飞来,钱凌玉眼光一寒,飞起一脚正中一人脑顶,在空中一个翻转,灵蛇般的长剑“嗖”的一划,其余三人只觉颈部一疼,血飞涌而出。
                      在一落地,反手握剑直捅另外一人心窝,电闪雷鸣之时,十几人已经全部倒去。
                      钱凌玉浑身浴血,神情宛若地狱修罗,她淡然的收回长剑,回头凝视面色愈来愈苍白的贝娜:“李公子,先带她回去,我来善后。”
                      见着他们策马离去,钱凌玉抬手擦去脸上越聚越多的雨水,叹了口气,她漂泊这乱世这么多年,未曾一眼见一人便生出趣味来,今日她竟为了一个相熟不过十余天的人大开杀戒,这究竟是为什么?
                      大概就如同很多人一样,只是命中注定般的欣赏,喜欢,爱上了那个坚强的让人起敬,倔强的让人心疼,单纯的让人珍重的女子吧?
                      迎着倾盆暴雨,贝娜和李经纬带着平安回了朝乐楼,在一众人揪心的目光中,贝娜屏退旁人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全身一切力量与勇气瞬间抽离了身体。她无力的瘫坐在地,冰凉的双手紧紧揪着同样湿漉漉的头发,她很想哭,可却流不下一滴眼泪。
                      她明白自己不是大力娜也不是姚坚强,除去一切外在,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在异世孤零零生存没有父母亲人的女孩。究竟要怎样的心智才可以支撑一个人在战场与深山几经生死绝命逃亡,又经历刻骨铭心的背叛仿佛被人生生撕开心脏,而后再一次被人轻易的用手中的砍刀砍去了她多年来为梦想所作的一切努力?她累了,她太累了,这么久来经历的一切苦难真的要把她打倒了。
                      画儿敲开了门,帮她烧了热水让她沐浴,之后又替她弄干头发换好衣服将她扶回了床上,贝娜始终一语不发。
                      她合着目不知躺了多久,贝娜觉得身子开始发热了,玉无言走了进来,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开始把脉。
                      “前胡、柴胡、独活、羌活、枳壳、桔梗、白茯苓、川宆各三钱,薄荷一钱,用生姜薄三片作药引,水煎服。”
                      “好。”钱凌玉只听一遍便记下转身出门去煎药了。
                      原来钱凌玉也回来了,贝娜心想着,但仍旧不想开口。
                      玉无言身上的淡淡冷香始终围绕着贝娜,终于她开了口:“我的病难为你了吧,抱歉。”嗓子又开始了火辣辣的痛,贝娜开始难受起来。
                      “一声知己,一生知己,如今知己有难,我来帮不是义不容辞的吗?”
                      他那熟悉的温和带着些清冷的声音在贝娜身边响起,带起了一丝感动,但这份感动在身心俱疲的贝娜身上起的作用不那么大了,她依旧觉得累,只想睡觉,什么都不去想。
                      “喝了药就好好休息吧,什么都不要去想了。”
                      见钱凌玉端着药回来,玉无言又对钱凌玉嘱托了几句就出去了。
                      大雨依旧下着,不知何时是个头。钱凌玉扶着贝娜喝下退热药,就又让她躺下了。中药见效慢,贝娜喝了药但还是迷迷糊糊烧了起来,她倦倦的躺着,睡不着,闭着眼睛就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反复回想着在眼前回荡着的痛苦经历,很难受,即使这样为难自己贝娜也不想睁开眼睛或者开口说一句话。
                      她想父母了,非常想,此时只有亲人才能给她坚强下去的力量,但她唯一没有的便是亲人。
                      贝娜就这么沉浸在对父母亲人的思念中,恍惚睡过去了。这是贝娜来到异世六年多以来,第一次意志消沉,第一次感到绝望与无助……
                      


                    IP属地:加拿大来自iPhone客户端255楼2017-02-17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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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章
                        “爹!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郊外那些人!”
                        初若站在初建海的书房里,愤怒的大声指责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样惨绝人寰的屠杀,现在她最好的朋友又一次病倒在床上,这一次贝娜甚至心死如灰,便是她都没办法激起贝娜心中的力量了。
                        初建海皱着眉望着自己疼爱的女儿,眉宇间的无奈很深,他缓缓开口:“这一切是赫尔穆将军的命令,他为皇上亲派,我没有阻止的权力。”
                        “可是你至少可以劝阻啊!你为何要将他们赶出去呢?那些百姓是无辜的!”初若的眼中饱含泪水,尽管她没有见到那日的屠杀,可她依旧心痛。
                        “无辜?”初建海抬头反问:“在尹尚,那些被流民凌辱的妇女就不无辜了吗?那些被流民惊扰的夜不能寐的百姓就不无辜了吗?”
                        初若怔住了,初建海站起身又道:“若非出兵镇压,那些暴动流民就冲进尹尚打砸抢杀了,若儿,如今你可以安然站在这里质问我,就是因为我没有反对赫尔将军派兵镇压。”
                        “可……”初若顿了顿,紧紧咬着唇。
                        “我是尹尚的总督,我的职责就是守护尹尚的安全。我的眼中没有无辜这个说法,我有的只是尹尚和试图破坏尹尚安宁的人。”
                        初建海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沉声道:“如今尹尚安定了,我已经尽了我的职责。”
                        初若却皱着眉赌气似的退了一步,定定看了初建海一眼讽刺道:“如今郊外尸骨遍地,冤魂不散,这就是安定了吗?”
                        她冷冷扔下一句话狠狠推开门就走了,姚贝炘正欲找初建海商量要事,正好和初若擦肩而过,姚贝炘见怒气冲冲离去的初若,眼波一转正好扫到了从初若袖中遗落的信件,他刚捡起来要喊初若,目光正好扫到了信上,当那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姚贝炘犹如被闪电击穿,浑身颤栗,他难以置信的望着那封信,直到看到落款的姚如意三字,那个姚字,让他确认了一切。
                        那个字的写法与他的一模一样,因为他的小妹的字就是他亲自所教。
                        这个世界为何这么巧合又讽刺?他苦寻多年的妹妹就是初若的朋友,与他相距不过半里地的朝乐楼花魁,而他又几次错过了和妹妹相见的机会。
                        内心的激动与惆怅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忘记了要商量的事宜,大步向着初若追去,他要问清楚,他要弄清楚,因为这实在是太重要了。他姚贝炘寻找了整整六年的小妹,就这么与他相距咫尺。
                        不说不看不听,贝娜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整三日了,今日已经是六月初一,暴雨早就停下了,外面阳光明媚风高气爽,可炙热温暖的阳光温暖不了贝娜的心。
                        她那颗充满活力的心在渐渐枯竭,她灵动光亮的眼眸也渐失神采,她开始自暴自弃的颓废了。
                        她畏惧了,连月来的苦难击垮了她,她退缩不敢前进了,因为她不确定未来是否还要经历这样的事情,将她置于高处再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摔倒在地。这一次她站起来了,那以后呢?命运还要对她做什么样的打击?
                        贝娜卧在床上,神情冷漠的看着钱凌玉走进来,坐到了她的床边给她喂药,她无意识的一口口喝下去,苦涩还是甜蜜她都感受不到了,她不想去感受了。
                        “有人要见你。”
                        钱凌玉开口,贝娜漠然道:“我说过了,谁都不见。”
                        钱凌玉并不气馁:“你会想见这个人的。”还没等贝娜接着反对,脚步声已经从门口传来,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贝娜一抬眼,一个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身着玄色窄袖蟒袍,腰间朱红白玉腰带身形欣长的男子走了进来。贝娜只淡淡观察了下他的衣着眼波向上转去看到了那张脸,只一霎她的心忽的滚进一股热流,那双晦暗了几天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了,那轮廓分明,剑眉高挑,鬓若刀裁的二十一二岁的男子贝娜从未见过,她的记忆中也没有这个人的任何印象,可就是那么熟悉,仿佛是身体的本能一样让她立即激动起来。
                        当他那双深邃明亮又带着些不羁的星目与贝娜对视时,当那男人低沉却又温和的声音响起时,贝娜想起来他究竟是谁了。
                        “小妹。”
                        “五哥。”
                        并不是楚姚的记忆,而是这已经和贝娜灵魂融为一体的身体深入骨髓的本能。当贝娜见到他的一霎那,一切熟悉的感觉重新涌回了她的心头。
                        往事不可追……
                        “哟,这是楚郡王的女儿吧?”
                        欧阳栎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他摇着手中的折扇一脸坏笑的看着正蹲坐在花坛边赏花的楚姚。
                        十岁的楚姚眉头紧皱有些不满的看了欧阳栎一眼,问道:“你要干嘛!”
                        欧阳栎哼一声,吹了口气:“爷有点闷了,听说你们刚从遥远的蜀州第一次进京,爷来看看楚家的女儿长得究竟入不入得爷的眼。”他刻意咬重遥远和第一次,挑衅的盯着楚姚。
                        “你放肆!我父亲是有名的贤王楚照安,容的你这般无理!”
                        楚姚一张小脸气的发抖,她站起来狠狠指着欧阳栎,欧阳栎却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我爹还是大名鼎鼎的郑国左丞相呢?你以为我怕你,不过是强撑门面的楚家臭丫头罢了。”
                        “我看你才是欧阳家的臭王八吧?”楚姚毫不客气的回了句,欧阳栎听了气的脸蓦地红了,扔下折扇一把揪住了楚姚的衣襟,扬手就要一巴掌上去:“小畜生,敢跟你欧阳大爷无理,找死吧你!”
                        楚姚惊恐的睁着眼睛吓得连忙要喊人,声音还未出口,那个她期盼的人就出现了。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狠狠扯住了欧阳栎的胳膊,用力一拽欧阳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随后欧阳栎的鼻子挨了重重一拳。
                        “狗娘养的畜生,哪个敢打老子!”欧阳栎恶狠狠的看向那个冷着脸的十三四岁少年,怔了一下才怒道:“你就是楚炘吧?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打老子吗?你知道你爷爷我是谁吗?”
                        楚炘安抚的目光投向楚姚,见她不再害怕,才寒着眼睛直直射向欧阳栎:“就是你炘大爷打了你,怎样?”
                        欧阳栎气的鼻子都歪了,怒骂道:“一个鸟不拉屎地方来的小郡王的两个小蹄子到了湍文宫也敢这么狂妄,小心老子告到皇上那里让你妹妹变成花月楼里的小——”
                        “啊哟!”
                        楚炘抽出袖间的匕首狠狠对上了欧阳栎的心口将他抵到了墙上。
                        “你,你敢带武器到宫里,我去告诉皇上!”
                        楚炘嘴角轻挑:“那先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去告诉吧。”
                        “楚炘,你——”
                        “欧阳栎。”
                        一个一身黑衣同样十三四岁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旁,他淡淡开口:“今日是皇上召见楚郡王的日子,不管你们谁动手在先,若是被知道少不了要连累家族。”
                        楚炘余光扫到了一脸惊慌的楚姚,冷哼一声松开了欧阳栎,欧阳栎咬着牙忿忿的理着衣服,想到父亲后他也不敢接着闹了。
                        “走吧。”黑衣少年淡淡瞥了楚炘和站在她身旁紧抿着唇一脸倔强的楚姚一眼,就和欧阳栎并肩走了。
                        欧阳栎走了几步忽的回头呵斥道:“楚家就要完了,你们还得意个屁,贱蹄子。”
                        楚炘眉头紧锁,死死攥着拳头,没在追上前去,他想起了一直铭记在心父亲交待他的话,若非刚刚涉及了小妹,他绝不会那么冲动。他笑着拉住楚姚的手温和道:“小妹,五哥带你去别的地方玩,走。”
                        楚炘压去欧阳栎一句话引起的不安,仍带着笑意领着妹妹走远了。一直到一年以后,他才明白这个楚家要完了是什么意思,但那时他已经狼狈出逃,和楚姚彻底失去了联系。
                        命运在他不满十五岁时给了他毁灭性的打击,然而六年后,它又带给了楚炘最大的馈赠。


                      IP属地:加拿大来自iPhone客户端256楼2017-02-17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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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将岁月溯洄,一切的回忆便都定格成了一幅又一幅的画面,就像是一个垂暮老者翻开孩提时期的照片,每一张照片展开,当时的快乐与温情就一点点展现出来。
                          “五哥五哥,我不想和夫子学字了,我可以和你学吗?”
                          六岁的楚姚还盘着双髻,她闪动着明亮的大眼睛撑着胳膊站在楚炘的书房,正提笔写字的楚炘见了忙从窗户将她抱了进来。
                          “小妹,你看,你呢,叫楚姚,姚就是这么写的。”
                          十岁的楚炘把着楚姚的手腕,手把手教她写下了一个姚字。
                          “五哥,那你的名字呢?”楚姚眨眨眼好奇的问,楚炘又写了一个炘字,“小妹,这就是我的名字。”
                          姚和炘,楚姚认认真真的在宣纸上写下,这是年幼的她学的最快写的最好的两个字。
                          尽管真正的楚姚因某种原因离去,可贝娜身体深处的本能已经与这个姚和炘字一样深深刻在灵魂中,这段血浓于血的兄妹情也同样凝记在贝娜心中。
                          “五哥,你教我骑马行不行啊。”
                          十二岁朝气勃勃的楚炘闻言一笑,爽快的应下:“好啊,小妹。”
                          当楚姚学会骑马能在蜀州的戈壁滩上策马奔腾之时,楚炘拉着楚姚的手指了指远处:“小妹,五哥教你骑马,就是想你以后可以永远像你在马上飞奔那样快乐自由。”
                          快乐和自由……
                          当时的楚世子也同样是天之骄子,虽然蜀州条件艰苦,可楚贤王的名声传的很远,而他作为嫡子也同样继承了父亲的优秀。
                          他张扬不羁,年少轻狂,精通权术,饱读圣书。
                          一切的一切在他十五岁之前被打破了,楚郡王谋反的帽子扣下,楚家满门皆斩。在大难当头的前一晚,他和楚姚的牢房只隔着一堵墙,他不断用手刨着土,直至两人的手可以紧紧相握,楚炘不顾手上破烂红肿的伤口,死死握着楚姚冰凉的小手。
                          “小妹别怕,五哥一定会想办法逃出去的,五哥一定会来救你的,你要坚强,好吗?”
                          楚姚不断啜泣着,可还是坚强的擦去眼泪点头:“五哥,我等你来救我。”
                          当晚,楚家的忠卫冒死救下楚炘,用另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代替了他,将他一路护送出了蜀州。
                          他带着楚家遗子的寄托与对妹妹的承诺靠着一双脚走出了郑国,他在途中听闻了父母亲人被押回京中斩首示众的消息,听闻了妹妹被贬为奴关进贱奴库的消息,他知道自己已经家破人亡,孜然一身,他紧紧咬着牙带着临走时的承诺逃到了北燕,他用六年的时间成为了北燕赫赫有名的富商姚贝炘,他用六年多的时间去寻找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当他都感到绝望之时,命运之手又一次拨弄着楚家儿女的转盘,将这两个都处于绝望无助中的人儿用这样一个啼笑皆非的方式重新聚到了一起。
                          贝娜卧在床上,听着姚贝炘对少年时期的回忆,尽管她没有记忆,可当他描述的时候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就在贝娜眼前展开,那些温情的回忆重新回到了贝娜的灵魂中。
                          她含着笑意,在与姚贝炘一日又一日的谈话嬉笑间,心中的活力渐渐复苏,她的坚强与勇气在得知这世上还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哥哥时一点点重新燃起。当然心中伤痛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愈合,但她已经有了重新站起来的欲望了。
                          贝娜注视着这个和她眉目相似的五哥,终忍不住问了一句,她实在想去解开心中的郁结。
                          “五哥,你可知道楚家有一个叫楚媛的孩子?”
                          “楚媛?”姚贝炘星目微眯似陷入了回忆:“就是那个父亲和柴房丫头生下的女孩?”
                          贝娜紧盯着他的眼睛,点点头。姚贝炘笑了一声:“你小时候总以为她是个小丫鬟,还总捉弄人家呢。”
                          贝娜闻言一愣,沉默了片刻就连忙转移了话题,她内心心绪翻涌,她隐约觉得也许这一切并非楚媛一个人的过错,在她重生之前甚至重生之后,她都可能在不经意间做下了什么让楚媛的恨意一点点扩大直至毁灭了心智。
                          贝娜清楚,她杀不了楚媛,就算是她怒极到那个地步,她还是放了她一马,因为她不信楚媛真的未曾对她有过一点真心,只是这一切都磨灭在了岁月与膨胀的妒意中。
                          罢了,罢了,岁月不可忤逆,往事不可追忆,一切就如风,随之而去吧。
                          贝娜并没有摆脱内心的梦魇,她也依旧痛苦着,可如今她已经在努力了,努力站起来,像她过去做的那样,一次又一次在命运扼住她的咽喉时,奋力站起去甩给命运一个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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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北燕的夏日依旧是炎热的,战事也如火如荼,努赤族的武力镇压并没有制服四处动乱的百姓,越来越多的人暴动起来了。
                            相反,沪北的战事却停歇了,刚立国的赵和已是渐落日天的郑都无法支撑这么长久的战争了,六月的时候,两国各在邱和田州设下守城军,就带军返京了,赵郑两年多来的争斗总算告一段落了。
                            平安的病来的比贝娜还凶猛,因为长期缺乏营养加上大受刺激,这个八岁的孩子一直到六月中旬才勉强可以出门。
                            李经纬正坐在树下凉亭下棋谱,他一抬眼看见了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病弱孩童。
                            “平安。”
                            李经纬招呼他过来,平安停顿了片刻才走了过去,低低唤了声:“李小哥哥。”
                            平安眼观鼻鼻观眼了半天才问:“李小哥哥可以教我武功吗?”李经纬正捻着颗棋子,一听怔住了:“嗯?”
                            他对上了平安那饱含恨意与痛苦的眼睛,这一瞬他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努赤族杀了我娘,杀了我大妹,二妹,杀了弟弟,我恨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平安似又想到了当日的情景迅速红了眼睛,像一只愤怒的小狮子死死攥着小拳头。永远不要低估仇恨的力量,它可以让一个孩童一夜间变得残忍,让一个心思单纯的稚童变成一个被恨意淹没的野兽,仇恨这一颗种子一旦种下,便很快就会生根发芽直至长成一棵苍天大树。
                            李经纬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面前的平安恍惚看见了当时同样家破人亡的自己,那样的孤独无助,那样的痛彻心扉。
                            “我是束族人,我和你同样年纪的时候努赤族杀了我的父母,我一个人飘零到了尹尚。”
                            李经纬在极力克制保持平静,可一旦提及当年的记忆,他还是忍不住颤栗,那记忆太深刻了,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后来我娘收留了我,她告诉我要好好活着,不要再去想和努赤族有关的任何事,更不要想着去报什么仇。”
                            平安疑惑道:“为什么?”
                            李经纬落下手中的棋子:“因为我娘告诉我,她说虽然我的父母不在了,但他们若活着一定希望我好好生活,快乐的成长。”
                            李经纬温和的笑道:“平安的娘和弟弟妹妹也一定希望平安健康长大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对吗?”
                            平安皱着小眉毛,似乎在努力想明白李经纬这有些深奥的话,“李小哥哥,要成长成如意姐姐那样的人对吗?”
                            李经纬闻言一笑,摸摸他的脑袋:“对,要像你如意姐姐那样乐观善良。”
                            “李小哥哥你喜欢如意姐姐吗?”平安又问,李经纬淡笑着点头:“当然,我们大家都喜欢如意。”
                            “那我可以去看如意姐姐吗?”平安瞪着眼睛满含期待的看着李经纬。
                            “好。”
                            “五哥。”
                            贝娜捧着茶杯喝着一碗热茶,她的手不断抚摸着茶杯的纹路,踌躇良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多年的疑问。
                            “嗯?”
                            姚贝炘正在看一本诗集,见贝娜开口忙放了下来含笑看着她:“小妹,怎么了?”
                            “我们……楚家和郑国究竟有什么关系?”
                            姚贝炘却愣了片刻眼眸一低重新拿起了那本书:“小妹,往事何必再提呢?”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这个问题困扰我很多年了。”
                            姚贝炘沉默着,最终还是拗不过贝娜,他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出了真相:“小妹,我们的父亲楚照安,原本姓郑,叫郑澜。”
                            贝娜手一抖,茶杯险些滑落,她连忙托住杯子,可水还是洒出了不少。姚贝炘连忙拿了帕卷给她擦拭,贝娜一面说着没关系一面心中却如惊涛拍岸,楚姚原本该姓郑,那郑海岂不是她的……叔叔?
                            难怪郑海说他从未对她有过想法,难怪郑霍管她叫堂妹,可究竟为什么郑澜就变成了楚照安,而且好像没有人知道这个真相?
                            姚贝炘显然得知了贝娜的疑虑,他低沉的开口,向着贝娜道出了一个被埋没多年的真相,一个他自己十四岁时才得知的真相,一个不敢被京城任何人提及的真相:郑澜是大郑海两岁的同胞兄弟。
                            自古立太子要立嫡长子,可当年的郑庆帝却立了幼子为储君,至于原因没人知道,明明长子郑澜更温润贤良,知书达理,通晓国事,郑庆帝偏立了并不怎么成事的幼子为太子,其中缘由大抵只有死去多年的郑庆帝知道,或许只是对少子的偏爱吧?
                            皇室一母同胞的两兄弟的感情是深厚而脆弱的,十四岁的郑海登上皇位后,这个大自己两岁的兄长彻底成为了眼中钉肉中刺,他忌惮,因为知道自己的哥哥要远远比自己优秀,因为知道郑澜才是大臣们拥护的真正继承人,而他只是个十四岁半大毛孩子,是个随时可能被推下宝座成为阶下囚的小皇帝。
                            他日不能思夜不能寐,郑海每一次见到那个温和的兄长都觉得从他眼中看到了反心,看到了自己被推下龙椅的落魄模样。终于,郑昭帝登基的第二年就寻了一个错处,大发雷霆将郑澜罢去了皇姓,除去了宗谱,仅封了一个郡王就发配到了偏远的戈壁滩蜀州,并喝令任何人不得提及郑澜此人。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人们似乎真的淡忘楚照安曾是皇上的亲兄了吧?可就算朝中大臣忘却了,郑海却始终忘不了,就算这个楚郡王已经威胁不了自己的皇位,当每当他听闻楚贤王在蜀州做下的善事下发了政策改革原本荒芜的戈壁时,他仍在梦中惊醒担忧有一日他会带军进京将他赶下皇位。
                            “父王从未有过反心,但这就是最大的反心。”
                            姚贝炘低喝了一句,似乎当年的凄惨经历又一次重现,他看着柳眉紧蹙的贝娜时还是放下了介怀,他找到他的妹妹了不是?其他的何必再想呢?
                            贝娜苦笑着感慨,郑海防了自己的兄长一辈子,甚至不惜之置于死地解除心中大患,可权力就是手中流沙,越要牢牢抓紧越流失的更快,他不惜伤残手足来巩固皇位,却到底让赵家起军反了他这个皇帝。
                            这么多年来她终于弄清自己的身份了,她本以为自己是个小小的奴隶,却发现自己是楚郡王之女,当她以为自己和郑国脱离关系时,又发觉自己竟流着郑国皇室的血,所有这一切的遭遇都是一开始注定了的吧?
                            “如意姐姐!”
                            平安冲进了她的放间搂住了她的脖子:“如意姐姐我好想你。”
                            贝娜扫了眼站在门口的李经纬抿唇一笑:“我也想平安了。”
                            “如意姐姐,我会很努力的成长为和你一样优秀善良的人。”
                            平安的一句话让贝娜怔住了,半晌她才开口:“平安长大后会比我更厉害,更优秀的。”她抱着那个拥有着强大力量小小的身体感到很温暖,平安都在变得更坚强更努力,她怎能继续沉溺于原地呢?
                            磨难是上天给人的考验,倒下的就永远倒下了,可站起来的,就是浴火重生的凤凰,终有一日会展翅高飞,震撼整个世界,她会用那永久的炙热与光明告诉这个世界,规则不是一成不变的,新的制度会在旧的制度的灰烬中站起,引领一个崭新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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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历481年的六月下旬,北燕和郑国皆发生了大事,天大的事。
                              北燕政变了,一位非努赤族的官员借着宫中宦官发起了一场谋权篡位之争,不同于赵国堂而皇之的杀入京城,这位叫莫清荣的文官倚傍着大臣中一些对努赤族的反动力量,轻而易举的杀死了努浩易,关押幽禁了太子,扶持了一位毫无母系力量根基的傀儡皇帝。
                              政变发生在燕京,远在几百里外的尹尚除了收到了消息外没受任何波动,贝娜明白这场谋反同样是一场血肉之争,只是远离京城的他们不知道而已,大多数的百姓都是一觉醒来就发现:天变了。
                              皇帝依旧是努赤族,可真正执政的已经是北燕原著族了。这会不会带给被欺压和已经起义的百姓一些福音?大概是这样的吧,新皇登基不过两个月,燕京及各地大批努赤族官落马,赐死的赐死,贬谪的贬谪,紧接着一股新力量诞生了,一批痛恨努赤族的年轻官员走马上任,一个又一个的政令颁布下来,那些原本压迫北燕百姓的政法也一一废除。这样一场变革,原本的起义军自然没有接着反下去的理由了,新的执政党很宽容,这些起义者只要放下砍刀就可以被赦免,于是半月间这场全国动乱就被轻而易举的压制了。
                              北燕的天看起来是太平了,可这个经历外争内斗的国家还是衰落了许多,经济主力的商业衰败了大半,就如同现在的尹尚一样,繁荣一去不复返只余破败冷清的繁云街引人不断叹息。
                              贝娜淡然的听着别人讲述的一切,几乎所有人都对新政抱着幻想与期望,只有贝娜这个现代人头脑清醒的明白这世间各国所有的朝代更迭都是一模一样的路子,从卧薪尝胆呕心沥血的开国,兴荣繁盛的发展,渐渐安于安定不问朝政,最后君主昏庸误国,又一个新的朝代开始了。
                              相比北燕的变天,遥远郑国发生的事情似乎有些无关紧要了,郑二皇子被压入宗人府赐死了,不知原因不知目的,这个郑国嫡长皇子就这么被亲弟赐死了。
                              贝娜写字的手一抖,大片墨汁污染了整洁的纸张,贝娜有些魂不守舍的摆摆手,钱凌玉将作废的纸张带出去了顺便替她关上了门。
                              贝娜想起了高中看过的一本书——《百年孤独》当时的她看的云里绕雾里绕的,如今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她觉得郑国就像是一个永远轮回的家族一样,郑海杀死了郑澜,郑海杀死了郑安,每一代的皇后都带着光鲜的承诺嫁进皇族,又带着年老色衰荣宠不在含恨而终;每一代的夺嫡之争都惊人的相似;每一次的动乱都带起同样的惨烈牺牲。
                              就这么永无止境轮回往复,不单郑国,这个异世中每一个国家都是轮回的反复的,是永无休止的,一个奥雷连诺死去都有下一个奥雷连诺接替,他们仿佛没有思想的木偶在权力的争斗中重蹈着覆辙,就像书中被作者安排好的人物一样各自完成着各自的使命,唯一不同的是操控他们的不是作者,而是权力与利益。
                              每一个国家也如同这个百年孤独的大家族从穷困到繁盛到衰败,只是布恩迪亚家族以最后一个带尾巴的婴儿彻底消亡了,可朝代是永无消亡的时候的,这个带尾巴的婴儿似乎永远也不会出现。
                              如果旧的制度不被废除,新的制度不被开启,百姓就永远要生活在被压迫之中。
                              贝娜深刻的明白这个残忍的事实,但她发觉如今的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去改变。
                              她的力量太小了,她为梦想作出的努力在一场动乱中全部付之一炬了。她在努力振奋自己,但另一方面她却有些低落的发现也许她的梦想在这个异世也同样无法实现。
                              也许注定无法实现的梦想让贝娜的心情依旧低沉着,如今已经快八月了,姚贝炘在六月末跟着一个商队北上去梁国了,她又只身一人静坐着回想着往事或者陷入现在的纠结中了。
                              朝乐楼的衰败是肯定的,这个鼎盛一时的花楼终究敌不过朝代的动乱,已经随着这个城市慢慢没落了。
                              如今贝娜就是想唱歌都无处去唱了,郁闷开始滋生了。
                              入九月的时候,姚贝炘回来了,他带了一个新东西回来给贝娜做礼物了。
                              “小狐狸?”
                              贝娜欣喜的抱住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喜欢的不得了。
                              “这是雪狐,我在梁国北境抓来的,想着带给你玩玩。”
                              贝娜看向姚贝炘又低头看着这只雪白的狐狸,唯独耳朵上带着点黑色杂毛。
                              “好有特点的小狐狸呀,不过它是生长在雪原上的吧?带到这么热的地方可以吗?”
                              贝娜有些担忧的问,抬目看着那个眼中带着宠溺的五哥。
                              姚贝炘揉了揉它的脑袋,笑道:“你看它不是挺精神的吗?”
                              那只雪狐不满姚贝炘弄乱了它的发型,生气的哼了一声舒舒服服的躲进贝娜的怀里了。
                              “它喜欢我!”
                              贝娜很惊喜,小心翼翼的抱着它一边还伸手抚摸它光亮柔软的毛。
                              “这只就送给你了,小妹,给它起个名字吧。”
                              “它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贝娜疑惑的要将它拎起查看性别……
                              “呃……它,它是公的。”
                              姚贝炘被贝娜特别的问题弄的一愣,打了两下磕绊才说出了雪狐的性别,没让贝娜窥探人家的隐私。
                              “哦哦,是男孩子啊。”
                              贝娜看着雪狐黑溜溜狭长的眼睛,思考片刻道:“就叫飞羽怎么样?好听吧?”
                              “好听。”妹控姚贝炘自然觉得妹妹说什么都是好。
                              “那行了!”贝娜爽快的将脸贴在它热乎乎的身体上:“贝勒爷我也有宠物了,还是这么特别的雪狐,飞羽你说是不是啊?”
                              幼年的飞羽似乎听懂了,转了转脑袋在贝娜的脸上亲了一下,贝娜被痒痒的触觉弄的直笑。这只叫飞羽的雪狐的到来,给了无生气的朝乐楼带来了些活力,贝娜连日来的低落心情开始好转了。


                            IP属地:加拿大来自iPhone客户端260楼2017-02-17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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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夏日的傍晚是慵懒的,飞羽倦倦的趴在贝娜的膝头,狭长的眼睛半睁半闭,竖着一只耳朵听那抚琴之人的琴声。
                                玉无言今日所弹是古曲《高山》,这一曲是上古琴圣伯牙谱写,较之后世,曲谱颇为简单,可是大道至简,调子越简单,越是不易出彩,在玉无言手里,一股雍容之气天然流露,穆穆如高山耸峙,浩浩如长风吹林,欺日月,凌霄汉,大有登凌绝顶,一晓天下的气势。
                                贝娜不断抚摸着飞羽的绒毛,一面用心聆听着,一曲作罢贝娜仍觉意犹未尽。她注视着那个敛着眼眸墨发轻垂的男子,感慨这世间如何再出一个玉无言?这世间还有谁能奏出这样的琴音?就连她也不过是在歌唱上境界与他的古琴相融,二人才成为知己,若她用尽全部心力去钻研古琴只怕一生也难及玉无言十之三四。
                                “人生能得一知己,足矣。”
                                贝娜见着玉无言走过来笑着对他说,“足矣。”玉无言会心一笑。飞羽哼了两声将毛茸茸的小脑袋不断蹭着贝娜的衣服,贝娜看了它一眼又想到什么似的问:“无言,在我之前,你可遇到过和你音律相通的人?”
                                “不曾。”
                                “那你可会有过失落或者抑郁?”贝娜焦急的问了句,她盯着玉无言的眼睛很渴望得到他的答案。
                                静默几秒,玉无言道:“少年时的确有过,后来想开了。”
                                “我一直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压在我心中太多年了,我太渴望去实现它了,但如今我却觉得有些追不下去了。”
                                贝娜低低叹了口气,这一声轻叹中包含了多少无奈?多少心酸?贝娜何尝未在追梦途中疲倦过?如今她是太累了,累到渐觉坚持不下去了。
                                “你可知我是如何看开的?”
                                听了贝娜的话玉无言也沉默许久,过了一盏茶功夫他才重新开口:“少年时我觉得遇不见一人可与我在音乐中畅游,我觉得孤寂无奈,后来我发觉,当我卧于天地间抚琴,广阔无垠的天地便是我的知己;那湍流不息的江水便是我的知己;那高耸连绵的苍山便是我的知己;这世间万物生灵都是我的知己。”
                                他淡笑着看了贝娜一眼:“既然知己无处不在,我又何必苦苦为难自己?我一直在强烈的期盼,但绝不会感到失落了。见到你的时候我真觉振奋不已,只感慨上天待我不薄,但未与你相遇之前我也一直安然抚琴予千山万水听。若有,我欣喜不已,若没有,又何妨?”
                                一句豁达的又何妨在贝娜的心头泛起阵阵涟漪,她正欲开口说什么,玉无言又道:“你若累了,何苦为难自己,这天地这么广阔,何必只执着于一个心愿呢?”
                                “我过几日就要回南朝了,你可愿意与我出去走走?”
                                南朝?贝娜抬起眼睛,那是个她从未去过的繁荣国度,也有美丽壮阔的山水,她既然倦了何不如离开尹尚,离开北燕去更远的地方走走?
                                “好啊,尹尚如今除了我珍视的人再没有值得我牵挂的回忆了,我在这里待了两年了,应该离开一次了。”
                                大历481年九月,贝娜决定和玉无言一起离开北燕了。初若听闻时,全然没有哭闹,只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如意,保重呀。”
                                “我们一直等着你。”琴棋书画一一和她作别,站在一旁的李经纬接道:“若是你走的太快,我就去追你的步伐了。”
                                贝娜只对一个人有些为难,但没等她亲自开口,姚贝炘就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小妹,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你记住,五哥永远和你站在一起。你既然想离开了,那就离开吧,五哥永远等你。”
                                离别时众人的嘱托让贝娜热泪盈眶,和她随行的只有钱凌玉和平安,玉无言说平安在书法的灵性极好,他愿意将他带去乐宗好好培养。
                                “鉴于你一向的不靠谱,加上身体刚好全,你需要一个娘一样的人时刻叮嘱监视你。”
                                钱凌玉拍拍贝娜的肩头,就自然而然的加入到了这场旅行。
                                贝娜、玉无言、钱凌玉、平安、吉祥、飞羽,三人一孩子加两只动物的远行就这么开始了。出发的日子是贝娜十九岁生日当天,在离开尹尚时,贝娜最后遥望了这座拥有着很多记忆并亲眼见证其繁荣与衰败的城市一眼,就将过去七年的过往全部留在这座城市了。开心也好,伤心也罢,不论生离,还是死别,终究是过眼云烟了。
                                湍文宫的一切早已埋葬在了赵延身死那一天,朝乐楼的一切随着北燕的动荡一点点散去了。每一次远行都是一场新的征程,这是过去的结束,也是贝娜历练后的浴火重生。
                                贝娜倚在车窗上看着慢慢淡成一个黑点的尹尚,在心中默默说道:
                                再见了,尹尚。
                                再见了,北燕。
                                


                              IP属地:加拿大来自iPhone客户端261楼2017-02-17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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