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二

上元夜，花好月圆。
温暖而欢喜的月光，是池往一生最珍视的，因为就是那样的一晚月，让她遇见了叶流桑――
那个误了她一生的男人。
====『壹·痴』====
这个世界并不大，一个国度，万人，万种活法。
不谈皇室，池往的一生只发生在息夜阁，那时天下无双的武林圣地。
息夜阁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门派，息夜阁的人，自然便不是普通的人。
池往身为息夜阁一位奇女子，十五岁时便已坐到了三阁主的位置。
而三位阁主，便是息夜阁无上的权利，同样，也是皇室最忌惮的三人……
池往是在十三岁那年的上元见到他的，那夜的扬州，花灯漫天，爆竹声声，似是闪耀了人间的灯火。初春清凉的湖水倒映着拱桥，舞者晃动身形，人人都在欢笑。
这年春日的花似是已经开了，桃花已结出花蕾，桃树肆意生长成了最美丽的样子。
池往记得，他那时穿了一身玄衣，手中一把玉笛。眉眼弯弯，唇边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只一个背影，便让她觉得无比熟悉，更使她不得不沉沦。
……
“你是谁？以后的你要往哪里去？
叶流桑。往息夜阁去。
你要去息夜阁做什么？
我去找一个人。”
……
……
“他叫叶流桑啊，来息夜阁的话，我和他是不是有机会了呢？
我要努力，成为最优秀的女子。
师父说过，步上高位，成为高人，便是可得一切所想。
那时候，我应该可以得到他。
你说对吗？
对。”
……
她还年少，没想到，得到的，并不包含人心。

====『贰·梦』====
池往是在息夜阁长大的，师父沈遥是阁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这派分支，高手众多，几无差子。
只是一个池往，从不认真，只爱扬州的那座念桥。
曾有僧人望见池往，便叫来沈遥暗道，她乃天人，此世定能成就大业，汝为其师，莫要急躁。
沈遥一直尽力教授池往，无论池往是否认真，他都从未急过，这孩子的聪慧，他看得清楚。
此时，沈遥惊觉，池往这次上元节山下归来之时，便是她转变的一刻。
池往开始认真背书、练剑、修习心法。
她甚至开始找沈遥谈话，谈息夜阁的过去未来，问这武林的局势。
池往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成为所谓的高人，便向沈遥讨来书卷日夜研读。
一个个日头升起，一颗颗繁星漫天，每个坚持不下去的长夜，她都会梦见那个在月光中、桃树下的身影。
“叶流桑，等我成为人上之人的那天，我便去见你。”
楼高、月远。窗前的桌边，灯火昏黄，摊开的书卷上，有盘旋的执念。
……
斗转星移，已是两度春秋。
池往的才华有目共睹――奇女子池往，终于成了息夜阁三阁主，众望所归。
池往换下以往的浅粉衣裳，自此，一袭艳红便是她的颜色，丹唇凤目，人前的她再不是那个小姑娘。
息夜阁主殿上，她高坐上首，淡淡望向台阶之下，恭敬而俯身低头的人来来往往。
慵懒靠坐，唇角微挑，出口便是淡然的话语，命令，凌厉而笃定。
她不由眯了眼，众人之上……究竟是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池往十六这年，便听说叶流桑这个新入息夜阁弟子的名字。
她命亲信帮忙看着叶流桑，好让他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好些。
两年后的纳才大会，便会决定各个弟子的去留，池往只望他能好好修习，留在主殿――她的身边。
她曾几度去叶流桑练习的那片树林里见他，却换下了红衣似血，只淡妆淡衣，伴着些笑意盈盈。
……
“我是几年前在上元节问你好多话的那个女孩子。”她说。
叶流桑想想，便笑道：“原是你，不怪对你如此熟悉。”
……
池往总是淡然的样子，陪他谈笑，陪他练功，陪他在一片桑林中、几瓣桃花下望着点点银星谈笑风生。
叶流桑只当她是息夜阁无聊的弟子，池往却当他是自己命中的爱人。
久来，息夜阁熟悉池往的人都知道她对那个弟子的偏爱，人人笑之却只闭口不谈。
桃花开了又谢，月亮缺了又圆。时间，悄然。
做阁主并不轻松，她的时间总是被占用。
池往有些累了。
她有时候忙得只能在梦里想他。
……
“叶流桑，你什么时候能足够强大到站在主殿上？
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到我的面前，我们堂堂正正的见一面。”
……
……
“对了，梦里的你，爱上我了。”
……

====『叁·虚』====
纳才大会这年，池往十八。
她此时的威望，甚至超过了息夜阁大阁主沈懿之。
大家知道她对那弟子叶流桑偏爱，却也知道她一向做事严谨，她一再坚持，池往的亲友便都同意，让她主持大会的建议。
民间上元，花灯又点亮山野。
息夜阁纳才大会，被池往定在这天。
她想要和那刻一样的这时。
五年后的同一天，对池往来说，仍是同样的两个人。
叶流桑的能力并不需要上天的眷顾，他凭自己，便获得纳才大会的首名，获得面见三位阁主的权利。
池往共另外二人同坐高位，而叶流桑等便立在殿下，静待任命。
叶流桑看见了池往，池往也挂着微笑看着叶流桑。
二人相视静默，却见叶流桑身边一个个优秀弟子都被各自分配，而池往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他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
殿内一时空荡，其他两位阁主也各自归家欢度上元。
只剩池往和叶流桑。
……
“你不想留在主殿？”这是池往清冷的声音。
“我想去扶桑殿。”叶流桑笑道。
“扶桑数十年来十分安稳，不需要新人。”
“……我想见来晓末，
五年前，我就是来找她的。”
……
“你不知道，五年前，我就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吧。”池往心下念到，却终究只是念到。
……
扶桑殿是息夜阁五大分殿之首，阁主是南疆高人来千城，而他的妹妹来晓末，一直做着扶桑殿的大管事。
池往思考再三，竟将叶流桑也置于殿主之位，一殿两主，终究令其他两位阁主不满。
可池往实在是怕叶流桑搞不定来千城和来晓末，那两个人对待外人，实在不算是善类。
……
“池往，你该知道这样的安排并不圆满。”
“我当然知道，可我想让他当，他就得当。”
“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我的命令下去了，你们谁都改不了。”
……
池往一袭红衣更艳，面目却愈发冷漠。
她听说扶桑殿那边叶流桑对来晓末露骨的爱恋，自己对叶流桑的偏袒，倒成了胆大人的酒肆闲谈。
池往总是不明白，叶流桑为什么只为来晓末而去。
自己的存在，难道真的只是个笑话吗？
她召来他，主殿，又一年的上元，这时的她虽称三阁主，却早已是权利中枢。
……
“叶流桑，我……”
“我知道……”
“不要打断我，我喜欢你。”忽地站起，红衣飘摇。
“可我爱她，我们有前世的命定之数，
“我终究无法回报你的爱了。”
……
“如果你们没有前世的命数，你会不会爱上我？”
“……
池往，没有如果。”
……
原来，池往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一场虚幻的劫。
那天，息夜阁又来了一位僧人，笑意永远在他嘴边，一时唱跳，一时正言：
“三殿下，七年情劫，只剩两年，未来的日子会更冷，请珍惜现在所拥有和失去的一切。”
……
“原来都是一场劫吗？叶流桑，两年，我就可以不喜欢你了吧。”
“听说，你在扶桑殿的日子可快活得很，都不来主殿了，是不是我对你太放纵了？我不该给你当靠山的。”
“我并不快活啊，独揽大权有什么意思？”
池往匆忙的日子，竟连梦也做不得了。
“见不到你，又梦不到你，我是不是已经失去你了？”
忽地，池往不由轻笑出声：“其实我一直都没得到过。”
高楼，悬月。
风高，开了扇寒窗，乱了盏残烛。

====『四·殇』====
这个世界的一切安稳，不过只是战乱的前言。
祸世之源，几千年前息夜阁阁主封印的十万恶鬼，到了现在，早已蠢蠢欲动。
祸世之源，阴冷而黑暗的天空下，席卷着惨风阵阵，数百里内，除镇守之人，再无人家。
息夜阁派下的镇守之人，便是来晓末哥哥，扶桑殿殿主，来千城。
准确的说，扶桑殿，是在叶流桑到了之后，才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殿主。
来千城挂着扶桑殿主的身份，镇守在祸世之源已有数十年。
而他最近也已发现此处的不安，天气更加苦寒恶劣的同时，又时常有妖灵出来作乱。
来千城知道息夜阁上边定会派人来加固封印，叶流桑也知道。
可他们没想到这次派的人会是来晓末，来晓末没有多强的术法，她也不会是镇压这物的命中人，若按上面派的命令来说，她这一去，便是没了活下来的机会。
没有天人的术法，镇压祸世之源的方法，便只是献祭。
其他两位阁主的全力隐瞒，使得池往全不知道这事。
她更不会知道，上面派下的所谓镇压符咒，不过是献祭的一个法物。
直到叶流桑也跟着那来晓末去了祸世之源，池往才惊了一下。
又两年的时间打磨，池往已成了一个成熟的女子，秀眼媚眸，乌发绾起，余下的几缕垂在身后。她所过之处，仍伴着那一席亮红。
她听闻叶流桑被主殿下了命令去祸世之源，心下便一阵急躁，她直接前去找其他两位阁主询问。
“我们想着叶流桑做了扶桑阁主，来晓末这管事也便没了什么用处。再者，你心念着叶流桑，可他却只与来晓末在一处，她若做了祭，也能断了叶流桑的念头，让你二人好好相处。”
池往冷笑道：“可你们也没想到叶流桑也跟着去了，不过叶流桑定以为是我下的命令。”
池往转过身，迈步出门：“你们也没想到吧，池往也会跟着去的。”
……
祸世之源，阴风怒号，黄沙竟被卷了漫天，待池往赶到镇守之人住处之时，这冷冷山脉上，竟只她一人红衣振振。
她有了什么不好的感觉，这环境令她不得不心惊，她运起轻功，加速前去。
叶流桑，你们都要没事啊。
……
连天的黑色漩涡，席卷着黄沙，乌云之下，恶鬼声声悲叫。
池往赶到时，见到的三个人，正与跑出来的恶鬼缠斗。
叶流桑，来晓末，来千城。
他们三个似乎已处于下风，池往能清楚的感受到，镇压符咒仍在叶流桑手中握着。
想必，待这几只恶鬼被击退之时，叶流桑便可一举加固封印。
池往加入了缠斗，不久，恶鬼便被尽数击回，叶流桑念出咒语，符咒便光芒大亮，恶鬼似乎瞬间平静下来，所有人都呼出口气。
池往正想跟叶流桑庆祝一番，她刚要拉到叶流桑的手，祸世之源的漩涡就又一次汹涌起来，叶流桑被突如其来的飓风席卷，一点点离漩涡越来越近。
池往忙飞身抓住他的手腕，试图将他推离漩涡，而与此同时，池往离漩涡却更近一步。
红光乍起，池往运起自己全部的灵术，将叶流桑狠狠推离风暴。
而后，池往转过身来，面对着祸世之源，尽力稳了身形，念起镇压之咒。
风撩起她的发丝、衣摆，红光在她身边膨胀。
“千年前息夜阁阁主封印恶鬼十万，今日，我池往也要做得到。”
赶来的息夜阁众人只看到池往红衣飞扬，咒术围绕她的身边，一点点侵入巨大的黑色漩涡。
这景像，就与千年前的史本中记载的一样。
祸世之源果然在最后一个咒语结束之后停了下来，乌云渐渐散了些，这地方至少见得到太阳了。
池往是天人，千年一见的天人。
她的灵力，同千年前的那位阁主相同，都是这世间最需要的东西。
她缓缓回过头，头发衣袍早已凌乱，可她的笑仍让众人忽地爆发出了欢呼。
她毫不在意，面上挂着冷然的笑意，来到叶流桑身边，淡淡道：“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成就。”
“你该知道，我不会故意给来晓末派这样的任务，你们别怨我。”
池往再没看他一眼，他既为了来晓末可以放弃生命，自己的爱慕，便只是过客而已。
擦肩，再无半分留念，其实，只是那时候的她无了半分留念。
……

====『伍·别』====
经历了那件事以后，来千城便坚持让来晓末离开息夜阁，想想也是，谁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安全度过一生呢。
可那天，叶流桑跟来晓末竟一齐提出了离开。
池往收了这种上表，一夜无眠。
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叶流桑喜欢上自己，做阁主，练灵力，一切的动力都只有他一个。
可此时叶流桑要走了，为了那个他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女人。
池往以为自己会笑着送他们离开，再笑着度过自己的一生。
她做到了，笑着送他们离开，看他们相依相偎，步步归入江湖之中。
可她怕是忘不了他，她曾为他修习叶流桑拿手的剑术，也曾为他寻出玉箫，奏出一首悠悠的扶桑曲，一切的一切，那时候，都是为了他。
池往以为自己可以忘了他，可她拥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那曾经是存在的。
……
“不是说情劫只两年了？如今已两年，为何我还是忘不了他？”
……
时间匆匆，池往只待在世间最神秘的息夜阁中，她盼着有一天能听到叶流桑的消息。
想来也是，池往与叶流桑本就不会是一对，神秘的息夜阁主，放荡的江湖浪子，本就不该相识。
叶流桑不是过客，是池往注定的人，却只是注定唤醒她能力的人，不会是爱人。
……
每年上元，她都会去那日初见的花树下等待，只求能再见他一面。
冷夜中，她总执一壶温酒，无言无泪，只剩黯然。
池往在房中挂了一副那人的画像，日日打量，夜夜欢梦。
可那终究只是一副画。
……
“梦里的你，都模糊了。”
……

=======完=======

很多文都是从不好的地方中挑出好的，这篇文要挑不好的地方了，文笔功力没的说。就一点，就是每一段刚看的时候都像是握紧一个拳头，但后来却是打到了棉花上，而且这篇挺长的，所以这种感觉多了几次有点难受。这样说不知道能不能理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