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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因可觅《月见之章》连载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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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碧温玄就突发奇想。“汤姑娘,你看,鸟儿不会说话,所以我们不知道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用上一次授语之术,感鸟儿所感,不就知道它哪儿不舒服了?”他笑嘻嘻地道,“救活了它们,在下感激不尽。”
汤子期看着他,一时倒有点不知道他是玩笑还是当真。授语之术这样使用,用来达成这样的目的,她真的是闻所未闻。可要想反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公子可知道,授语之术于施术者的精神力大大有损?”
“知道。”碧温玄继续笑道,“也许汤姑娘觉得,救活几只鸟,不如为羽皇陛下找到几张谁也看不懂的发黄帛卷有价值,不值得用上授语之术。可我却觉得恰恰相反。”他忽然收起嬉笑神色,向汤子期稽了一礼,“这件事是我恳求姑娘的,和别的事情没有干系。”
汤子期脑中念头飞转。她看向雪吟殊,后者瞳色深深,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她忽然明白了,这是在逼着她站定立场。他们认为她是月晓者,而月见阁一向只听从羽皇的号令,于是用这样一种看似无理的方式,来让她做出选择吗?
如果她愿意为这样一件事情,不惜损耗精神力,使用代表月见阁核心的授语之术的话,至少有一点投入太子麾下的诚意。若不应……她就不可能留下了吗?
然而还未等她想透彻,雪吟殊却开口说:“你不要想那么多,这只是一件温玄想做的事情,就是这样简单而已。”
他似乎看穿她心中的百般纠结,说出这样一句。并没有铺垫,也没有更多的解释,便令她心中一凛。碧温玄则笑道:“汤姑娘,做人要是总想着别人的举动后面有什么深意,那可是很累的。”
是啊,她也才和老师说过,若所有事情都得步步为营,那就太累了。此刻又为什么要这样瞻前顾后,去擅自揣测眼前这两人的想法呢?几只垂死的鸟儿,救或者不救,她需要决定的事情其实就这么简单。
“我……碧公子说得有理,子期受教了。”
他们在那里磨磨蹭蹭,阿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抱紧了装鸟的篮子:“你们不管鸟儿,阿执不要理你们了!”
她说着就要跑出去,汤子期忙拉住她:“姐姐可以救小鸟儿,阿执不要急好不好?”
雪吟殊与碧温玄对视一笑。但汤子期回过头来笑得却更加开心:“可是殿下和公子都想错了。我啊,并不会授语之术。”
那两人这下就变得面面相觑,“可是你不是……”雪吟殊一开口便即想起来了。她是承认了自己是月见阁的人,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月晓者。这两种身份在世人眼中是一体,可是谁说月见阁中人一定是月晓者呢?
“但这鸟儿我却能认出来。”汤子期也不管他们,只自顾自道,“这是银尾雀,是每年春夏自宛州迁徙来的,幼鸟时特别娇弱,长大之后尾羽是闪闪的银色,可漂亮了。”
阿执听懂了,露出向往之色。碧温玄道:“我知道这是银尾雀,它要吃的东西和寻常鸟儿并没有区别。”
“现在这季节,银尾雀应该不少。”汤子期笑意盈盈,“两位公子愿不愿意跟我去城外一趟?”
本着对她的信任,他们去了城外。连日理万机的雪吟殊,都禁不住好奇跟了来,要看看汤子期想做些什么。
到了城外,相较树影婆娑的羽族城市,树木反倒减少了。汤子期的视线在高阔碧空上逡巡,忽然她跳起,袖底向天空射出一道银芒。雪吟殊看清她做了什么,不禁呼道:“你……”
一只路过的飞鸟落了下来,汤子期飞奔接住。当她微微张开手掌,里面挣扎着的正是一只银尾雀。
“放心,我的袖箭只是扰乱了它的尾羽和气流,所以它才掉下来。我可一点儿都没有伤着它。”汤子期解释着,“银尾雀的成长尤其依赖父母。成鸟除了要带回食物之外,还要每日以翅羽摩挲幼鸟,若不这样做,幼鸟的羽毛就长不出来,身体也会衰退,更无法长大。”
“好啊,”碧温玄惊奇道,“它可真娇贵啊。”
他们把银尾雀放进篮子里,上面罩了一个藤条编的筐子。银尾雀扑腾了一会儿,看到窝里的幼鸟,便落在它们身边,用羽翼将它们笼住。有了成鸟的陪伴,三只幼鸟像是活了过来,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阿执和她,倒真是很投缘。”看着两个姑娘头挨着头,看着篮中的鸟儿笑容可掬,碧温玄心有感慨似的,“除了对我之外,阿执还没有待他人这样亲近过。”
雪吟殊没有接话,只是微笑着。他还记得,九年之前,当时年仅十一岁的碧温玄出了一趟远门,回来时就带回了阿执。当时她刚刚凝聚不久,看上去不过是六七岁的女孩子,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瞳,像小兽一样警惕。至于到底是在哪里遇到了她,或者是找到了她,碧温玄总是含糊其词,连雪吟殊与他这样的关系,对此都不甚了了。
碧温玄轻轻咳嗽一声,雪吟殊关切问道:“又不舒服了吗?”
碧温玄苦笑了一下。像他这样的身体,在日头下只站这么一小会儿,就有点撑不住了。于是他们走开几步,到了一片树荫之下,坐下歇息。碧温玄闲闲道:“关于那个人,你可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你知不知道,越州有一种动物,名叫北河鼠?”
“不知道……
“那是一种速度很快,牙齿锋利的鼠类。它们小而灵巧,可以潜入许多隐蔽之处。河络可以把它制成鼠偶,从而操纵它的行动。交战时,有时会用这个东西去啃咬破坏敌方将风的关键部位……”
“好了好了,我又不想研究河络的鬼把戏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7-05-12 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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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告诉我结果就好。”
    雪吟殊望向远处的目光闪了闪:“在霜木园附近,发现了北河鼠的尸体。而且,检看的术师说,它身上残留的精神游丝,很可能是来自于魅。”
    魅虽已不算神秘,但毕竟数量极少。这样的话,其实指向就很明确了。碧温玄望向汤子期的目光,只凝重了一瞬,就回复了一贯的懒慢。因为阿执已经兴高采烈地提着鸟窝跑了过来,汤子期跟在她身边。阿执给他看:“小鸟儿笑了!”
    碧温玄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得一直陪到小鸟儿长出羽毛来吧,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它带回家去?”
    “这可不行。”汤子期笑着说,“它也有自己的家和孩子呢,我们借用一下子,就得把它放回去。”
    “那这之后的几天怎么办?”连雪吟殊都忍不住问。
    “每天都来‘借’一只银尾雀,一直到这几只小鸟长大。”
    “这……我想想找谁来干这活。”碧温玄看着温九,温九吓得连连摆手:“公子别看我,得把鸟抓住又不能伤了它,我可不会干这个。”
    “笨蛋,你不会用网吗?”
    “别人做我还真不放心呢。”汤子期看着阿执笑道,“阿执,姐姐每天带你来这儿请大鸟儿来照顾小鸟儿好不好?”
    阿执重重点头。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7-05-12 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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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好像有更新了,翘首以盼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7-05-16 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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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怕大家看不见,我再发下第五章吧,
        第五章.少女无邪
        次日他们来到碧府时,正是阳光慵懒的午后。雪吟殊也不叫人去回碧温玄,而是自己闲庭信步走进院子里。
        三三两两白梨的花瓣随风零落纷飞,阳光斜斜地洒在枝条上,轻柔宜人。院子正中,一个少女在踢着毽子。她脸上带笑,踢出各种花样,要是掉了就去捡起来再来,看上去玩得不亦乐乎。梨树下的石案旁,坐着一个青年,他左手虚持着一本靠在石桌上的书,右手支着头,眯着双眼,似乎正在小寐。他们走进院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闲适懒慢、无所事事的景象。
        碧温玄一副将睡未睡的样子。旁边的温九想去叫他,雪吟殊却摆了摆手,随手拾起一根稗子草,轻手轻脚接近碧温玄。
        汤子期有一种感觉,好像来到碧府的院子后,他整个人都轻快不少。他就像卸下了身为掌国者的那一份持重,像寻常青年般有了玩闹之心。
        他拿着稗子草,就要去挠碧温玄的脖颈。可草枝还没触到他的衣领,指尖就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雪吟殊反应极快,赶忙收手旋身,空气中凝出的寒气一瞬间贴着身体掠过,打到屋子的门廊上,赫然是一片碎裂的白霜。
        他一回头,看见阿执已经挡在碧温玄身前,心里暗叫不好。本以为她忙着玩毽子,反应不会如平日一般灵敏的,谁知一道寒芒先至,她的人也风一般闪过来了。雪吟殊赶紧扔掉稗子草说:“阿执别急,吟殊哥哥什么也没干。”
        汤子期一旁看着,却忍不住微笑。人们都知道碧温玄的身边有一名厉害的少女护卫。只要有人对碧温玄不利,她就会奋力回护,不问原因,不讲道理。
        外界还有传言,这个少女是一个魅,因为凝聚时出了意外,因此心智像个五六岁的孩子。碧温玄幼年身体遭遇过剧变,十分文弱无力,她跟在他身边,像个最忠实的护卫,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发出强大的秘术攻击力。
        阿执不理雪吟殊,只是接连发出疾射的冰棱。她印池秘术造诣已深,空气中没有水,却把水汽凝华成冰,状似锐刃,速度又快,看上去十分危险。雪吟殊接二连三地避过,都没闲工夫再说话。温九忙叫道:“阿执姑娘!那是太子,你不是认识他吗?”
        “欺负阿玄,阿执不许!”少女眼带怒气,嗓音清脆,手中已又结出透明法印。
        雪吟殊早知她这脾气,今天怀了侥幸心理,此刻已经后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碧温玄却还在那里眯着眼睛,不动如山,雪吟殊恨声道:“碧温玄,不要装睡了!快叫住阿执。”
        碧温玄这才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摇着扇子含笑道:“哎呀,阿执最聪明了。知道拿着痒痒草害人的都是坏人,应该打一顿。”
        “嗯!阿玄不喜欢痒痒草,要打!”
        说着话一片细密的冰幕已经朝雪吟殊笼罩过去,范围之大,左右腾挪间再难躲避。汤子期看着一颗心都提起来,同时又有点幸灾乐祸。雪吟殊贵为王储,遇上这小丫头也是没撤。这一招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但人要是被打中了一身冰水,免不了瑟瑟发抖、狼狈不堪……
        雪吟殊一声清吟,身后忽然张开银白色的巨大光翼,整个人腾空而起,转瞬间已经悬浮在空中,俯瞰着院中。
        看到他为了逃避追杀连羽翼都凝出来了,汤子期知道不能由着他们再闹下去,眼睛一转,捡起丢在一旁的毽子,灵巧地挑了个花式:“阿执阿执,过来姐姐教你踢毽子好不好?”
        阿执看看天上的雪吟殊,又看看拿着毽子的汤子期,显然内心十分挣扎。这时碧温玄才对她招了招手:“我们不要管太子哥哥了,反正他飞上天去也打不着,不如等他下来了,我再挠他。”
        他轻声细语地一说,阿执的眼光就像从冰化成了水,她变回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跑到汤子期身边,叫着:“踢毽子!”
        雪吟殊则小心翼翼地确认那姑娘已经不会再针对自己了,这才悠悠降落,着地后身后羽翼的光芒即刻消逝,恍若不曾存在。
        “有人要是想捉弄我呀,我们阿执是不会答应的。”碧温玄得意地道。
        “就你教出这样的好孩子。”
        碧温玄也不理他,只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汤姑娘吧?”
        汤子期忙着把毽子一抛,落在阿执的脚尖,惹得她咯咯笑了起来。她这才有空回过头来,向碧温玄眨眨眼睛道:“碧公子,我想,你不是专门找我来教阿执踢毽子的吧?”
        “虽然不是玩毽子,但也是因为我们阿执哦。”碧温玄摇着扇子,一派悠然,“阿执,这个姐姐就是能救小鸟儿的人呢。”
        “小鸟儿!”少女一听,一下子就丢掉了玩得不亦乐乎的毽子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她抱着一个大篮子似的东西回来了。
        她看了看碧温玄,后者柔声说:“你自己和汤姐姐说。”
        她这才凑到汤子期身前,给她看篮子里的东西:“鸟儿病了,不吃东西。”她比画着,“好多好多虫子、小米,都不要吃。鸟儿会死,阿执不高兴!”
        她紧紧皱眉。汤子期看见篮子里是三只尚未长出羽翼的幼鸟,毛绒绒挤成一团,奄奄一息。她理解了好一阵子才明白,阿执捡到的这窝鸟儿,成鸟不见了,而幼鸟精心喂养了好些天,非但没有长大,反而越来越虚弱无力,眼看着就要死去。
        碧温玄想了好多法子,甚至找了大夫来看过,都没有见效。秋叶京是羽族城市,羽族认为鸟类是最不可侵犯,也最自由的生物,凡人是不可以干涉鸟类的生死去留的。没有人会伤害鸟儿,同样也没有人懂得如何为鸟儿治病。
        于是碧温玄就突发奇想。“汤姑娘,你看,鸟儿不会说话,所以我们不知道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用上一次授语之术,感鸟儿所感,不就知道它哪儿不舒服了?”他笑嘻嘻地道,“救活了它们,在下感激不尽。”
        汤子期看着他,一时倒有点不知道他是玩笑还是当真。授语之术这样使用,用来达成这样的目的,她真的是闻所未闻。可要想反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公子可知道,授语之术于施术者的精神力大大有损?”
        “知道。”碧温玄继续笑道,“也许汤姑娘觉得,救活几只鸟,不如为羽皇陛下找到几张谁也看不懂的发黄帛卷有价值,不值得用上授语之术。可我却觉得恰恰相反。”他忽然收起嬉笑神色,向汤子期稽了一礼,“这件事是我恳求姑娘的,和别的事情没有干系。”
        汤子期脑中念头飞转。她看向雪吟殊,后者瞳色深深,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她忽然明白了,这是在逼着她站定立场。他们认为她是月晓者,而月见阁一向只听从羽皇的号令,于是用这样一种看似无理的方式,来让她做出选择吗?
        如果她愿意为这样一件事情,不惜损耗精神力,使用代表月见阁核心的授语之术的话,至少有一点投入太子麾下的诚意。若不应……她就不可能留下了吗?
        然而还未等她想透彻,雪吟殊却开口说:“你不要想那么多,这只是一件温玄想做的事情,就是这样简单而已。”
        他似乎看穿她心中的百般纠结,说出这样一句。并没有铺垫,也没有更多的解释,便令她心中一凛。碧温玄则笑道:“汤姑娘,做人要是总想着别人的举动后面有什么深意,那可是很累的。”
        是啊,她也才和老师说过,若所有事情都得步步为营,那就太累了。此刻又为什么要这样瞻前顾后,去擅自揣测眼前这两人的想法呢?几只垂死的鸟儿,救或者不救,她需要决定的事情其实就这么简单。
        “我……碧公子说得有理,子期受教了。”
        他们在那里磨磨蹭蹭,阿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抱紧了装鸟的篮子:“你们不管鸟儿,阿执不要理你们了!”
        她说着就要跑出去,汤子期忙拉住她:“姐姐可以救小鸟儿,阿执不要急好不好?”
        雪吟殊与碧温玄对视一笑。但汤子期回过头来笑得却更加开心:“可是殿下和公子都想错了。我啊,并不会授语之术。”
        那两人这下就变得面面相觑,“可是你不是……”雪吟殊一开口便即想起来了。她是承认了自己是月见阁的人,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月晓者。这两种身份在世人眼中是一体,可是谁说月见阁中人一定是月晓者呢?
        “但这鸟儿我却能认出来。”汤子期也不管他们,只自顾自道,“这是银尾雀,是每年春夏自宛州迁徙来的,幼鸟时特别娇弱,长大之后尾羽是闪闪的银色,可漂亮了。”
        阿执听懂了,露出向往之色。碧温玄道:“我知道这是银尾雀,它要吃的东西和寻常鸟儿并没有区别。”
        “现在这季节,银尾雀应该不少。”汤子期笑意盈盈,“两位公子愿不愿意跟我去城外一趟?”
        本着对她的信任,他们去了城外。连日理万机的雪吟殊,都禁不住好奇跟了来,要看看汤子期想做些什么。
        到了城外,相较树影婆娑的羽族城市,树木反倒减少了。汤子期的视线在高阔碧空上逡巡,忽然她跳起,袖底向天空射出一道银芒。雪吟殊看清她做了什么,不禁呼道:“你……”
        一只路过的飞鸟落了下来,汤子期飞奔接住。当她微微张开手掌,里面挣扎着的正是一只银尾雀。
        “放心,我的袖箭只是扰乱了它的尾羽和气流,所以它才掉下来。我可一点儿都没有伤着它。”汤子期解释着,“银尾雀的成长尤其依赖父母。成鸟除了要带回食物之外,还要每日以翅羽摩挲幼鸟,若不这样做,幼鸟的羽毛就长不出来,身体也会衰退,更无法长大。”
        “好啊,”碧温玄惊奇道,“它可真娇贵啊。”
        他们把银尾雀放进篮子里,上面罩了一个藤条编的筐子。银尾雀扑腾了一会儿,看到窝里的幼鸟,便落在它们身边,用羽翼将它们笼住。有了成鸟的陪伴,三只幼鸟像是活了过来,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阿执和她,倒真是很投缘。”看着两个姑娘头挨着头,看着篮中的鸟儿笑容可掬,碧温玄心有感慨似的,“除了对我之外,阿执还没有待他人这样亲近过。”
        雪吟殊没有接话,只是微笑着。他还记得,九年之前,当时年仅十一岁的碧温玄出了一趟远门,回来时就带回了阿执。当时她刚刚凝聚不久,看上去不过是六七岁的女孩子,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瞳,像小兽一样警惕。至于到底是在哪里遇到了她,或者是找到了她,碧温玄总是含糊其词,连雪吟殊与他这样的关系,对此都不甚了了。
        碧温玄轻轻咳嗽一声,雪吟殊关切问道:“又不舒服了吗?”
        碧温玄苦笑了一下。像他这样的身体,在日头下只站这么一小会儿,就有点撑不住了。于是他们走开几步,到了一片树荫之下,坐下歇息。碧温玄闲闲道:“关于那个人,你可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你知不知道,越州有一种动物,名叫北河鼠?”
        “不知道……
        “那是一种速度很快,牙齿锋利的鼠类。它们小而灵巧,可以潜入许多隐蔽之处。河络可以把它制成鼠偶,从而操纵它的行动。交战时,有时会用这个东西去啃咬破坏敌方将风的关键部位……”
        “好了好了,我又不想研究河络的鬼把戏,你告诉我结果就好。”
        雪吟殊望向远处的目光闪了闪:“在霜木园附近,发现了北河鼠的尸体。而且,检看的术师说,它身上残留的精神游丝,很可能是来自于魅。”
        魅虽已不算神秘,但毕竟数量极少。这样的话,其实指向就很明确了。碧温玄望向汤子期的目光,只凝重了一瞬,就回复了一贯的懒慢。因为阿执已经兴高采烈地提着鸟窝跑了过来,汤子期跟在她身边。阿执给他看:“小鸟儿笑了!”
        碧温玄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得一直陪到小鸟儿长出羽毛来吧,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它带回家去?”
        “这可不行。”汤子期笑着说,“它也有自己的家和孩子呢,我们借用一下子,就得把它放回去。”
        “那这之后的几天怎么办?”连雪吟殊都忍不住问。
        “每天都来‘借’一只银尾雀,一直到这几只小鸟长大。”
        “这……我想想找谁来干这活。”碧温玄看着温九,温九吓得连连摆手:“公子别看我,得把鸟抓住又不能伤了它,我可不会干这个。”
        “笨蛋,你不会用网吗?”
        “别人做我还真不放心呢。”汤子期看着阿执笑道,“阿执,姐姐每天带你来这儿请大鸟儿来照顾小鸟儿好不好?”
        阿执重重点头。


        IP属地:北京21楼2017-05-16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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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林中惊变
          自那天起,汤子期果然日日都去碧府,和阿执一起带着幼鸟出来,然后“劫持”一只成年的银尾雀来当临时父母。
          除了因为阿执的这桩事情出宫之外,她其余时间仍在霜木园中。
          这天夜里,她将睡未睡时,突然听到树顶之上传来响动,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霜木园所在地势较低,霜永木虽然也是参天巨木,但和支撑起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宫城的中央年木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如果从年木三分之一高度的崇明阁往下跳的话,很容易就会落在霜林的上方,落足于树冠之上。
          那人是谁,她不太清楚。但从树冠之上细微的脚步声中,她可以判断来的是一个人族。人羽两族自身体重上的差异,使他们在树叶上行动的声音大有不同,无法用轻功来掩盖。而人族不似羽族可以飞翔,可以直上树梢,最有可能的就是从崇明阁那里来的。
          霜木园不是什么守卫森严的地方,这样一个宫城里的园子,虽不是来去自由,但略使点手段来往也并非难事,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走崇明阁那条路,她一时想不明白。
          她悄悄起身,放好袖箭和短剑,轻盈地跃出树屋。
          叶影森森,在这片茂密的森林里,一向枝叶遮天蔽日,四周晦暗无光。今夜虽是明月之夜,透下来的一点稀薄月光,也破不开四周浓墨似的黑。
          顶上那声音时隐时现,她跟着走了一小段路,它似乎停了下来。这儿接近霜木林的中央,一棵巨大的霜永木矗立在此,它比其他的树木要高大许多,足有十余丈高,几个人也合围不住,说是这片林子里的树王也不为过。她正想着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忽然猛地回头。
          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却感到一股寒意侵入脊背。因为……灯光!
          她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树屋窗口,透出一层微微的亮光。
          这林子里只有两个树屋。一个是她的,在那个苗圃边上,还有一个就是看林的羽族老爷爷的,现在他的窗口发着幽幽的光。
          他一向睡得很早,而且因为年老,他的眼睛已经视物一片模糊。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在夜半亮灯。他也没有理由夜半点灯。
          她心里诸般念头转过之后,还是决定先到那边去看看。
          她提防着四周,小心翼翼沿着树干踩上枝条。树屋门上悬垂的藤条在随风摆动。
          迟疑片刻,她终于猛地推门而入。一眼就可以窥尽的小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空床。这情形虽不令她意外,但心中的担忧毕竟更盛。
          老羽人听力目力都十分不佳,腿脚也不灵便,如果遭遇变故,一定殊无应对之力。她虽然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可是朝夕相处了这些时日,她也绝不愿他蒙受不安和痛楚。
          她正要离去,却忽然觉察门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她拔出短剑,渐渐靠近。就在她想要出手的时候,那扇门骤然关闭。隐在门后的人身形大现,她还没看清,手臂就被抓住。但她动作迅捷,立时就要挣脱。那人沉声道:“是我!”
          面前这人是雪吟殊。他今夜穿了一身深青的翔服,浅褐色的眼睛里映着这屋中的灯火,闪闪发光。她惊了一瞬,倒也马上平静下来,低声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捉贼。”他状似随意地答道。
          “这宫里有贼,羽林卫不管,偏要太子殿下亲自出马吗?”汤子期戏谑道。
          他做了个手势。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挤兑人的时候,立刻噤声,侧耳细听。极细微的响声从树顶传来,落到耳中都已经不是声音,而是微弱的震动。但稍有经验的人都能够感知,那是有人在交手,虽然没有金戈交响,但上面切切实实地在发生一场战斗。
          无数霜永木繁茂的枝叶像一个顶罩,将上下两个世界分隔开来,上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是你的人吗?”汤子期轻声问道,看他摇了摇头,又道:“这间屋子里的看林人呢?你可知道他的下落?”
          “我远远见到一个人影从这儿一晃而过,才过来查看,屋子里已经是空的,接着你便出现了。”
          看来他也是被此处的异状吸引过来的。她心里想着,不觉向门外踏出一步,但雪吟殊的手再次扣上了她的手腕。
          这一扣充满了警戒与防备。汤子期想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也与此人没有关系,你能相信吗?”
          雪吟殊凝视着她,像要看穿她面容底下的本心。他当然怀疑过她与今夜的来访者有所牵连,也专门留心过她这几日的动向,但并没有什么异处。这霜木园,是他自己安排她来的,怎么看也是巧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退一步说,有人想探查霜木园,如果她身为内应,那人就更没有必要动用北河鼠这种劳心损力的东西。
          因此他决定再信她一回,既如此不妨把话说开:“你可知道玉霜霖其人?”
          听到这个名字,汤子期的手指不禁收紧,但立即又松开:“当然知道。”
          “那你应该知道,她与月见阁有很深的渊源。”他更靠近一步,“你会怎么做?”
          玉霜霖是月见阁的故人。如果来的人真的是她,那么汤子期的身份就有些尴尬了。他这是要她先想明白自己的立场。
          汤子期却丝毫没有迟疑:“我与她素不相识,现在怎么能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她停了停,“虽然,章青含为陛下建立了月见阁,可是玉霜霖作为他最得意的弟子,在他去世之后,却对月见阁弃之不顾,自己不知所踪,不得不由汤罗来掌控局面。我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她还是月见阁的人。”
          对于她这个态度,雪吟殊倒不奇怪。以她的年纪来看,应当没有经历过那个以章青含为首的时代。但不知怎么,这么一听还是有些高兴。至少这一夜,他们应该不会成为敌人。
          但他也不打算再在这里磨蹭。顶上又传来一声闷响,他不再迟疑,说道:“我上去看看。”
          汤子期看他的肩胛上白光开始凝聚,拉住了他的手:“带我上去。”
          汤子期是一名岁羽,除了风翔典,其他时候是无法飞翔的。中央那棵霜永木实在太高,从这里到树顶,以羽人爬树的身手也得好一会儿。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位老人,早一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也是好的。
          “不。”雪吟殊抽出手。即使不是敌人,他也不想合作,“你我目标不尽相同,互不相扰,不如各行其路。”
          “我可没有说过要各行其路。”汤子期笑道,“我来到宫中,就是为了接近你的,关键时候自然一定要抓紧你不放。”
          雪吟殊愣了一会,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近乎耍赖的说辞,他有些恼怒了似的:“松手。我没有理由帮你。”
          他这么一说,汤子期果然松了手。她扬起头道:“你可以不管我,但你一走我就叫林子外头的人进来。”她的笑容桀骜,带着微微的挑衅,“如果我没有猜错,霜木园外已经埋伏了大批严阵以待的羽林军,只要林中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信号,他们就会立时行动。”
          雪吟殊不可能是孤身一人来到这林子,前些天在外围就已布置过一番,今夜只会更加周密。但他既然还是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那必然就有不想让下面那些人知道的东西。事关月见阁的信息,他不会大意。
          雪吟殊吸了口气,背后的白光暴涨,腾身而起时,猛地揽住她的腰肢。汤子期只觉一阵风自脸颊边掠过,自己已经飞了起来。
          她紧紧贴在雪吟殊的身侧,闻到浅淡的雪松的香气,在这夜风里清新而凛冽。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的却是,有个想飞就飞的交通工具可真是太好了。
          光华凝就的羽翼带着他们冲破层层枝蔓,直上云霄。
          压抑的黑暗一扫而空,月光如漫天倾泻而下的水流,流遍了这一片碧色的冠盖。此起彼伏的霜叶组成了一顷涌动的波涛。他们在树冠上站稳时,正立足于这一片摇晃的碧波之上。然而没有心思欣赏这样的美景,雪吟殊立即消去羽翼,两人在霜叶中伏下身来。
          这上面一片宁静。除了他们搅出来的动静,没有半个人影。
          可是之前的激烈交手声,他们两个人都听见过。如果说一个人的判断有可能出错,那么两个人的一致认知则不需要怀疑。
          可是他们已经到了树顶的最高处,这一片林子一览无余,之前在这上面发生冲突的人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们四处查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有人冲开枝叶落回林中的迹象。而刚才雪吟殊振翼而上所费时间极短,如果有痕迹必定是能够觉察的。树顶上凭空消失的要是羽人犹可解释,展翼而去而已,但之前的仔细聆听可知,外来的那个是人族,另一个与他交手之人的身份不明,无论如何,那名人族不该消失。
          两个人在连绵不绝的树冠上又走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汤子期低着头,忽然低声叫了一声。
          她此刻踏足的是那棵最大的霜永木庞大树冠的中心。对于羽族来说,在枝条上行走便是如履平地一般。可是脚下这块地方给她的感觉却让她有些在意。
          她俯下身,手掌轻轻拂过,掌下的叶片本该随之颤动,但它们却像是凝住了一般。她的手指再轻轻一点,几枚叶片竟融化般消失了。
          “是一个幻术结界。”雪吟殊过来查看之后说道,“只是……好像已经毁坏了。不然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易发现。”
          汤子期点了点头。雪吟殊略一思索,掏出怀中的笳笛,一声细而短促的鸣音划过天际。接着他又留下一个标记。
          汤子期偏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雪吟殊大喝:“快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她踏足的地方猛地崩塌,雪吟殊扑了过来攥住她的手,转瞬之间她的身下已经裂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而她悬挂在边上。
          落回林中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问题是,汤子期此刻置身的是最高那棵霜永木的树顶中心。也就是说,她身下的这个深渊,位于树干的内部。
          “抓紧!”雪吟殊叫道,“先上来再说。”
          他话音未落,自己四周的枝叶也尽数倾塌。两个人一起向深渊掉落。幸而相互间手还紧握。
          仓促中,雪吟殊的羽翼重新凝结,挥动。他再次抓住汤子期的身体,让她紧紧贴住自己的胸口,好让她随着自己下落。
          只是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雪吟殊的羽翼尚未绽放出光华,两个人便已落入树干深处。四壁影响了羽翼扇动的气流,因此新结的羽翼只是减缓了他们下落的速度。
          就像不久之前的升空一样,这一次他们是相依相偎着下落。如果说前一次汤子期还有乱想些有的没的的兴致的话,那么此刻只剩下惊魂甫定的心跳。与此同时,雪松的气味安抚了神经,银白的羽翼发出宁和的光芒。在它的庇护下,再可怕的事情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IP属地:北京22楼2017-05-16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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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树下洞天
            再次踩到坚实的地面,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棵霜永木应该没有这样的高度。”站稳之后雪吟殊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汤子期一想也就明白了。他控制着下落,对于速度自然有精确的把握。他这么说就意味着……
            “那棵霜永木的内部直通地底?”
            “如果这是所谓的地底的话。”
            汤子期仰头,顶上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雪吟殊看她这样,便道:“落下来的路径曲折得很,现在是真上不去了。”
            汤子期心中微微一动。如果说他们落下来不是直线,那么四周一定是有碰撞的,可是她没有感觉到这种碰撞。
            只能是……有人在不经意地保护着她吧。
            “也就是说,有一个地下密道,它的出入口是一个树洞,”汤子期沉吟着,“而且这棵树也没有其他的洞口,只有从树心垂直向下,才有可能进入吗?”
            她这么一说自己也就悟到了。这应该就是那个人一定要自崇明阁落到树顶上的原因吧。毕竟从园中寻找一个找不到入口的树洞还是多有不便的。
            “恐怕还不仅仅是这样。”雪吟殊道,“你没发现这里给人的感觉很古怪吗?”
            被他这么一说,汤子期才蓦然惊觉。这儿残留着一种……秘术禁制的味道。秘术当然是没有气味的,可这种味道却能侵入到人的每一个毛孔里。她之前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因为这儿留下的感觉,她太熟悉了。
            外头没有光,可前头的远处,却透过来一点雾蒙蒙的光亮。雪吟殊没有多说,只道:“先往前走看看。”
            他们向着雾光处走了一会儿,确定没出霜木园的地界,就看见路似乎到了尽头,前方是个拐角。
            “小心。”雪吟殊说着,挡在当先,朝那边走去。
            然而比他们更快,一个人影斜斜地从拐角后头飞出,直直地朝他们撞了过来。
            那人硬生生扭动了身体双足钉在地面,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禁不住大口喘息,看起来似乎略有损伤。
            这人戴着深红色面纱,看不见面容,但裹在黑色劲装之下曼妙的曲线,还是显露出她是一个女人。
            “玉霜霖?”汤子期脱口而出。
            女人回头瞥了他们一眼,开声果然如铃清脆:“看来各位都是有备而来。”
            她虽然看到雪吟殊和汤子期,但似乎对他们两个并不在意,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目光中有畏惧也有向往。雪吟殊与汤子期默契地从两侧接近玉霜霖的身后,终于看到拐角后的景象。
            那后面再无通路,只有一个小小的凹陷的暗阁。阁内的木制陈设干净而简单,却刻着雪氏特有的花纹。
            汤罗挺身直立,面寒如霜。他的身旁,看林的老羽人双手笼在袖中,正冷冷地望着他们三人。
            他的双眼仍然浑浊无光,可是瞳孔里极细微的一个点,却锐利如针。他的腿仍是瘸的,站在那里整个身体都有些歪斜,却不知为何就是发出一种不可逼视的气场。
            然而这两个人给予汤子期的震动,都远不及汤罗身后的东西带来的震撼。汤子期只觉得一盆滚水兜头泼了下来,令她全身发烫,血脉的翻滚在一瞬间几乎令她支持不住,想要伏地发抖。
            汤罗身后是个小小的白玉台子,上面悬浮着一颗白色的珠子,发出浅浅白光。那光芒雾气一样,轻盈而祥和,幽深而博大,带着一种使人心情平静的力量。然而她无法平静,只有一种似火焚心的焦狂。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但在目光触及的一刹那,她就认出了它。可以说它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可是它始终若隐若现,直到今日,才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
            它叫月见石。
            难怪玉霜霖费尽心机也要来到这里。
            汤子期定了定神,很快地督促自己平静下来。如果玉霜霖想要窃取月见石,那么汤罗一定是早就知道月见石保存在此处的。那么看林的老人也知道吗?
            与汤子期不同,雪吟殊并不知那枚悬石所代表的意义。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看向汤罗,而是看着他身后的那个老羽人。玉霜霖看上去是吃了亏的。汤罗不管是在武技还是秘术上,都没有战斗能力,那么使她受了伤的,和之前在树顶与之交手的,只能是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人了。
            而且他在这人身上感觉到危险。
            就像战场上,被伺候在旁的暗箭瞄准一样,他直觉到一种针对自己的杀机。可是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体会过这一点。
            僵持中,还是汤罗先开了口:“吟殊也到了这里,那就再好不过。”他指了指玉霜霖,“这名魅女,意图窃取我国中至宝,现在交给你处置最好。”
            雪吟殊淡淡笑道:“老师说的至宝是什么?我还从来没有听说。”
            玉霜霖却娇声笑起来:“原来太子殿下什么都不知道吗?他们竟是这样对你的,令我都心觉不忍呢。”
            雪吟殊没有被她激怒,只是带着毫无改变的笑容道:“如果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位夫人,你又怎么能如此顺利地闯到这里呢?”
            玉霜霖一窒,她来探羽人宫城确实也来得太容易了些,雪吟殊是有意放她进来的,因为她知道太多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那我却要多谢太子殿下了。”玉霜霖一笑,“那么殿下既然给了我一份人情,不如好人做到底,这会儿就放我离开。汤大人可以做证,我什么也没拿。”
            汤罗闻言踏前一步。
            “你想要的是什么?”雪吟殊也朝着玉霜霖逼近,遥遥一指那边的悬石,“那又是什么?若现在夫人仍然觉得我皇宫内城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未免就想错了。”
            玉霜霖冷笑起来:“你们几个羽人要联手留下我这样一个弱女子,也不嫌丢脸吗?”
            “擒拿入室行窃的盗贼,有什么好丢脸的?”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老羽人忽然说道。
            “偷?”玉霜霖的声音微微的冷,也微微的哑,“我只是要取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月见石是属于魅的。它是上天赐给魅族的礼物,可惜她逃避了这么多年,终于才可以直面这件事。
            “哈哈哈哈哈!”看林老人突然发出一阵狂笑,“你觉得它是属于你的?章青含这么觉得,雪霄弋也这么觉得,你们通通都想把它占为己有!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人!”
            雪吟殊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面前这个老者,似乎身处深渊中,是穿过无尽虚渺的时空在对他们说话。
            玉霜霖咬牙道:“你是谁?”
            “你要保住月见阁,是为了赎罪,对不对?”他的手指着汤罗,汤罗不能承受似的垂下头。他又转向雪吟殊,“你要毁掉月见阁,是因为你想要更大的权力!你不能容忍雪霄弋什么都不管,还掌握月见阁这样最负盛名的精锐。你们各有理由,各有目的,可是有没有想过,月见阁是什么?是什么使月见阁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没有!除了利用和背叛,你们什么也不会!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狷狂而带着凄厉,汤子期看着这个老人,觉得自己的腿在颤抖,她几乎要猜到他是谁了。她知道。但她还没有做出反应,雪吟殊的声音便穿透了这凄狂的笑声,带着压制一切的力量:“所以,月见阁是什么?它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看林老人死死盯着他,齿间发出嘶嘶的声音,却没有说一个字。
            此时玉霜霖正缓缓后退,似乎想悄悄脱离人们的视线。但她没走几步,雪吟殊头也不回,只缓缓道:“玉夫人,不管我出不出手,也不管这个密道的出口通向哪里,只要我不说让你走,你就走不了。你可相信?”
            他没有任何别样的举动,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疑。此刻落到密室中,虽然有点意外,但其实于大局无碍,他的人随时可以出现在他希望的任何地方。密室中虽然各人各怀心思,但说到底,只有他是真正掌控全局的。
            然而他又是了解信息最少的。
            玉霜霖显然也清楚这点,迅速地道:“我知道,你不过是想听个故事。但这故事太长,不适合在这个地方讲。”她目光幽深,似乎落在不知名的地方,“要是你信得过我,来日清风朗月之下,再细细说起可好?”
            “这里不合适,可以上去说。”雪吟殊笑道,“魅的形迹一向难寻,如果不是夫人别有所图,也不会困在这里。想走可以,至少把话说完。”
            “太子殿下,你也不用急着弄明白月见阁的事。”玉霜霖忽然笑了笑,“因为,那不是什么让你开心的事情。”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玉霜霖的神色变得有些迷离。雪吟殊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女人。他常常觉得,自己和那些神秘的过往之间隔了一条茫茫的大河,这条河也许是滚滚如水的时光,也许又不全是。有一些东西面目晦暗不清,隐于暗处,令他觉得它们在伺机而动,说不准在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露出凶狠的獠牙。
            不得不说,他一定要查月见阁相关之事,除了那些理性的原因之外,这种不安的直觉也是他不愿承认的一个重要因素。
            “其实也没什么。”玉霜霖道,“我的老师已经死了。所以归根结底,月见阁只和一个人有关。你一定听说过他,却从来没有……”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无形无质的力量袭来。雪吟殊猛地把汤子期拉到一旁,玉霜霖回过身,眼神中有极度的震惊。雪吟殊可以感觉到,这道力量掠过自己身侧时有一丝的迟疑,然而它转瞬就朝玉霜霖直冲而去。玉霜霖的反应也不慢,她的掌间推出一道浅橘色的光芒,刹那间似乎触到一扇透明的墙幕——不,与其说她的秘术被一道墙挡住,不如说那团光芒阻止了墙体的推进,如果不是这样,它早已撞碎、裹卷了玉霜霖的身体!
            从汤子期的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玉霜霖使用的是近火的郁非系秘术,而另一头则是控制空气的亘白系秘术。扭曲的空气让光线都卷曲成旋涡状。这旋涡的起点则是那位看林的老羽人。他的手平直伸出,面容狰狞,显然正以全身精神力操控着秘术的攻击。
            他的暴起发难谁也没有想到。而且,这样看来,他竟是要置玉霜霖于死地!
            他们瞬间就进入正面对抗,其余的人根本无法插手。但僵持的时间很短,透明的旋涡骤然溃散,橘色火焰向老羽人呼啸而去。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汤罗扑向那个老羽人,于是橘色火焰冲上他的脊背,冲击使他与老羽人一起倒了下去。
            “老师!”汤子期冲了过去。
            显然玉霜霖赢了。然而尽管如此,她也是额上汗水涔涔而下,面色惨白。她不确定似的喃喃道:“难道是你……你还活着?你竟然能……”
            雪吟殊明白自己应该首先看住玉霜霖,然而毕竟更忧心汤罗的伤势,一时也顾不上她。他过去查看汤罗情形,按住汤子期道:“别动。”
            汤罗的背后衣物焦黑一片,但这并不是最要紧的。更重要的是,玉霜霖使用的郁非之力承载了十分深厚的精神力,没有万全准备的汤罗如同被巨浪推打的小舟,血气翻涌,此时不要移动是最好的。
            然而却有一只枯瘦的手伸过来,抓起他的衣领。
            老羽人似也无以为继,勉力支撑着身体,低声叹道:“你这是何苦,为了这么一具躯体,不值得。”
            汤罗笑笑:“主上有难,以身相代,欣幸之至。”
            “可是就算这样,我也无法再用了。”那老羽人露出有些懊恼的神色,底下却是全然的漫不经心。
            然后他就猝然倒下。
            雪吟殊一把拉起他,却发现他已经死了。彻底地毫无征兆地死去了。
            汤罗神情平静,看不出对这个老者的死亡有一点点悲伤,只是咳出一口鲜血,虚弱地闭上眼睛。
            汤子期望向老者的尸身,眼中泛起复杂难明的神色。雪吟殊回头去看,玉霜霖果然已经不见了。
            “殿下!”此时几名羽族侍从奔来,对这混乱的情形露出惊讶之色,但他们也都是久经考验的人,并没有多问,只是等着雪吟殊的示下。
            “先上去。”雪吟殊道,“从这儿逃出去一个女人。抓住她,下手不要太重。”


            IP属地:北京23楼2017-05-23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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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魅影如歌
              当夜,回到园中之后,雪吟殊立即将那个密室派人看守。那枚空悬的圆石显然是一种秘术造物,出于谨慎他没有将其随意移动。找了几名秘术师来看,他们都说,从中感受到充沛的寰化之力,此外再说不出所以然。
              玉霜霖闯入宫城,就是为了这枚悬石无疑。但她受到攻击之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活着”,她是对着那名老羽人说的,他是谁?雪吟殊当时的第一反应是章青含,可是越想越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汤罗舍身为他挡下玉霜霖的一击,并且称其为“主上”。除去羽皇,雪吟殊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得汤罗如此回护。当年,章青含虽秘术一道声名远超汤罗,但说到底两人都是雪霄弋旗下幕僚,不可能令汤罗如此奋不顾身。而更奇怪的是,汤罗为他抵挡了郁非的攻击,他却仍旧悄无声息地死去,给人的感觉似乎是油尽灯枯,而对此汤罗一派平静。
              他差人去查,很快查清那名看林老人的来历。他叫森河,五十年来都是这宫苑中的花匠,十六年前由折仙皇后指派,来到霜木园守林。其时他已经一百零四岁高龄了。他默默无闻一生,并没有任何奇异的经历或者言行。他会非常粗浅的亘白系秘术,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具有能与魅族秘术师一较高下的能力。
              五十年,几乎比羽皇的年纪还要大。难以想象他的入宫能与月见阁有什么关系。然而十六年前皇后命他入住霜木园,看似极普通的一个安排,今日突然蒙上了一层深意。
              “所以,堇岚姑姑对于霜木园中的古怪,至少是知情的啰?”知道宫中变故,来到宫中的碧温玄,也一下想到这点。折仙皇后闺名羽堇岚,曾抚养他多年,私下里他都是这么喊的。
              “我也很想说服自己,母亲可能并不知情,可是,还是没办法让自己相信。”雪吟殊露出苦笑,“现在想来,那些年母亲在霜木园中的流连,终究是有原因的。”
              碧温玄道:“堇岚姑姑这么做,总有她的用意。”
              雪吟殊自然明白好友的善意,但胸中还是有难以驱逐的憋闷。虽然他曾后悔,母亲在世时没有问清楚月见阁的诸般原委,但始终觉得是自己的失策,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与父亲、汤罗一样,是有意只对他一个人隐瞒。
              “霜木园的布置,是她安排的。”雪吟殊道,“为什么,就连母亲也是这样,在我眼皮底下做了这么多的安排,却一个字也不对我说,怎么能,她怎么能?”
              觉察到他的情绪有些波动,碧温玄的手放上他的肩:“吟殊,你现在是一国之主,”碧温玄言辞上是从来不在乎僭越不僭越的,“堇岚姑姑做了什么,已经没有关系了啊。”
              呵,没有关系了。哪怕她是他的母亲,也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整整六年。她对他的影响不可估量,但终究会慢慢消失。他是这帝国的主人,主宰众生,这一点无从更改。
              他望向碧温玄点了点头,后者的目光悠然春水般注视着他,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玉霜霖有什么消息了吗?”
              “很快就会有。这一点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
              “说到这个,不如我来求个情吧。”碧温玄笑道,“我知道你要找着她盘问些事情。虽然之前闹得不太愉快,但她毕竟有恩于我。我年幼遭遇变故时,如果不是她和章青含从旁相助,我今天也不可能坐在这里。所以,由我负责把她带回来,如何?”
              雪吟殊苦笑道:“其实我并不想为难她。她丝毫不肯合作,我也是迫于无奈。”
              “关于这点我倒是可以解释解释。”碧温玄道,“两个月前,你们在东海巡弋的官船,是不是击沉了一艘海盗船?”
              雪吟殊凝神一想,“历年来东海海盗猖獗不衰,水军和他们发生冲突,互有伤亡,也是常事。前些时候他们确然有战况回报,难道说……”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这些年玉霜霖隐姓埋名,混居于海盗中。她此次回来的原因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多少和她栖身的风鸦号覆亡有关吧。”碧温玄得意地拍了拍雪吟殊的肩,“你看,这些海上的事,你还是不如我弄得清楚啊。”
              雪吟殊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这么说了,我当然可以信得过。”
              “其实玉霜霖没什么可担心的,我更在意的是那个姑娘。”碧温玄露出玩味的笑容,“汤子期,是个很有趣的人。”
              “有趣而危险。”
              “所以呢?是为什么让她到霜木园去的?”碧温玄幽幽地问。
              雪吟殊一愣:“什么?”
              “霜木园是堇岚姑姑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也是她辞世的所在,你平日是不喜欢有人到那里去的。”
              “我只是随口……”
              “真是随口?”
              “随口。”
              碧温玄“嘁”了一声,显然不信。
              当时只是不想让汤子期那样心想事成地留在自己身边,才随意指派了一个地方。选了霜木园,只是随口。
              回想起来,只是因为当时那种没来由的感觉吧。“难道你不觉得,她给人的感觉,和我母亲很像吗?”
              “哪里像了?”碧温玄叫起来,“堇岚姑姑温柔端庄,贤淑慈祥,哪里像这个汤子期……”
              “她们的眼睛很像。”雪吟殊简单地说了这样一句,便不再说。
              她们的眼里都有一种慧黠。更重要的是,她们注视他的目光中都有一种类似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这令他心惊,虽然他不清楚那是什么。
              “老师,这一切本来和你全无牵涉,你做的这一切,值得吗?”
              “没有想过值不值得。”
              “可是别人欠下的债,你永远也没办法还清。”
              “不是还债啊,我只是……只是想再看那孩子一眼。”
              汤罗感觉自己在一团迷雾中,找不见来处和去处。他觉得累了,想要坐下来,一低头,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仰头看着自己。他的心里忽然一动,不由自主地去拉小女孩的手。
              孩子的手又软又凉。孩子漆黑的眼睛望着他,嘴角咧出笑容:“所以,你要推我下去吗?”
              汤罗猛地睁大眼睛,发现浓雾散尽,自己站在一个悬崖边,毫厘之处就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他一动,脚下的砂石簌簌滑落。他踉跄着后退,猛一甩手,不知怎么那孩子就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他是想拉她回来的,可是没办法。他只能趴在崖边眼睁睁地看着她飘絮一般落向深渊。
              她的眼神里有恨意,可是神情却那样镇定,就像即将粉身碎骨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汤罗一样。
              汤罗惊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子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但确实仍旧有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只不过眼神柔和,带着微微的欢欣:“呀,老师你醒了。”
              “这是哪儿……”汤罗摇了摇头,想让自己彻底摆脱梦魇。
              “是您自己的府上。”汤子期摸了摸他头上毛巾,凉了,取下来,“您觉得还好吗?”
              “我没事。我们那时在霜木园……”
              “那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那个人死了,玉霜霖跑了。当然,他也没有为难你我。”汤子期笑笑,“否则,我也不能回来照顾您。”
              汤罗闭上眼睛:“给我准备入魂香吧。”
              “您刚受了伤,身体虚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见他。”
              “不用说了,我自己有分寸。”
              汤子期果然不再劝,起身捧起案上的香炉,来到床前。她照着汤罗的指点,找出他压在香底的锦盒,把它放在汤罗手边。然后她扶着汤罗坐了起来。
              “我出去了,有事叫我。”
              说完这句,汤子期退出屋外。房门四闭,青烟漫起,她在屋外都忍不住去想汤罗会见到的情形,忽然打了个寒战。
              人的精神是很奇怪的东西,又脆弱又强大。在特定的时候,它可以把红颜认作枯骨,也可以把斗室看成沃野。当用某种方法,把肉身向现实的感知全部屏蔽,就会有另外一个世界徐徐开启。
              什么是真,什么是幻,凭心而定罢了。
              她守在屋子外面的院子里,想了想,叫来一个府里的仆人,“大人醒了。去准备一壶最好的茶来。”
              仆人道:“要有客人来了吗?”
              她抬头笑了笑:“客人很快就会来吧。”
              她在院子里一个人喝茶。秋叶京最好的茶,入口微涩,香气散开了,是一种暖融融的感觉。可是茶这种东西,太温柔了。她还是更喜欢酒一点。她不禁有些怀念夏阳的苦艾白,那样强烈刺激的味道,可以让人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玉霜霖果然还是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魅哪怕成了人,投下来的影子都特别浅淡。女人轻轻地落在庭院中,似乎并不想隐藏自己,只是望着汤罗的屋子,神情微冷。
              “你来了。”汤子期道,“你一直在等他醒。可是,你为什么早不来,这时候来,老师是不会见你的了。”
              “他让你在这里等我?”
              “不是的,我自己在这里等你。”
              玉霜霖脚步轻移,来到石案旁,拿起一盏残茶,轻轻转动,“为什么?”
              “因为现在,只有我愿意和你做个交易。”汤子期放松地把自己的茶盏斟满,“你想得到月见石,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你想知道的东西,我没准可以透露一点儿。”
              玉霜霖紧盯着她:“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你没有从一开始就联络汤罗,无非是觉得月见石还是你所熟悉的那个东西。可是现在,你终于觉察到它的不同了,对不对?你想知道它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数。”
              “你说交易。”玉霜霖道,“那你想要什么?”
              汤子期像是自语般道:“你还记得你自己虚魅时候的事吗?”
              玉霜霖霍然站起,脸上突然蒙上一层寒霜,连手中的剑都隐隐有出鞘之势。魅对自己凝聚之前的种种一向讳莫如深,这么问确然是很失礼的。汤子期却坦然看着她,接下去吐出的字眼更加冷锐:“不记得了吗?那么我想知道,章青含章先生,是怎么死的,死时又是什么样的情形?”
              “你到底是谁!”玉霜霖终于忍不住喝出声来。
              那些事已经久远到不会有人追究,何况就连当时,雪霄弋与汤罗也只是惋惜他的不幸身故,而没有深入去细究他的死因。为什么这个年轻的姑娘却如此紧抓不放。
              “这只是我想要的一小部分。”汤子期却像一点也没觉察到她的杀意,反而轻快地笑着,“但是,我要得虽多,对你来说,却也不是什么不划算的买卖。或许你我最终想要的,是一样的呢。”
              “我为什么要信你?”
              “如果你不信我,会怎样呢?”汤子期掰着手指头,“保守估计,这宅子外面,现在有十五名想要捉拿你的暗卫。要不是因为这里是汤府,他们不敢擅自闯入,我想又是一番苦战吧。”
              玉霜霖静默着。汤子期看了地下一眼,极细微的血迹落在石板上,洇开的红点如若石上本来的斑迹。“而且,你受了伤,撑不久的。”
              她闯进宫城意图盗宝,此罪可轻可重,但雪吟殊要拿住她,这倒是真的。那夜她趁乱逃出已经侥幸了。他不愿闹得尽人皆知,没有公开搜捕,但如果不是不想将她重伤,就连这两天她也是躲不过的。
              眼下安然脱身是不可能的了。她既回来,也并不想走。只是听汤子期这么说,她反倒笑了笑,傲然道:“我玉霜霖不是什么磊落的人,可是也不喜欢威胁。”
              魅的身影很快消失了。汤子期看着笑笑,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她只是拿起桌上的茶,送到嘴边,发现已经凉了。
              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回到汤罗的房间。汤罗已经穿上家常布袍,坐在桌旁,除了面色苍白之外,看上去并无大碍。
              她步到一旁,点亮了蜡烛,“老师,您回来了。”
              汤罗点了点头,她又问:“他说什么了?”
              汤罗语气中有深深的疲惫:“你想得没错。他说一切依你的意思行事。”
              汤子期静了一会儿,笑道:“可是我倒没有想到,他还有另一个壳子呢。”
              汤罗微微偏开头,不愿意回应,他转了话题:“玉霜霖来过,你把她吓跑了。”
              “不是我故意吓她的,她自己心虚,我有什么办法?”
              “要是你费点心思笼络她,没准还是能让她好好合作。”
              “没办法的。”汤子期拨了拨烛花,摇晃的火苗在她脸上投出稀疏的影子,“因为说到底,她想要的东西,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啊。”


              IP属地:北京24楼2017-05-23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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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夜色中行走。无边无际的黑暗像要把她吞没。身后的追兵如影随形的,甩也甩不去。羽人真是太讨厌了,他们有着比人族轻盈得多的步伐和十分充足的耐心。他们在不同的地方围堵她,可架不住她鱼死网破的架势,又多少有点投鼠忌器,倒几次让她逃了出去。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现在还有这样的血气。她想,自己一直是最软弱的,不然当年也不会在老师惨死之后,抛下一切,避世而去。若不是风鸦号给了她一个安身之处,还不知道会在哪里流离。这安身处太安逸,让她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就这么倏忽过了。
                然而现在风鸦号已经沉了,是被羽朝的官船击沉的。想到这个,她就觉得越来越浓烈的疲惫感袭来,让她想要停下来。
                汤子期说,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易。其实不对。只是她不愿意和摧毁风鸦号的人做什么交易而已。
                她最终在一个废弃的树屋里停了下来。身后的声音似乎真的安静了下来,要不然,是因为她的听觉不再敏锐。她想起离开东海的时候,有人对她说:“活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犹豫。”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头面对一切,到头来才发现,巨大的压迫力之下,还是会想放弃……
                她想,也许是自己过惯了逍遥的生活,吃不了苦,也坚持不了太久。她在屋中坐下,克制住自己的喘息,几乎想要睡过去。
                屋外一条条无声的黑影接近,包围了这个残旧的屋子。等到人都到齐,为首的招了招手,人影移动起来,每个人都守住了一个可能脱逃的要道。
                最棘手的任务可能就是这样“要活的”,玉霜霖的行动非常灵巧,更何况秘术惊人,真的是十分令人头疼。不过这时候,就算她变成个羽人——也插翅难飞了吧。
                他们正要动手,一盏灯自远处摇晃着过来了。暗卫们只好停止了行动,等着它接近。它看似慢吞吞,其实没一会儿就到了眼前。一个长袍木屐的青年来到了屋前,他满不在乎地推了推门,门没有开。他想了想,似乎才想起什么,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
                暗卫头领暗暗叫苦。隐梁公子这张脸,他还是认识的。他实在不知道这人为何跑到这个地方来,而屋中尚有未知的危险。他只迟疑了一瞬,不得不硬着头皮现身。
                “碧公子!”
                碧温玄回头一看,对于出现在眼前的黑衣人一点都没有惊讶,很是和煦地打着招呼:“小风,你也在这儿啊。”
                暗卫头领面色有点绿了。他姓风倒是没错,可是没人叫过他小风,他也搞不清楚这位公子哥儿到底是认识自己还是随口乱叫的。他只好说:“公子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家的谷仓,我来看看。”碧温玄指指眼前的房子,理直气壮地说。
                暗卫头领在心内大骂。这个小破屋子里面哪有一粒谷米,而且大晚上的,他一个碧家的贵公子,看什么谷仓,他不得不说:“我们在执行任务……”
                “嗯。”碧温玄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你不用说。现在没你们的事,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暗卫头领一时没反应过来,碧温玄又说:“这里头藏着的,是雪吟殊让你们捉拿的人。你找着了,见着了我,这之后的事,和你们再没有关系了。”
                暗卫神色肃冷:“属下是为殿下办差,不可如此行事。”
                “我是一个人来的。”青年仍旧不紧不慢,“连我家阿执都没有跟来。你们这么多人,拦着我很容易,可是这里风这么大,我可不想老是傻站着。”
                暗卫头领瞪着他,看着他把门打开,大摇大摆进了屋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手阻拦。他摆明了要截下这个目标。然而他这么文弱的一个人到这里来,仗的就是与太子殿下的交情。他们这些人,还真不敢对鲛国公子动手。
                “回报宫里,这儿继续守!”最后暗卫头领只能咬牙对自己的人下了这样一个命令。
                碧温玄走进屋中,自己手中提着的灯照亮了半间屋子。魅女持剑在手看着他。他有时候忍不住惊叹,魅是那样一种奇特的造物,绝大部分不管经历多少沧桑,精致的面容永远都不会苍老。玉霜霖虽然满面倦容,但一双眼睛仍是清明的。他们僵持了一小会儿,玉霜霖扬了扬眉:“阿玄,你长大了,你想怎样?”
                “玉姨,不要那么紧张嘛。”碧温玄慢慢走近,“我是来帮你的,你可能信我?”
                玉霜霖的神情柔和了一些:“为什么要帮我?其实我们也不过在你幼时有过一面之缘。”
                “能把救命之恩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我更是要有所回报才是。”
                “你要怎么帮我?”
                “太子殿下所要的,只不过是一段往事。对你来说,这应该只是举手之劳。”碧温玄道,“我虽然不能直接放你走,但此间事了就不再纠缠,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玉霜霖不耐烦道:“我不愿意和羽朝打交道。”
                “是因为风鸦号吗?”碧温玄笑笑,“动手的是羽朝官船没错,但风鸦号在东海多年逍遥,为什么会一朝覆灭?始作俑者真的是羽朝官方吗?”
                “你是什么意思?”玉霜霖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碧温玄安抚地覆上她的手,温然道:“更多的我也不清楚,毕竟海上的消息到我这里的时候已经转了许多道了,但东海之上,这段时间风浪诡谲,相信你也深有感触吧。”
                玉霜霖漠然道:“不管是谁干的,无论如何,船和人都无法再回来了。”
                “可你那夜来,难道只是为了看一看阿执?”碧温玄握着她胳膊的手猛地收紧,目光由懒慢变作灼灼逼人,“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她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可是……千里迢迢逃得命来,这么简单就要放弃吗?”
                玉霜霖沉默着。
                窗外传来一点点细微的响动。碧温玄走到窗边,撑起一点破旧的草帘子往外看去,平静道:“他们走了,你自由了。话我只能说到这儿,要是你想就此离开,我决不阻拦。”
                玉霜霖这时终于慢慢放下手中的剑,笑了笑:“小阿玄,你既然来了,我也不叫你为难。你那位太子朋友想知道的故事,我可以讲。但我也有想要知道的事情,你也要让那些知道内情的人开口。”
                碧温玄回头蹙起眉,试探地道:“你是说……汤老爷子和他的女学生吗?”
                “看来,大家想的都差不多。”玉霜霖面色苍白,眼中却生出一道亮光来。


                IP属地:北京25楼2017-05-2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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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笔怎么样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26楼2017-08-28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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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故人成殇
                    “汤姐姐,鸟儿,飞!”
                    “阿执是说,鸟儿会飞了,要让它回到天空去,是吗?”
                    “嗯!”
                    银尾雀在少女的怀里不安分地摆着头。汤子期没有想到自己在汤府中,这天清晨出了院门,看到的是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阿执,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阿玄说,御风亭!”
                    转头之间,碧温玄与雪吟殊出现在门外,两个人身着常服,清晨的阳光下,神采奕奕。汤子期想了想对阿执说:“阿执的意思是,要去御风亭放飞鸟儿?”
                    “嗯!汤姐姐一起。”
                    于是这场郊游说走就走,就像随心所欲的一次花开。
                    擎梁山终年积雪,等到山麓上的春雪融尽,积寒之下热烈的生机才焕发出来。莺飞草长,红杏白梨,竞相争艳。要说这盎然春色中,风雅而无人叨扰的好去处,那就是御风亭了。
                    秋叶京倚山而建,出了城向北而行,曲折蜿蜒的小道一路往上,便可依稀看见一处青木碧瓦的亭子。它建在悬崖边突出的嶙峋山石上,就像会随风而动,寻常人要攀岩而上十分困难。据说这亭子当年是几名可以日日飞翔的羽族贵族建成,百经风雪,依然挺立。
                    两位公子,两位姑娘,加上各自随从,一行人悠悠然然来到御风亭,要上去,对别的人都没什么难处。其他人要么是能飞翔的羽族,不能飞的也都有一副好身手。只有碧温玄从来体力不佳,秘术修习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让他爬这个山,等他上去恐怕天都要黑了。
                    雪吟殊微笑拽住他的胳膊:“我带你上去。”
                    碧温玄却抽出手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要是连这都上不去,岂不是大大丢脸?”
                    他走到御风亭下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藤织的篮子自上面放了下来,青青藤条上缀了一支火红的云炽花,十分好看。他施施然地走到篮子中坐下,得意地朝众人挥了挥手,头一抬,看见阿执的一只脚已经跨了进来。
                    “阿执……这个篮子只能坐一个人。”
                    “阿玄在哪里,阿执就要在哪里。”
                    碧温玄感到自己有些失算:“这个,要不阿执先上去,我一会儿再上好不好?”
                    他跨出篮子来,阿执也跨出来;他跨进篮子里去,阿执也跨进去。少女怀里拢着银尾雀,一句话也不说,一脸淡定地在他身边挤好。
                    碧温玄看着身边的女孩子,抓着头发甚为苦闷的样子。雪吟殊却十分幸灾乐祸:“好了,还磨磨蹭蹭干什么?快让上面拉上去。”
                    “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载重多少,要是两个人,绳子真断了那可是粉身碎骨的事!”碧温玄连连摇头。
                    雪吟殊却不管,上去就一拉绳子。上头的人得到信号,果然就转动轮盘,装着两个人的篮子就晃悠悠地离地而起。看碧温玄苦着脸,雪吟殊道:“别担心了,摔不着你。”
                    他向云辰打了个手势。他和云辰就展开双翼,随着碧温玄与阿执缓缓上升,护着他俩。反正不管这个装置是谁做的,按理说不会连这样两个瘦瘦弱弱的人都受不住。万一真的出了事故,他和云辰两个也正好可以一个拽住一个了。
                    等到人都上去,御风亭里花、果、酒、茶已经一样不少。之前的吊篮装置立在崖边,是两个河络在操控,只要一拉扳手,轮盘就会自动转动。
                    雪吟殊想起一件事来,之前上山的路上,见到过三三两两的河络,似乎不似平常。他问起来,碧温玄就说:“那些是来建‘山中歇’的河络,你忘了?这件事你可是点了头的。”
                    他这么一说雪吟殊就想起来了。去年碧温玄讨要擎梁山的一处地块,说要建一个专门供给河络的地下客栈。虽说大部分河络已经适应地面上的生活,但他们对地下城始终怀有一种情结。每年因游历或商贸经过秋叶京的河络不计其数,但最正宗的河络客栈也只是各色物事尺寸较小的居所而已。怎样能让客人满意,让河络们宾至如归,当然是碧温玄这样的生意人需要绞尽脑汁的了。他决定在擎梁山下修建一个地下客栈专供河络使用,还有一个原因当然也是,能够更集中地获取来自河络族的消息。
                    阿执手里捧着银尾雀,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碧温玄,忽然道:“阿执舍不得!”
                    “不是在家时说好了,要放飞鸟儿的吗?”碧温玄道,“在笼子里待一辈子,鸟儿会不开心的。”
                    “鸟儿飞走了,阿执不开心!”
                    汤子期握住她的手:“鸟儿会飞过千山万水,看到许许多多阿执不能看见的东西。也许有一天,还会带着它的孩子回来看阿执。这样阿执开心吗?”
                    少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重重点头。
                    她恋恋不舍地将银尾雀放在脸旁蹭了蹭,忽然伸直双臂,张开手掌。雀儿在她的手上轻轻啄了两下,振翅飞上天空。
                    “鸟儿开心,会找到家吗?”
                    “一定会的。它会自由自在,找到它自己的快乐。”
                    雪吟殊看着两个姑娘,心中不知怎么生起一阵羡慕。也说不清是羡慕她们的欢欣喜悦,还是羡慕着消失在天幕中的那只鸟儿。自由自在快乐……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恍然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情绪存在。
                    但对于他,这只是一瞬间,他还是开口向汤子期道:“抱歉了。”
                    汤子期回过头来:“我想也是,殿下和公子让我到这儿来,恐怕不会仅仅是陪阿执放飞鸟儿那么简单吧。”
                    “我就说了,汤姑娘心里一定明白。”与面带歉然的雪吟殊不同,碧温玄毫无异色,笑眯眯地摸摸阿执的头,“再说,放飞了鸟儿,我们家阿执多开心啊。”
                    “只是殿下事务繁忙,如果不是确有要事,恐怕不会有这样的雅兴吧。”汤子期笑笑,“而她和公子颇有渊源,要找一个见证人的话,碧公子是最合适的。因此我想,也不会有别的事了。”
                    “可不是吗?”碧温玄十分理所当然地道,“我是受人之托。汤老爷子病得厉害,实在不好意思叨扰,只好麻烦姑娘了。”
                    “所以,玉霜霖她来了吗?”
                    随着这句话,掠过一阵微风。空气里甚至生出隐隐的香气。远远的,山麓之上,一名穿着月白长裙的女子沐风而来,头戴长长的帷帽,颇有飘飘欲仙之感。今日的玉霜霖少了几分戾气,多了清雅的风韵。她来到众人面前,欠了欠身:“诸位久等了。”
                    “但你们又怎么知道,我愿意把一切都说出来?”汤子期的声音蓦然低沉,看着雪吟殊。
                    “因为你们相互间信不过。而你也有想要从她那里知道的东西。”雪吟殊缓缓答道。
                    “我先兑现曾向太子殿下允诺的故事,”玉霜霖坦然在亭中坐下,“之后,我们再交换彼此想要的信息,如何?”
                    “好。”汤子期嘴上答应了,随之却长长叹了口气。那个人一直在避免这一切,汤罗一直在回避这一切。可是她既然来到这个风云变幻的秋叶京,总有一天是要将一切说开的。
                    玉霜霖沉默片刻才又开口:“还是从月见石说起吧。它是在二十九年前诞生的。那时候,当今羽皇还只是澜州雪氏的家主。当时雪霄弋与家师章青含是好友,四处游历,一年只有三个月时间在京中,这个你们知道吧?”
                    雪吟殊点了点头。他的父亲雪霄弋一直无意政局,年轻时就有言论,说九州即将覆灭。为此追逐各方异象,想要弄清楚九州覆灭的原因,以及何去何从。可是,他并没有多少证据证明这个世界如他所说危如累卵,这就只能被视为疯魔之语了。
                    “当时我也跟在老师身边。我们在宛州经历了一场秘术暴动,许多寰化秘术师不知经历了什么,失去理智,用精神控制术控制平民百姓自相残杀。我们百般调查之后,终于发现一处极其强大的寰化之力的源流。那些寰化秘术师想要利用那股力量,却遭到了反噬。寰化之力本无正邪之分,只是那些人太过贪婪,释放出了心中无尽欲念,才酿成大祸。于是大家群策群力,最后老师以身犯险,终于将那股喷薄流泻的寰化之力封印住,让周边恢复了平静。”玉霜霖提到章青含,声音悠远,“据陛下与我的老师推测,那是一个寰化星辰泽地,不知何故出现异变,就像要将自身全部的星辰之力在短时内释放出来。而封印完成之后,这股力量就只剩下一个出口,那就是一枚小小的圆石,也就是你那日在林中看到的那枚……月见石。”
                    雪吟殊眼光一闪:“星辰泽地是什么?”
                    玉霜霖道:“我们在游历中曾发现一些星辰力特别充沛的所在,陛下赐名叫星辰泽地。它们究竟是怎样诞生的我也不清楚,只是陛下曾说过,若星辰泽地是一片沙漠,那么星流石不过是流散的一颗碎沙而已。”
                    雪吟殊与碧温玄脸上都显出惊讶之色。
                    “星流石本就是诸神赐给凡间的礼物,可以使一名秘术师获得远超自身上百倍的力量。星辰泽地如此强大,为什么此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它的传闻?你们发现了多少处星辰泽地?”
                    “你不需在意。”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玉霜霖道,“星辰泽地一向只有雪霄弋一个人能够明确感知,感受不到的人,自然不会相信它的存在。因此不需过于担忧会引起动乱。星辰泽地应该在九州大陆存在已久,并没有人能够真正利用它。”
                    “原来如此。”雪吟殊暂且放下这一块的忧虑,让注意力回到月见阁上:“按照夫人所言,月见石就是宛州寰化泽地的缩影了?”
                    “不是缩影,而是泉眼。”玉霜霖纠正道,“它本身只是普通白英石,但却可以调引那个寰化泽地的力量。如果说那一片星辰泽地是寰化之力汇成的大海,老师所做的就是将大海封闭,只留下月见石这一个出口。而在这之后,寰化泽地本身则沉寂下去,再无异处。”


                    IP属地:北京30楼2018-02-09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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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霜霖的语气云淡风轻,可是在场之人都感受到一种激荡之情。哪怕是汤子期,其实也没有真正听过月见石最初的来历。她对那个世界极熟悉,却从未这样跳出它本身,对它进行审视。
                      “看来章先生确是不世出的寰化秘术大师,连星辰泽地这样的力量都可以操控。”她心情复杂,语气微冷。
                      “这倒也未必。”玉霜霖却不以为意,“只是那片寰化泽地出了异象,老师借用它自身之力,将它修正而已。而且,我们确实无法将其完全封住,最后才会留下月见石这样一个造物。
                      “在最初,月见石所连接的澎湃而无序的寰化之力几乎连老师都要被反噬,只要接近它,老师那样强大坚定的精神都难以保持稳定。我们都觉得应该找个地方将月见石二次封印起来。然而老师怎样也不愿意舍弃它,因为他难以放弃那样强大的星辰之力。他甚至不一定要利用它,只是出于一个秘术师对星辰之力的崇拜。”
                      “可是现在的月见石,似乎并不会干扰接近者的精神。”雪吟殊想起当日看到月见石的感受。以及近日在它周围的守卫,也并没有发生什么精神上的变化。
                      “现在的月见石是安全的。因为老师找到了令它稳定,甚至是‘使用’它的方法。”玉霜霖语气愈加深沉,“那就是,找一个与之相合的精神体,进入月见石,成为它的核心。智慧种族的意识是强大而有序的,这样月见石的寰化之力也会从混乱变得有序,进而收放自如。只是要找到这样一个人是很难的,他必须遵循某种特质,自己对此也必须拥有坚定的信念才行。当时老师和我们这些他门下的秘术师,都不符合那种特质。不过就在他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却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只要他愿意进入月见石,成为它的核心,就可以改变一切。”玉霜霖接着道,“当时陛下对灭世之说的查证也进入瓶颈。九州战火缭乱灾害频发,很多地方我们都无法前往。他意识到,关于灭世之说,关于星辰泽地,要找到更多的佐证和信息,首先要做的就是一统九州,这样一切才可能顺利进行下去。他们当时苦于没有一个契机。而我的老师则想到,如果月见石真能稳定下来,它强大的寰化之力一定可以造就一个无与伦比堪比鬼魅的情报组织。
                      “他们对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你是否愿意踏平九州战乱,终结这生灵涂炭的乱世,还六族一个明净天空,令羽族傲翔于世?你是否愿意为这愿景牺牲一切甚至是生命?’那人热血沸腾,大声答‘是’。于是在我们的法阵护持之下,他真的抛弃肉身,以纯粹的精神形式投入月见石中,成了这个秘术造物的一部分。”
                      “真的只是这样吗?”汤子期忽然问,眼中压抑着一抹哀痛,“真的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而没有人劝说他,引导他,甚至是诱骗他吗?”
                      “什么是劝导,什么又是欺骗呢?”玉霜霖平静地道,“每个人都只能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我只能说,那个时刻,他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愿意。否则仪式是不可能成功的。”
                      “他死了吗?”碧温玄问了另一个问题。
                      “他的肉身死了,精神当然没有死。但他的精神是否与月见石融为一体、他到底会面临什么,当时我们没有人知道。只有老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与他交流。他教会他使用授语之术,将自己的精神碎片分出二十四份,寄放在二十四名当时最优秀的间谍身上。在强大的寰化之力支持下,这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真的成功了。”
                      “那些人就是月晓者?”雪吟殊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月晓者自己其实根本不会授语之术,他们放出去的精神碎片,都来自于那个进入了月见石核心的人?”
                      “正是。但那个人却无法再操控那些精神碎片了,它们只能由各个月晓者自己控制。而很快,他自己也和外界失去了联络。我们再也感知不到一点点他的存在,不知道他的精神是否真的消融了。好在月见石与月晓者的运转十分正常。此时,人族大举来犯,中州之役中,陛下与月见阁一战成名。之后就是创立帝国,月见之名传扬四方,令各方都深怀忌惮。更多的事情应该就不用我说了。”
                      将近三十年,令各方闻之失色的月见阁,仅仅依附于一个将授语之术运用到极致的精神体,这恐怕是谁也想不到的事。但雪吟殊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他面沉如水,道:“这些事情,他们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不管是父皇、母后,还是老师。我看不出来这一切有什么极力向我隐瞒的必要。”
                      玉霜霖轻轻一叹:“你怎么没有问,那个放弃一切,进入月见石中,凝聚了紊乱的寰化之力的人,是谁?”
                      雪吟殊心头忽然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身体一片寒意,他强自按下这微微的恐惧,问道:“他是谁?”
                      “他就是羽皇与折仙皇后的长子,当时澜州雪氏的王储雪咏泽。”
                      雪吟殊腾地站了起来,“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哪里不可能?”
                      雪吟殊直直盯着玉霜霖,像要看穿她的谎言。可是玉霜霖声音平静,没有一丝变化。雪吟殊咬着牙,想要反驳,但终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为什么不可能?那一瞬间,他发现这种“不可能”却是那么的合理。他一直是帝后唯一的子嗣,雪氏唯一的帝胄,一生下来就被立为太子,一切就像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他的确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曾有个兄长,年幼早夭。但为免帝后徒增伤心,所有人都避免提及早逝的那名幼童。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彻底忘了他,包括雪吟殊自己。
                      那个人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哪怕是一件旧物,抑或是……一个牌位。没有陵寑,没有墓牌,没有祭奠。这一切风平浪静时不需质疑,一旦质疑,便再掩不住触目惊心的真相。
                      他那天恩泽世的父母,不愿意让他知道,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这样子被毁掉的。
                      有一个人先他而生,本该拥有他所拥有的一切。
                      有一个人绝不存在这世上,却生死未卜。
                      有一个人舍生取义,成就了现在这个帝国,可是现在,却已成为帝国的一个暗面……
                      “啪”!
                      清脆的一声响,一只茶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这声音让这一刻有些失神落魄的雪吟殊蓦地凝聚了心神,而摔碎了茶盏的汤子期笑笑:“不小心手滑了,抱歉。”
                      雪吟殊被这一声脆响警醒,很快恢复了自己的镇定和敏锐,平静道:“照你所言,事情发生时他还是个幼童。一个孩子,分得清什么是决绝,什么是冲动?也罢,不提这个,你还没有告诉我,霜木园中的看林人森河是谁?”
                      “这却不要问我了。殿下,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玉霜霖转过头对着汤子期,“我虽然有些猜测,可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汤姑娘解惑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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