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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故人成殇
“汤姐姐,鸟儿,飞!”
“阿执是说,鸟儿会飞了,要让它回到天空去,是吗?”
“嗯!”
银尾雀在少女的怀里不安分地摆着头。汤子期没有想到自己在汤府中,这天清晨出了院门,看到的是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阿执,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阿玄说,御风亭!”
转头之间,碧温玄与雪吟殊出现在门外,两个人身着常服,清晨的阳光下,神采奕奕。汤子期想了想对阿执说:“阿执的意思是,要去御风亭放飞鸟儿?”
“嗯!汤姐姐一起。”
于是这场郊游说走就走,就像随心所欲的一次花开。
擎梁山终年积雪,等到山麓上的春雪融尽,积寒之下热烈的生机才焕发出来。莺飞草长,红杏白梨,竞相争艳。要说这盎然春色中,风雅而无人叨扰的好去处,那就是御风亭了。
秋叶京倚山而建,出了城向北而行,曲折蜿蜒的小道一路往上,便可依稀看见一处青木碧瓦的亭子。它建在悬崖边突出的嶙峋山石上,就像会随风而动,寻常人要攀岩而上十分困难。据说这亭子当年是几名可以日日飞翔的羽族贵族建成,百经风雪,依然挺立。
两位公子,两位姑娘,加上各自随从,一行人悠悠然然来到御风亭,要上去,对别的人都没什么难处。其他人要么是能飞翔的羽族,不能飞的也都有一副好身手。只有碧温玄从来体力不佳,秘术修习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让他爬这个山,等他上去恐怕天都要黑了。
雪吟殊微笑拽住他的胳膊:“我带你上去。”
碧温玄却抽出手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要是连这都上不去,岂不是大大丢脸?”
他走到御风亭下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藤织的篮子自上面放了下来,青青藤条上缀了一支火红的云炽花,十分好看。他施施然地走到篮子中坐下,得意地朝众人挥了挥手,头一抬,看见阿执的一只脚已经跨了进来。
“阿执……这个篮子只能坐一个人。”
“阿玄在哪里,阿执就要在哪里。”
碧温玄感到自己有些失算:“这个,要不阿执先上去,我一会儿再上好不好?”
他跨出篮子来,阿执也跨出来;他跨进篮子里去,阿执也跨进去。少女怀里拢着银尾雀,一句话也不说,一脸淡定地在他身边挤好。
碧温玄看着身边的女孩子,抓着头发甚为苦闷的样子。雪吟殊却十分幸灾乐祸:“好了,还磨磨蹭蹭干什么?快让上面拉上去。”
“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载重多少,要是两个人,绳子真断了那可是粉身碎骨的事!”碧温玄连连摇头。
雪吟殊却不管,上去就一拉绳子。上头的人得到信号,果然就转动轮盘,装着两个人的篮子就晃悠悠地离地而起。看碧温玄苦着脸,雪吟殊道:“别担心了,摔不着你。”
他向云辰打了个手势。他和云辰就展开双翼,随着碧温玄与阿执缓缓上升,护着他俩。反正不管这个装置是谁做的,按理说不会连这样两个瘦瘦弱弱的人都受不住。万一真的出了事故,他和云辰两个也正好可以一个拽住一个了。
等到人都上去,御风亭里花、果、酒、茶已经一样不少。之前的吊篮装置立在崖边,是两个河络在操控,只要一拉扳手,轮盘就会自动转动。
雪吟殊想起一件事来,之前上山的路上,见到过三三两两的河络,似乎不似平常。他问起来,碧温玄就说:“那些是来建‘山中歇’的河络,你忘了?这件事你可是点了头的。”
他这么一说雪吟殊就想起来了。去年碧温玄讨要擎梁山的一处地块,说要建一个专门供给河络的地下客栈。虽说大部分河络已经适应地面上的生活,但他们对地下城始终怀有一种情结。每年因游历或商贸经过秋叶京的河络不计其数,但最正宗的河络客栈也只是各色物事尺寸较小的居所而已。怎样能让客人满意,让河络们宾至如归,当然是碧温玄这样的生意人需要绞尽脑汁的了。他决定在擎梁山下修建一个地下客栈专供河络使用,还有一个原因当然也是,能够更集中地获取来自河络族的消息。
阿执手里捧着银尾雀,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碧温玄,忽然道:“阿执舍不得!”
“不是在家时说好了,要放飞鸟儿的吗?”碧温玄道,“在笼子里待一辈子,鸟儿会不开心的。”
“鸟儿飞走了,阿执不开心!”
汤子期握住她的手:“鸟儿会飞过千山万水,看到许许多多阿执不能看见的东西。也许有一天,还会带着它的孩子回来看阿执。这样阿执开心吗?”
少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重重点头。
她恋恋不舍地将银尾雀放在脸旁蹭了蹭,忽然伸直双臂,张开手掌。雀儿在她的手上轻轻啄了两下,振翅飞上天空。
“鸟儿开心,会找到家吗?”
“一定会的。它会自由自在,找到它自己的快乐。”
雪吟殊看着两个姑娘,心中不知怎么生起一阵羡慕。也说不清是羡慕她们的欢欣喜悦,还是羡慕着消失在天幕中的那只鸟儿。自由自在快乐……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恍然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情绪存在。
但对于他,这只是一瞬间,他还是开口向汤子期道:“抱歉了。”
汤子期回过头来:“我想也是,殿下和公子让我到这儿来,恐怕不会仅仅是陪阿执放飞鸟儿那么简单吧。”
“我就说了,汤姑娘心里一定明白。”与面带歉然的雪吟殊不同,碧温玄毫无异色,笑眯眯地摸摸阿执的头,“再说,放飞了鸟儿,我们家阿执多开心啊。”
“只是殿下事务繁忙,如果不是确有要事,恐怕不会有这样的雅兴吧。”汤子期笑笑,“而她和公子颇有渊源,要找一个见证人的话,碧公子是最合适的。因此我想,也不会有别的事了。”
“可不是吗?”碧温玄十分理所当然地道,“我是受人之托。汤老爷子病得厉害,实在不好意思叨扰,只好麻烦姑娘了。”
“所以,玉霜霖她来了吗?”
随着这句话,掠过一阵微风。空气里甚至生出隐隐的香气。远远的,山麓之上,一名穿着月白长裙的女子沐风而来,头戴长长的帷帽,颇有飘飘欲仙之感。今日的玉霜霖少了几分戾气,多了清雅的风韵。她来到众人面前,欠了欠身:“诸位久等了。”
“但你们又怎么知道,我愿意把一切都说出来?”汤子期的声音蓦然低沉,看着雪吟殊。
“因为你们相互间信不过。而你也有想要从她那里知道的东西。”雪吟殊缓缓答道。
“我先兑现曾向太子殿下允诺的故事,”玉霜霖坦然在亭中坐下,“之后,我们再交换彼此想要的信息,如何?”
“好。”汤子期嘴上答应了,随之却长长叹了口气。那个人一直在避免这一切,汤罗一直在回避这一切。可是她既然来到这个风云变幻的秋叶京,总有一天是要将一切说开的。
玉霜霖沉默片刻才又开口:“还是从月见石说起吧。它是在二十九年前诞生的。那时候,当今羽皇还只是澜州雪氏的家主。当时雪霄弋与家师章青含是好友,四处游历,一年只有三个月时间在京中,这个你们知道吧?”
雪吟殊点了点头。他的父亲雪霄弋一直无意政局,年轻时就有言论,说九州即将覆灭。为此追逐各方异象,想要弄清楚九州覆灭的原因,以及何去何从。可是,他并没有多少证据证明这个世界如他所说危如累卵,这就只能被视为疯魔之语了。
“当时我也跟在老师身边。我们在宛州经历了一场秘术暴动,许多寰化秘术师不知经历了什么,失去理智,用精神控制术控制平民百姓自相残杀。我们百般调查之后,终于发现一处极其强大的寰化之力的源流。那些寰化秘术师想要利用那股力量,却遭到了反噬。寰化之力本无正邪之分,只是那些人太过贪婪,释放出了心中无尽欲念,才酿成大祸。于是大家群策群力,最后老师以身犯险,终于将那股喷薄流泻的寰化之力封印住,让周边恢复了平静。”玉霜霖提到章青含,声音悠远,“据陛下与我的老师推测,那是一个寰化星辰泽地,不知何故出现异变,就像要将自身全部的星辰之力在短时内释放出来。而封印完成之后,这股力量就只剩下一个出口,那就是一枚小小的圆石,也就是你那日在林中看到的那枚……月见石。”
雪吟殊眼光一闪:“星辰泽地是什么?”
玉霜霖道:“我们在游历中曾发现一些星辰力特别充沛的所在,陛下赐名叫星辰泽地。它们究竟是怎样诞生的我也不清楚,只是陛下曾说过,若星辰泽地是一片沙漠,那么星流石不过是流散的一颗碎沙而已。”
雪吟殊与碧温玄脸上都显出惊讶之色。
“星流石本就是诸神赐给凡间的礼物,可以使一名秘术师获得远超自身上百倍的力量。星辰泽地如此强大,为什么此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它的传闻?你们发现了多少处星辰泽地?”
“你不需在意。”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玉霜霖道,“星辰泽地一向只有雪霄弋一个人能够明确感知,感受不到的人,自然不会相信它的存在。因此不需过于担忧会引起动乱。星辰泽地应该在九州大陆存在已久,并没有人能够真正利用它。”
“原来如此。”雪吟殊暂且放下这一块的忧虑,让注意力回到月见阁上:“按照夫人所言,月见石就是宛州寰化泽地的缩影了?”
“不是缩影,而是泉眼。”玉霜霖纠正道,“它本身只是普通白英石,但却可以调引那个寰化泽地的力量。如果说那一片星辰泽地是寰化之力汇成的大海,老师所做的就是将大海封闭,只留下月见石这一个出口。而在这之后,寰化泽地本身则沉寂下去,再无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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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霜霖的语气云淡风轻,可是在场之人都感受到一种激荡之情。哪怕是汤子期,其实也没有真正听过月见石最初的来历。她对那个世界极熟悉,却从未这样跳出它本身,对它进行审视。
    “看来章先生确是不世出的寰化秘术大师,连星辰泽地这样的力量都可以操控。”她心情复杂,语气微冷。
    “这倒也未必。”玉霜霖却不以为意,“只是那片寰化泽地出了异象,老师借用它自身之力,将它修正而已。而且,我们确实无法将其完全封住,最后才会留下月见石这样一个造物。
    “在最初,月见石所连接的澎湃而无序的寰化之力几乎连老师都要被反噬,只要接近它,老师那样强大坚定的精神都难以保持稳定。我们都觉得应该找个地方将月见石二次封印起来。然而老师怎样也不愿意舍弃它,因为他难以放弃那样强大的星辰之力。他甚至不一定要利用它,只是出于一个秘术师对星辰之力的崇拜。”
    “可是现在的月见石,似乎并不会干扰接近者的精神。”雪吟殊想起当日看到月见石的感受。以及近日在它周围的守卫,也并没有发生什么精神上的变化。
    “现在的月见石是安全的。因为老师找到了令它稳定,甚至是‘使用’它的方法。”玉霜霖语气愈加深沉,“那就是,找一个与之相合的精神体,进入月见石,成为它的核心。智慧种族的意识是强大而有序的,这样月见石的寰化之力也会从混乱变得有序,进而收放自如。只是要找到这样一个人是很难的,他必须遵循某种特质,自己对此也必须拥有坚定的信念才行。当时老师和我们这些他门下的秘术师,都不符合那种特质。不过就在他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却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只要他愿意进入月见石,成为它的核心,就可以改变一切。”玉霜霖接着道,“当时陛下对灭世之说的查证也进入瓶颈。九州战火缭乱灾害频发,很多地方我们都无法前往。他意识到,关于灭世之说,关于星辰泽地,要找到更多的佐证和信息,首先要做的就是一统九州,这样一切才可能顺利进行下去。他们当时苦于没有一个契机。而我的老师则想到,如果月见石真能稳定下来,它强大的寰化之力一定可以造就一个无与伦比堪比鬼魅的情报组织。
    “他们对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你是否愿意踏平九州战乱,终结这生灵涂炭的乱世,还六族一个明净天空,令羽族傲翔于世?你是否愿意为这愿景牺牲一切甚至是生命?’那人热血沸腾,大声答‘是’。于是在我们的法阵护持之下,他真的抛弃肉身,以纯粹的精神形式投入月见石中,成了这个秘术造物的一部分。”
    “真的只是这样吗?”汤子期忽然问,眼中压抑着一抹哀痛,“真的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而没有人劝说他,引导他,甚至是诱骗他吗?”
    “什么是劝导,什么又是欺骗呢?”玉霜霖平静地道,“每个人都只能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我只能说,那个时刻,他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愿意。否则仪式是不可能成功的。”
    “他死了吗?”碧温玄问了另一个问题。
    “他的肉身死了,精神当然没有死。但他的精神是否与月见石融为一体、他到底会面临什么,当时我们没有人知道。只有老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与他交流。他教会他使用授语之术,将自己的精神碎片分出二十四份,寄放在二十四名当时最优秀的间谍身上。在强大的寰化之力支持下,这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真的成功了。”
    “那些人就是月晓者?”雪吟殊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月晓者自己其实根本不会授语之术,他们放出去的精神碎片,都来自于那个进入了月见石核心的人?”
    “正是。但那个人却无法再操控那些精神碎片了,它们只能由各个月晓者自己控制。而很快,他自己也和外界失去了联络。我们再也感知不到一点点他的存在,不知道他的精神是否真的消融了。好在月见石与月晓者的运转十分正常。此时,人族大举来犯,中州之役中,陛下与月见阁一战成名。之后就是创立帝国,月见之名传扬四方,令各方都深怀忌惮。更多的事情应该就不用我说了。”
    将近三十年,令各方闻之失色的月见阁,仅仅依附于一个将授语之术运用到极致的精神体,这恐怕是谁也想不到的事。但雪吟殊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他面沉如水,道:“这些事情,他们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不管是父皇、母后,还是老师。我看不出来这一切有什么极力向我隐瞒的必要。”
    玉霜霖轻轻一叹:“你怎么没有问,那个放弃一切,进入月见石中,凝聚了紊乱的寰化之力的人,是谁?”
    雪吟殊心头忽然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身体一片寒意,他强自按下这微微的恐惧,问道:“他是谁?”
    “他就是羽皇与折仙皇后的长子,当时澜州雪氏的王储雪咏泽。”
    雪吟殊腾地站了起来,“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哪里不可能?”
    雪吟殊直直盯着玉霜霖,像要看穿她的谎言。可是玉霜霖声音平静,没有一丝变化。雪吟殊咬着牙,想要反驳,但终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为什么不可能?那一瞬间,他发现这种“不可能”却是那么的合理。他一直是帝后唯一的子嗣,雪氏唯一的帝胄,一生下来就被立为太子,一切就像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他的确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曾有个兄长,年幼早夭。但为免帝后徒增伤心,所有人都避免提及早逝的那名幼童。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彻底忘了他,包括雪吟殊自己。
    那个人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哪怕是一件旧物,抑或是……一个牌位。没有陵寑,没有墓牌,没有祭奠。这一切风平浪静时不需质疑,一旦质疑,便再掩不住触目惊心的真相。
    他那天恩泽世的父母,不愿意让他知道,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这样子被毁掉的。
    有一个人先他而生,本该拥有他所拥有的一切。
    有一个人绝不存在这世上,却生死未卜。
    有一个人舍生取义,成就了现在这个帝国,可是现在,却已成为帝国的一个暗面……
    “啪”!
    清脆的一声响,一只茶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这声音让这一刻有些失神落魄的雪吟殊蓦地凝聚了心神,而摔碎了茶盏的汤子期笑笑:“不小心手滑了,抱歉。”
    雪吟殊被这一声脆响警醒,很快恢复了自己的镇定和敏锐,平静道:“照你所言,事情发生时他还是个幼童。一个孩子,分得清什么是决绝,什么是冲动?也罢,不提这个,你还没有告诉我,霜木园中的看林人森河是谁?”
    “这却不要问我了。殿下,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玉霜霖转过头对着汤子期,“我虽然有些猜测,可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汤姑娘解惑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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