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碎三言两语，或颠三倒四，或无可言说，博君一笑尔。
一 桃李
张丹枫不是个喜欢花的人。或许因为不符他大侠的身份，或许因为不爱过于鲜艳的颜色，或许因为有些花香实在扰人。
又或许，因为云蕾太喜欢花。
爱屋及乌这种事，仔细想想是有那么些自欺欺人的。不过谁想得到，心胸宽广心怀天下的张丹枫张大侠，会跟一院子花花草草较劲呢。
至少张丹枫自己是不会承认的。
——没吃醋，没有。
——媳妇忙着养花不理我怎么办，急，在线等。
——什么？不我没吃醋，没有。
——必须相信。
——不然打你。
不过，相信我，写文的和看文的多少都是有些上帝视角的，所以当然我们知道，张大公子这会儿，已经快被醋淹了。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用，无论是亲自精心侍候的盆栽花草还是山庄前有专人打理的无数花树，云蕾都喜欢得紧。张公子也只敢在练剑之时暗搓搓地削下几朵梨花或是几根桃枝来，大多哀哀怨怨地落在地上，被春日的雨水融进了泥土中去。

二 春风
人言烟花三月下扬州，春季的江南地带自是美不胜收。但初春之时，虽是万物复苏花草连绵，却仍是——冷得很。
“喵——”
细细软软的一声猫语，一只灰白条纹的小猫暗暗打了个小哆嗦，几步窜上了花树，扰得花瓣如雨般摇曳，掉了几片落到了在树下打盹的一只半大的黑色小狗身上。
狗打了个喷嚏，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猫眯了眯眼睛，猛地窜下树去跳到狗身上又跳到地上，吓得狗一咕噜爬起来汪汪叫着往前冲了出去，一头扎进了海棠林深处。
小猫歪了歪脑袋，似是觉得甚为有趣，转头又窜上了花树，找了根结实粗壮的枝桠的树杈里窝成一团睡了。花瓣落下，几片便盖住了小小的毛团子。
狗半睡半醒时被砸到，吓得不轻，扎进林子里横冲直撞，一脑袋撞在了正练功的云蕾腿上。
“这傻小子，又怎么了。”云蕾笑着摇摇头，拍了拍毛茸茸的狗头，抬步走出海棠林，狗亦步亦趋地跟着，在方才那棵树下扑通躺倒，接着睡了。
云蕾去厨房看了看，火上的药已经煎好，被侍女端下来小心沥去了药渣倒进了碗里，正要送去书房。
“我来吧。”云蕾伸手接过托盘，转身向书房走去。
书房之中一片寂静，听得到轻微的呼吸声。打眼一看，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正趴在桌案上安然睡着。
云蕾无奈一笑，走过去将托盘放在桌上，从张丹枫脑袋底下抽出被压出了折痕的书放好，又收拾起满桌散乱的纸张，一边收拾一边笑言：“这药啊，越凉可就越难喝。你要是不想一会儿被我直接硬灌，就赶紧起来自己喝掉，不然不给糖吃。”
张丹枫：……
——媳妇总算理我了但是逼我喝药怎么办。有人知道吗，没有的话我喝完药再来问。

三 杯酒
江湖人都知道，张大侠爱酒，尤其是蒙古的马奶酒。
虽然那酸涩难以入口的酒水居然有人爱喝当真不可思议，但这事实摆在那里，故而无论是张丹枫的朋友还是想求他办事的外人，上门拜访时都会带上几坛马奶酒，交予洞庭山庄的奴仆，看着笑意盈盈的散花女侠张夫人，吩咐着将酒摆入地窖。
云蕾自十七岁与张丹枫相识相知，自知他深爱饮酒且酒量惊人，也便不去管他，只在张丹枫喝醉的时候，佯装愠怒地说他几句，不轻不重，不痛不痒。
只是云蕾实在不喜马奶酒的酸涩味道，张丹枫便命人在庄中备下各种江南美酒，日常用饭偶尔也放下马奶酒，与云蕾共饮上几杯竹叶青或是梨花白，又或是云蕾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法子，亲手以花瓣酿制的酒。
云重时常来看望妹妹和父母，也总会在夜里与张丹枫对坐饮酒谈天。虽说仇恨已解又成了一家人，但云重仍经常不怎么看得惯这个在自家妹妹十几岁时就给拐走了的人，看着那张如玉俊颜，有些时候当真是……拳头痒痒。
“你原先不是用酒碗或者葫芦吗？用这酒杯作甚。”云重蹬着一双虎目，看着对面举着个小巧玲珑的酒杯喝马奶酒的妹夫，觉着煞是怪异。
“阿蕾不喜我喝多，也不喜这马奶酒的味道，故而我少饮些便是。”张丹枫把玩着手中酒杯，将马奶酒一饮而尽。
云重哼了一声，“那你倒不如戒了这酒，如此倒省了心。你这酒味道浓烈，喝一点和喝一坛都一样讨人嫌。”
张丹枫笑眯眯地摆摆手，从桌下拎起一个小坛子，“我有这个，阿蕾亲自酿的花瓣酒，对付这马奶酒的味道很是有用。”
云重打眼看了看那小坛子，听闻是自家妹子亲手酿的，自是好奇，亦想尝上一尝。
张丹枫自是看得出他的心思，抬手给他倒了……一杯。
云重：……
张丹枫笑了笑，“只此一杯，多了不给。”
云重：……
江南深夜微凉，有风吹过，中有浅淡花香，不知是花是酒。

四 江湖
听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风波。
——风波是什么，有个风波庄倒是。
听说江湖豪杰都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
——偶尔也吃菜和饭。
听说江湖人都喜欢打打杀杀。
——也喜欢卿卿我我。
听说江湖人劫富济贫。
——济贫可以，哪有那么多富可劫，江湖人又不都是土匪。
听说江湖人都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那都是有正经生意的，都说过了江湖人不是土匪，可也不是貔貅啊。
听说江湖人都武功高强，特别帅。
——也有武功不济和长得歪瓜裂枣的。
听说江湖第一高手叫张丹枫。
——嗯，武功高有钱还长得帅。
听说他妻子也是个女侠。
——对，散花女侠云蕾，顺便什么叫也是？张丹枫是男的。
听说张大侠夫妇二人非常恩爱。
——张丹枫是宠妻狂魔。
听说前些日子有个门派扬言永世与张大侠为敌。
——因为他们掌门眼神不好没看清楚调戏了云蕾然后被张丹枫揍了。
听说张大侠与云女侠有个双剑合璧。
——天下无敌。
……
——……
听说张大侠和云女侠有不少弟子。
——于承珠，张玉虎，霍天都，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听说云女侠不怎么出现了。
——……嗯。
……
——……
听说张大侠搬去了石林。
——云蕾最喜欢那里。
听说张大侠很久不在江湖上出现了。
——潜心研究武学呢。
听说……
——别问了。
……
——……

五 夜雨
江湖并不安稳。
张丹枫虽生在瓦剌，但毕竟师出名门，又为国为民做了不少好事，中原武林接受得很容易。
——其实主要是因为长得帅还气质好，不然换作个长得歪瓜裂枣的，早就挨揍了。
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张丹枫一定从小到大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看家里有钱武功还高，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上声名赫赫，还是四大剑客之首，简直拉仇恨。
于是不免招人嫉妒。洞庭山庄的夜晚偶尔并不平静，总要有些长得丑没钱还总想碰瓷儿的所谓江湖中人来找茬。
张丹枫遇到这种事通常不会很高兴——当然谁大半夜被吵醒都不会高兴——但张大侠当然不会说是因为起床气，嗯，当然是有人吵到媳妇睡觉了不高兴。
江南春夜多雨，虽说开春了，下雨的夜却也寒凉，云蕾近来身子不好，张丹枫心里惦念着，亦无心恋战。
凛冽的风吹过，细细雨丝打在脸上，隐约听见云蕾几声咳嗽，张丹枫握紧了白云剑柄，心中无端有些烦躁，下手也狠了三分，一针点了人哑穴后一剑削了肩臂上一大片皮肉下来。
深可见白骨森森。
对方跌坐在地，剧痛袭来却喊不出口，眼看着平日里言笑晏晏白衣翩然的人染上了浓烈杀意，才明白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非只武功。
张丹枫只是脾气好，却并非毫无戾气。
“我不想妄造杀孽，今日留你一命，但你若再来挑衅，休怪我赶尽杀绝，滚！”
大写的冷酷炫。
没想到对面那位秒变白莲花，站起来哭着跑了。
张丹枫：……？？？
——江湖上……并非全都是正常人。
——大概吧。
张丹枫将白云剑收回鞘中，转身回了房间。在外屋站了一阵，用内力驱了身上的夜雨寒意才进了内室。
云蕾睡得不很安稳，眉头浅蹙，偶尔轻咳几声。
张丹枫叹了口气，放缓动作上了床，将云蕾搂进怀里。
云蕾迷迷糊糊在他怀里蹭了蹭，“你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起夜而已。”张丹枫用被子将她密密裹住，“乖，好好睡。”
云蕾无意识地喃喃几句，复又安心睡去。张丹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将人抱得更紧了些，闭上眼睛。
夜雨冷凉。

六 十年
得知云蕾怀孕的时候，二人正在去云南的路上。听了消息张丹枫笑得简直见牙不见眼，那副傻样儿看得云蕾都想打他。
彼时朝堂动荡，局势不稳，张丹枫带人去云南也是想着山清水秀又远离京城，存了些游山玩水的避世念头。
许是因为自幼习武，云蕾孕期吃喝口味都没有什么大变化，唯独有些嗜睡，每日在马车里迷迷糊糊地睡着，张丹枫在旁看着觉得很是可爱，甚是开心。
照夜狮子上路半个月才摆脱了拉车的命运，每日悠悠闲闲跟在马车旁，偶尔与拉车的两匹马逗逗闷子，偶尔自己跑一段。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一日行在某地稍作休息，云蕾在车里半睡半醒间闻见一股子香味，熟悉的很却又想不起来。
睁眼一瞧，张丹枫献宝一般捧着一盘芋头笑得傻兮兮的，“小兄弟，你瞧这是什么？”
云蕾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撑着下巴看他，“你怎么想起来弄这个吃啊？”
张丹枫笑着摇摇头，将盘子放在矮柜上，伸手把云蕾抱进怀里，“你可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云蕾打了个哈欠，“我这些日子脑子都睡糊涂了，如何记得？”
“十年前的今日，你我初次相遇。”张丹枫剥了一个芋头喂给她，“还记得我那会儿用芋头逗你吗？”
云蕾瞪他一眼，“你还有脸说。”
张丹枫状似委屈，“那会儿年轻啊，想着这小姑娘可真好玩，就想逗逗你。”
云蕾将半个芋头塞进他嘴里，“你这话听起来十分像个流氓。”

七 灯火
张丹枫独居石林的十几年，总觉着自己怕是脑子有些问题。
他时常能看见云蕾的影子，或在石林中练着穿花绕树的身法，或在他面前巧笑嫣然，想伸手去触碰，影子却突然消失了。
人老了啊，就容易多想。
张丹枫捋着自己的胡子，自嘲一般笑一笑，思绪却仍然没扯回来，想着年少时与云蕾并肩闯荡江湖时的种种，有笑有泪有苦有乐。想到开心的事情便哈哈大笑，想到伤心的时候便痛哭一场。
于承珠和张玉虎几个徒弟还有女儿时常来看他。多年以来也习惯了他喜怒无常的洒脱性子，也清楚他想念妻子，却也毫无办法，只得默默陪着。
张丹枫近来沉迷研习无名剑法。认认真真一招一式，甚至不像是在练武，而是从头学过。他总觉得云蕾还陪在他身边，一直没有离开过。
夜晚的时候灯火昏暗，张丹枫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床边一豆灯火，时间长了眼睛便有些花，竟觉得那一点火苗愈来愈大，简直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张丹枫陡然睁开眼睛。
七八秒才缓过神来，眼睛对上了焦，入眼是床头柜上的台灯，晕着温暖的昏黄颜色。
张丹枫愣了十几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翻过身来仰躺着，将手臂遮在眼睛上。
他不是那个名震武林却早失所爱的名士剑客，她不是那个温柔倔强却因病早逝的散花女侠。他是家族企业的总经理，她有着自己的工作，彼此忙碌却彼此温存。
他们很幸福。
张丹枫从床头柜里翻出剪子才发现台灯不需要剪灯芯，呆愣一秒又笑自己是否仍未清醒，伸手调亮台灯，坐起来又发愣许久。
许久之后才穿好鞋起身走出卧室，此时已是傍晚，天色已暗。云蕾不知道去了哪里，张丹枫在厨房储物间浴室阳台挨个儿转悠了一遍又喊了几声，没有回音。
结婚两年，张丹枫从一个精明强干的总经理被云蕾宠成了生活几乎不能自理的大宝宝，脑子短路居然扭头跑进书房开始各种翻有没有机关暗道能通往什么密室。
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张丹枫顶着睡出来的一脑袋乱毛从书房伸头出来，“你干什么去了？”
“买月饼啊，今天中秋。”云蕾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回头看他简直笑得直不起腰，把人拉过来开始整理发型，“你这一觉睡得真够舒服的，这都晚上了。”
张丹枫看着她笑弯了的眉眼和眉目中掩不住的温柔，蓦地鼻子一酸，伸手紧紧将云蕾抱进怀里。
——还好，还好你我这一世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还好彼此之间还是最温存的依靠，还好你爱我，还好我们还幸福。
云蕾感觉到他气息不稳，情绪波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是伸手回抱住他，手抚着他宽厚的肩背。
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其余的动作也没有，两个人只是安安静静地相拥，一呼一吸间静静流淌的时光，是世上最幸福的圆满。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们只是这世上再平凡不过的两个普通人，平凡却不致平淡，普通却并不烂俗，过着自己美美的小日子。
张丹枫和云蕾，是注定要在一起幸福一辈子的。
天边月圆。

楼楼中秋快乐

(#哈哈）
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真棒)

小可爱

挺好奇，平时也是这样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