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倦倚玉阑看月晕 容易语低香近
我心下便好似泼了一道热油一般再顾不得什么，跑到身边将她抱起放到床上，“不悔，不悔，你别吓我，不悔……”
大哥摇摇头，“六弟……让不悔先休息一下吧，待她醒了再说，你我先去大殿禀明师傅。”
我为不悔盖好被子，抚上她额头，心头一阵沉痛，昏昏沉沉的随着大哥回了大殿，师傅已听了四哥回复，坐在正中沉思不语，我上前几步跪倒在师傅面前，一时情难自己已是哽咽不已，“师傅，我……我……”
师傅起身扶起我，“梨亭，你莫要如此，为师总觉得此事有蹊跷，你与不悔相识这么久，该当比为师清楚她的为人，她决计不会是这盗书之徒，只是这其中关节，为师一时还想不明白。”
我心神已乱，只是立在一旁不言语，大哥上前几步，“师傅的意思，是有人刻意陷害不悔？”
师傅点点头，“恐怕是如此。梨亭，难道你还不如为师相信不悔吗？”
我心头搅成一团，“师傅在上，弟子不敢隐瞒，我确实不相信是不悔所为，但而今这东西却……眼见为实，我……我不愿刻意维护于她，可是师傅……这……不悔不会的……”一时间面对师傅，只觉得心内一股无奈泛起，“师傅，我……”
师傅负手而立，“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你们几人都是被丢书一事搅乱了心神，急着要找到盗书之人，可当真找到了，这事便算完结了吗？纵然真是不悔做的，你们便也不问一问到底是为何吗？”
我一时语塞，本就不愿相信是不悔所为，“师傅，武当和师傅于我有大恩，若当真是不悔所为，我……我亦不会徇私，我只盼着……只盼着不是不悔……”
“不悔？！”门外忽然闪进一人，“张真人，宋大侠，殷六侠，若不是我周颠来了，你们就要这样把不悔赶下山吗？你们武当虽然是名门正派，怎的出了事也不问问清楚就妄下判断？亏得教主派我先来一步，要不然，不悔岂非要冤枉死了？我以为武当上下都是顶天立地明白事理的英雄好汉，如今才知道，你们这群人迂腐不堪，狗屁不通！连我明教半分都抵不上！殷六侠，亏你说得出口，不悔如何待你旁人不知，你自己也不知道吗！你对得起她吗！”
我回头望去，只见周颠押着一人，衣衫破陋，面色乌青，披头散发，正是青书。大哥疾步上前，刚要俯身便强自停住，“青书……你……你这孽畜还来做什么？！我一剑刺死你！”说着扬剑出鞘，硬生生停在青书胸前却是刺不进去。
我上前拨开大哥的长剑，“大哥，青书好歹是你亲生儿子，你莫要冲动！”
周颠抱着双臂，冷笑一声，“殷六侠，你对旁人这样宽厚，怎的对你自己的妻子却这么冷面无情？”说罢狠狠踹了青书一脚，“宋青书，你倒说说你做了什么好事！”
师傅起身站到青书面前，“青书，为何你要如此糊涂，你七师叔可是你亲手杀的？”
青书低头不语，大师兄耐不住一脚将他踹倒，“你个孽畜！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武当吗！”
周颠自怀中掏出本书扔到我怀中，“殷六侠，你倒好好看看这是何物！亏得不悔对你这么好，你却不相信她，你们武当的书，是被这小子偷的！陈友谅喂他吃了毒药，让他来武当盗书嫁祸不悔，要你们心神大乱他好着人趁机攻上武当，到时候再以掌门令牌号令武当，幸好教主和周姑娘要来上山来探望张真人，派我先行前来，正叫我撞见了他二人，若非如此，不悔岂非要蒙受这不白之冤？殷六侠，你当初迎娶不悔的时候，是如何对杨左使保证的？又是如何对不悔保证的？怎么才这么短的时间，便尽数忘了吗？难不成你比我周颠还糊涂吗？我一向敬重你为人侠义，而今却是我周颠看走了眼，该是活活把眼珠子抠出去让你踩碎了！你们还要赶不悔走？依我看，用不着你们赶，不悔就该一脚踹开你自己下山去寻快活，她又年轻又漂亮，为人又这么好，爹爹是明教左使，哥哥是明教教主，绝不愁找不到好夫婿！我们明教的女子不是非要留在武当山的！”
我一时说不出话，只定定的看着青书，“青书，这书……当真是你盗的吗？你……”一时间只觉得心痛如绞，望着青书，眼前均是他年少时的点点滴滴，只觉得胸口气滞，便好似被人当胸击了一拳般无法呼吸，“你已经杀了七师叔，为何……为何还是不知悔改呢！”
青书勉力端正跪好，对着师傅和大哥各自叩了三个头，“太师傅，爹，各位师叔，是青书不孝，误中陈友谅奸计，这才错手杀死了七师叔，青书心中痛苦万分，与那奸贼起了争执，谁知……谁知我敌他不过，给他灌下了毒药，他让我来武当盗书，我本想趁着他得到书的时候趁他不备将他杀死，再来……再来武当请罪，哪知被他识破，我逼于无奈才只得嫁祸给六师叔夫妻，爹，是孩儿不孝，我杀了七师叔，又盗取掌门令牌，我已经不容于武当，不容于江湖，爹……你……你杀了我吧。孩儿能做您老人家的孩子，已经是难得的福气了，都怪我自己色迷心窍，酿成大错……我……我死不足惜，只求爹您老人家好生保重身体，莫要为了我这个不孝子气坏了自己……”

我已听不清他后边的话，起身便快步奔回房间，“不悔！”
屋内却已空空如也，唯有淡淡的沉木香香气萦绕，桌上放着张字条，用那珠钗和玉佩压着，我手微微发抖，只见字条上淡淡的墨痕，旁边还有点点泪痕，心下犹如刀割一般，上面只有短短八个字：还君深情，夫妻缘尽。
一时间心口犹如被人大锤重击了一下，颓然坐到凳子上，心下空荡荡的不知道飘到了哪里，握紧那张纸便冲出了房门，迎面正遇见周颠，“殷六侠你去哪啊！”
“去找不悔！”
周颠摆摆手，“现在着急，谁教你当初不相信她呢？哎……”话毕又对着我喊，“正门啊！走正门下山，刚走不久，你跑快一点能追上啊！你可万万别让她走了，不然杨左使闹上武当可怎么收拾啊！你打得过他吗？！”
我无心与他答话，展开身法便向山下疾驰，终于在山脚下山亭边见了不悔疾行的身影，“不悔，不悔！”
她身形略略顿了一顿，却并不回头看我，只是继续前行，我上前一把拉住她，“不悔！”
她挣开我手，退后了几步，面色冷如寒冰，“殷六侠有何事赐教？可是此刻便要那《九阳真经》？此刻我给不了你，你若要拿，便取走我的性命。”
我知她心中气结，站定在她面前，握紧她双臂，“不悔，别生气了，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疑心你，你……你别走，你若走了，我……我怎么办？”
不悔推开我，“殷六侠请自重，我是你武当的罪人，我感激你求宋大侠放过我一命，日后定当报答。只是你我并无甚关联，而今男女有别，还望殷六侠放尊重一些，莫要与我拉拉扯扯才好，免得传扬了出去，于你武当名声不利！”
我知道她气急，便放开手，在她面前站定，“不悔，我知道纵是这样，纵是件件事事都指向你，我也不该疑心你，该和你一齐去寻那盗书之人，我心里知道你决计不会做出害我的事情，我该信你，只是师傅于我有大恩，他的东西被盗，我自是心急，当时虽然也觉得蹊跷，但一时失了魂，鬼迷心窍才……才……你若要生气，便打我骂我，不要自己生气，也不要下山去，好不好？都是我糊涂，你……你莫要不理我……”
“你当初和我成亲时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相信我，而今却又这样，谁知道下次若再丢了什么书什么令牌，你会不会又疑心到我头上再把我赶走？殷梨亭，当年你因为有人给你下挑战书将我赶走，那日后你便说过，你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说让我离开的话，现在只是一本书，你便如此，你堂堂武当殷六侠有尊严，我虽是明教的妖女，我也有我的尊严，当初我留下来照顾你，你对我不理不睬，任我百般讨好你，你也不领情，待我喜欢上你，你又犹犹豫豫不肯接受，成亲之后竟然还不相信我！既然你武当山容不下我，我杨不悔高攀不起，我纵然再如何爱你，也绝不至于没了自尊的求你让我留下，师……张真人也说过，事事该当顺其自然，勉强不得，况且是你亲口说的，你我夫妻缘分已尽，从此后再无瓜葛。你自去做你的武当七侠，我自去当我的魔教妖女，莫让我污了你武当的名声！”
“不悔！”我握紧她手，“你我夫妻情深，怎的可以缘尽？今日是我糊涂透顶，对不起你，那些前尘旧事莫要再提了，我知道你待我好，知道你心里将我看的比什么都重，你自该知道在我心里也是一样，在我心里将你看的比我的性命更重要，今日是我该死，怎的见了那书便也不想想就……不悔，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可，莫要走，好吗？”
她背转过身子，神色看不出喜怒，只淡淡盯着远方的树木，唇边不带半丝笑意，轻巧的挣开我握着她的手，向旁边挪了挪，却是不再向前走，我取出她留下的珠钗和玉佩，“不悔，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该把你我的信物都丢下啊，无论何时，你都是我娘子，今生今生，我也只会娶你一个。今日便是没有周颠带青书上山，我定然也会去寻找盗书之人，大哥近来心烦，一时不察没觉得蹊跷，我……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有半分疑心你……”
“刚才是你亲口说要休了我。”她转过身看着我，“殷六侠，你武当派不是一向都言出必践吗？你一时这样，一时那样，我辨不出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一时无言，只得讪讪的拉住她，将珠钗插回她头上，“是我糊涂了，都是我的错，你便原谅我这一次可好？若再有下次，你便一剑刺死我，今日却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离开的。你……你便原谅我这次可好，我绝不会再犯了……”
“那么如今你不休我了？”她面上挂了点笑意，“是吗？”

我当她心气和顺了些，便执住她手，“自然，便是天地颠倒，我也不能休了你。”
“那你听好了，“她抽出手，坐到一旁的石亭里，“如今，是我杨不悔要休了你殷梨亭！待我回了光明顶，会将休书与你飞鸽传书送来的。你我从此后嫁娶两不误！”
我愣了一愣，心知她此次气的不轻，我与她本是夫妻，若是易地而处，我定然也会气节不顺，况且她待我痴心一片，我却竟然疑心她，怎的让她不气恼，她心中爱我怜我，又气我如此摇摆，便是寻常夫妻也会难以接受，更何况自与她成亲我一向与她请深爱切，而今却如此，想到此处走到她身旁，“不悔，你我自相识以来，一直心有灵犀，如今你心中气恼，我自是知道，只怪我太过鲁莽，见了那书在你我房中，便一时不知多想，你待我情深似海，殷梨亭说过便是辜负天地也绝不能辜负你，如今让你这样伤心是我的不是，是我让你失望，你……你告诉我你怎样才能消气？”
“我为何要与你殷六侠生气？你做的都是武林中人人称颂的好事，我自是不敢与你生气。而今已经证实了那书不是我盗的，我于你，于武当派，不拖不欠，从此两不相干。我从此再也不去管你，你也别来管我！”
“你是我娘子，我怎的能不管你？”坐到她身边，“你出来也不多加件衣裳，看你手这样凉。”顺势将她向我怀中带一带，握紧她冰凉的手，“莫要生气了，气坏了你我心疼。”
她面上一红，又推开我，“不能不管我？当初我在香山上摔倒了你不也是扔下我一个人走了？这时候又来装什么好人？你不相信我，我为何要相信你的话？”
我知她心里气顺了一些，“不悔，莫要生气了，总之这次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娘子宽恕则个……”说罢起身一躬到底，“回家吧，好吗？回家去我任你打罚，绝不还手，只要你莫要下山，莫要离开我。”
她眼眶泛红，转过身对着我，“便是旁人一万个不相信我，你怎的可以也说这样的话，自与你相识，我如何待你，难道你心里不知道吗？你纵然和五哥不一样，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嘴里说得好听，遇见了事情，便一样的不信我。”
我轻轻揽住她肩膀，“不悔，今日是我的错，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你待我如何，我心里知道……我……我纵是再着急也不该这样对你，是我错了，是我不好……”
她摇摇肩膀，“若是你我颠倒，我决计不会疑心你半分的，我与你经历了这么多，竟换不回你一分的信任，你让我如何再像以前一般信你爱你？”
我用衣袖拭去她眼角的泪痕，“不悔，我平日里对你说过许多许多誓言，我说过便是怎样也要信你爱你，无论发生何事都会护着你，不让旁人伤了你半分，今日大哥说你自师傅房中出来，又在你我房中见了那书，我让你走，也是怕大哥近日心神不宁的伤了你，我心中疑心这事，可我不愿大哥说我不分是非的护着你，是我未曾替你想一想，是我不对，无论发生何时，我总该站在你身边与你一起面对分担，你留下那八个字，我又急又怕，若是因为我疑心你真将你气走了，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不悔，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骗你瞒你，我……我对不起你，你别再气了，便原谅我一次可好？”
不悔微微摇头，“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一次不信，百次不用，你读书比我多，怎么不懂得这句话？”
我拉住她，“不悔，若再有下次，我绝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便让你一剑杀了我，你此次下山我便懂得该如何信任，不悔，我从未曾被夹在师傅和旁人之间过，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却不信你，你心里难过，我说了那么多话，却在你需要我信任你的时候没能做到，是我对不起你，若你心里还是生气，你便再看我几日可好？若是还不能消气，我……”
她看我一眼，并不说话，半晌才开口，“你便怎样？”
我心念一动，佯装着站立不稳撑着山亭的柱子，手握紧前胸的衣襟，蹙起眉头低低呻吟了一声，“我再也不会了……”
不悔慌忙起身要扶住我，“六哥！”，起的太急却一阵站不稳，我将她抱住，“怎么了？怎的又头晕了吗？”
她见我无事便皱起眉头，拳头落在我肩上，“你又骗我！殷梨亭你为什么总是骗我！你明明说过不论发生什么都会相信我的！书在房中就是我偷的吗？为什么就不想想是不是有人陷害我！就跟着大师兄一起说是我偷的，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若什么事有害于你，让你不开心，我怎么会去做？为何与你在一起这样久，你竟还不明白我！”
将她揽在怀里，看她面色委屈的泛红，眼眶里尽是泪水，一时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听她声声在我耳边哭诉，便觉得自己实是天大的恶人，半晌才抬起她头，从怀中掏出手帕为她拭去脸上泪痕，“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我的错，你莫要生气了，好吗？若是今日你我易地而处，你定会相信我，是我不好，是我辜负了你，不悔，对不起。”说罢握紧她手打在我胸前，“打你这个浑人，让娘子伤心，打你给她出气。”
“我要回明教！我要找我爹！”她推开我，“我生不生气都与你无关。”
“不悔，“我拉她坐下，眉头皱起，“你怎的可以这样说，便是心中气恼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当真要我给你跪下你才肯原谅我吗？”

她别过头去，“我可受不起你一拜。”
心念一动便缓缓屈膝，她见了慌忙起身过来扶我，“你这是做什么？你堂堂武当七侠，怎的能够……能给我下跪呢？”
我推开她手，“不悔，是我不好，你待我情爱深厚，样样以我为先，我竟然疑心于你，是大大的不该，今日天地为证，殷梨亭起誓，日后定当加倍爱护不悔，如她信我一般信她爱她，如若再犯，让我不容于天地之间。”
“好了！”她掩住我口，“又没来由的胡说八道，你还敢有下次啊！”
我拉着她起身，“是是是，再也不敢有下次了。但是我刚才是诚心起誓的，若再有下次，便让岳父大人再将我骨骼捏碎，扔下武当山后崖给你消气，可好？”
她拂去我身上的土，“油嘴滑舌没个正经的，你想的美啊，你再骨骼尽碎，还不是要我服侍你？你痴心妄想啊，以后要你服侍我还差不多！乱发什么誓？还下跪，衣裳脏了还不是我洗！”
“是是是，只要你不生气，要我做什么都行！衣裳我洗，以后都是我洗……”
“这还差不多，你……你这样对我，莫说然哥哥，连无忌都不如，你若再敢这样，我便去西域找然哥哥！我去给他做压寨夫人！”
我拉住她，“不悔！”见她目光里含了点捉弄的笑意，“无论你怎样气恼，也不能说这样的话，然哥哥然哥哥，叫木然不是挺好的嘛，叫什么然哥哥？”
她扑哧一笑，“原来堂堂武当殷六侠也会吃醋啊？我自小便这样叫他，怎的？你不许吗？谁教你不信我，我偏叫，偏要叫，气死你！”
我一把将她拥入怀里，低头吻上她的嘴，“我偏不许！我就是不许！”
她靠在我怀中，双手环住我腰，“你莫要再这样不相信我了。六哥，我怕……”
低下头吻一吻她，“我懂的，决计不会再有下次了，不悔，你……你也莫要再说什么离开我的话，我也会怕……”
她点点头，“便是天塌地陷，我也不离开你，你当我心里想吗？早上你吐了血，可没事吗？我心里担心你……”
将她的发丝一一捋好，握紧她手，“没事，只要你回来，我便百病全消，还内力大增呢！”
她笑着打我一下，“又胡说……”，话未说完便倒在我怀里，“今日怎么一直头晕，定是让你气的！”
我拉过她手，“莫要乱说，我看看你的脉象。”
手指搭上她手腕，只觉得脉象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心中一喜，便将她打横抱起，“这下子你便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怎么了？你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不悔，你要做娘了！”我忍不住心中狂喜，将她抱紧，“走吧，上山去告诉师傅，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这次我才不会放手，以后也都不会放，此刻我抱着我的妻儿，怎么舍得放手呢？”
不悔揽住我脖颈，面上也尽是喜色，将头埋在我胸前，“真的吗？你可是断错了？”
“决计不会的！”我抱着她缓步前行，笑着对上她的眼神，“我可知道你为何这么大火气了，原来是孕妇肝火旺！”
“你又胡说！”她假意捶我，“怎的？为了孩子才来哄我开心的吗？”
抱紧她使个身法向山上跃去，“傻丫头，怎的要当娘了还说这样小孩子脾气的话，你也好，孩子也好，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下可好了，你是再也不能走了，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她撅起嘴摇头，“谁说有了孩子就不能走？我是有喜，又不是断了腿，怎的不能走？我爱走便走，你若得罪了我，我才不理你，偏要回光明顶去！”
“你敢！”我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你一个走已经不得了，而今还想将我儿子也拐走吗？！你休想，你若是敢离开，便叫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回来！”
行至半山腰，忽见路边倒卧着一年轻公子，不悔拉拉我衣襟，“六哥，那里有人昏倒了。”
我点点头将不悔放到一边，“你在这边等着，我过去看看，若是有人施以暗算，莫要伤了你。”
她握紧我手，“你当心点。”

俯下身将那人翻转过来，只见是个青衫束发的文生公子，只是衣衫破旧不堪，只见他面上都是尘土之色，只隐约见得长眉入鬓，鼻梁挺直，双唇紧闭毫无血色，身形瘦削，不见英伟反有几分媚气，我略一蹙眉，伸手探他鼻息，但觉气息悠长而中气不济，想是长途奔波太过疲累以致昏倒，不悔走近前来望望他，“他如何了？”
“不碍事，想来只是长途奔波太过疲惫而昏倒了，只消好好休息两天便成了。”我回头望她，“你可是觉得有不妥？”
不悔摇摇头，“他来武当山做什么呢？”
我点她鼻尖，“你当为夫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吗？以前只听说妇人有了身孕，记性便会变差，我还道是假的，而今可见却是古人诚不我欺啊。只是你原先记性就不大好，而今又愈发的会异想天开，这下子可更是雪上加霜了，你可牢牢记得，莫要离开我太远，不然谁照顾你？恐怕全天下，也只有我要你喽！”
“好啊，你变着法的说我笨！我要上山告诉师傅你欺负我，你看师傅倒向着谁？”
不由得笑笑，“莫说如今你有喜了，便是平日里，师傅也早逝疼爱你胜过我，今日的事便可见一斑。”我望望倒在地上那人，“你可觉得累了？剩下的路可还能自己上山？若能的话我便负了这个人上去，若任由他在路边，恐怕是凶多吉少，若是你累了不想动便在这里歇一下，我先带他上山去，再下来接你，可好？”
不悔皱起眉头撇撇嘴，“拢共就这么几步路，我哪里就虚弱的上不去了？莫说走上去，便是施展轻功都行！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人看行踪似乎是要投奔武当的，莫要再耽误了，先带他上山医治吧！”
“那好，“我俯身将那人抱起，但觉托在怀中极轻，腰肢软若无物，不由得皱皱眉，对着不悔说道，“这人若要上山投师，我可决计不收他。我看留给三哥最好。”
不悔好奇的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这是为何？难不成殷六侠你这一抱，便知道他非练武的材料吗？”
我笑着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我生性讨厌这般有媚气的男子，要我日日对着他，定然免不了常常责罚，瞧着他年纪也不大，还是别跟着我，少受些责罚为好。三哥性子这些年柔和了许多，对待徒弟也最为宽厚和善，所以我才这般想。”
不悔掩口而笑，“依我看啊，这人仿佛就要成为你的弟子了，师傅不是常说吗，世事无常，逆顺有道，天意定之，莫测莫逆！”
我笑着摇头，“你倒学会了事事用师傅来压着我了？好啊，那我就收下他，你看他唇红齿白，俊伟不凡的，你就不怕他是个断袖之癖，将我拐走了？”
不悔快走了几步到我前面，负手而立对着我，“那不是更好，免得你日日对着我厌烦了。”
“傻丫头。”上前几步与她并肩而行，只见武当山两侧郁郁葱葱，紫气氤氲，如人间仙境一般，山巅之上隐隐传来暮鼓晨钟之声，直教人心神一沉，将俗念都摒弃了一般，我怀中抱着那人，便无法牵着不悔，只得时时提醒她小心着脚下，一路竟走了半个时辰才回到紫霄宫大殿。

二十四、好梦照人归，百转千回不知处
只见大殿上只剩下几位师兄，青书已不在大殿，我便转向大哥，“大哥，青书呢？”
“我把他关起来了，师傅近日心烦，说要闭关一段时日。”
我见连清风明月都不见踪迹，不由得有些迟疑，径直进了内堂将那人放下，嘱咐不悔在此处照看他，便又反身折出了大殿，大师兄坐在当中，面色阴晴不定，“六弟，你渴了，喝杯茶吧。”
二哥缓缓自茶壶中倒了杯水给我，“喝了我们还有要事相商。”
我点点头接过水一饮而尽，却仿佛坠入了无边的迷雾之中，我四下寻觅出路，猛听得旁边有兵器激斗之声，近前去，只见声谷长剑晃晃与一人交战正酣，抬眼望去，那人长身玉立，相貌英俊，瓜子脸上一双眼睛却含满了邪气，竟然是无忌。
我一时无措，不知为何无忌会与声谷交手，只得出言制止，哪料想无忌手如闪电，将长剑掷出后双足踏上朝着剑尖一点，跟上左手翻出一掌正中声谷前胸，声谷一口鲜血喷出便直挺挺撞上那长剑，眼见是救不活了，我抢上一步扶起声谷，只见他气息渐弱，只拉着我手，喉咙里咯咯作响，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不出一刻便气绝而亡。
我心痛欲裂，望着无忌，只见他蔑视一笑，“吞并了武当，我明教便可天下称霸！”说完转身几个起落便不见人影，我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耳边忽听得大哥的声音，“你们都看到了，七弟死的好惨，是张无忌杀了七弟，我们要杀了张无忌为七弟报仇！”
一时间我仿佛被仇恨攫住了魂魄，脑海里只有声谷临死的眼神和无忌夜枭般凄厉的笑声，心头缠绕的便只剩下要杀了无忌报仇的念头。
大哥声如晨钟，“今晚子时，一起动手，摆五行剑阵，杀张无忌，为七弟报仇！”
我仿佛踩在棉絮里一般回了房，房里似乎还有人，我却不甚分明，心头只等着午夜子时动手，窗外乌鸦群飞，夜风骤起，我起身穿好衣衫，长剑龙吟出鞘，我取了丝巾细细擦拭，今夜定要用张无忌的鲜血生祭声谷的在天之灵。
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六哥，这么晚了你去做什么？”
我并不回头，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冷得像冰，“杀张无忌，为七弟报仇。”
“不对啊，“那女子兀自念叨，“你才跟我说过的，说是青书杀了七弟啊，怎么会是无忌，你是不是搞错了？”她起身拉住我，我直觉面庞熟悉，却一时不记得是谁，内心涌起一股烦躁，一掌推开她，“是张无忌杀了我七弟，我要杀了他给七弟报仇，谁拦着我，我就杀谁！”
紫霄宫外，几位师兄都已站好，五行剑阵乃我武当派闻名江湖的剑阵，五人成阵，如一朵梅花列成阵式，将敌人围在中间，剑阵流动，配合得当可使五支长剑汇成一片精芒，同时出手，密不透风，威力无穷。因此阵下少有人余生。
大哥目光在我们几人面上逡巡一番，点点头，“人齐了，我们去杀张无忌，为七弟报仇。”
话音未落只见一青色身影腾空跃起落入剑阵之中，正是无忌，大哥暴喝一声，扬剑便刺，我们四人便从旁配合，长剑削起一片寒光，密不透风间将他越逼越紧，我长剑如龙横下里刺出，削去他一片衣衫，他跃起一丈跳出剑阵，拉起一名黄衣女子向后冲去，口中大喝一声，“不悔，去找太师傅！”
那女子便想穿过大殿，三哥一个健步上前，长剑便绊住她手脚，见她年纪轻轻，功夫也不过尔尔，三哥十招之内定能取她性命，只听无忌的声音，“不悔妹妹，你小心！”
不悔。
不悔？
脑海里忽然仿佛什么东西亮了一亮，她隽秀的容貌便在我眼前清晰，不悔是谁？为何这名字听来仿佛攫住我心一般的触动，是谁在低低的唤我，“六哥，六哥……”
这女子到底是谁？我不自觉的停住剑，目光只盯在她面庞上，脑海里分明是我自己的声音：“莫怕，我会护着你，定不让任何人伤了你。”，“从此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们总是一家人在一起，永不分开。”，“天可负，地可负，唯有你给我的一番深情，我殷梨亭绝不可辜负。”
……
那些片段在我脑海里飞速的掠过，我却一幅都握不住，长剑落下，似乎是不受控制的想要去护住她，二哥见三哥尚未归位，便过来要一剑刺死那女子，我不知何处涌起的念头，飞身上前便扑在她身后，二哥收势不及一剑刺透我胸膛，一阵冰凉的刺痛袭来，我望着她眼里涌起的泪，忽而觉得很熟悉，却再也记不得什么，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后如同做了个梦，模模糊糊的记忆不甚分明，刚要起身忽觉胸前一阵疼痛，不由得呻吟了一声，不悔慌忙扑过来，“六哥，你醒了，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望去竟是身处大殿，“你怎的面色这样差？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我……”胸前一阵刺痛，脑海里一阵混沌，却想不分明什么。
二哥望着我满面疑惑，“六弟，你为何会受伤？”
伸手抚上胸前透出血迹的衣衫，脑海里一片迷惑，“我……我不知道……”
不悔扶我站起来，“那日你下山去追我后，师傅便下令将青书逐出武当，然后让大哥他们与青书话别，谁知青书原是受了陈友谅嗦摆，将五毒失心散放入了茶水中，一一敬过了几位师兄，陈友谅便用移魂大法操控他们，待你上山后让大哥喂你也喝下有毒的茶水，不过刚才无忌已经为你们祛毒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点点头，回望不悔，将她手握住才安心，但觉她手冰凉无比，心头一惊，“我……我那时可伤了你？可没事吗？”
她摇摇头，面色里带着些平静，“没事，你刚才拼死护着我我才没事的，莫要担心。”
四哥面沉如水，“我看陈友谅是想借我们五人之手杀死无忌，如若得逞，便会用同样的手法杀害师傅，然后要我们互相残杀，之后青书便能名正言顺接任掌门人之位，然后再听命于他，若无忌真的死了，他便能结合武当和丐帮的力量消灭明教，这样便能达成他称霸武林的野心！”
“陈友谅这个人，用计之深，心肠之毒，决不在他师傅成昆之下！”握住不悔的手，与她眼神交汇，见她对着我微微一笑，心下才放宽。
大师兄面带愧色，“师傅，都怪我生出青书这个不孝子，他不止勾结陈友谅这个奸贼谋害我武当，更加大逆不道，欺师灭祖，杀害他七师叔，现在我更是一时不查中了他五毒食心散的毒，险些害死无忌，险些动摇我武当根基，远桥愧对师傅，愧对武当，恳请师傅治罪！”
师傅起身扶起大师兄，摇摇头，“远桥……”
无忌上前躬身一礼，“太师傅，请听无忌一言，其实宋师兄本性并不坏，只是一时为情所误，以致被陈友谅所制，才会铸成大错，无忌斗胆，请太师傅原谅宋师兄。”
我正欲开口，不悔已经抢上一步，“无忌，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怎么可以原谅他！”
我回头盯住她，口中不由得严厉了几分，“不悔！那日你是如何说的？怎的今日如此？青书纵然有错，也是受人嗦摆，为情所困，他是大哥唯一的血脉，你……”
不悔也自觉失言，低了头，半晌才说出一句，“他的错的确有情可原，若是平日里，我定然也会向师傅求情，但是……但是他令你受伤，我……他若是伤了我，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
我摇摇头，“你是长辈，需得有容人改过之心，晓得吗？”
师傅点点头，“梨亭，不悔也只是善恶分明，你无须责备她，难得无忌胸怀宽大，有容人之心，只可惜青书这个错误实在是太大，为师不愿声谷枉死，从此以后，将青书逐出师门，永生不得再上武当！”
大师兄面上动容，一时间悲喜交加，跪下为师傅叩头，“远桥代青书谢过师傅不杀之恩！”
无忌见众人一时都郁郁寡欢，便拉了周芷若站到师傅面前，“太师傅，其实无忌此次上山，是有件事要向您老人家禀明。”
我与不悔对视了一眼，我对她微微摇摇头，她便牵了我手并不说话，只是看着无忌，目光中却似有着说不出的无奈。
“哦？是何事？”师傅望着无忌，面上难得带了三分喜色。
无忌看看芷若，面带笑意，“无忌得义父做主，已经与芷若定下婚约了。”
“好！好！”师傅畅然而笑，“这算是一件大好事，而今雨过天晴，武当上下平安无事，无忌也要成亲了，翠山在天有灵得以安慰平生了！”
三哥大笑着拍拍无忌肩膀，“太好了，无忌，你爹娘在天有灵，一定很高兴！”
我也上前一步，“师傅，徒儿也有件事要禀明您。”
无忌凑到不悔跟前，“六叔六婶，你们亲也成了，家宴也用过了，还有何事，啊……该不会，六婶有喜了吧！”
不悔满面羞涩瞥了无忌一眼，“我……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去看看救回来那个人！”说罢转身进了内堂。
无忌满面喜色，“六叔，该不是我猜对了吧！恭喜六师叔了！”
师傅亦是满面红光，“梨亭，可是真的？”
“是！我今日才帮不悔号过脉，应是无误的。”
一时间各位师兄齐声为我和无忌道喜，我心下惦记着不悔，便也匆匆进了内堂，见不悔正举着碗参汤慢慢喂给我救回来那名男子饮下，我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碗，“你累了许久了，我来吧。”
不悔点点头，“我又没做什么，瞧你说的。”
我将参汤喂那人喝完，见他精神恢复，才缓缓开口，“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
“我……”他轻声咳嗽了一声，“我叫顾修曼。我要上武当拜师。”
我将碗递给不悔，神色间缓和了一些，“哦？你为何要上武当拜师？见你衣着无非便是寻常人家，找两个寻常的武师学些防身功夫也就够了，何须专程来武当？”
“我……我要为我爹娘报仇，他们被峨眉派的尼姑杀了。”
“什么？峨眉派？！”我眉毛聚在一处，心下生出几分戒备，“峨眉派亦是修道之人，端的不会乱杀无辜，你说，你到底是何人？你爹娘可是作恶一方？”
他慌忙起身下地，跪在地上，面上涕泪交流，“不是的，我爹娘只不过好心收留了一个女子，峨眉派那个尼姑找来，定要说我们收留的是他们峨眉派的叛徒，在我家中到处搜罗，打翻了烛火，我爹娘和兄嫂为了……为了救火却反而葬身火海了，全家只剩下我了，我……我誓死也要为他们报仇！久闻武当七侠侠名，我一路历尽艰险才来到武当山，求大侠你收我为徒，求求你！”说罢连连叩头不止。
我与不悔对视一眼，心下骇然，听她形容，此事该是为了周芷若而起，周芷若即将与无忌完婚，便也算是我武当的事，我将他搀扶起来，手捻长须，“要我收你为徒也可以，单只一件你须得答应我。”
他复又跪下，“只要你肯收我为徒，十件百件我都答应。”
“我可以教你武功，但你要跟着我日夜做早课，参道家法理，不得时时刻刻将报仇放在心头第一念，若是如此，我便废了你武功逐你下山！”

不悔对我微微点头，面上笑意如花，“这是武当殷六侠，你还不叩头行礼？”
他慌忙对我叩了三个头，“师傅在上，受徒儿大礼参拜。徒儿以后定当事事听从师傅教诲，绝不惹师傅生气。”
我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扶他起身，指了指不悔，“这是我妻子，你便也向她行礼吧。”
顾修曼闻言又跪下对着不悔叩了三个头，“徒儿顾修曼，见过师娘。”
不悔也俯身将他扶起，“日后跟着师傅好生学艺，也要跟着师傅多多参透道理，人间悲欢离合本就难有定数，虽然你此刻觉得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然而冤冤相报何时了，仇恨和报复永远只能带来更深的仇恨和报复，你可明白？”
他口中称是，眼中却落泪，“我只要她们到我父母兄嫂的坟上下跪认错，谁人非子女，谁人非父母，我不愿我的惨剧再发生在旁人身上，只要她们肯真心悔过，我便就此罢休。”
我点点头，“若你真是真心真意如此想，那便甚好，你且洗漱休息，明日我再带你见过你太师傅和各位师伯。”
夜深露重间我揽着不悔回了房，洗漱完毕后与她坐着叙话，见她面露疲态心疼不已，“今日反反复复的折腾，你可是累坏了？如今你有了身孕，本就更易疲惫，都是我不好，连累你受了这许多苦。”
她只摇头，“我没事，今日若不是你护着我，想我连命都没了，你怎的反过来道歉，你中了毒还能记得我，我很欢喜。”
我让她靠在怀里，“我那时也是迷迷糊糊不甚清楚，所幸没有……”我脑海中一时浮现出深夜回房的情景，不由得倒吸口冷气，起身细细思量，望着不悔，“我……我回房时打了你一掌是不是……我……”
不悔起身握住我手，“我没事啊，况且那时候你中了毒，干什么这样自责，你瞧，我不是好好的没事吗？”
我只觉得手掌中不悔的手温热无比，不由得转身将她拥在怀里，“我……我真是不该，便是中了毒，便是所有人都不认得，怎的能不认得你，怎的能伤了你……我……若你当真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是决计不能再活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便是到了阴间也要个团团圆圆。你……你当真没事吗？”
“你又胡说了！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当真不理你了！”她从我怀中起来，“我自然没事，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弱女子，况且你那一掌也没怎么用力，只是推开我罢了，当真没事。我们都好好的活着，而今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更要加倍好好活着，我们要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我要与你白头到老，看着我们的孩子成双成对，儿孙满堂。好不好？”
我笑着吻她满含神采的双眸，“那是自然，不悔，谢谢你。”
她轻咬着唇齿，“好端端的道谢做什么？啊，六哥，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为她轻轻脱去了外衣，安顿她躺好，才在她身边卧下，“儿子女儿都好，只要是你我的孩子，我都一般喜欢，若是儿子，便是我们父子保护你，若是女儿，便是我保护你们母女，总之都好。是儿子便像我，是女儿便像你，一样好。”
她靠近我怀中，用被子将我二人严严实实的盖好，长发与我纠缠在一起，“我倒希望是个儿子，能让你们殷家有后，我就安心了。”
“傻丫头，纵然这个是女儿也不要紧啊，我们再生一个，龙凤呈祥不就好了？”
她娇笑着转过身子，“你想的美啊！要生你自己去生！”
我从后面拥紧她，贴在她耳垂边轻轻的呼气，“我不，我偏要你生，就要你生！”
她被我呵气呵的发痒，终于转过身对着我，面上忍不住的笑意，“生生生！要生也得等这个生下来再说啊！”
我被她逗的忍不住笑出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不要不认账！”

不好意思，各位亲亲，前几天比较忙，顾不上更文。忙完这阵，再更更那座歌贴，希望大家捧场

二十五、只羡鸳鸯不羡仙
“师傅师傅，这一招我学不会……怎么这么难？！”刚从山下集市回来，提着东西便在山门处被修曼截住，他并不接过我手中的东西，只是自顾自举着长剑将昨日那招玄鸟划沙使了一遍，“师傅就是这里，我……我转不过去……你到底是怎么转的身啊？”
我无奈的将东西放到地上，“你再使一次我看。”
他便长剑指天，继而身形下探，剑刃微颤如玄鸟自天而落，接着应该是反手上挑，转过身子向右横划过去，这一招便算是完了，他使用到此处便身形停滞，一脸讪讪的看着我，“师傅……我是不是很笨啊？”
我摇摇头，接过长剑，“没什么，我当年练这招也花了很久，不如这样，我先使一次给你看，然后我们回去，这一路你再细细想想，山上有的是地方，别在这里练。”
他点点头，我便又慢慢将这招使了一遍，特意将转身处的身法加以讲说，收势后见他以指为剑自行参悟，我不由得笑笑，提起东西唤他，“修曼，上山再练吧。”
他应了一声快步跟上我，“啊，师傅，我真是糊涂，您把东西给我，我提着吧！我拜师的时候明明说绝不惹师傅生气的，可如今我又笨又不懂事，师傅你是不是很后悔收了我？”
我笑笑摇头，“不碍事，只是些药材而已，我自己提着就成。”我见他面色似有些沮丧，便拍拍他肩膀，“修曼，习武一事虽说勤奋最要紧，但是也需要天分，你天生刻苦，只是前十几年并未接触过武学，所以有些事情一时参悟不透也是有的，莫要太着急了，为师当年初学剑法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所以你无须着急。”
“真的吗？”他眼光中带了点光芒，继而又暗淡下去，“师傅你又在哄我了，大师伯和三师伯都说过，师傅你天性聪明的很，什么剑法只消一次便学会了，而今又是武当山上剑术最好的，我拜了你为师，本该是天大的好事，只可惜我太笨，老让师傅你着急……你看看，把你都气病了，还要自个儿下山买药，徒儿我……我……师傅要不然你把我逐出武当吧……”
我听着他自顾自的一通念叨，不由得好笑，忍不住抚抚他的头，“傻孩子，这药不是给我吃的，是给你师娘的。”
他面色看着更暗淡，“连师娘都被我笨的气病了吗？师傅教的弟子剑术向来都最好，现下多了一个我，总被拉后腿，师娘当然生气了，师傅，师娘现在有了身孕，我……若不然你还是把我逐出武当吧！”
我不由得大笑出来，“你这孩子，哪里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人也瘦的弱不禁风，简直像个女孩子！你师娘怀着身孕，夜里总是睡不好，我问了无忌，给她配了个安神的枕方，想让她睡的好些，你怎么就想了这许多？”
半晌他才搔搔头，“师傅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自己闻闻？”我提起手中的中药包递到他面前，“自己闻闻，总不至于这几味药材也分辨不出来吧？”
他凑过去细细闻了闻，“野菊花、黄芩、夜交藤、龙齿、朱砂、磁石、琥珀、追风草、金银花、蒲公英……”
“这下可放心了吧！”我无奈的笑笑，“只不过这几味药材闻着倒不是很好闻，我就怕她闻了反而要恶心睡不好，她现在正是害喜的时候，那不就适得其反了？”
顾修曼手指在唇边敲了一下，“师傅，你可以试试加些茉莉花和铁观音，不影响药效，味道也会好一些。师傅你对师娘真好……若是日后我也能找到一个师傅……”
“能什么？”脑子里光想着他说的茉莉花和铁观音，一时没有注意他说的话，便又问了一次，“你刚刚说日后怎样？”
“没什么，我是说，日后我也能像师傅一样，娶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两个人相敬如宾，白头偕老，那该有多好。怪不得人家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呢！师傅若你缝枕头缝不好，便交给我，我来替师娘做！”
我笑笑为他正了正衣襟，“你一个男孩子家家哪里会这些？我自幼在武当山便自己照顾自己，都能做得来。还说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你还小，哪里懂得这些，况且缘分一事，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的。”
“谁说我不会啊。我以前在家经常……”话没说完就硬生生停住，声音里含了些哽咽，“经常看着嫂嫂做的，所以不多不少也学会了一点。”
我笑着摇头，“你不好好读书，不下地耕田，倒去学这些女儿家的事情，怪不得身子单薄的像个大姑娘，哪里像练武之人？”
他吐吐舌头，“徒儿以后一定努力加餐饭，争取早日健壮起来，不让师傅费心。啊，对了师傅，还有一件事，山下那座山亭年久失修，我看过几日我想修补一下，免得过路歇脚的人一时不慎被压在下面。”
我点点头，“难得你有这份心，好，何时去修叫上为师，我陪你一起去。”说罢自怀中取出一包糕点并手中提着的一双新鞋子给他，“送你的。”
“送我？”他讷讷的接过，“鞋子？师傅你是要我走吗？”
哑然失笑的敲了他头一下，“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自己都忘了吗？”
他歪着头想想，才恍然大悟，“今天是我生辰，师傅你怎么记得……”
“你是我弟子里年纪最小的，为师应当与你父亲年纪相当了吧！待你便像待自己的儿子一样，你而今没什么家人了，师傅也该多为你想着这些。”

他面上一时喜色盈动，夕阳下笑意盈盈的样子竟带了几分柔媚，细细看去，他自来了武当，日日醉心学武，倒好似将爹娘死去的伤心都化作了学武的执念，倒也分散了几分愁思，只是练武勤奋，饭也吃的不少，身量却从不见长，还是初来时那副柔柔的样子，不甚爱洗澡，洗衣服却洗的勤快，十有八九都能见了他在河边浣洗衣物，师兄弟叫他去洗澡却是从来不肯，只说自己习惯了一个人洗，时而对不悔说起这些事，不悔也是好奇的紧，然而修曼毕竟是男弟子，不悔也不便事事关心，我也只好对他多了几分在意，他虽已十七，却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房里日日插着鲜花，屋子也收拾的顶利落，我时不时笑他像个大姑娘，他便红了脸跑去练剑，也不与我多做争论。
不悔并不在屋里，想是闲来无聊到后山去闲逛了，我便喊了修曼到庭前去练剑，让他再练几次玄鸟划沙，他见我坐在一旁盯着他，不由得伸手擦了擦额角，“师傅，我若还是学不会，你会不会打我？”
我将茶水放到小桌上，起身站到他身后，“你站好，为师握着你练一次，你好好记着。”
“什么？！”他忽而如同受惊的小鸟一样跳开，“不……不用了吧……师傅……我……我能学会……”
心下好奇他怎会忽然这么大的反应，也不与他多言，便站到他身后，伸展了手臂握紧他手腕，整个人便贴到他身后，他侧过头盯着剑尖，眼神却时不时瞥向我，不由得有些生气，“武当剑法讲究剑随意动，意随身行，怎的这你也忘记了吗！”
“是，师傅，徒儿知道了！”话毕他目光看着剑尖，手腕却僵直的如一块木头。
我不由得放开他，“修曼，你今日是怎么了？怎的这般不用心？腕乃剑之身，意乃剑之魂，你再这般不用心，为师当真要责罚于你了。”
他垂下头不说话，半晌才重重点头，“师傅说的是，是徒儿的错，徒儿不该心有杂念，请师傅原谅！”
我这才点点头，复又站到他身后，执起他双手，将招式又细细讲解了一次，下腰时他发丝略过我面前，竟带了点香气，我不由得好笑，待到收招后才将他叫到近前，将招式几个要点一一提点，他点点头又自行练了两遍，这才算是流利圆润的使了出来，便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似的，在我面前蹦跳了一阵，“师傅，我总算学会了，太好了！”
我也笑着将桌上的茶水递了一杯给他，“看你这一头的汗，喝点水歇歇，待会儿自己再练上几遍，可不要明日起来了便忘得干干净净了！”
他慌忙点头，“师傅说的是，我还是再练几遍，万一明日忘了可不得了！”说罢提剑便要练，“师傅，你先别急着走，我再练练，万一忘了你要再教给我啊！”
我上前掏出手绢将他额角上的汗试了一试，“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擦擦汗，当心别着了凉，到时候要吃药可别叫着苦。”
他笑着接过了手绢擦擦汗，便也往我额头拭去，“师傅你也出汗了，你也擦擦。”
他眼神里带满了依恋和欣慰，想来是我与他父亲年纪相仿，让他想到了去世的父亲，一时间心头怜惜之意泛起，便也任由他这般，半晌才见他红了脸将手帕收起来，“师傅，待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好。”
他刚要开头，便见了只蚂蚱自草丛里蹦出来，他一脸欣喜的蹲下，“师傅你看，好大一只啊。”刚要伸手去扑，我便出言喝止，“修曼，万物生灵皆有性命，你要它无非是玩耍，不如放它一命，你若要喜欢，回头我编一个送你。”
“真的吗？”他闻言便到我身边，“师傅说话可要算话！”
“自然算数，若无诚信，何以为师？”
他忽然低下头，“师傅，你待我真好……除了爹爹妈妈，从没有人待我这么好，师傅，我想一辈子留在你身边。”
不由得将他凌乱的头发理好，“傻孩子，你还小所以觉得我待你好，虽然俗语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是真的父子，也不能一辈子在一起的，你总要有你自己的日子去过，而且这武当山上下皆是如此，你看大师伯二师伯待他们的弟子也很好，况且日后你下山了，遇着心爱的女子，成家立室，那时便有家人待你好了。”
他只一个劲儿摇头，“不，我不小了，这些事我都懂得，我也知道从此以后再没人比师父待我好了，我也不愿意待别人好了，师傅你又稳重又善良，心地好的像神仙一样，待人又和善，长得又俊，世界上哪里还有你这样的好人？大师伯他们也是好人，不过……”
“不过什么？”听着他小孩子般的话，心上便好似见了我与不悔未来的孩子一般，不由得与他多说笑了几句，“你可莫要说大师伯他们的坏话啊！当心大师伯听了教训你。”
他闻言四下看看，嗫嚅半晌才说出口，“他们……他们都没你生的好看。”
我笑了半晌，尚未开口却一眼瞥见不悔站在后门处，手上还擎着几株莲蓬，便快步走到她面前，牵着她手坐下，“要去后山怎的也不等我？一个人逛又有什么意思？”
她将莲蓬递到我手里，“你这几日有点咳嗽，怕是秋日里积了火气，想给你炖点莲子汤喝，你在教修曼吗？那我先回去。”
我回头看看修曼，面上便多了几分笑意，“你莫要胡乱想了，那招玄鸟划沙你再好生练练，明日若再不会我再教你，我先陪你师娘回去，你也早点回去吧，别误了吃饭的时辰。”

不悔摇摇头，“倒是你，自从我有了身孕，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我好生无聊，你日日忙着教徒弟，我都快要闷死了！你儿子也要闷死了！”
我笑着搂住她，“过几日便到了无忌大婚了，到时候我带你去濠州城观礼，这下可不无聊了吧！”
“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你？”见她喜笑颜开，心头也涌起无边的快慰，便拥着她静静看着落日归鸿，“昨日是不是又睡的不好？半夜里听你翻来覆去的，可是睡不安稳？”
她抬头望着我，伸手将我发上不知何时沾上的落叶取掉，“是不是吵到你了？”
“当然不会了，只是心疼你，现在怀着孩子辛苦，我今日下山买了些药材，明日给你制个新的药枕，让你睡着舒服些，待会儿我将药材配好了你先闻一闻，我怕你闻了觉得不舒服又要吐了，本就吃不了多少东西，再这么三吐两吐的，哪里受得了？”
不悔不由得掩着嘴吃吃的笑，“你瞧你，紧张的什么似的，哪个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我哪里有那么娇气了，不碍事的。你明日将药材准备好吧，我也为你缝一个。”
我牵起她往回走，“可不要你缝，大哥说女子有喜时动针线不好，还是我缝吧！”
“你？！”不悔定住神看着我，“你可是堂堂武当殷六侠，舞针弄线的，哪里像样？”她四下看看，在我耳边小声念叨，“大哥也太过小题大做了吧。”
“那也不成，“我点点她的鼻尖，“便是没有这一层，我也不舍得要你做，你够辛苦了，哪能再做这些。况且我没与你成亲的时候，衣裳破了也都是自己缝补，连三哥的有时也是我做，你莫要看不起我。”
不悔忽然沉默，眼中现出些难过，“六哥，你伴在我身边真好，有时候我在想，我娘当年一个人，爹也不在她身边，也没有亲人陪着她，她便一个人生了我养了我，而今我有你百般的护着疼着，可我娘她……”
忍不住拭去她眼角的泪，“傻丫头，别想这些了，你爹娘总归是盼着你快乐些的，当年你娘不顾一切也要将你生下来养大，可见她对你有多疼爱，所以你更要快快乐乐的，知道吗？”
她点点头，握紧我手，“六哥，若是日日能如此多好，一起看夕阳，看我们的孩子嬉戏庭前。”
“当然会了，你这个傻丫头。走吧，回房去，估计清风都已经将饭菜备好了，你饿不饿？你不饿，我都饿了，今日教了修曼好几次那玄鸟划沙他才记住，这孩子，勤奋有余，天资却着实是差了一点。”
不悔抿嘴一笑，“武当剑法威力无穷，时候越久越能显现强势，你便待他多耐心些吧。这孩子遭逢巨变，失了父母，武当山便是唯一处所，你我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我点点头，“我自是晓得的，只是这孩子扭扭捏捏的，着实像个女子，让我好生着恼。”
不悔抚平我眉峰，“好了，他是你徒儿，你便耐心些吧！走吧，回去吃饭，你不是饿了吗？”
入夜后不悔静卧在床上看着我缝制枕头，几次要起来都被我制止了，便就着灯火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盼着让她先睡熟了，不然我上床又要将她搅醒。不悔便枕着胳膊看着我飞针走线，“六哥，若是没有遇见我，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一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只静静的往枕头中填充着药材，半晌才回味过来，“没有遇见你？那便一个人过啊。”
“我才不信呢？”她终究是躺不住披了衣服起身下地坐到我身边，“谁知道你会不会遇见别的姑娘，娶了别的姑娘，然后也这般对别的姑娘……”
我停住手里的动作，看着她趴在桌子上摆弄着茶碗，不由得好笑，“你怎的又添上了这多思多虑的毛病？我今生能遇着你是上天的恩赐，若没有你，我便旁的什么都不要，你以为我是遇着了你才这样说来哄你的吗？没遇着你的时候，心如死水，只有你才能再让我活过来，晓得了吗？”
她点点头，望着我鬓角，伸手拔下了根白发绕在指尖摆弄，“啊，六哥，反正现下闲着也是闲着，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我起身按着她躺到床上，“什么没事，你自己瞧瞧都几更天了！还不睡觉，又这般任性。都要做别人的娘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在她面上吻了一吻，“傻丫头，夜深了，该睡觉了。”
她微微撅起嘴，双手搂住我，“谁教你不睡的，我……我习惯了牵着你的手睡，习惯了睁开眼就看见你，习惯了你在我旁边，如今你一个人在那里坐着，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怎么睡得着嘛！”
闻言不由得点头称是，“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娘子你一个人睡，我来陪你，好吗？”
她向里缩了缩，“我不愿你太过劳累，不管是为了什么，哪怕为了我也不成。”
心下感动，将她拥在怀里，吻上她额头，“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将来还要照顾你和孩子呢。”她发丝缠绕在我胸前，只觉得淡淡的香气萦绕在身边，她眼光似乎含着淡淡的水波望着我，我一时间只觉得燥热不堪，喉头一股热气上下窜动，我将她搂紧在怀里，轻轻啄了她耳垂一下，她笑着缩进我怀里，“你做什么，好痒~”

我低头吻住她的唇，只觉得带了淡淡的温热气息，忍不住允住她的唇，手轻轻褪去了她的衣衫，“不悔，能遇见你，这辈子所有的苦楚，都云消烟散……”
她揽住我，手指滑过我的背，闭着眼睛只轻轻的唤我，“六哥……”
抱紧她时感觉她身上炽热的温度，忽觉得她下腹那里不似身子这般热，才猛然想起她此刻怀着身孕，我猛然起身下了地，慌乱的穿好鞋子，“你……你先睡吧……”
不悔皱着眉看我，“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做什么去？”
“我……我去院子里溜溜，冷静一下……”
不悔忍不住笑，“好啦，你快回来吧，你这深更半夜的出去做什么？”
我站在地上半晌，只觉得空气里微凉的气息透过身体，过了半晌才熄了灯便搂着她要睡去，忽听得门外有石子击打窗棂的声音，我起身细细分辨，似乎像是敲门似的，我微微拉开窗，竟见杨逍立在院中，不由得有些诧异，披了衣衫到庭院里，“岳父怎会深夜到访？”
杨逍仰天大笑，“我杨逍要来，还管是什么时辰吗？不悔呢？”
“已经歇下了，不如明日再……”
说话间不悔已经披了衣服出来，见到我和杨逍不由得撇撇嘴，过来拉着我胳膊，“六哥，回房睡觉，你休要理会他。”
闻言心念微动，忽而明白了过来，便拱手笑笑，“木然兄，你便这样爱占人便宜吗？”
那人伸手揭去了面上的人皮面具，果然是木然，他皱起眉头不解的望着我们，“怎的每次我都被你们识破！”
不悔上前去挽住他胳膊，“然哥哥，你今次来得不巧，本来是决计看不出的，不过我今日刚刚接了我爹的飞鸽传书，他们都在濠州，怎么会深夜到访武当山呢？既然不是我爹，但是又能装的如此惟妙惟肖的，那就非你莫属啦！”
木然将面具塞回衣袋，“好！我这妹子几月不见，越发能言善辩了，走走走，难得我来看你们，一起去后山饮酒，如此明月，该当痛饮三百杯！”
我点点头，“好，那我就陪你饮酒，不过不悔可不成。她如今再不能饮酒了。”
“哦？这是为何？”木然上下打量着不悔，“不悔妹子，你可是生了病？”不悔只是摇头，面含笑意却不答话，木然搔搔头，“殷六侠……这……这是何故？”
我伏到木然耳边悄声说明了原因，木然开怀大笑，“好！那便更当饮酒了！不过既然如此，这夜深露重的，还是等明日再说，我先回沉星阁睡一夜，明日我们再叙旧！”
不悔转身关好房门，“六哥，我们陪着然哥哥一起去吧，“话毕转向木然，“然哥哥，沉星阁而今还住着六哥一个小弟子，你这般前去，怕会吓着他，那孩子家中遭逢巨变，心思便比旁人更柔弱一些，我们陪着你去吧，明日再为你安排旁的住宿。”
说完三个人并行走向沉星阁，走近了却听得隐隐有女子歌声，我不由得皱眉，深更半夜，武当山怎会有女子歌声？不悔也是一惊，唯有木然面色坦然间携了几分玩味，“殷六侠，莫不是你这徒儿悄悄的收了个红颜知己在房中你这做师傅的却不知道吧！”
我快步走到门口，将耳朵伏在门上细听，果然听得一女子细软的声音哼着江南一带的采茶调，语音婉转娇柔，似乎带了无尽的情思，不由心头一阵气恼，我怜惜修曼身世可怜，他竟不知好歹在山上收留女子，坏我武当清誉，念至此处便一把推开房门，“修曼，你成何体统！”
不悔也迈步进来，“修曼，你怎么可以收留女子，武当山是清修之地，你这般做若让师傅知道了，定会逐你出武当的。”
我抬眼观瞧，房中却并无旁人，只见修曼坐在床上，只着亵衣，长发垂腰，眉目鲜明，分明是个女子，一时间我们四人都”啊”了一声，她抱起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住，“师……师傅……”
我慌忙与木然转过身退出房门，只留不悔一个人在房内，出了房门木然才笑出声，“殷六侠啊殷六侠，你阅人无数，怎的连男女都不分？今日要不是我来了，我看她恐怕还要瞒下去……”
我心中一时忐忑不安，“我……我竟没发觉她是个女子，这……”
木然自怀中掏出个精巧的酒壶，“我看就是全天下的女子都在你眼前，你除了我那不悔妹子，也是任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只不过而今知道了她是女子，你打算如何处理？”
“自然是禀明师傅让她下武当山啊！”我只听不悔在房内与她软言相劝，却又听不分明，“武当山素来不收女弟子，她是决计不能留下的。”
木然点点头，“她一个女子，留在这里终究不方便，“忽然又大笑起来，“幸亏我没有直接来了沉星阁，不然啊，恐怕就要被你这弟子用武当剑法戳山几十个窟窿了。”
我也笑出来，“这一点你倒不必担心，这个徒弟剑法不太好，只要你别把她点住穴道，扔到什么山涧里，就阿弥陀佛了！”心头却忽然想起白日里她那几句话来，不由得心下有些惴惴，只望是她一时小孩子心性，切莫成了一桩心事。

期待哟

二十六、流水不解落花意，深梦无心几许愁
第二日清晨我便禀明了师傅，师傅也是十分惊讶，思量了许久，决定让我将这套三清剑法教授完全再让她下山，以便可以自保。
只是日日再与她相对不免多了几分尴尬，想起素日里教授他剑法免不了身手想触，一时更是无奈之至，于招式上便不好指点她，不悔有孕在身，又不能替我教她，倒教我有些手足无措了。
别无他法便只能多做几次给她看，让她自己领悟，午后我在庭院里打拳，不悔由木然陪着去山下闲逛，想来也快该回来了，我到后山打了两趟拳便席地而坐，闭目养神间听到脚步轻撵，睁开眼睛，却看到修曼立在身后。
我起身挥挥手让她进来，“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剑法哪里参悟不透？”
她摇摇头，“上次师傅给我擦汗的手帕，我已经洗干净了，来给师傅送来。”
“哦。”我抬手接过，只觉一股香气袭来，不由得微皱了一下眉，便握在手里未曾放入怀中，“可用过午膳了吗？”
她点点头，沉吟了半晌忽然跪下，“师傅，修曼有话想对你说。”
我不便俯身扶她，只得唤她，“有什么话起来说，好端端的跪着干什么？”
她摇头，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师傅请听我说，修曼本来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与江湖之事也从无关联，自那峨眉派将我爹娘兄嫂杀死后，才上了武当拜了师傅，师傅你救我性命，教我武功，更教我做人的道理，修曼实在感激不尽，那日修曼生辰，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师傅却给我买了糕点和鞋子，从那时起，修曼便在心中将师傅看做最最亲近的人，我知道师傅你和师娘夫妻情深，我……我不求旁的，只希望师傅不要让我离开武当，让我留在这里一直服侍师傅和师娘就够了，我只盼着能日日见到师傅，能留在武当山，日日服侍师父师娘便心满意足了，求师傅成全！”
我心中大惊，见她跪着不肯起身，只得弯腰扶起她，“修曼，你先起来说话。”
“师傅，你就答应我吧，只要能一直留在师傅身边，我便此生无憾了。”
我见她面有泪痕，不由得叹了口气，“修曼，自救你上山那日起，我便将你当做男子，你是为师众多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便少不得对你多了几分疼爱，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女子，我向来不愿意与女子多做纠缠，今生能遇见你师娘是我的福气，也怪我心思忒过粗了，竟没有发觉你是个女子，若一早知道，我救醒了你便会让你下山去了，而今收你为徒，教了你功夫，让你日后有功夫傍身免受欺侮也好，可你……你怎的好端端跑来与我说这样的话？我待你如同父子，旁的念头，你莫要有半分，那是决计不行的。我殷梨亭这一生，有不悔一个便足矣了。旁的人，与我都不相干。”
修曼伸手拭泪，“师傅，你可是怕师娘生气？”
我摇摇头，“我与你师娘夫妻情深，我如何想，她心里清楚得很，不悔不是寻常的女子，所以我继续传授你武艺她也未说什么，莫说我绝不能辜负她一番深情，单单说我，对你也并无半分杂念，你也莫要如此说，若硬要这样，只会生生断了你我师徒的情分。你莫要再说了，我不愿听。”
“师傅……”
我缓了缓面色，“修曼，你还小，为师视你如子，你也该当敬我如父。你于情爱一事上并不十分懂得，日后遇见你心爱的男子便会明白，有些事情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决计不会改变。”
她拉我衣袖，见我甩手拂开，面上神色黯淡，“可是……师娘……师娘也比师父小了很多，不是也……师傅，我并非来找你讨要什么名分，我只是盼着一直留在师傅身边，能日日见到你……”
我转过身背对着她，“修曼，我怜惜你年纪小，又遭逢家人骤然离世，才与你说了这么多，若你一味纠缠，为师只能逐你下武当，莫说是你，便是这天下间所有的女子，也没有一个能与不悔相较，我殷梨亭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并非什么出类拔萃之辈，但是这世上就只有不悔一个人能与我相配，旁的人，无论怎样，我都不放在眼里。修曼，此刻我还当你是我弟子，请你自重。”
她面上清泪交流，又说不出什么，只隐隐的抽泣，“师傅，你……我是男子装扮的时候，你待我这样好，为何……为何知道了我是女子，却这样对我？”
我听了不由得好笑，“正因为你是男子时我拿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又觉得你年纪小些，才对你多加照拂，这本也是不悔的意思，平时有了什么新鲜的吃的用的，她也嘱咐我别忘了给你留一份，我们二人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便总拿你当了孩子，怎的竟让你多想了吗？如果你当初便是女子的样貌，我决计不会收你为徒的，我生性不喜欢身旁有众多女子，这一生一世，有不悔一个就够了。”
“师傅，当真……你当真对我……”
“修曼，“我目光略过她头顶，“你来武当山时间不长，不知道我与不悔之间的事情，可全武当山却没哪个人不知道的，等你有一天遇见了真心喜欢的人，才会明白这种感觉，修曼，缘分一事上，不可强求。你且去吧，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