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里全是旧皮革的霉味,娜美被索隆拉进这里似乎已经过了两年那么漫长,又似乎只有短短三秒。她能听到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小,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乔巴小动物的呼吸陪着自己。
这场战斗结束之后,娜美抱紧自己的膝盖,一定要好好的庆祝一下,让山治烧许多肉和菜,路飞怎么胡闹自己都不赏他拳头吃,等下次靠岸可以多给乌索普一些零用钱,让他添置一些新衣服回去见可雅,给乔巴买一个特大的棉花糖。
然后,想狠狠的抱住索隆。在那个别扭的剑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亲吻他。
门外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了下来,巨大的震动让船身上下抖动了一下。娜美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摸索着掏出天候棒,细细的听着。
有脚步声过来,走的很缓慢,娜美握紧武器摆出一副凶狠的姿势把乔巴护在身后。
门被打开的时候,一股硝烟的味道直接冲进来,娜美在黑色的灰尘里看到山治的脸。金色的头发乱七八糟的,嘴角叼着一根折断没有点燃的烟,他摇晃了一下,几乎要栽倒,娜美赶忙扶住他。
糟透了,山治觉得力气在一点点消失,居然在娜美小姐面前这幅蠢样子,他宁愿让路飞抱着自己睡一晚上口水淌满西装也不愿意在女士面前失态。
娜美没能承受得住两个人的重量,两人便一起跌在甲板上。娜美检查了一下山治的伤口,然后脱下衣服包住他受伤最严重的左腿,娜美直起身子适应了一会灰黑色的空气,慢慢的打量着四周。桑尼号破损的非常严重,船栏处还有火苗在燃烧。四周的军舰基本已经尽数消灭,路飞完全没看见踪影,距离娜美最近的罗宾正喘息着捂住自己不断流血的胳膊。
娜美眼神浑浊的四处张望着,直到看到那个人。
索隆用一把刀杵在甲板断裂的裂缝处,整个人屈膝半跪在那里。四周跌落着满满的海军士兵们僵硬的身体,多的让娜美都无处落脚。
娜美走得近了才能听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她还看到乌索普整个人横躺在索隆身边,他侧着头,娜美分不清楚他是不是清醒着的。
索隆在半晕迷的状态下,突然能想起好多事情,甚至那些年代久远早就该遗忘很久的事情。古伊娜离开后的那段时间,他的脾气很差,经常和同期的学员扭打在一起,不用比剑术,像是发泄一样的拳拳到肉,直打的师傅拼命的把两个人分开,他还在叫嚣着挥着拳头。
师傅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并没有生气,甚至于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索隆记得自己当时端着那杯茶,或许是杯子太烫刺激了手上划开的伤口,他扭头看着太阳,流出了眼泪。
“我不是故意要打架,”他的眼睛不知道盯着哪里,“我觉得我最近和我的身体是两个人。它不听我的话,就是想让别人揍疼自己。师傅,我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自己当时问的问题真傻的冒泡,但是师傅没有笑,因为失去女儿他的师傅也只是疲惫的叹了口气,告诉他,“你只是伤心而已。索隆。”
我只是伤心而已。得到了答案,索隆抿着嘴狠狠的抹了把眼泪。
师傅就看到那颗永远绿油油的脑袋在夕阳下慢慢的垂了下去。
娜美靠近索隆的时候,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她还穿着那身白色的衣服,干干净净。她亲吻着索隆手臂上的伤口。
娜美感觉到了女孩的眼泪,但女孩还没来得及把目光移向娜美就消失在空气里。娜美觉得这大概是自己的幻觉。
索隆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娜美走到他面前缓缓的蹲下来,剑士艰难的动了动手,却没能抬起来。娜美抬起脸看着索隆,眼泪沿着她的脸颊缓慢地向她的嘴角移动。片刻的寂静,她在脸上抹了一把,想扶起索隆却看到对方一个摇晃直挺挺的仰着倒了过去。
在这场战斗里,娜美觉得自己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只有她还好好的立在这里,该用什么心情来关心她的同伴们呢。
娜美扑过去用手扶住索隆的头,望着大口大口喘息之后被折磨的精疲力竭的他。棕色的眸子抖动不止,娜美猛地注意到索隆手臂的伤口竟然在渐渐愈合。她睁大眼睛忽然回忆起来,在磁鼓岛自己高烧的那次,女孩也是这样为自己退烧的。一直以为是高烧下的幻觉,此刻看来大概并不是如此。
娜美激动的几乎要哭出来,她踉跄着站起来,闷头往罗宾的书房跑,路上被东西绊倒狠狠的磕到膝盖。可是却感觉不到疼痛,她兴奋到头发凌乱,被汗水和雨水黏在脸颊上。
书房里一片杂乱,书本撒了一地,整个书柜倒在地上,娜美从来不知道她有如此大的力气,竟然一个人把书柜从地上挪开,然后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她要找的东西。
娜美没有丝毫犹豫的把那颗恶魔果实捧在手里,因为刚才用力过猛,手不受控制的抖动。混着不知道为何流下来的泪水把果实三口并作一口的塞进嘴里。果实坚硬,吞下去的时候果肉几乎划痛喉咙,没尝出味道,害怕得不到效果,娜美甚至细心的把残渣都从地上一一捏进嘴里咽下去。
她捂着自己的嘴,拼命的咀嚼着。玩命的吞咽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娜美坚信古伊娜并没有白白出现,她可以让索隆的伤口愈合,那么她消失后留下的恶魔果实,一定也能如此。
因为担心的心情从未有过改变。
娜美重新奔回索隆身边的时候,脑海里全是那个女孩穿着白色衣服笑起来的样子。
风刮在脸上生生的疼,原来到现在她才知道,她竟然如此爱他。
分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看到那个女孩安静的坐在他旁边的时候。
还是自己生病的那个夜晚,他特意为自己挑出白粥里的姜丝。
又或者是,当两人眼神撞在一起时,他默默显露出来的笑意。
从前的回忆沉甸甸的浮在眼眶里,娜美低头吻上索隆的嘴唇。闭上眼睛,眼泪落了剑士一脸。
身上传来疼痛感,娜美感觉到似乎有刀片在一寸寸割开身体。后背和手心都开始冒出冷汗,颤抖的睁开眼睛才看清身上确实是开始出现伤口,深深浅浅。
取而代之,娜美也能看见索隆的伤口正在用肉眼可以看到速度在渐渐愈合。
胃被扯得发痛,恐惧像巨浪一样淹没了娜美。她的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娜美忽然感觉有风刮过,起风了,可以乘风很顺利的跨过红土大陆了。
想完这些,娜美便在没了知觉。
索隆的一把刀落进海里后,就再也没有寻过。他自从清醒后,就一直坐在娜美的房门外。或躺或坐。
桑尼号渐渐恢复了生气,小驯鹿包着一汪眼泪给每个人处理伤口。山治拖着走路都不方便的腿在厨房给大家做了一桌简单的饭菜。
路飞结束战斗后就一直少有的沉默,在航海士没有醒过来以前,桑尼号只是停泊在红土大陆边,被海浪推得上下浮动。
索隆没跟任何人说话,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脸上的表情让乔巴以为他是不是失了魂。
他从来没有如此自责过自己,没有人过来安慰索隆,只是在第三天的早上,山治给索隆送来了早饭,见对方没有反应,厨子一气之下抬起自己那条健康的腿狠狠的给了他一脚。
娜美在第四天傍晚清醒了过来,乔巴一直说,娜美的命是索隆守回来的。她睁开眼就看到索隆坐在床边,他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未曾换过,整个人从里到外透露出巨大的疲惫感。
见到娜美醒来,索隆几乎是一瞬间扑到床前,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没能说出一句话。
下一秒他大步扭开房门,见到乔巴后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娜美醒了,去看看她。”
当众人都一窝蜂涌进娜美的房间后,索隆狠狠的跌到甲板上,他翻过身子看了一会天空,就此沉沉的睡了过去。
索隆的人生也只有在那次,在内心里诚心诚意的感谢着上帝。
罗宾说,那颗果实虽然可以将别人的痛楚转移给使用者,但同时也会提高使用者的愈合能力。不然就凭索隆受的那么严重的伤,娜美怎么可能挺得住。
娜美休整好的第二天,一伙人就浩浩荡荡的度过了红土大陆。
这期间索隆吃了许多的饭菜,在路飞的笑声里悄悄的打量娜美开始转好的脸色。
那个时候距离草帽海贼团解散,只剩下短短三个月。
三个月后,闻名世界的草帽海贼团正式解散。
船长命令发出后的那个晚上,路飞一个人在桑尼号的船头坐了良久。
月亮升的很高的时候,索隆慢慢的走了过去。他立在路飞身后,看着自家船长一脸享受的看着大海。
默默了良久,索隆屈下一条腿,一动不动的半跪在路飞身后。他从心底里尊敬着路飞,一个船长应该有他应有的尊严。
少年船长扭过头对着剑士咧嘴笑起来,声音还是元气十足,“哟索隆!”
索隆没有回话,又是一片沉默后,路飞又自言自语的补充了一句,“今晚的海面真安静啊。”
船长离开桑尼号的那天早晨。
乔巴和乌索普哭的最凶,小驯鹿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路飞说草帽是他的精神寄托,是每次战斗决不能失败的理由。
他说把草帽留给你们吧,最后一次冒险他想自己去经历。
他说他已经不是草帽小子路飞了,他是海贼王。
那之后又过了很久,伙伴们才理解了自己那位年轻船长的做法。
这个时代不终结,如何能有下一个时代的开始,本就不是什么复杂的事。
年轻的船长在这种事上总是脑袋灵光的很。
不过他可能也没想那么多。
山治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笑出来,也许那个**船长不过是觉得将全世界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然后发表一个激动人心的讲话继而开创一个新时代是一件很酷的事吧。
金发厨师笑着摇了摇头,有些后悔最后那一个晚上没在路飞的饭里多扔上一大块火腿肉。
他碾灭了烟把锅里炒熟的菜装在精致的托盘里送去给客人。
娜美的世界地图依然有一片空白,她拨开橘子然后望着窗外发呆。电话虫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娜美犹豫了一下然后接了起来,索隆的声音越过大海穿过高山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很好听,娜美紧紧的握着听筒害怕错过一句话。
两个人像是普通朋友般互相问候着,最后的沉默后,索隆终于开了口,伙伴们准备聚一次,都已经三年没见面了,他们会在下个月月初一起去拜访娜美。
挂了电话,娜美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觉得内心又充满希望。
草帽团的再次重聚让阿健乱了手脚,那一晚,可可亚西村好不热闹。乔巴和乌索普喝醉后纷纷玩起了从前的把戏,把筷子插进鼻子里跳着舞,可雅在一旁笑的流出眼泪,山治在架起的烧烤架前烤着肉,刷着一层又一层诱人的酱料,弗兰奇还是穿着裤衩,他热泪盈眶的咬着肉感叹着还是山治的厨艺最棒,水之都的人根本比不上,罗宾难得没有在聚会上看书,她优雅的坐在布鲁克旁边看着那具骷髅与墙壁之间的标准四十五度角。
娜美觉得自己有些醉,她摇晃着站起来,想找个地方洗把脸清醒一下。海边距离这里很近,娜美在模糊的头脑里定了定位,然后走了过去。
索隆早就立在了海边,他看着娜美橘色的头发被风吹起来。等着娜美用海水冲了一把脸,剑士才开口,“娜美,你瘦了。”
娜美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笑了笑,她的笑容和从前一样动人。
她刚想开口回答,就看到索隆在她面前突然张开手臂。
和很久以前,在香波地群岛的那一次重见一样的姿势。
索隆白色的衬衫在夏风里带着一股很熟悉的味道,他盯着娜美的眼睛,说出那句迟到了三年的话。
“跟我走吧,娜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