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18日 阴
每当想起这个案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这样的一个画面:2022年郑州的六月依旧骄阳似火，我骑着电车穿梭在律所与某法院立案庭的路上，作为郑州主干道的金水路车流不息，沿着金水路走到一片老城区后一转弯便进入葱葱郁郁、树影斑驳的小道，再骑行几分钟便到目的地,直接将电车停在立案庭门口，用时29分钟。回来的路上，遇到几次查电车头盔的交警，当时也正值查头盔最为严格的时侯。。。。。后来到这个案件开庭前，我已经买了车，也很难再体会到那个夏天一路街角的繁忙、热风袭来的灼热感、遇到交警时生怕被拦的忐忑、以及29分钟就骑行到14公里外法院的自豪。。。。这些多么真切啊。人的心境总是在不断发生变化，工作开始时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和热情，即使再忙碌再困难也依旧会发现一些生活的诗意和乐趣，再后来独立执业，每天的步伐也更加快了，生活的追求和工作的独立担当不禁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一些风景。
这个案件是实习期间指导老师的案件，是一栋写字楼租金及物业纠纷。当事人L总已经60多岁高龄，但身体健朗，交谈之间，能体会到经历岁月后的淡然和智慧。的确，从我老师口中得知，L总上个世纪就已经拥有了几栋写字楼。接下来谈这个案件具体的办理过程：

一.了解案件事实
最初我拿到的是房屋租赁合同、物业服务合同及各种催款单。。。L总有两个公司，一个主要做房产租赁，一个主要做物业服务，C公司一直拖欠L总A的公司租金和B公司的物业费，后来多次承诺支付又多次食言，C公司的法代是D，截止起诉时共欠租金本金70多万、物业费20多万。最后，L总欲决定通过诉讼进行解决。初步分析完材料，我认为该案件事实比较清晰，最重要是诉讼确权后进入执行程序，不过诉讼也存在两个问题：
1.违约金比例过高。
合同约定“乙方逾期支付房租，每逾期一日，应按照应交数额的千分之五支付违约金”，经我检索，发现大多数房屋租赁及物业服务合同的逾期违约金按照日千分之五计算，折合年息180%。这与司法实践中常见的违约金最高不超过损失或标的额的30%相比存在较大悬殊。而本案亦属于欠款关系，利息根据法律规定最高不能超过贷款市场报价利率的4倍（折合年息近15%），经过考虑，本案我决定诉讼违约金按欠付金额的30%主张；这样一方面不会过高，另一方面也有一定的调解空间。
2.疫情影响
经过对管辖地法院疫情以来的类案检索，发现该法院对涉及公司间的商业租赁合同及物业服务纠纷的违约金请求大部分被驳回，主要依据的是公平原则或不可抗力；此外，对租金法院也根据情况作出1-3个月的酌定减免。
检索并整理后，我将结果报给了老师，我们决定租金按实际欠付的主张，违约金按30%主张。此外，我们在中国执行公开网上对C公司及其法代D进行检索，发现其名下暂无被执行案件，这说明该公司并未到山穷水尽地步，以后进入执行程序，对方应该有一定的支付能力。

二、初步确定好诉讼请求后与L总及其爱人见面沟通，无意中发现巨大诉讼利益点
律师行业与医生行业有一个共同点，即依据当事人口述及其症状（证据）进行诊断，并给出解决方案。同样，在确定好诉讼请求及律师收费方案后，我们再度与L总及其爱人沟通，也就是这次沟通，我们从当事人无意的口述中发现了一个对后续执行极为有利的点。律师在考虑案件时一般不仅仅会着眼于诉讼结果，同样更要考虑到后续执行难易及执行策略的问题。
与L总的A公司（租金）和B公司（物业）签订合同j盖章的是C公司，即承租方C公司。但与我方当事人交谈时，L总的爱人H无意中说“C公司里还挂了另外一个公司的招牌”。。。职业的敏感性我立马想到了公司间人格混同（人格混同可以扩大承担责任的主体，即公司之间若存在财务混同、人员混同等行为，证明公司之间并非独立运行，可以将其看作一个整体，彼此对对方的债务承担连带责任，即使对方并未在合同上签字盖章）。回到律所后，我联系L总的一个P经理将C公司里另一个招牌的公司全称发给了我，结合C公司的名称在企查查及信用信息系统进行检索，结果反馈的结果令我开心，我发现与C公司存在混同的行为有另外两家，分别是X公司和Y公司：X公司和Y公司存在对外联系方式相同、高管人员及法定代表人存在重合（即人员混同）。。。反馈的结果已经表明X公司和Y公司与C公司存在人格混同的重大嫌疑。为进一步接近我的预料，除了去市场监督管理局将上述各公司档案调出来后，我又联系P经理，将既往一年中，对方支付租金、物业费水电费的银行回单打出来，因为证明公司之间人格混同最重要的一点即是财务、账目混同。过了几天，当我看到对方的支付凭证不仅有C公司的支付记录，更有X公司的支付记录(5笔)、Y公司的支付记录（4笔)后，我信心满满地觉得执行阶段更容易进行，当然风险律师费也有了可能。后续也据此，我重新调整了起诉状，将X公司和Y公司作为共同被告，让他们对C公司欠付的租金承担连带还款责任。从某一种角度而言，这家公司如果有个法律顾问，或许就不会存在这种错误，各公司抵抗资金风险的能力更稳固一些。

三、财产保全
在上次的见面时，L总一再强调要将对方的财产进行财产保全（保全是指在诉讼开始前或诉讼过程中，将被告的账户、房产、车辆等查封，以避免被告将财产转移或胜诉后无法执行）；保全是诉讼利器，尤其对于争议不大的案件，保全后，被告的账户被查封更能促使案件快速解决，甚至未开庭，被告即将债务履行完毕。
1.出具保函
保函就是所谓的保险，是向法院提交保全材料时的重要一项，目的是为了避免原告保全错误给被告造成损失，保险公司对保全行为向被告提供担保；再延伸一点还有反担保。保险公司在出具保函时会首先进行内部审核或委托其合作的律所审核原告的证据，确定承保的风险，在确定原告有较大胜诉可能性时即会出具。
2.诉前和诉中保全
诉前保全是案件起诉前因紧急情况需要进行保全，在诉前保全后应在30日内起诉，否则法院会解除保全。诉前保全与诉中保全相比的特点是，更大限度地避免被告转移财产，因为诉前保全时被告尚未接到法院的起诉信息时即被查封。不过，诉前保全在适用上也较为严苛，比如要求原告提供被告转移财产情况紧急的证明，如被告的房产正在挂网进行销售。。。。。最开始，我尝试的是诉前保全，不过因为没有证据证明被告财产即将被转移，所以最后我放弃诉前保全，转而适用诉中保全。为了同样防止被告在保全前直到被起诉进而转移资产，在案件刚分到承办人时，我立即联系法官，暂时不要对被告进行送达，保全后再进行送达。执业之初有一个较大的特点就是代入感太强，甚至有些强迫症，那时分到承办法官后，我基本每隔一天时间提醒不要给对方送达，并且询问保全进度，一在保全结果未出之前，心里一直想着这个事儿。。。。终于在保全材料交上去的第二周，得到保全反馈结果，三个公司共查封账户3万多元，这距我们的诉求存在很大的差距。不过这也客观反映出疫情对公司经营的不良影响。

3.与被告在庭前的交涉
商业租赁合同纠纷除了追索租金外，还有最重要的一项是腾房。被告在无法支付租金的情况下又不愿意搬出，人之常情，能够理解。就被告承租的房间，单装修就花费100多万，再加上办公桌椅、电脑，一旦搬出，被告公司经营会陷入更大的僵局。我第一次去C公司和D尝试着谈的时候，D依旧声称在融资，但在之前无数个承诺节点均未能兑现。L总的想法是对方已逾期四个月了，要求对方尽快腾房，这样才能找下家进行承租。
当然腾房的前提是需要解除合同，根据约定“乙方逾期十日未付清应缴纳房屋租赁资金，经甲方通知后10日仍未付清的”，据此，我拟定了《解除合同通知书》，在解除合同通知书里要求对方收到解除合同后立即腾空房屋，否则房屋内设施视为对方放弃所有权。
C公司在收到《解除合同通知书》后，要求最后再宽限几天。我向P经理提了我的想法，第一，可以宽限，但宽限应设置条件，即要求对方法代D为C公司欠付的租金担保，这个很容易理解，因为C公司是有限责任公司，仅以公司注册资本为限承担责任，债务并不牵连到其法代D。但如果将D追加为还款主体，这将更有利于C公司债权的实现，因为对一个人既可以采取查封措施，还可以采取限制高消费、加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以及司法拘留等措施，这些措施都比对公司采取措施更有效果。第二，C公司其他的两个公司也要承担共同还款责任。因为这样做可以大大降低我方的举证工作。迫于强制搬迁的要求，C公司及其两个关联公司及D最终都在《共同还款协议》上签了字，同时我们又给其一周的时间。到这里，不难发现，D作为一家公司的老板还是愿意担当的，他说要不是疫情，没人愿意欠别人钱，他经营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被别人起诉到法院；此时，我对C公司的D总改变了看法，因为他本可以当老赖，让公司为他在前面顶着。现在回想，我和P经理一起去C公司贴腾房通知的时候，公司前台还有一个小姑娘，员工区还有几个员工在办公，当腾房通知贴在门口的时候，他在员工的体面又丢了多少呢？在劳动争议案件中，我们常常理解劳动者是弱者，同样，当一个公司在面对挑战和财务危机时，一个企业家承担的心理压力会更大。

四、开庭调解与履行
有了前述的《共同还款协议》，我便不用费力举证，开庭当天我们签署了调解书，对共同还款的内容进行了确认，调解书和判决书同样具有强制执行的效力。开完庭后，我对被告按计划还款是不抱希望的，一方面是因为拖欠了几个月都没还，另一方面职业的原因到期不履行法律文书的义务这种事情比较常见。一周的还款节点到了后，一天傍晚，P经理联系我说对方已还了一半（40万）。。。喜悦的不止是他们，也是我，听到对方还款的时候，我就已经算出了律师费的数额，这个案件我们采用的是基础费用加风险代理的方式，最主要看风险费用，当然如果无法回款，我们的努力相当于白付。

五、进入执行程序
因为被告数次的不能兑现偿还承诺，即使已经偿还一半，L总也便不再信任D。于是，基于调解书的执行案件便在2022年11月份立上，立上执行案后，执行法官对其进行再次查封，由于加上D，这次查封共计查封10万多元。很快，我便办理了领款手续，同样，几天后，这笔钱由法院账户划进了A公司账户。我们距离完整的债权实现越来越近了！
被执行人是公司的话，即使公司没钱，既可以想办法“刺破公司的面纱”，转而将公司债务转移到其股东身上；也存在其他执行可能性，比如分公司负债，可以追加总公司为被执行人；总公司负债，可以直接执行分公司的财产。具体到办案，当冻结并划扣各被执行人的账户后，发现还有30万左右未执行到位，此时突然想到被执行人在账户被冻结的情况下是如何将40万还上的呢？付款的账户是谁呢？于是，我联系P经理将其付款单发给我，看到账单是C公司其中一个关联公司即X公司的一家分公司，执行似乎又突然进入了乐观层面，同样检索后发现C公司在全省各地市共有四家分公司，依据最高法关于《执行中变更、追加当事人若干问题规定》，我向法院直接递交了直接执行各分公司的申请书，整个申请书看着气势恢宏，似乎转眼就能将剩下欠款全部执行回来。可是，事情在越乐观的时候，好像似乎总有问题在等着你。第一，法律规定是没错，总公司的债务可以直接执行分公司的财产，并不需要追加分公司为被执行人。然而不将分公司追加为被执行人，法院的查控系统却不能对其进行网络自动查控冻结，现在面临的是法院查控系统的技术问题；于是，法官说我给你开调查令，你去查吧。自动变手动的代价就是，本可以几分钟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却需要跑数个地方，花费数天去搜集财产线索，毕竟单银行就有几十家，谁知道开的哪家银行的户，此外还有车辆及不动产查询等等。第二，该案又面临年底结案，案件当时终本了。
为了调取各分公司的账户，首先工商内档一般查出来的都是公司设立时的临时账户，这个途径不作为优先考虑。我最初的设想是先查询分公司所在地共有多少家银行，然后从大到小依次查。后来想到作为分公司确实可以开具发票，而一般的发票都会记载有账户信息；由此，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税务局，于是申请调查令前往税务局查询，由于四个分公司是跨地市的，所以就直接去了省一级的税务局。手续交上之后，税务局让等回复；也就是在等待回复的过程中，和同事之间偶然的一次聊天，我才发现企查查上面是有公司的开票信息即账户信息的，对于经常使用企查查的人而言，竟然一直没关注到这一块儿。事后再和其他同行聊的时候，我发现很多都没关注到这一块儿。律师并不是全部都了解，很多也是在思考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方发现了一些蹊径。平时和同行的沟通，尤其遇到复杂或困难的问题，最好沟通研讨，不同的经验会碰撞不同的捷径或策略。很快，在将各分公司账号查封以后，剩下的债权也全部得以实现。至于分公司和被执行人总公司之间是否存在挂靠关系，对我们并无影响，最高法一个判例表明，总分公司之间存在挂靠，分公司以此提执行异议排除执行分公司的，不予支持。

请问楼主，实习律师可以兼职吗，我今年过的法考，有工作，想先利用休息时间做实习律师看看是否适合这个职业

受教了

看了楼主针对保全及执行阶段被告财产调查所付出的努力，令我感慨良多。本以为得到胜诉判决就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还需考虑执行问题。我也是实习律师，今年七月份才申请的实习，要向楼主多学习啊

《执业律师日志六之一起合同纠纷庭审纪实》
上午和法官庭前沟通时法官看我们的证据薄弱，书证是复印件，没签字盖章，录音无法证明对方身份，我们说庭上会通过发问补强，法官说对方很容易就把你们这证据推翻，并讲了原因。尽管我们本身知道这种风险，但法官说完之后，我们是有些悲观的。下午发问时，我们仍正常发问，结果出乎意料，对方未委托律师，直接对我们的发问做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回答，局势在辩论阶段发生了扭转，在后续法庭调查阶段，法官向又向对方发问了10多个问题，这个时候我们清楚法官发问这些问题的目的，心里开始变得轻松起来。从这件事情也能看出为什么《律师法》要求律师不能向当事人承诺结果？证据的三性，人的主观性，各方利益的考量相互交织导致的不确定性。
这个案件是和我那优秀的同事—王律师一块儿处理的，我重心放在推翻我方当事人被误导签的合同上，围绕大方向去论证，针对某一具体问题多角度发问。而同事非常细心，发现评估报告中的众多批号与案涉批号存在差异，其他材料日期与评估报告日期也存在矛盾等等，将重心放在对方主张赔偿的计算依据上，并在这个过程中将所有合理怀疑全面阐述，影响了法官的心证。庭审效果远超逾期。
法官很不错，大概是年龄大的缘故，喜欢说教，但态度好也讲明原因，我和王律师都感觉挺受用的。
第一次来王律师故乡—兰考，中午吃的不知道叫什么菜，很好吃，皮蛋青椒花生拌碎的，口感既凉又香。晚上的韭菜小虾口味也很独特，南瓜玉米粥，太汤姆爱了，槐花煎饼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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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就是我有一个借款问题，就是对方欠我钱 6 年一直没有还，期间有聊天记录可以作为证据，一直在追他要，去年年底就不回我信息了，现在只有对方的微信还有支付宝有一个对方的电话号码，但是不一定是对方的。他的支付宝绑的有他的电话号码，但是看不到详细的电话号码。当初帮他买了东西，欠我钱，微信上有承认。请问我这种情况只能调档吗？对方现在应该是去当兵了，不知道有没有把户籍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