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首先对之前收藏点赞的小可爱们说声抱歉，因为我中间有一点写错了，可能你们没有发现。（就是我把成岭和高小怜打一块了）所以旧贴删除。此贴重开！！

二楼祭个度娘，万望手下留情。三楼上文。码字时间少，更期不定，写完就更，所以还请喜欢的小可爱耐心等待，谢谢。

第1章 梦里相思梦外伤
　　 如瀑青丝变白发，俊美温润的脸庞苍白的没有一丝生机，端坐如青松的身躯慢慢在自己的眼前向一旁倒去......
　　“老温，老温，老温！！”
　　周子舒乍然从梦中惊醒，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他日复一日的重复做着那日在武库中所发生的事，与之不同的是他永远抓不住那人的手。
　　那日他二人合修自武库中寻得的六合心法功成，他被七窍三秋钉所伤经脉得以重塑，且内功已臻化境。本以为老温同自己一般，也踏入天人合一的境地，谁知一睁眼，对面的人一头乌发被霜染，气息也几近断绝。与自己合掌的双手倏然滑落，他下意识的反手握住，却意外探得对面的人早已经脉尽毁，油尽灯枯。
　　原来，这便是天残地缺六合心法的狠毒之处，以人为基石，转换阴阳，以命易命，从此碧落黄泉，不复相见。
　　想弯起嘴角斥一声“疯子”，却怎么努力也做不到，话出唇边已哽咽破碎的含混不清。自得自傲如自己，人生中仅有的两次痛哭却都只为了怀中这个人。
　　犹记得那晚湖边，这人一身青色长衫，用调笑般的语气说着最深情的话语：“千山暮雪，我孤翼只影向谁去啊？”
　　可如今，知己既去，自己又将只影向谁去！？他不在了，自己孤身一人，要这一身武艺又有何用！倒不如还了他去！
　　温客行，你这个疯子！骗子！傻子！你以为你的筹谋能够得逞？简直妄想！你且再等一等，等我在奈何桥上遇见你，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随后，密室内沸腾的内力如同油锅里落下一滴水，霎时间“刺啦”作响，室顶石砖遭受不住这么大的威压，簌簌作响，间或还有碎石落下。自以为能与这人死生一处，自己变对旁的事情没有在意，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便是到了这个终年积雪不化，寂寞清冷的长明山。
　　“师父，你又做噩梦了？”住在隔壁的张成岭已经被他这连月来的作息给扰的形成了条件反射。但凡他这屋有一点点动静，他这个傻徒弟必然会随即惊醒。
　　“嗯，我没事。成岭，你去睡吧，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若是没睡够，小心长不高。”
　　虽然那一日周子舒急怒攻心，差点走岔了真气，只想一心与温客行共赴黄泉。可是等到醒来后面对着张成岭，周子舒的心里不免生出一丝丝愧疚。他与老温当年皆是因为无人庇护才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却因为两人情意要让小徒弟也形单影只的留在人间。
　　张成岭摇头，“师父，我睡不着，我过来陪着你吧。”
　　周子舒抬手制止，道：“不用了，我如今睡与不睡并无差别，你不必陪我耗着，快去睡。”
　　张成岭看看师父，又看向对面山崖中一处冰柱丛立处，明白今夜师父又要这样看着师叔闭关处一夜无眠了。便点点头，“那师父你多披件衣服，莫要着凉。”
　　“嗯，去吧。”周子舒嘴上答着，眼睛却没离开过那处冰柱。冰柱后面据叶前辈说是一处天然的千年寒冰洞，对修炼六合心法被毁的筋脉有好处，但是常人并无法随意进出，是以他将老温搁置在那处，不让自己探望。
　　叶白衣说的太过于轻巧，只说他有办法能将老温断裂的经脉重新修补，只是需要的时间长短不定，七爷和大巫已经在山外寻找能让老温尽快恢复的天材地宝，让自己只需耐心等待。
　　他不怕等待，怕的是这等待遥遥无期。
　　

第2章 独行不如早归去
　　 寒冰洞内，一方小小天地，却是麻雀五脏俱全，却因所有器具全是白玉雕就而显得冰冷冷没有一丝人气。
　　洞中央停放着一张玉床，仔细看还能瞧出丝丝雾气升腾，仿佛这玉床是这洞内唯一的温暖所在。两名鬓发皆白的俊秀男子一前一后打坐，前面稍显年轻些的似乎意识全无，头深深垂下。后面年长的将双掌附于身前人的两侧肩胛骨处，将体内真气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输送入其体内，再缓缓抽出，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这两人正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温客行和因失去六合神功而开始显出衰老之象的叶白衣。当日，正是他及时赶到，炸开被雪崩封住的武库大门，点了已显癫狂的周子舒的穴道，救下二人。随后又耗尽半身修为，将人拖出大山，交给等在山下的七爷与大巫等人，交代众人快马赶往长明山后，便因脱力也睡了过去。
　　靠着大巫的灵药，加之自己曾经也是踏入过天人之境的修为，休憩几日终于缓了过来。紧接着，他与温客行便搬入这寒冰洞，开始行功疗伤。
　　待行满七七四十九周天后，叶白衣这才收了内力，将人轻轻放下。看到温客行的脸色渐渐脱离气死，叶白衣缓缓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虽然进展缓慢，但终究有了起色，等救活了你，我也能给秦怀章那傻徒弟一个交代了。日后待我见到长青，也算是有一件值得说道说道的事。行了，你自个儿在这儿躺着，我呢，去找秦怀章的徒弟帮你传个信。不然，我担心我这长明山要多出一个望夫石来了。”
　　似是被自己的形容逗笑，叶白衣一脸微笑，摇着头出了洞。
　　刚一入院门，正准备抬脚回自己屋换身衣服，就看见周子舒的房间窗户大开，人如雕像一般站在窗户后面。
　　再一眨眼，人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前辈，你回来了，可是老温已经无恙？”
　　打从第一次见面，叶白衣还从未见过这个总是一副稳如山岳的人如此慌张的模样，果然如大巫所说，这二人他若是只能救一个，那当真是救了也白救。可也有些愤愤，自己为了他俩忙活这么久，这熊孩子也不知道问问自己辛不辛苦！当即没好气道：“我这在那洞里呆了这许久，你总得容我换身衣服再问不迟吧。”
　　周子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过失礼了些。讪讪然拱手道：“晚辈无状，前辈见谅，那我稍后再过来。”
　　叶白衣挥挥手：“罢了，倒也不必稍后，你去拿两坛好酒，待我梳洗完毕便与你细细道来。”
　　周子舒道：“是，晚辈这就去。”说完便转身出得门去。
　　叶白衣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一时有些恍然。也许是他在这寂寞清冷的长明山待的太久的缘故，从前的事他便一点一点搁置在心底，久久不敢翻起看看。曾经那小**若是犯了错躲藏起来，长青也是这般急匆匆转身出去寻他。不过，长青比他身量要再高一些，发色也是与自己现在这般，是白的，而不是乌黑青丝。
　　曾经啊......
　　叶白衣摇了摇头，果真是到了天命之年，他居然少有的忆起当年来了。嗤笑一声，进了房门。踽踽独行这么些似乎没有尽头的日夜，他早已厌了倦了。孤影行路难，不如早归去。
　　

第3章 往事不堪重回首
　　 等叶白衣自屋中出来，周子舒已在亭下将酒具摆好。盛酒的白玉觚被放在热水中温热，与之相对显得有些硕大的酒坛搁置在桌角。
　　周子舒正摩挲着酒杯边缘，见到他来，连忙起身：“前辈。”
　　叶白衣袍风微动，在他对面落座，见他依然站着，便道：“坐吧，怎么几日不见，你人变得更傻了一些。”
　　一路行来这么久，周子舒明白他就是喜欢仗着辈分在嘴巴上讨几口便宜，也不与他争辩，直切主题道：“前辈，老温他现在如何，情况可有改善？”
　　叶白衣端起酒杯，被手中温热的触感惊得愣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常态，将酒一饮而下，仿佛那一瞬间的失神并不存在。他没有回答周子舒的问题，反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准备去武库之前，那臭小子尚重伤未愈？”
　　周子舒不明白叶白衣是何意，却也乖乖答道：“记得，我还给他下了醉生梦死，嘱咐七爷他们等事成定局再停药。”
　　听到这个醉生梦死，叶白衣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斥道：“**，愚不可及。”
　　自从师父过世便再没被人如此训斥，周子舒略显无辜的眨了眨眼，不知有何不妥之处，便没有接话，只是伸手又为叶白衣将杯子斟满。
　　叶白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接着道：“我当日已经说过，定会救你性命。我既然敢如此承诺，自然有我的法子。既然大巫已经没有办法，你为何不告知我，便自行取出七窍三秋钉？你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嫌阎王殿的小鬼不够多啊？”
　　周子舒忍不住又眨了眨眼，他长这么大，自幼性格便沉稳内向，所思所想所谋所做皆是谋定后动，少有开口向人求助，就连师父都喜欢调侃他自幼缺乏孩子气，总是像个小大人，一点儿都不好玩。既然没有开口求救的经验，自然而然就把叶白衣这个古剑仙给忘到脑后了。但是这话如何说得，只得讪讪然转移话题道：“不知前辈是如何得知我与老温之事？我记得成岭当时说，前辈已带着容前辈的骨灰回长明山了，怎么会又返了回来？”
　　挡住他又要斟酒的手，叶白衣干脆自己拿过白玉觚，自斟自饮。“还不是行至半途，便听江湖传闻，青崖山鬼众被围剿，鬼主下落不明，生死难料，江湖各门各派也是死伤惨重，那我总不能看着你们这些小崽子走在我前头吧。再说了，我早已答应了那小子定会保你性命，总不好食言而肥。”
　　想到那日的情形，叶白衣就气不打一处来，将杯子重重的磕在桌上：“一帮遇事只会逞强的小**，我既已在那什么狗屁英雄大会上告知过众人，由那小子封闭青崖山，镇压那三千鬼众，便不会任人去破坏这个规矩。既然有人坏了这规矩，玩那一套不入流的把戏，你们就该第一时间传信与我，而不是硬抗硬，结果让人钻了空去。一力降十会，可懂？哼”
　　周子舒低下头，低声道：“此事是我之祸，不该劝老温打开鬼谷之门，让莫怀阳那老狐狸进得谷中。”
　　害死了小丫头和小女婿，这大概会成为他至死无法释怀的梦魇。在武库见到老温时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因此对此只字不提，只想着待到了黄泉路再慢慢与她二人赔罪不迟。现如今自己余生绵长，如何再有告罪的机会。而老温，痛到了极致，才会不管不顾，跟本能轻易斩杀的莫怀阳打了个两败俱伤，表面上重伤难愈，实则心伤更甚。
　　叶白衣向来是口无遮拦，见周子舒如此自责也毫不留情的嗤笑道：“你的祸？？可得了，杀心即起，你避得过初一还能避得了十五？你当那莫怀阳当真是气愤徒弟娶了妖女？天真！人心如鬼蜮，怎么你这号称无所不知的天窗前首领连这个也想不明白？”
　　“前辈是指？”
　　叶白衣斜他一眼：“你可知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到这样一个传闻，莫怀阳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弟和徒弟。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又岂会仅仅因为徒儿媳妇是妖女就想致他于死地，自然还有别的东西。”

第4章 云中似是故人来
　　周子舒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沉重的道：“琉璃甲。”
　　天下武库，不论是至高武学六合魔功，还是生死人肉白骨的阴阳册，向来只是传闻罢了，并无人见识它真正的面目。可这如梦幻泡影般虚无缥缈的东西，居然让莫怀阳这老狐狸迷了眼，入了魔障。
　　叶白衣一捋鬓边白发，“算你还没蠢到家。可叹人心不如水，总是平地起波澜。那琉璃甲不过几块死物，却承载了二十年江湖恩怨。什么兄弟，同门，夫妻，父子之情，统统抵不过心中那点贪念，可悲可叹。”
　　将两人的杯子斟满，周子舒这才道：“人心如渊，欲壑难填。如今的江湖即便没有了这武库，纷争却永远不会停息。江湖向来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的。”
　　叶白衣最耐不得这些江湖琐碎事，一甩衣袖道：“算了算了，横竖如今你们都远离江湖，不管有什么纷争也不是你现在该操心的事。你呀，还是先把这六合神功融会贯通，我观你脉象依然滞涩，是否自真气入体你就没有理会过它？”
　　“我......”
　　叶白衣活了这百多年，虽孑然一身，却也不是不知情事，自然明白周子舒抱了什么样的心思。便有些没好气：“我既然说那小子有救便自然有救！怎地，你这是不相信我？”
　　“晚辈不敢。”
　　“不敢？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我记得我曾警告过你，你的七窍三秋钉一旦拔除，便会经脉寸断，神仙难救。你不是照样一意孤行，拔了钉子。秦怀章那傻小子都够傻了，收了个徒弟居然比他更傻。”看到关了房门往这边走的张成岭，又接了一句道：“嗯，然后又收了一个傻到家的徒孙。啧。”
　　“前辈......”周子舒实在是对叶白衣这种得理不饶人，无理也要辩三分的性子没辙。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对他有大恩，说不得也骂不得的祖宗。“前辈，讲了这么久，您还没告知晚辈，老温他......”
　　叶白衣前几十年自容长青病逝，便独自一人住在这长明山剑庐，寂寞清冷，也无人说话。如今剑庐多了几个人，便也多了几分人气，心里欢喜，只是改不了这嘴上讨便宜的性子。见周子舒真有些急了，便正了正容色道：“六合神功的修炼之法，如今你也是知道的，我就不必多说。我要说的是在修炼六合神功中作为炉鼎，转化自身修炼真气者，若是身强体健，处于巅峰状态那么只需外力稍加干涉再辅以药物自然很快便能恢复常态。而那小子被我强行灌注六合神功时，心脉大损，内力枯竭，那么他想要恢复成你现在这般，便需要比前一种多2倍，3倍乃至更多倍的时间。而你要做和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你可明白？”
　　周子舒还没答话，一旁静静听两人谈话的张成岭便使劲点头：“明白明白，也就是说师叔虽然现在还没醒，但是总有一天会醒的。”说完又朝着周子舒道：“师父，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你这连月来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等师叔醒了肯定又要数落我没有照顾好你。”
　　叶白衣又忍不住酸了句：“嗯，这傻小子傻虽傻，倒也孝心可嘉。”
　　张成岭也不在意，反正师叔都总是爱叫他小傻子，只是端着稚气未脱的脸嘿嘿笑了两声。脸上的酒窝还没收回，就被自家师父一指弹的“哎呦”一声抱住脑袋。“师父......”
　　周子舒收回手，没好气道：“照顾我？你这里三层外三层快把自己裹成冬日里的小黑熊样，动都费劲，还照顾我？去，把衣服脱了，限你半个时辰，到山下去用个早膳再回来，超过时辰看我怎么罚你。”
　　张成岭抱着脑袋，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师父，见他一脸严肃，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禁哀嚎出声：“师父......”
　　没有师叔在旁边看着，师父越来越过分了！来回三个时辰的路程，居然只给半个时辰，昨天还一个半时辰呢！
　　周子舒也不去看他，自顾自的与叶白衣对饮，“快！去！再磨蹭就再减半！”
　　一听还要再减，张成岭立刻似被火灼了屁股一般自椅子上弹起往外冲，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叶白衣被他的猴子样逗得哈哈大笑，笑完看着周子舒道：“这孩子人虽年幼，却也算历经世事，如今长成这般活泼模样，你二人功不可没。”
　　周子舒摇头，想起了之前三人在四季山庄的时光，“那时我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不能看着他长大成人，便对他颇为严苛。老温则因为对他有所亏欠，便时时纵着他。”虽然后来镜湖派灭门一事已清楚是无常鬼勾结毒蝎做下的祸事，可老温总觉得是自己先搅混了这江湖水，才让镜湖山庄遭受这无妄之灾，心中一直无法放下，直接的结果便是将成岭惯成个胆大包天的混小子。
　　二人正聊着，忽然隐隐约约自风中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周子舒今时不同往日，耳目灵敏，一下子便听出这风铃的主人乃是故人，与叶白衣相视一笑，便一同起身朝山下迎去。风停雪初霁，迎接故人归。

第5章 难寻少年时
　　故人便是自南疆回转的七爷与大巫，车辚声声，马蹄阵阵，裹着厚甲板的马车缓缓往山顶的剑庐行去。
　　领了师父之命的张成岭，穿着几件单衫一边运功一边使出流云九宫步风驰电掣往山下行去，半路上便遇到了这辆马车。行至车旁时，车内的人正好掀起车帘，三人对了个正着。
　　张成岭惊喜的叫道：“七爷，大巫，你们终于来了。”叶前辈说七爷他们是去找能救命的办法去了，现在他们回来了，是不是就代表师叔能早些醒来了？
　　景北渊伸出食指上下点了点他：“张小公子，你这是？”
　　“我......”张成岭刚想开口，便听到师父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成岭，已过了一刻了。”
　　张成岭小脸一垮，“大巫，求你赶紧让师叔醒过来吧。”话音刚落踏出九宫步，人瞬间闪到了十步开外。师叔虽然也怕师父，可好歹能给自己分担一下师父的关注度。师叔，你快点醒过来吧，呜呜。
　　无需解释，景北渊与乌溪便明白发生了何事，二人摇头望着少年的身影渐渐变成个小黑点。这传师授道之事，恕他们实在是爱莫能助。
　　周、叶二人功力都不弱，几个闪身便到了车前，车夫是平安商行的伙计，年约而立，穿着棉衣，外罩平安商号的黑色短打。车夫收了马缰，跳下马车，弯腰行了个礼道：“周庄主，叶前辈。”
　　坐在外侧的乌溪挑开车帘下了马车，躬身道：“周庄主，叶先生，实在抱歉，北渊畏冷，此处离山上还有一段路程，还请二位一同乘车上山吧。”
　　长明山终年积雪，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若是没有习惯则很难适应如此冷冰冰的气候。二人也不多推辞，上了马车。一身白狐大氅的景北渊手里捧着暖炉，浅笑着打了声招呼：“子舒，叶先生，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周子舒与景北渊乃是故交，便挨着景北渊落了座。“北渊，长明山寒冷异常，且与南疆相隔万里，辛苦你与乌溪一路奔波，子舒铭感五内。”
　　景北渊等二人坐定，便分别递上一杯茶去，听到周子舒这样说，便拿自己的杯子与周子舒的轻轻碰了一下，“子舒，你我多年故交，何必说这些客气，岂不显得生分。”
　　周子舒端起杯子，道：“不是客气，北渊，子舒是真心感激。若不是叶前辈和你们拼力拉救，我与老温当真要碧落黄泉，阴阳相隔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日若有用得着子舒的地方，子舒定当全力以赴。”
　　叶白衣饮了一口茶，忍不住嘟囔道：“果真是近墨者黑，与那臭小子相处的久了，居然也学会他那一套文邹邹又婆婆妈妈的说辞，听的人耳朵生茧。”
　　聊几句天的功夫，马车已经停到了剑庐门外。四人下了车，着车夫将东西搬下马车。叶白衣指着北边的一处房间道：“那间房子大些，也朝阳通风，你这些药材可以放的开些。屋后以前是长青闲来无事做的锻造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大巫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需要什么你就使秦怀章那傻徒孙去置办。”
　　乌溪左手握着手杖，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个礼：“多谢。”
　　叶白衣摆摆手，：“行了，走吧，去屋里面叙话。”
　　四人入了厅堂坐定，乌溪看着叶白衣灰白相间的长发，皱眉道：“叶先生，乌溪失礼一问，可否容在下为你号一号脉？”
　　叶白衣知道他为什么要号脉，但是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不过是因为他将六合真气传给了那臭小子，身体开始正常衰老罢了，没什么好号的。
　　周子舒医术只通皮毛，也一直以为叶白衣的白发是食了人间烟火而破了化镜之故，并未曾多想。如今乌溪这样一说，便也紧张起来：“乌溪，可是叶前辈的身体有何不妥？”
　　乌溪道：“你可知，温公子当日能醒，全是看着叶先生的六合神功支撑。”
　　周子舒点头道：“之前叶前辈提过。”
　　周子舒不笨，甚至可以说聪敏无双，电光火石间便明白了乌溪的意思，叶白衣的身体依然出现问题了。听叶白衣说给老温灌注六合神功时，周子舒因心悬温客行并未深想，毕竟叶白衣身体硬朗，内力依旧浑厚。可如今看来，六合神功转移之时，叶白衣的身体才真正的开始出现不可逆转的衰败迹象。也就是说叶白衣用自己的命换了他与老温的命！
　　“叶前辈，子舒......”
　　周子舒此刻的内心如同被架在烈火上烹烤，又似在数九寒冬被冰雪覆盖。乍寒乍暖，涩涩难言，向来腰背挺直，精气十足的身躯重重跪在了叶白衣身前，深深的叩首在地。
　　他与老温同生共死以酬知己，不觉得有过。可如今，二人的命是另外一个人用生命换回来的，他二人以后便是有无尽的时光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十年身不由己，十年满手鲜血，他的罪衍已是累累，又如何能用别人的命来重续。
　　他周子舒，不堪不配！
　　叶白衣是个直性子，行事随心所欲惯了，自然不喜这些磕来叩去的。便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周子舒，你给我起来！还有，把你现在心里想的念头，通通给我憋回去！”
　　见周子舒纹丝未动，叶白衣忍不住有些动怒：“周子舒！”
　　景北渊与乌溪异口同声叫道：“叶先生，请息怒。”
　　

叶白衣看了他俩一眼，长叹一气，老气横秋道：“你们这些后生，一个个的，没一个省心。”站起身，也不看还跪伏在地的周子舒，径直去了刀架取了龙背过来，搁置在桌旁。“臭小子，抬起头。”
　　周子舒依言抬头，看了看那把重剑，不解叶白衣取此剑之用意。
　　叶白衣摸着剑身，微垂的眼睫下满是追忆与留恋，语气却丝毫不见异样：“山中无日月，人间过百年。自长青夫妇逝世，这寂寞苦寒之地便只有我一身独来独往，若不是对长青有过承诺，怕是也早已熬不住这无尽岁月。臭小子，我叶某人一生不负于人，救你一命本就是承诺之事，无需思虑过甚。再者，这百多年的岁月啊，我已经活的够够的了，倒是下山遇见你们的这些时日过得还算有些滋味。我也不是安慰你，想必你也看到了，在未传这神功之时我已出现衰老之象。而今在生命即将消逝之际，跟阎王爷讨回来你们两个臭小子的命，岂不是赚翻了。若是再强求，可就是不知足了。”
　　“前辈......”
　　

第6章 总有少年来
　　 叶白衣凝气于指，弹至周子舒双膝之前，周子舒下意识往后一靠，一腿屈膝弹了起身。
　　“坐下！再婆婆妈妈做这副死人样，老子就撒手不管了，让你们两个兔崽子自生自灭去。”想他叶白衣纵横一世，自由来去，若不是不想让温周二人在他离开后心怀歉疚，他才不愿意啰里啰嗦讲这么多，还说一些肉麻兮兮的话。
　　景北渊见周子舒依然有些萎靡，便提议道：“叶先生，子舒，我与乌溪走了这么些时日，还不知温公子现下状况如何。不如我们先去探望温公子，乌溪也好回来对症下药，好让温公子早日康复。”
　　叶白衣手腕轻挽，将龙背放回刀架。“走走走，赶紧把那臭小子治好，让他俩玩儿去，别老是对着我这老人家哭丧着脸，影响心情。”
　　或坐或站的三人，表情顿时精彩纷呈......
　　乌溪给景北渊换了一个新的手炉，又将披风的带子重新系好，这才道：“周庄主，走吧。”
　　景北渊见他依然有些失神，便道：“子舒，叶先生乃是世外高人，活了这百岁余，自然知道自己所做的每一步决定代表着什么，他也无需去说那些违心的话去安慰你，既然说了，便是句句出自本心。事到如今，已无回头之路，你也无需伤怀，倒不如在叶先生大限到来之前，陪着他，让他了无遗憾的走完这一生，也算是全了你二人传承此功法的半师徒情谊。”
　　景北渊久居南疆，却能将平安商号开遍中原，可谓是足智多谋，能言善断，寥寥几句便将周子舒的心结开解大半。周子舒抬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北渊，我没事，走吧。”
　　周子舒吩咐了正在归置行囊的伙计，待成岭回来后告知他众人去了何处，让他自行做好每日功课。这才与二人并肩往前，随着已渐渐走远的叶白衣往对面那处冰洞行去。
　　玉床之上，肤白胜雪，俊秀温润的男子，身着两层单衣，悄无声息的躺着。若不是胸口处还有微微浮动，几乎要让人以为这人已被阎王爷勾了魂去，只剩一副皮囊留在此地。
　　时隔三月，周子舒终于又见到这个总是喜欢绕着他，喋喋不休的叫着他“阿絮”的人。以往时，总觉得他太闹，跟个还没长大的熊孩子似的。可如今他这般安静的躺着，周子舒又觉得怎能这般冷清，灰蒙蒙一片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路。
　　三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乌溪的诊断。良久，乌溪将被拉上的袖角放下，还没开口，就被周子舒抢先问道：“大巫，如何？老温他何时能醒过来？”
　　乌溪摇了摇头，脸色有些沉重：“周庄主，我也不瞒你，温公子如今的状况并不甚乐观。那六合神功太过强劲，他全身的经脉寸寸断绝，让之前的内伤更是雪上加霜。洗髓伐经，筋脉重塑，还要经受冰火两重天的煎熬，清醒着的人根本难以承受。人在身受重创之时，神智也会陷入混沌，待养好身体，人自然会醒。可现在他的身体脆若琉璃，我根本无法下重药，只能细细温补，再辅以叶先生真气为他疏通，可有六成把握令温公子无恙。”
　　六成，只有六成，周子舒眼眶泛红，险险就要落泪。那时自己身负七窍三秋钉，便是只有十年可活，自己都觉得赚了，可是老温......
　　也罢，六成也好，六成希望总是比原来设想过的强上百倍。周子舒强打精神，笑道：“六成就六成，乌溪你尽管按照你的想法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
　　乌溪还没开口，便被叶白衣截过话去：“他那里你是帮不上什么忙，我这里需要你做的倒是不少。”
　　“叶前辈但请吩咐。”
　　叶白衣二话不说，伸手便将周子舒的手腕擒拿个正着。
　　周子舒一惊：“前辈。”
　　叶前辈冷哼一声，飞速又推掌，回掌，点腕，不过须臾，二人已过了十招有余。周子舒有所顾忌，落了下乘，被叶白衣两指捏住腕脉。
　　叶白衣收回手：“你如今虽已踏入天人之境，可惜却荒芜了这身内力，连我都打不过，白瞎了这门功法。”
　　景北渊不懂叶白衣为何突然发难，试探起周子舒的内力来。倒是乌溪想到了，道：“周庄主，是了，如今你已习得神功，内力自然是今非昔比，若你与叶先生二人轮换着为温公子梳洗经脉，或许能缩短温公子康复的时间。”
　　叶白衣一甩衣袖，将身子转了过去，不言自明，他一直催促周子舒要将神功融会贯通，便有此意在其中。
　　一听温客行或许能早日清醒，周子舒自然不再低落，拱手道：“叶前辈，大巫，北渊，几位对我与老温的救命之恩，子舒铭感五内，无以为报。日后倘有用得着我二人之处，必结草衔环，以报深恩。”
　　叶白衣背着手翻了个白眼没说话，乌溪与景北渊则一人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朋友之义，不就是你若有难，我必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不必言说。
　　许多年以后想起此时，周子舒依然觉得，上天其实挺厚待他二人，在二人走投无路之际，有这样几个不惜千辛万苦也要将他们从阎王手中夺回的朋友。
　　何德何能。
　　有了盼头，等待的日子便不再难过。
　　一个月，两个月......
　　一年，两年...
　　　在第二个年头，因为南疆突发动乱，平安商行受其波及，景北渊与大巫二人便留下足够后

　　在第二个年头，因为南疆突发动乱，平安商行受其波及，景北渊与大巫二人便留下足够后续的药，离开长明山回了南疆。在这期间，岳阳派弟子邓宽与高小怜因厌恶了江湖人追名逐利，便搬至在长明山脚落了户。开了一家岳阳武馆，以教一些粗浅功夫谋生，居然也做的有声有色。
　　第三个年头，等周子舒能完全接过给温客行疏通经脉这一重任，叶白衣便撒手不管了。怂恿着成岭走遍了长明山脉，在离剑庐不远的山头，找到了一处有天然温泉的地方，利用龙渊阁的机关要术结合四季山庄的奇门八卦阵，重新建了一座四季山庄出来。
　　第四个年头，邓宽与高小怜的娃娃到了能拿得动剑的年纪，便三天两头拿着他爹爹专门为他打造的一把短剑跑到剑庐前比比划划。
　　第五个年头.......
　　第六个年头，时间过得太久，久的周子舒以为他要与温客行就这般虽然咫尺，却隔天涯般的过下去了，那人终于有了一丝丝苏醒的迹象。
　　等抓着那人的手，将人唤醒，那人却委委屈屈的来了一句：“阿絮，我等了好久，你怎么才来。”
　　

第七章

第8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
温客行勾起唇角，坏坏一笑，出其不意的杀了一掌过去，被周子舒抬手轻巧格挡。却在周子舒掌风袭来时脚尖一点，身形瞬间出现在半空。周子舒哪可能这般容易就放过他，当即也不管雪地里还有孩子在看着，身形随之一晃追了上去。温客行见他追了上来，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身形连闪，同周子舒隔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可惜，周子舒内功比他更胜一筹，游鱼一般腾挪到他身前挡住。温客行见逃脱不了，便侧身下坠，回到原地，刚一站定，周子舒的掌风便斜斜刺了过来。温客行急忙后仰，险险躲过。二人你来我往，比了三十招有余，连邓宽过来将孩子带走也没发现。
　　二人一个出招，一个递招，打的酣畅淋漓。终于在活动完筋骨后，周子舒以掌对掌，化了温客行的招式。温热的体感从掌心传来，再不似往常那般冷似寒冰。实实在在的告诉着周子舒，这个人真的醒了，现下就站在他的面前。见周子舒愣愣的盯着二人相接的手掌，半天未动，温客行思绪一转便知他心中所想。便一蜷掌心，将那只比自己小上一号的手圈起来握在掌中。
　　“阿絮，我回来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缱绻温柔。
　　周子舒瞬间回神，用力将自己手掌抽出，背过身去快速眨了眨眼：“我又没瞎，这么个大活人站在面前还能看不到。”
　　温客行所认识的周子舒，温柔坚毅，内心强大，从未流露出这般羞赧无措的模样。是因为自己吧？周子舒，天窗之主周子舒，四季山庄庄主周子舒，世家贵子周子舒，总是清冷自持，游刃有余的模样。却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他的阿絮，卸下所有防备，自己说什么便信什么，说是知己，其实更像是对，恋慕之人。温客行的心，刹那间又酸又软，又说不出的爱意涌动。
　　脚步微动，温客行自后将人搂住，将身体的重量实实在在的压在周子舒身上，下巴也惬意的放在他的肩膀上。黏黏糊糊的叫了一声：“阿絮~~”
　　那日街头初遇，这人躺在桥头晒太阳，一副邋里邋遢的尊容。那时的他心中全是将这万恶的人间焚之一炬的念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他的光，是他回到人间世的救赎。
　　自幼及长，除了师父师娘，所有人对他都是一副又敬又怕，敬而远之的态度，就连爹爹对他都是不甚亲近。从没有人像这样近似呵护一般将他搂在怀里，连最疼他的师父师娘也不曾，他们总说他打娘胎里就成了个小圣人，一点也不像平常幼童那样好玩。所以周子舒对于这样的搂抱是陌生的，更诧异于自己内心居然一点也不排斥。
　　周子舒眼中掠过一丝惊慌，忍不住伸手掰开禁锢在自己腰间的手掌，向前一步躲开温客行的怀抱，轻斥道：“青天白日，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温客行哪能放任他就此逃离，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将人拉向自己。周子舒没有防备，便直直的撞进这人怀里，就这样被重新禁锢。
　　“老温，你发什么疯，快放开我。”
　　温客行没放，还将放在周子舒后背的双臂又紧了紧：“阿絮，我没疯，不，应该说我从未这般清醒过。阿絮。你别躲开我，你听我把话说完。”在感觉的周子舒再一次的推拒时，颤声道：“阿絮。求你~”
　　周子舒不动了，尽力收拢起被人靠近时身为武者的防备。也在心里庆幸，还好自己是个大男人，若是个姑娘家，被老温这样又缠又闹，又搂又抱的，早就闺誉尽毁，嫁不出去了。
　　周子舒正在心里胡思乱想，只听那人道：“阿絮，我自八岁被投身地狱，心里便只有恨没有爱，没有人让我爱，我也学不会爱人。就是阿湘那丫头，也不过是偶然间生出的一丝怜悯，留了她性命，让自己不至于变成彻彻底底的恶鬼。再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渴望过活着，只想与世共焚，彻底消逝于天地之间。我以为我此生也就如此了，可我遇到了你，你告诉我说，我是个好人，我做的那些只是好人一念之差办了坏事，尽力补救就好。你还告诉我，你赌我终有一天会对你敞开心扉。甚至在以为我真的要死之时，毫不犹豫的以一死酬知己。而我还固执的以为，我对你而言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如果我死了，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你还有成岭，还有四季山庄那些徒弟，还有许多想做还未做之事。阿絮，对不起，我错了，总是用自以为对你好的方式去欺你，瞒你，哄你，却不敢告诉你我内心真正在想什么。在武库经脉断绝的瞬间我还在想，幸好，幸好我没告诉你，我钟情于你，让你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忍受煎熬。”
　　把想说的话一气说完，温客行稍稍抬头，在那人耳边，耳语道：“可是现在不同，阿絮。我想问你，山有木兮木有枝，我心悦君兮君可知？”

　　周子舒身体僵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16岁撑起四季山庄，18岁创立天窗，这二十几年来总是来去匆忙，心门紧闭，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何样的女子共度余生，甚至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就该孤独终老。可是现在，老温他......
　　半天得不到反应，温客行又不敢松手，怕一松开，这人就要躲到天边去了，便就这样抱着晃了晃：“阿絮，阿絮，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周子舒本能的回道：“我是个男人。”不是小娇娘。
　　温客行喉结微动，发出一声低笑，“阿絮，我们共处这么久，我当然知道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
　　周子舒伸手一戳他的软麻穴，把自己解救出来，丢下一句“兄台，你果然有眼疾。”转身便走。
　　温客行呆愣在原地，阿絮他，这算是间接地拒绝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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