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托腮审视着面前的材料，右手再度去触咖啡杯，放在眼前才看清是空空如也。丧气似的一靠背椅，歪侧着头舒展着僵硬的脖颈，一壁再揉着眼角。在寂静的夜里能将时钟走动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打着哈欠疲倦的走向厨房，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指腹抹去。想必不用看镜子，我也知我的憔悴，可无心管辖了。还有三天，就要第二次上庭了】
【窗外透着些许白光，抬眼看了时间，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五点十分。距离上庭，还有两天】
【走神的瞬间，水漫过了杯口，流淌在案台上烫到了手，这才慌张着收拾残局。手机铃声又在此刻响起，秀丽的眉紧蹙，一时望向卧室又看了眼前，顾得了东、就顾不了西。而令我牵挂的电话，忽然中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腰身抵靠着水台边，摸着咕咕叫的腹部，神情满是无奈】
哎——
【门口的对讲忽然亮灯，“Bellea，下来”里面是熟悉的声音，原本低迷的情绪，瞬间有所好转。飞快的扑在对讲前，按下红纽。敷衍的拨了微乱的发丝，但又「无心」的披了在日本时阿嬷送的丝巾，趿着拖鞋下楼。中环的旧楼里，是没有电梯的。为了让守夜的林叔睡个安稳觉，他是特地没有按门铃】
【好像已经一周没有见面了，他很忙、我也很忙】
【唇角不住的往上扬，若是没记错昨夜通电话时，他还说天堃要开会到很久。透过铁门看等候在外的人，早是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可因是穿着拖鞋的缘故，急匆匆的还是被自己绊了一下，手扶着墙狼狈的站稳，才尴尬的咬了唇。轻手轻脚的拉开了门，大抵是因为清晨无人的缘故，故而雪臂一环他颈窝，雪颌抵在他肩】

夜一时五十分。
夜色黏着在一部电话。Bella的声音被电流渗透得更为清冷和疲倦，我知道她为了这次开庭几乎是废寝忘食，就连通电话的时候，也是无尽的键盘声做背景。真是难为她，原本自己应该在她最分不开身的时候替她烧菜煮咖啡，但天堃摞成山的报表文件，简直比早年自己在和联胜看鬼仔搞表格更让人头疼。
四时半，香港已经在薄曦里醒来，彻夜的璨灯开始熄灭，早点的香气快要漫上二十七层，脖颈僵硬地好像回到在仓库里蹲守一夜的时候，现实和回忆开始拉扯疲惫的大脑。取下眼镜，按揉眉心片刻，拿起手机和钱包离开了公司。雾里是微薄的灰尘气味，在陈记买了早点，夹着楼下绿皮箱里的几封信件，仰头看着雾里模糊而熟悉的窗台。
早五时二十分，再次拨通电话。这次Bella没有接，皱了皱眉，通了门口的对讲。
“Bellea，下来。”
逐渐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目光首先捕捉到的是灰紫色的衣角，接着是她修长笔直的小腿。她像只小鹿跃下了最后一节楼梯，又笨拙地绊了自己一下，目光随之一动，随着铁门打开，被她扑了满怀，不由带着笑意。
“又是一夜没睡？”

想睡也睡不着。
【稍微一偏首，发丝拂过他的下颚，额角还能感受到他生硬的胡渣。雪颌摩挲着，似往日一般同他撒娇，闻到他身上有一缕若有似无的烟草气息，虽然已经很淡了。贪恋着他的味道，低语反问】你不也没睡？
【眸光已看到了他手中的早点，大大的「陈记」二字。以天堃过来的脚程，也差不多了】
【左右看了看趁着无人，在门口处飞快的在他唇上一啄，有着几分奖励的意味在】
【昨夜通电话时，其实并未怎么讲话。大多数时间只有键盘敲击、断断续续的电流。天堃的事情我又不清楚，还是少问为好。我和叶秋都有一个默契，那就是对于各自的工作，都不会干涉】
【再加上我心有愧疚】
【指尾顺势勾过早点，有着几分不确信的问】你还没吃早餐吧，真的不上去陪我？

“Bella……”【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并没有阻止她的手臂攀上肩侧，柔滑的下颌摩挲到自己的胡茬时，已无心再责她。】“好吧，我的确没休息，这样也算是另一种陪你的形式了。”
【认识她多年，彼此是什么性格都已经十分清楚，她从没劝过自己，自己又如何责怪她太过认真地去解决case呢？袋子里的早点还在散发热气，氤氲出的白雾将两人的指尖都熏得有些暖。眼前的她虽然疲倦，但依然澄澈明亮的眼眸，因为早雾微微冻红的鼻尖，润泽的嘴唇，都妩媚得惊人……越来越近，当她偷袭似的吻过后，自己竟然有几分怔楞。】
【只有和她待在一起，才不必持任何伪装。就算被当做是刚刚拍拖的小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片刻后，神色又恢复过来，声音带着一点点累倦所致的沙哑，笑着道】
“本就是来看看你，等下还要去梳士巴利道。你要是不忙了，”【顿了一下，看她穿得并不单薄，才接着说下去。】“陪我在长椅上坐坐吧。”

【指尖从他手上勾过了早点，揭开是冒着热气的白粥。一晚上的咖啡未曾停过，食一碗熬得细腻绵绵的白粥就正好。我再一次感叹着他的细心，汤匙搅动着粥底，翻出内里的乾坤】
【清晨里很少见着这里的住户进出，盖因能在中环拥有屋契的人，泰半都是早早移民了。而留下来的旧楼也不过是收租用，且这里的租金昂贵。正经的朝九晚五，谁也不会选择在这里。我呢？现在还是同人共租一室，只因为我帮过房东，所以她减去了一大半的房租。这儿唯一的好是离律政司近，加班之后不需要走多远】
【当温热的汤粥滑过唇齿，早已空空的腹部逐渐填满，才扫去一整夜的疲惫】
你去尖沙咀做咩。
【他靠着长椅对我的风残云卷，未作出评，甚至是在最后还能递出纸巾。纤细的长眉冲着他一挑，唇角压着笑容，是尴尬是认输，叶秋的每一个判断，好像都没有出错。此时我才想起，刚刚忘记问的话：你呢，吃了么。忘记刚才在问的话，雪指挽住他的手臂，真诚而带着撒娇的看向他道】
等我忙完case，再陪你吃早餐。

【说话之间，太阳已经隐隐出现，只因为雾和云气，像是昨天放在冰箱里的一碗红菜汤，被封上了保鲜膜。既不暖和，也不漂亮，唯一的作用，好像就是在提醒香港，陈旧的昨天过去了。】
【楼上传来巴赫的六首无伴奏大提琴曲，夹杂着充满电流声的广播，组合起来竟然极其失真，让人怀疑起身在何处。身边的Bella根本没管早晨的凉气喝进胃里会有什么后果，利落地吃完了早点——真的利落，就和她看卷宗一样。自己默默抽出了纸巾递给她，忽然遗憾没有带相机，把十分平常又简单的这个早晨记录下来。】
“办点事。”【我们存在同样的默契，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就知道“办点事”的含义是什么，我也从来没因为拍拖改变过这个语禅。】
“刚才路过毕打街，才想起很久没有和你逛店了，有什么想要的么，我带回来给你。”

【在日本的时候，我和叶秋同游了大阪、神户、名古屋。自由又无狗仔的跟踪，哪似在香港总会担心被影后，报纸上又会出怎样的标题？我知——他回回在事后都会花钱把消息压下去。雪颌抵在他的肩，眼底微红，兴许这就是熬夜的后续反应】
好啊，但是我不想逛街、食野。陪我看歌剧啦，有个从英国来的剧团很出名的，要演《王子复仇记》陪我看。
【刚才还说要陪他的，几句话间反而要求他陪我，颠倒了主次。为了掩饰话里的漏洞，主动的伸手与之十指交握。关于叶秋，我自信是十分了解他的。譬如我猜他明明只是来送早餐，但因同样是贪恋这短暂的相处时间，才让我陪他坐一会】
【白粥稳稳落肚后，便有困意涌上。大概就是旁人常说的，酒足饭饱、倒头就睡。头枕在他肩，有巴赫的伴奏作为背景音。这样松弛的氛围里，全然忘记了case的棘手，和即将面临的上庭。在金色的光芒即将突破云层之际，未再留心听他说的话，眼皮子忍不住一合再合，低声一句】
叶秋……【再自答】嗯

【她毕竟是女生，再怎么拼命也很难在熬了一整夜后还能像男性一样精力仍沛，从很久以前开始，Bella就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这让她无论做什么都很拼——我想这也是简大状会愧疚乃至心疼她的原因。】
【慢慢喝着一杯咖啡，却意外地更想尝尝她手边的豆浆。大概是很甜的，Bella专注于白粥，甚至没有动。抬头笑了笑，答她】“好啊，我叫人去订票，几时有空，记得发讯息给我。”
【她整个人偎了过来，在弥漫薄雾的早晨，两个人的体温尤为温暖，抬起手揽住她的瘦肩，忍不住使了一点力，想将她揉进怀里。披散的棕发里散出幽幽的香波气味，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在，Bella。”【或许是短暂的相处让两人紧绷一夜的精神终于放松，此刻自己也有些懒洋洋的，但还惦记着她不能在这里睡着。】“会感冒的，要不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清晨的风也并不温柔，光羲没有洒下的地方始终阴冷。瑟缩着往叶秋身上靠，以此换取温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揉着僵硬的脖颈睡眼惺忪，头也晕沉沉的。后知后觉的问一句】
我刚睡着了？
【纤指摩挲着额头，明眸再度阖上，哈欠接二连三。抱怨道】就不该同你食粥，我先返咗屋企啦。
【闭着眼睛按照记忆的方向走，脑海里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梦境，是我和叶秋在东京。这是几年里难得放松的时刻，好像去了大阪之后，所有事情都有所好转，正如签文所说的，守得云开见月明？】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个踉跄绊住才忽然惊醒，慌忙里双手往旁边虚空抓去，直到扶住我的还是熟悉的臂弯。极为抱歉的看着他，咬了咬嘴唇，舌尖抵在贝齿，一副自己受了委屈的模样。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回了，睡不够做任何事的不成的。手顺势再揽住他，在叶秋要数落我之前，先开声】
够钟啦，我返咗冲凉先。William（庄子维）约咗我八点开会，十点我要去DOJ（律政司）、然后要去法院。哦师父（黎永廉）让我同你讲，想和你食餐饭，不知叶生几时得空？

“就差梦游去咗巴黎。”
忍不住笑话她，但是听到她的喷嚏声，骤然紧张起来。早晨还是太冷了，幽灵似的薄雾像一滩冰冷的尸体，不肯在太阳露出威严之前滚回寒狱。脱下上衣披在她身上，看人真如梦游一般，晃了晃起身，脚步也虚浮地往楼道里走，准备把她送回屋里再离开，跟了没几步，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忍不住用责备的目光投向她，虽然知道她是用功，但还是开口。“我想黎生也没有教你为了case搞坏身体吧。”
等听到William的名字，皱起的眉更纠结，隐隐的敌意和不自在感，混着熬了一整夜的倦乏，翻涌上来。揉了揉眉心，道。
“你先休息，黎司长的行程，我会约。”
白昼越来越长，乍现的阳光，把韦以太倚在门边的景象洗成一张永恒的末春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