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户松在野口综合医院那条街上租了个店面,然后开了家理发店。他想着那一带人流量大,再加上自己的手艺,生意应该好做。事实上也大差不差:虽然离他心中客似云来的盛景还有距离,但也算不上万里无云。他靠着自己这家小店赚不到什么大钱,但也饿不死自己。
某天下午,户松正打算打扫下店面,然后暂时打个烊去吃饭。这时三色柱后冒出个学生娃来,鬼鬼祟祟地推开门钻进店来。一看四下无人,他后背也挺直了胳膊肘也撑开了,活脱脱一副神气十足的派头。
“欢迎光临,持学生证理发打八折哦。”户松不得不重新在腰间系好围裙和工具包,露出他精神的招牌式笑容接待客人。那学生头发长得有点挡眼睛,汗湿的刘海被他胡乱别到耳后,剩下的则一把抹到头顶上。他躺下洗头时,户松注意到了他那一头好头发——乌黑油亮,发丝柔韧,发量充足,大概做什么发型都好看。
“叔,帮我剪个那样的,拜托啦!”那学生坐在皮转椅上后,手指指向店内挂着的大幅郭富城海报。户松苦笑两声——鬼知道他才24就被高中生叫大叔了——然后摸了把下巴上的胡茬。或许这个地方以后也该修一修。先剪出后脑勺的层次,再修修鬓角,再把刘海修出型来。
“同学是哪个学校的呀?看你背着运动背包,有从事什么项目吗?”理发的过程中,户松一向喜欢和客人闲聊几句。
“叔你很会看人嘛。我是湘北高中篮球队的,今年一定要带队称霸全国!我就是为了复出后第一战才来剪头发的呀——最近总是在医院窝着,头发都长了,像个什么样子。”
“进军全国,很有野心啊,好小子。但你说最近在住院,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要休养好了再上场啊。千万不能狠着使自己,知道不?”同样的宣言户松不知道从多少要推和尚头的学生口中听了多少遍,甚至他当年还是个替补棒球手时也喊出过差不多的口号。咔嚓咔嚓,柔韧的黑发比着户松的手指应声而落。少年的面容在镜中愈发清晰:剑眉星目,直鼻薄唇,一看就是个男子气概十足的帅小伙。但从那稚气未脱的圆润双颊又能看出,他虽然站起来快赶上户松高,但年龄不大。在头顶将头发夹出纹理后,用卷发棒帮他卷出刘海的弧度。这孩子本身底子就好,把头发拾掇整齐后更是精神焕发。
“哎呀叔你跟医院的老头子一样爱瞎操心。”少年对这个新发型很满意,左甩甩右看看,把牛仔服系在腰间,背上背包就要走。户松不得不提醒他还没付钱。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掏出皮夹子来:明明做工和用料一看就是高档货,却随意塞在个脏兮兮的球包里。他打开钱包后却没找到学生证,不禁自言自语道:“坏了,偷跑出来失策了。”旋即又嘀咕一句“管它呢!”,掏出张整票来,让户松找都不好找。
“嘿嘿,托您的福我又有零钱买水喝了。再见啦!”那学生跑走了,只留下来回开关不停的店门。户松回到店里后,发现门口的皮沙发上又坐了另一位小客人,散乱的长发随意被绑在后脑处。这个小姑娘与刚刚离开那位少年年龄相仿,但气质却大相径庭——比起沉稳更像是阴郁。她眼皮和鼻尖都揉得通红,眼神也聚不上焦,让户松不敢问她发生了什么。
“同学,剪个什么发型?”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户松带着笑容故作轻松地问。温水打湿了少女柔顺黑亮的长发。这头好头发让户松在打泡沫时手法也放柔了些。
“剪短。”她冷硬地答道。
“诶,好可惜。难得你头发这么漂亮。”
“越短越好。”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少女踩到地面时有些一瘸一拐的,户松急忙去扶,但被她微妙地避开了,自己费力地走到椅子上坐好。她可能太累了,从户松把她上层的长发盘起夹住时就开始打哈欠,最后甚至睡着了。户松叹了口气,看样子这家伙也是个过分好强的孩子。剪刀刃摩擦声和吹风机的轰鸣声在不大的店里更加清晰。头发理好后,户松绞了块温热的手巾,敷在她眼上。没想到这一细微动作像是激活了她一样,薄薄的眼皮下眼球动了动,居然醒来了。
“怎么样?”户松有些得意地问。少女看着自己的模样,苏菲玛索式的刘海,熨出与脸型贴合弧度的蓬松锁骨发。她好像不认识自己一样,有些惊愕地盯着镜子。
“运动员打扮起来有什么用。何况我在住院,倒不如剪个好打理的短发。”
“哦?你也是运动员啊,刚才那小子也是。你们认识吗?你是什么项目?”
“如果您指的是那个有点吵的男生,我不认识。我自己是打羽毛球的,但我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打了。”或许是户松精湛的技术和温和友善的态度让她放下了戒备,少女慢慢打开了话匣子,还偷眼看着镜中自己的新发型。
“也是个有前途的好姑娘啊。训练忘我是好事,但也别忘了停下来歇一歇——我是说好好养病的同时来这里把自己收拾得漂亮点。”
“借您吉言。”话虽这么说,但户松从她话中却听不出任何积极意味。
“看来心结还是没解开啊。算了,总之你现在就别管运动员不运动员,住院不住院的。你只说这个发型怎么样,或者说适不适合自己。客观一点。”
“还好。”少女微不可见地点头。户松露出副“我就知道”的笑容来,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这就对了。有人来接你吗?要不要借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