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越南在上世纪有过漫长的战争经历，但这个国家仍不失为一座自然宝库。科学研究表明，越南属于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在这个面积比云南省还小的国家里共有30座国家公园，其动物种类之多，就算与肯尼亚、坦桑尼亚等以游猎旅行而出名的国家相比也毫不逊色。

在过去30年里，人们在越南发现了数百个动植物新品种，而且每年都有新的收获。比方说，一种名为武广牛的生物曾在越南现身，这种动物形似羚羊，脸上有斑纹，就像是在亨利·卢梭的丛林画里才能见到的生物。武广牛极为罕见，是1937年以来人类发现的最大型的陆地栖息动物，被誉为“最后的独角兽”。此外，科学家在该国还发现过一种绝迹已久的犀牛和长约53厘米的超大型竹节虫等动物，以及赤麂和越南纹兔。而多种未知或被认为已灭绝的鸟类[比如噪鹛（laughing thrushes）]、鱼类、蛇类和蛙类也栖居于此。

越南的森林亦是长臂猿、猕猴、懒猴和叶猴等20多种灵长类动物赖以生存的家园。这些动物毛色丰富，相比之下，人类倒显得单调乏味。

我收到一封菊芳国家公园（Cuc Phuong National Park）的推广邮件，里面的宣传文案颇具吸引力：“这片古老的森林里有近2000种树木，居住着包括云豹、德氏乌叶猴（Delacour’s langur）、长颌带狸（Owston’s civet）、水獭和亚洲黑熊等令人惊叹的珍稀动物！……还有猫头鹰、松鼠、懒猴、蝙蝠和猫。”

菊芳国家公园

但是，正当我和妻子计划前往当地参观时，替我们操办行程的导游一听到自然保护区和野生动物就变得迟疑起来。他们执意推荐我们去风景区或城市，还发了这样一封电邮给我们：“你们去过越南吗? 知道那里的情况吗? 如果你们对那里一无所知，会觉得当地的状况很可怕。”

“对，基本如此。越南只有名义上的国家公园，但那里实际上偷猎横行（通常都是公园巡逻员监守自盗），很多野生动物的处境都变得岌岌可危。”

我们与在越南工作生活的野生动物保护人员通过电话后，才了解了这一令人疑窦丛生的现状。的确，越南是一个野生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然而，并没有很多游客到越南进行野生动物主题旅游，而越南也已经成为了全世界非法倒卖野生动物的大本营。

由于越南人口暴增，当地的野生动物栖息地惨遭破坏。人们频繁地射杀、诱捕和活捉野生动物，以至于现在的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大多都患上了“空林综合症”（empty forest syndrome）——由于过度捕杀，森林栖息地的小型动物和鸟类出现了区域性灭绝（local extinction）。除了越南，还有一些亚洲国家也面临着相同的问题。人们常说，许多新物种在被科学家发现以前就已经消失了。

但是，越南的衰退程度尤为严重。比如在距今最近的2015年，某个地势偏远的国家公园被发现藏有2.3万个简易但致命的铁丝网陷阱，而那里原本应该是保护武广牛和其他珍稀动物的乐土。每一年，不法分子都会布下数以万计的陷阱，以便在最短时间内捕获野生动物。尽管科学家进行了密集的搜寻，但自从6年前拍摄到武广牛的照片以来，已经再也没有见过它的踪影。2010年，当地最后一头犀牛在吉仙国家公园(Cat Tien National Park)被偷猎者射杀。该国的老虎也已被捕杀殆尽，所有灵长类动物几乎都面临绝种危机，只有数量极少的熊和大象还在垂死挣扎。

越南的传统疗法认为某些动物可以入药，例如：虎鞭可治疗阳痿，熊胆汁可治疗癌症，犀牛角被认为可以缓解宿醉，懒猴的胆汁则被认为可缓解因越南空气污染而引发的严重呼吸道感染疾病。为了满足这些市场需求，偷猎者往往不惜大开杀戒。
全球野生动物保护机构（Global Wildlife Protection，一一个非营利机构）的动物保护主任Barney Long表示，调查发现，另一个猎杀动机是“为了满足城市餐馆对野生动物的旺盛需求，因为餐桌上的野味代表着食客的社会地位”。Barney Long认为：“不同于穷人把动物当作果腹的食物，生意人或政府官员更希望用野味大餐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说实话，现在的猎杀规模简直令人发指。这里谈到的可不只涉及一两个物种,所有的野生动物都在快速地消失。”

但就算政府发出的邀请函写得天花乱坠，我们在这座国家公园的丛林里也再无法见到德氏乌叶猴和其他动物了。濒危灵长类动物救援中心（Endangered Primate Rescue Center）的主任Adam Davies告诉我，这里已经看不到熊、豹或小型猫科动物了，要不然就是它们把自己隐藏得毫无踪迹，连科学家都找不到。

越南政府深受腐败问题困扰，再加上受到经济增长的诱惑，自然栖息地和濒危物种正在不断消失。和我们交流过的保育团体也认为，腐败是造成保护薄弱和执法不力的首要原因。
来自美国的田野调查人员Andrew Tilker正在越南追踪武广牛和其他珍稀物种的足迹。他说：“越南社会各个领域都存在腐败问题，森林保护方面也是如此。”

越南的旅游业正在迅速发展，这或许能让自然保护区得以保留，但前提是必须管理得当。2018年，越南的国际游客人数逼近1550万，相比2016年增长了64%。这一令人震惊的增幅不仅说明了高层酒店为何会疯狂涌入吉婆国家公园（Cat Ba National Park）的周边区域，也解释了我们为何会在下龙湾看到远方海岸耸立着无数个吊车。同时，这一增幅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为什么过去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吉婆叶猴和其他物种会急剧减少，以及它们的栖息地为何会变得支离破碎。目前，现存的吉婆叶猴大约还有60只（在1960年代有3000只），它们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那里几乎不具备人工饲养和繁殖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