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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佛龙】与子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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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1-01-26 12:10回复
    佛剑就这么住了下来,当晚便有宵小来探疏楼,只是还在院墙上就给护院的默言歆扫了出去。只三五个人,功夫也三流,一下就震飞出十丈余,落了地就起不来了,末了言歆还不忘给撒上把叶子。
    龙宿虽不在江湖,但江湖上的事他却鲜有不知的,昨夜那几个小贼想必是收钱卖消息的探子,龙家只是个商户,所以就被小觑了,让这些人先来探佛剑的位置,以为手到擒来。再几日便要过年了,龙宿心情好也不与他们计较,甚至没去追究后头花钱的雇主。佛剑性子更是宽和,龙宿不追究他也乐得清闲,左右他要做的其实是从龙宿手底下救人。
    两人都不做声,小贼就三五日的来光顾,虽然人手是一次强过一次,却总也进不了院子,一直闹腾了两个多月,但忽然的就不来了。龙宿素好清静,偌大个宅子女使护院总共还不到百人,平日里也个忙个的团团转。说实话这两个多月言歆其实挺高兴,难得有个消遣,怎么就不来了呢?
    佛剑在院子里打坐的时候看见言歆提着扫把沿着宅子的高墙巡视,等诵完一遍心经,言歆已经在巡第二遍,佛剑有些不忍就说,我的伤原也不重,两个月怎么也好了,他们占不得便宜自然就不会再来。
    “哦。”言歆想想也对,抓抓头去前院扫叶了。
    龙宿倚在榻上闲闲摇着扇子,寻思着莫不是跟着吾真就这般无聊?问佛剑,佛剑不置可否,龙宿越发郁闷了。看出龙宿的心思佛剑笑笑,取来茶具细细温了杯,“可还记得你我初识那一趟北行吗?”
    龙宿便也笑起来,“怎不记得。”
    那时都还年少……
    


    3楼2011-01-26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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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龙氏在齐州讪县足有数百年历史,这灏朝大地笃信龙神,只为这姓氏龙家自是名满天下,论地位论声望论威势俨然还在齐州州司之上。也正因如此,齐州连续三年巨旱龙家便有了莫名的压力,农人、乡绅甚至州司都曾前来求雨,但龙家能做的也不过是祈求而已。
      岂是没求过吗,三年来怕是不下百次了,只是龙神全然不理不睬。仔细想想除了龙氏初代祖上有那么个真假难辨的传说,似乎龙家几百年来都与龙神无甚瓜葛,时至今日子孙们不但疑心起那传说的真伪,甚至在想龙神是不是也真个存在。关于龙神最近的传说怕也要追回到上千年前的开国之初,说是洪海龙神君的兄长雨泽龙王曾辅政开国君主,但这说法却像极了皇帝们自贴金脸的手段。
      传说真伪龙宿不置可否,但龙神的存在他却是信的,信从何来却也说不好,总之就是信了。这一代龙家的家主单个云字,正是龙宿的父亲,却也常常不经意似的问他,“宿儿,你说龙神真个还在吗?”三年来流言渐多,皆言洪海龙君早已死了近千年。
      龙宿的回答总是笃定,“当然。”
      龙云便点点头忙去了,这时龙宿才觉出父亲是真的老了,自信与威势皆已不再。
      ===============
      龙宿皱了眉,齐州本就偏南四季不寒,这天气一闷就是三年,连个清透的时候也没有,父亲的头发三年里斑白的厉害,龙宿便也跟着烦躁起来。
      是什么事值得洪海君三年不给齐州一滴水?龙宿心里竟生出一丝怨怼来,没来由的就觉得洪海龙君是个小家子气的,都说其兄雨泽龙王温润悲悯,竟也不管管他吗。龙宿正腹诽着,抬眼看见个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少爷少爷!”这粗嗓门可不是管家鲁七吗,想是一路从外院跑进来,大热的天出了满头汗紧着袖子正擦。龙宿心头烦闷,看见鲁七毛毛躁躁更添不耐,冷淡一句“何事?”
      鲁七听了立马也清凉下来了,虽然还是大日头烤着偏就觉得透心凉,脚底下不自觉的就放轻放慢,腰也弯下来,“回少爷,老爷说要在卓丘东边建个寺庙。”
      “寺庙?”龙宿也颇吃了一惊,卓丘是个不高的小山,不过面积却大,多产珍木奇草,也是龙家产业。按说在自家建个东西本不值得龙宿大惊小怪,可这寺庙却是属佛教,虽说龙氏自家也不甚相信,但名头上到底与龙神沾亲带故,现在反倒是要给佛祖起什么庙宇道场,于龙家声势岂能无损?龙云已是病急乱投医了,管家鲁七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奈何老爷主意定了自己是如何也说不动的,这才慌慌张张来请少爷。龙云的这位独子,平日里悠闲懒管事务,可他身上自有一种慑人的气势,说出的话来字字敲在你心上,让你不得不三思,看老爷这次主意拿的死,非得请少爷说说话不可了。
      这佛教是近几年才传入灏朝,发展的却是不慢,据说是显了神迹。龙宿略一思量就明白这不过是个安抚罢了,好求歹求了三年,洪海君也不曾落得一滴雨,父亲倍受压力,如今起个庙若落了雨水自然解了龙家之困,虽少不得损些声势,但好歹庙是龙家起的,也算是抵了,若仍旧无雨,那便是佛祖同了龙神一般不管事罢了,龙家也讨得个尽心尽力的说法,左右花费不去几个钱。
      “汝去回老爷,就说这庙何时起好了,燃香之礼吾也同去。”
      “哎。”鲁七答应着转身走了几步才反应过不对,“哎?”又转回身来看着龙宿,龙宿清清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鲁七就又弯下腰应起来,“哎、哎!”赶紧着走了,又一路小跑的去给龙云递话。
      


      4楼2011-01-27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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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细雨一停,太阳就又威武起来,是以龙宿仍旧撑起伞遮了阳光,偶有残雨从树上飞下来,在这把朴实的伞上敲出“哒哒”声。那天早上自己该也是走的这条路,似乎遇见了什么人又似乎没有,仅仅三天龙宿的记忆就模糊起来,甚至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哭过,又为什么哭,只是那小和尚将这伞借了自己却是记得分明,也还记得他说法号佛剑分说。
        龙宿到了宝霖寺时候发现似乎多了些和尚,香客也多得厉害,到处是人挨挨蹭蹭着,还未进去只是看了就教人烦心。龙宿便转身回去,想着晚些时候待人少些再来还伞吧,走出不远眼角瞥见一个和尚担着两桶水正走过来,恰是佛剑。
        哦,这莫不是佛经上说的缘分?
        于是微微一笑拦了佛剑去路,佛剑专心走路,被挡了便侧过一步,谁想挡路的也跟着侧过来,仍旧挡着,然后佛剑一抬头便看见了明眸笑靥的龙宿,“原来是你。”佛剑也笑起来,将担子放了,退后两步在背后树荫里坐下,龙宿收了伞也站进去。才下了雨地还湿着,龙宿便没坐下,只晃了晃手里的伞,笑说“有借有还”。
        眼下还是午时,佛剑若收了伞龙宿便要顶着太阳走回去,龙宅离此地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佛剑见龙宿也不忙便与他说起话来。原本是佛剑起的话头,几番问答下来却变成龙宿的话场。佛经龙宿读了些,粗知其念,但到底不合性子也未深究,想不得今日却与个和尚如此闲聊。龙宿便问他,“吾听说出家人断了尘缘尽皆是空,汝的年纪……”龙宿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为何出家?”
        “我是方丈捡来,佛祖跟前长大,从未在家如何不出家?”
        龙宿愣了一下,佛教不是这两年才入的灏朝吗,他如何是在“佛祖跟前长大”?再聊下去龙宿才知道,原来佛教在最西边的江州一带已有近百年,只是一直被朝廷阻住,四年前才获准出江,并在帝京西侧建了座西佛寺,朝廷才算是接纳了。
        细想也对,龙宿书房的佛经典籍亦有数十册,短短几年如何写的出,如此竟是自己寡闻了,他向来自诩不涉天下尽知天下事的,便越琢磨越觉气闷。
        见龙宿忽的不言语,微低着头面有不悦,佛剑自不明白他在与自己较劲,只当天热龙宿有些不适,佛剑便用手蘸了水点在龙宿额上。这水自一旁的溪里刚提上来,沾在额间清清凉却又有佛剑手指的微温,龙宿忽然就想起三天前佛剑在他脸上轻轻那一抹。然后便觉是天气太热,龙宿竟有些微的晕眩,怕是中了暑,知了在看不见的地方叫的卖力,让人听了更觉得热闷,是以龙宿竟不愿意踏进太阳地里去。
        佛剑又细说了些江州的民俗风情,有些龙宿听过,大多数却是新鲜。太阳渐渐偏西,那树荫偷偷走去了东边,佛剑那两桶水已经给晒的温吞,龙宿早也不管不顾的坐在了地上,直到阳光晃了眼他才抬起头搭手遮着,心中着实感慨天下之大。
        两人正聊的兴起,宝霖寺的偏门里却跑出个和尚,“佛剑,佛剑!”和尚跑过来看见龙宿便放慢了步子,忽然变的稳重有礼起来,“阿弥陀佛,是龙少爷。”双手合十一礼,又慢慢转头对佛剑说,“方丈找你。”
        “嗯。”佛剑应了一声,重又挑起水向龙宿点点头之后跟着那和尚往偏门去了。走出几步那和尚又现了原形,“怎么提个水就没了影,叫我好找,方丈着急呢,快走快走。”一把拉了佛剑急急的走,佛剑给他拉的一歪,担子都滑了下去,亏得他好功夫反手捏住,那和尚火急火燎的,哪里管得这两桶水,佛剑便一手抬了水一手给他拉着,小跑进了偏门,快到门口才问什么事,离得远龙宿也没听清那和尚回了什么。
        


        6楼2011-01-29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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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龙宿左手支着下巴,右手轻轻点着桌面,桌上一盏清茶随着他手指的节奏漾出一圈圈水纹。自听说佛剑要离开,龙宿心中总有异样,他一向剔透,尤是对自己心思,所求为何,如何求得,从来在他指掌间。只是他与佛剑如何也只算得萍水,心中不愿又是为的哪般?
          这异样并不强烈,只是他眼中惯不容沙,总要究根知底,便在榻上倚了矮桌将与佛剑的几番交往细细思量,答案也不难寻,不消片刻便理清了,怕是他这一走便带了那些江州的故事一并去了,原本不过是些新鲜见识,去了也就去了,但若真就此罢了,以自己性子日后定要遗憾。既然想清了,再来便是如何做法,佛剑要走他必是拦不住,而且他如今也不想拦,龙宿意在知海阔天空,如此便有一法更妙。
          打定了主意龙宿又笑起来,天色也晚了,起身去书架前选本书,略扫一眼便抬手取了本《训戒释》,不是佛经只是白话讲了些佛家的戒律和浅淡禅理。这书也不知什么时候摆在架子上,龙宿嫌那字句太粗随手翻过一次就再也没动,这会拿出来竟也看进去了。
          拿了书歪在榻上,看过大半便倦了,睡前脑袋里却是在想原来那小和尚竟要守这许多戒条,贪嗔痴妄酒色荤杀,这十丈红尘里的乐事真是绝了个干净,又想起他说“从未在家”,如此他未必真就四大皆空,只怕是不曾识得。一路想下来,龙宿脑袋里忽然跳出了个坏心思,只是还未及细想便朦胧睡去了。
          


          8楼2011-01-30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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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一早,天还未大亮佛剑便离了宝霖寺往北去。寺里的和尚全都来送行,就连老主持也在,嘴里漏着风说,“你这一趟北去前路茫茫,”手里却不辨方向的指着东边,一个“前”字也咬不住,说出来倒像极了个“情”字,又说,“是去传佛也是自身修行,这一路总要遇上恶人,是定佛道或入魔道端看自身。”佛剑双手合十躬身下拜,之后便由大殿正门隆重的走了。主持的话佛剑此刻只当是关心叮咛,许多年后细细回想这一路,才隐约体悟其中真意,只是那时老主持已然圆寂,佛剑也无从知晓这几句含糊不清的谶言所指究竟是他不是。
            出了寺门是龙家专辟了的大道,佛剑沿着向东走,却在要擦出卓丘边沿时听见一人唤他,“这位大师欲往何方?”声音里含了笑意,佛剑循声看过去,便由一棵大树后转出个人来,紫袍环佩薄唇带笑,颊边一个浅浅的梨涡。
            “是龙宿。”相识虽短佛剑却总觉与他知心,原还在遗憾不能当面辞别,没想到他竟会早起来送行,走近两步却瞥见矮枝上挂了个小包袱,这是……
            一刹的怔愣之后佛剑也笑起来,是意外之中又抑不住的失笑,但这笑却是从心底里泛起来,他莫不是要与我同去?见龙宿默认似的淡笑,佛剑才知他天生的果决任性。
            “既海阔天空吾自要畅游一番。”
            “如此便是离家出走了?”佛剑收了笑问道。
            “放心,吾已经知会过了。”
            佛剑点点头,走过去摘下那紫色的小包一并背在肩上,便与龙宿并肩往北去了。
            而这一天难得早起的龙云却在案上看见一张留书,只龙飞凤舞了几个字:“吾即远行,勿念勿寻——宿”,龙云眼角猛跳,心病险些犯了,龙家立即人仰马翻,起床了的迷糊着的忙的闲的都给遣了出去,找不回少爷他们也不知道后果如何,因为老爷还从没这么气恼过。
            佛剑与龙宿两人就要出了卓丘时候,后面林子里传来马蹄声,跑的近了骑马人看见龙宿便挑高了音的叫起来,“少爷,少爷,少爷——”
            龙宿起的早,朝食也未用过,这会肚子饿起来便觉得走路是件苦差事,听见这变了调的叫声忽的笑了,直说来的正好。马到跟前,上面坐了个二十来岁的小伙,下人打扮,龙宿却不认得,不过那马确是龙家的,辔头上有个小小的龙纹。那小伙见龙宿站住就一骨碌翻下来,“少爷啊,老爷让您回去呢。”
            “嗯,辛苦汝了,汝回去可向账房支十锭赏银。”龙宿点点头说。
            “啊?”那小伙一愣,随后喜上眉梢,“谢谢少爷,那这就……”话还没说完就见龙宿翻身上了马,伸手将佛剑也拉了上去,双腿轻轻一夹那马就小跑着往北去了。
            “少爷?少爷!!!”人哪里追的上马,他才跑出林子,龙宿两人已经远的看不清了。他只得回了龙府,龙宿令出如山,账房果然支了十两给他,然后便给拉下去挨了好一顿板子,他揉着屁股想起少爷那句“辛苦汝了”忽然就对他越发的五体投地。
            


            9楼2011-01-30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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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龙宿又闭上眼,过一会翻了次身,佛剑正想他果然睡的不安稳,龙宿便起了身又走去那小凳上坐下,用右手支着额头,半闭着眼,那琥珀的光彩便在眼底流动。
              他分明是倦的极了,却又为何不睡?佛剑便也坐起身,龙宿转头看他,“吵到汝了?”
              佛剑摇摇头,屋中漆黑龙宿其实看不见,“为何不睡?”佛剑便问。
              “睡不着。”龙宿叹气,他有夜读的习惯,睡前总要看些书,原本在家也不觉得如何,现在出门无书才知道这竟成了毛病。佛剑听了就皱眉,这毛病真是没治。
              “汝睡吧,吾再困倦些自然就睡得着了。”龙宿就这么坐着佛剑便也没了睡意,龙宿在心里劝自己快些睡去,然后开始数数,奔波一天实在疲累的很,数过三万之后便心烦意乱起来,抬起头来四处去看,却是一片漆黑于是更加烦乱。就这么枯坐一个时辰,倦是更倦了只是依旧睡不着,身上无力头也发沉,神思却越发清明,佛剑的眉头便不自觉的跟着紧了,心里也窜起莫名的焦虑,方才两遍心经至此算是全作了白工。
              “你若无睡意我便说些故事与你听听,如何?”佛剑向里挪了挪。
              哦?他这算是解吾无书之苦吗,龙宿便走去空出的一边躺下,佛剑想了想讲了个目连尊者救母的故事,大意是说佛陀座前目连尊者未成正果之前其母不信佛、恶僧尼,遂应毒誓暴毙,落入地狱受苦,目连修得正果后入地府将之度化,助其再世轮回。
              夜里很静,佛剑的声音也低,龙宿安静听着,到他讲完便真有些睡意了,脑袋里却想着目连的故事,便问佛剑,“汝说目连之母无病而暴毙,想必是佛祖神通了?”
              佛剑点头,屋里依旧漆黑,龙宿仍是看不见的,佛剑便又回答,“是,我佛大神通。”
              龙宿便笑,“汝不是说佛祖慈悲,怎地人家只是不信他,他便要杀人,真比洪海君还小气的紧。”
              佛剑一愣,这本是个劝人向佛向善的故事,到了龙宿脑袋里竟是这般想法,真如此说那佛祖当真是小气到了极处,但这故事读来却不让人作如此想,佛剑拧着眉毛想了一会才找到症结,“佛祖惩她非只因她不信,是因她恶业累身而不善行,佛祖此举是断罪源惩恶本,因而她……”佛剑还没说完龙宿却已睡着了,呼吸均匀而绵长,佛剑松了口气也挨着他躺下,龙宿的问题虽有几分玩笑刁难之意,但乍听之下却也无言以辩,今日方觉这些故事自己从前竟不曾细究过,修行修行果然每行一步都要深修才能成行,唉,尚浅啊……
              佛剑有些心事重重的睡了,迷糊之间觉得有个冰凉的东西攀上来,佛剑睁开眼便看见龙宿额上血龙纹,他的唇险些贴在龙宿脸上,佛剑一惊之后心猛的跳了几跳,那几声心音震得他耳鸣,他想起身刚一动才发觉龙宿正抱着他手臂,冷了?
              虽是刚刚落了雨,但毕竟是盛夏,他身上怎么冰成这样?
              佛剑试了下龙宿的额头,并不发热,便小心抽出手臂,将僧袍脱了盖在龙宿身上,龙宿动了动整个人缩进袍子里,才睡的稳了些,佛剑复又睡下。
              佛剑每日必作早课,所以天未大亮便又醒了,醒来时龙宿仍旧半抱半枕着他的手臂,身上依是冰凉,那件盖身的僧袍早给龙宿踢出老远。这人睡相竟是这般无状,佛剑哭笑不得。昨晚他那副困倦的模样,佛剑实在不忍扰他,便又躺下了。
              佛剑这一动,龙宿不满的蹭了蹭,于是佛剑今天的早课便是《菩提清心经》。其实这时候佛剑便已然错了,他实在该念《本心经》的,单念众生皆皮相那一段,因为等他后来想起这一段的时候,“龙宿”早已超脱皮相入心入魂了,所以很多年后佛剑常常笑说,你就是我的心魔啊。
              


              12楼2011-02-10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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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龙宿就这么坐着,不觉已经将近一个时辰,腿有些僵了,便站起来想走走,就在他起身还未站稳时忽然听见几声铃儿响,脑袋一阵恍惚又跌回座上。铃声再响一阵紧过一阵,龙宿只觉得头越来越昏沉,似有人唤他,便站起身向外走,眼神也越见空茫。只是他迈出一步后右手迅速向后一划抓起落在桌上的团扇,这动作利落得与他此时迷茫神情不甚相配。
                龙宿被那铃儿声诱着由西门出了城,向北离了官道渐走渐偏,待寻到那声音来源仔细去看,在一片荒草乱石间慢慢走着的竟是头灰色驴子,龙宿用力一捏扇柄,险些捏断了,好胆的牙人竟敢如此戏辱于吾,忽的就起了杀心,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旧慢慢的走,那驴子又走了一会转过一块大石便停下了,龙宿便也停下等着,耳边听见细微风声。
                半盏茶的功夫,大石旁的地面透出光来,随后钻出两个人,一男一女,龙宿离得不远,天虽暗却也看见,那女人正是昨日路过龙宿别院被他拐进来做了晚饭的妇人,两人见到龙宿便喜形于色的跳出地洞来。
                龙宿眼神一凛,“龙宿!”背后低沉的声音急急喝了一句。
                “哼!”龙宿一声冷哼,紫扇化剑身影一晃鬼魅般出现在那一男一女面前,抬手一挑两人便倒了下去,电光火石间甚至来不及收住脸上喜色,“龙宿!”佛剑终是晚了一步,这一剑挨上任谁也没有活命的可能。佛剑转头对龙宿说,“他们罪不至死!”言语中含了怒意,然而龙宿却是淡然,残月已至中天,那一点月光映在他半闭的眸子里,泛出清清冷冷的光,佛剑似是被那光撞了一下心,撞得他冰冷的疼。
                自那两人倒下,龙宿便未再看他们一眼,似乎那两具尸体那两个崩于他手中的性命,连野草尘埃且不如。佛剑心中的冰冷便悄悄蔓延开来,龙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眸子里依然流光如昔,依然如佛剑幼时见过的月影,只是他忽然就明白主持说的“那月影中是会生出魔的”,这人便是那月中凝出的魔吧,否则怎么会如此美却又这般冷。
                龙宿不理怔愣的佛剑,直跨过尸体跳下地洞。这洞简陋的很,里面不高勉强容他直身而行,两侧放了些木笼,笼子里关了几个孩子几个女人,走到尽头看见一个空着的木笼里铺了软垫,龙宿冷笑一声,这怕不是给吾准备的吧。
                龙宿提着的剑上犹自滴血,那笼子里人皆吓得向后瑟缩,“谁是小葛子?”龙宿的声音很好听,这一声也轻轻慢慢,但笼子里却忽然有个孩子哭了起来,龙宿一皱眉抬手挑碎那笼子,剑上的血便与碎木一齐迸飞开来,木笼里还关了几个孩子便惹了一片惊叫。龙宿抬眼去看那个哭泣的孩子,六七岁的男孩,粉嫩的脸已经哭作一团,“收声。”龙宿淡淡的命令道,那男孩立时就噎住,不敢再哭。龙宿便又问,“穆拓家丫头是哪个?”站在角落里一个穿水蓝软绡裙的女孩走上来,抓住龙宿衣摆怯怯的叫了声“主人”,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有些惧意却仍仰着头去看龙宿,左边脸颊上一滴鲜红的血,想是方才龙宿剑上的。
                听他这样叫小葛子也才想起什么似的,带了哭腔叫了声“主人。”原来那两个牙人说,今夜就会将他们卖了,见了买主都要叫主人,哪个不听话的便有一顿好打。
                “吾非是汝等主人,”然后低头对小葛子说,“吾受汝家爷爷之托寻汝回去。”
                “爷爷?”小葛子听见亲人便又要哭,但龙宿一眯眼他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抽了抽鼻子咳了两下,低头向后退缩几步。另一边穆家丫头却仍是不知死活的抓着他叫“主人。”龙宿这才又低头去细看了她,她两只小手都紧紧抓了龙宿衣服,“主人。”龙宿忽然就笑了,这女孩真的合他意,便将剑交在左手上,右手拇指轻轻抹去女孩脸上血迹。
                佛剑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番情景,龙宿笑容明媚,火光在他眼中反出柔和颜色,有别于清冷的月光,竟是让佛剑又暖起来。龙宿轻轻抹去女孩脸上血痕,那女孩用仰神一般的神情看他,龙宿仍旧笑着,问她“汝可知吾是何人?”
                女孩想想终是摇了摇头,龙宿便说,“吾是汝之主人,可记住了?”
                


                19楼2011-02-19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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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女孩点点头。
                  “如此吾便允汝以凤为名,赐名仙凤。”
                  许多年后穆仙凤曾对默言歆说,她初见主人时,主人如同嗜血龙神冷利耀目,只一瞬间便摄了她的心去。
                  龙宿带着小葛子和仙凤便走了,对两边其他人视而不见,看着龙宿离开佛剑却忽然笑了,竟有种原该如此的顿悟,算起来这便是他记忆深刻的第二次顿悟。佛剑嘴上说不出,心里却着实明白了,龙宿便是这样个人,有人视他如魔,有人仰他如神,然而这些人却都不曾入他眼。他那样的人究竟看得见谁呢?这样想着佛剑竟有一瞬的怅然。
                  之后才忽的想起来他该要放这些木笼里人出来,那些人千恩万谢的爬出地洞去,识得路的便迫不及待的回家,有些远处拐来的便由佛剑护着去嶂县官府。走出不远瞧见龙宿在等他,佛剑原以为他先走了,却忽然想起来他是不辨方向的,便不觉笑出声来,“啪”的一下,龙宿这次当真捏断了扇柄。
                  他们回去时城门已然关了,龙宿走到城门下,城上有守军高声喝问,“什么人?”
                  龙宿抬起头命令道,“开门。”
                  守军仔细看了一会就立即下来开了城门,龙宿又问那几个守军县守几时回来?守军说怕还得半月,龙宿便叫他们将那些牙人拐去的大姑娘小媳妇并了孩子一道带去县衙,特别吩咐小葛子必要好好送回家去,另叫通知辅案先生去北边荒地里收尸。
                  交代好了这些才带着仙凤回了别院,路上龙宿问佛剑下午哪里去了,如何也会到了那处。佛剑说他原本去还砂锅,却敲不开门,拦了个路人才知道那屋子早就废了,没人住的。佛剑细细想才忽然记起来,这给他粥的妇人竟是前日嶂县城外官道上碰见的妇人,面貌虽不同但声音却不会变。龙宿点点头,他当时睡梦之中也曾听见,后来未在穆家用夕食,也是想回去问问佛剑当时情形。
                  佛剑接着道,他刚回别院就听见铃儿声,脑中瞬间的恍惚,便猜到这必是牙人手段,于是将计就计跟着铃声去,但牙人意在龙宿,佛剑是卖不上价钱的,所以将他引至一处断崖推了下去,幸而佛剑不是常人隐在了崖下山石上。龙宿听到这便冷了脸说,如此害命汝竟说罪不至死,那要如何才是死罪?龙宿又说害别人是害命,害汝便不算了?
                  佛剑一愣,他果真是如此想的,只是龙宿不说他自己也未想明白罢了。佛剑半晌不语,龙宿追问他“后来如何?”
                  佛剑说本想跟着牙人去找那些被拐了的,但他猜想必是那锅粥给动了手脚,如今只见了前日牵驴的汉子,怕那妇人回头去害龙宿,便回了嶂县,走到西门正瞧见龙宿出来,佛剑一看就知道龙宿也是打的顺水推舟主意,自然一路跟去了。后边这几句龙宿听着倒是心里顺畅,便也不再挑剔他,回到别院时候菜和茶还好好的摆在桌上,只是冷了,所幸正是盛夏,三人随意吃了些,都累得紧,龙宿给仙凤指了间屋子叫她先去睡了。佛剑的晚课还要做,他的故事也还得听,所以佛剑收拾好了杯盘碗筷回房时,龙宿已经在他屋里了,仍旧是一身淡紫的轻薄睡袍,头发披散开来,带着淡淡的夜昙香。
                  佛剑便赶紧低声说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万象皆由心生。龙宿听了点头,吾惯视世人常物而不见,果然是心中空明无物,于是便满意的睡了,佛剑却想说你那种该当叫作目中无人才合适。
                  


                  20楼2011-02-19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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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没了吗。。。


                    IP属地:广西21楼2011-08-13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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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有是还有一点,不过因为现在实在太忙,么。。。么有时间更。。。。俺是真的不打算坑的【内牛~
                      于是把后面一点放上来


                      22楼2011-08-13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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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龙宿在寝台上睡着,佛剑眼睛看着他嘴里念着空空色/色,然后他忽然想为什么要念这一段,佛剑盘着腿闭上眼,想起离开宝霖寺时主持说
                        “此次北行是去传佛”
                        传佛,那我心可坚?若我佛心已摇又何来佛传?
                        “亦是自身修行”
                        修行,那我心可定?若我佛心不定此行是否已偏?
                        “是定佛道或是入魔道”
                        魔啊……
                        龙宿的睡相奇差,一个横翻撞在佛剑身上打断了他的思考,佛剑低头看见龙宿似是也将自己撞的醒了,半掀了眼皮,待看清眼前是佛剑便又合上睡过去,过一会大约是有些冷了,老实许多抓着被角瑟缩了下,却又懒得拽被来盖。佛剑不由失笑,将被子扯过来为他盖好。
                        窗 子开着,桌上琉璃灯的盖子不知哪里去了,夜风吹得烛火一阵摇曳,终是灭了。窗外月光落进来,龙宿侧卧着,那白/皙绝美的侧脸朦胧起淡淡的光晕,睡时的龙宿 总与醒时大不相同,安静柔和尤是和着月光,这熟睡的神情竟让人看了心里平和宁静的很。佛剑淡淡的想,我曾言他是魔,怕是因我心中已生了魔吧,反让龙宿无端 担了这罪名,佛剑轻叹。原打算明日去传法讲经的,如此一想却只好作罢,有些事他尚未通透又如何讲与他人,只能再向前行许能勘破这魔障。
                        佛剑便如此坐了一夜,似是想了许多,又似什么也未想。
                        龙宿照例睡过午时,起来时候穆拓已经带着各处掌柜等候多时了,原来是仙凤一早起来回过穆家,看见仙凤穆拓的病立时就好了八成,这才想起来这两天对少主实在 过于失礼,竟还要劳动少主/子寻回自家丫头。赶忙召了嶂县龙家各店的掌柜来参见,不到辰时就在院子外头等,仙凤说龙宿还睡着,穆拓也不敢吵只有在大太阳下 候着。这院子虽然是个清静地,但离着城西的住户其实说不上远,各铺的掌柜都带着几个伙计,啰哩啰嗦也有百来号人,少主/子来了少不得要查账的,加上准备的 贡礼,谁也不敢进去,东西就都堆在外头,这连人带物的把官兵衙差巡街的路都堵了。辰时四刻是官家规定了各种营生开门的时辰,可龙家铺子都关着,平时难得一 见的贵人们如今都顶着一脑门的汗站在这小院门口,围观的人又是里三层外三层,还有人特地从城东跑来看热闹,里边的人官差不敢撵,外边的人是撵不走。
                        佛剑出门准备去化缘的时候就是看见这么个壮观的景象,佛剑就跟穆拓说龙宿午时之前是不会起的,让他先带人回去等龙宿醒了再来,但穆拓坚持要等佛剑也无奈。


                        23楼2011-08-13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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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午时龙宿还没要起的意 思,门外的人已经站了两个多时辰,围观的都换了好几批,佛剑实在看不下去,进屋把那尾赖床的懒龙挖起来,刚起床的龙宿血气有点跟不上,脸色不是特别好,穆 拓头一个进来,看着龙宿的神情直想转身退出去。原本那些感激的话也噎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只躬身递上账本。龙宿支着头看了一会,血气渐渐缓上来,脸色好了 许多,穆拓才跪下谢了龙宿的救女之恩,龙宿便说汝等既称吾为主,吾自然护着汝等,起来吧,叫门外的掌柜拿着账本进来,贡礼都拿回去,吾带不走这小院也放不 下。
                          于是穆拓拉了道屏风,叫各个铺子掌事的一个一个进来递上账目,龙宿间或问一两个问题,快到酉时才都走了。这一天龙宿就喝了半碗甜羹,这会饿劲上来便叫仙凤着人备夕食,仙凤进来却说衙门的辅案先生来了要见主人。龙宿胃里空着,刚才是自家生意伙计也就算了,这会还要出去见个什么辅案,脸上没什么于礼出去迎接,毕竟是官家,但心里却烦得很。辅案先生见了龙宿不说正事却先客套了一大圈,龙宿的饿火就往上窜,拿扇子直磕桌角,“县守不在辅案大人还有闲与吾话家常,当真天下太平了。”
                          辅案先生听了讪讪一笑,说是为昨晚那两个牙人的案子,正说在这佛剑进来了,手上端了碗粥。仙凤从穆家叫了几个厨子来,夕食早就备好了,但是龙宿没来仙凤就不吃,佛剑怕饿坏了孩子,就让她先吃自己端了粥给龙宿送过来。这是东北成州特产的珠米,用鲜荷叶包着先蒸过一遍,再下锅加糖煮了,甜软可口也不会糊且有荷叶香。龙宿闻见香甜味心就飞了,说前前后后的事这位大师更清楚,接过粥就去了内室。
                          


                          24楼2011-08-13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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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剑想了一下就从进城前看见的那牵驴的汉子和妇人说起,说到那驴辅案先生倒是一楞,昨晚只带了两具尸体回来,其他的也没注意,现在回想还真是看见头灰驴子来着,赶紧叫人去找。佛剑猜测那两个牙人是先下迷?药,然后再用铃儿声拐人。昨天搜了尸体和那间地?下牢,只找出两个小瓷瓶,大概就是迷?药,不过还要等仵作验出结果来。
                            


                            25楼2011-08-13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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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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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叫了仙凤来问,果然是听见铃儿声就浑浑噩噩的跟着走了。佛剑再问了昨天救回来那些人,辅案先生说都是北边几个县镇的,是一路从北边拐过来,边拐就边卖了,只可惜牙人死了,不然兴许还能追回些人来。
                              他们就这么聊着,天黑下来的时候派去找驴的衙役回来说没找见,那铃儿自然也没了影。又聊了一会,聊到无话可聊,只是那辅案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佛剑心说还想留下用顿宵食不成,没话说两人就干坐着,反正佛剑很坐的住。
                              佛 剑一旁气定神闲的坐着,辅案先生却不太自在,不时抬眼看看内室方向,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就在佛剑快入?定时候,那辅案先生才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告辞。看着 辅案离开佛剑叹气,就算教你等到龙宿一面,只怕未必会比现在更好。佛剑进屋去看龙宿,果然窝在寝台上睡了,这人一天到底能有几个时辰清/醒的,龙宿不看书 是睡不深的,所以佛剑一进来就醒了,“人走了?”龙宿嘟囔的问了句。
                              “嗯。”佛剑其实没太听清,不过猜着了。
                              佛剑看了一眼桌上的碗不由的 皱眉,还剩了小半碗粥,一天下来就吃半碗甜羹半碗粥,醒着看了一下午的账,睡又睡不实,还不好好吃饭,净会折?腾自己。佛剑也不说话,拉上他就去了膳厅, 龙宿和佛剑都没怎么吃,厨子就把饭菜都用滚水温着。龙宿倒不是不饿,只是看了一下午的账累了,吃了半碗粥饿劲下去就泛了困,这会看见饭菜倒是又饿了,风一 吹脑子也清/醒起来,就边吃边问,佛剑说小葛子已经给送回去了,倒是仙凤你打算如何,龙宿咬着筷子想了想,仙凤还太小带着麻烦,就说让她先回穆家吧。
                              晚 上仙凤来问安的时候龙宿就说,教她先回穆家,等龙宿这趟北行回来就带她回龙氏本家。仙凤的小手就又抓着龙宿衣服,龙宿便写了个小册子给她,是基本的内功吐 纳,教她回去就开始练,另外列了张功课单子,说他回来时要检/查,不可偷懒。那些字仙凤还不全认得,不过却听得认真,龙宿说的都用心记住。
                              第二天龙宿难得早起,带着仙凤去布庄置了一身红绡软绫的长裙,龙宿总觉得蓝色不太合她,红色看着更舒心些。


                              26楼2011-08-13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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