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凉故
№.6
沈蔺最近总觉得顾琬和池凉故间的气氛有些诡谲。
芮蕊他们解决了剩余村落的粮食,他们乐得清闲,便如往昔各自分开,时冰河的故里在南方,他的故乡与长安相距不远,便暂和池凉故同行,没想到顾琬这人也还是跟着。
只是沈蔺还是有些不放心,近日的相处,他总能感觉到顾琬在隐藏着什么,每次与池凉故说,却又总被敷衍而过。
归程总是短暂,约摸是明日,便要与池凉故分别,越是往北,猎猎寒风盈满衣袖。
“顾琬,怎么?”池凉故疑惑地看着止住步履的顾琬,银质的面具闪着寒光,霎时间模糊了他的神情,池凉故没有在意,只是莞尔笑道,“怎么不走了?”
“……”
玄色的衣袍被风卷得蝶翅般颤抖,映得他的身影有些决绝。
“池凉故,别再走了。”
他蓦然呢喃着,奈何那方的人却未有听闻。
兵刃交接的刹那,顾琬看见她难以置信地回眸,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还是对她动了手。
池凉故原本以为,顾琬已经收手了。未曾想,多日相处而攒积的信任还是付之流水。
池乔在腕间闪烁着绿光,只消一个念想,便可抹杀眼前所有的存在,可又是为何而迟疑了……
手下的劲道越来越松,月白色的衣衫染上了血痕,虽然感觉不到冷暖,可她还是会痛啊……
她神情复杂的看向顾琬,见他别过眼,默然看向一旁,却无论如何也起不了杀念,这才恍然知觉,不知何时,两道玄色的身影已然重叠,再分不开他们的样子。
直到寒铁碰撞的声音消弭,顾琬都没有敢望向那方,血渐却漫至脚下的黄土,他听见向自己回报情况的声音,却如何也听不进去。
只有那最后一句话,她说:“顾琬,我不恨你。”
他以为,池凉故一直把他当作顾辞镜,所以才理所应当地逃避,告诉自己一切不过假的,何必去在意。他身为顾将军之子,效忠于皇帝,不过是除却一个朝廷钦犯,何须去在意……即便知晓她这般做是有缘由的。
他素来知晓他手下人向来下手狠绝,沈蔺也躺在他们刀下,可还是忍不住去探了探池凉故的鼻息。
一片虚无。
他斩下了沈蔺的头颅,回头,却不知何时,群青衣衫的女子站至了身后,是昔日见过的池陆姑娘。
“人你也杀了,尸体不会还不让带走吧。”与往日巧笑的神色不同,寒霜凝上了池酒澜的容颜,她并没有看向顾琬,怕再多一眼,都会忍不住杀了眼前的人。
“少将军,这……”兵卒还想反驳,顾琬却摇摇头,任由池酒澜带走了池凉故。
风带来了雨丝,久了,又冻结成了冰雪,覆得满头的花白。
仿佛是定好的命格,他的那声唤没有止住她的脚步,她的回眸也未能换到他的相救。
顾琬回到长安的时候,天将降着大雪,今夜除夕,他逃出府外,趁着烟火月色,行在阒然无声的巷陌,无人等候,无人回首。
唯一一个开启的酒肆今夜不接外客,他不知晓,葬于剑下的那人就在抬眸可见的楼阁里,垂眸看着他,生死无话。
次日,顾府的家仆在城郊的雪湖找到埋没雪中的顾琬早已没了声息,无人知道他为何会在雪湖,更不明白武功卓绝的将军为何抵御不了雪的寒气。
“又下雪了,明明不久前才雪霁的。”池酒澜的目光穿过湖中久久不溶的雪,看向水书那边如初含苞的护魂花,胜雪三分的白色令眼瞳有些刺痛。
“三凉又在看那样东西了。”竹青衣袍的女子叹道,“这一次,不知道她要多久才振作得起来了。”
“这场雪,下得真是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