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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黑夜正渐渐退去墨染的颜色,东方的天边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居然没听到鸡鸣,天便要亮了。看来昨夜一番折腾下连鸡都累了。
苏浣倚着窗棱,双手环在胸口,看着躺在榻上仍然不省人事的陆鸣溪,脑子里控制不住地飞速重演着八年前那一夜的噩梦。
一张张曾将年幼的她护在身下而被鲜血染红的脸清晰的在眼前逐一浮现。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瞬间消逝。
即使在近三年的战场上,苏浣不断地让自己浑身浴满鲜血,用双手终结人命,也无法抵消掉那一夜留给她刻骨铭心的绝望痛楚。
这是她的心魔。
藏得再深再隐秘,都不能消散的心魔。
这一辈子,都将纠缠着她,不死不休的心魔。
除非,天下大同再无战火。
那些在战火中逝去的生命,那些战火殃及下逝去的生命,那些善良的,为保护她而逝去的生命,大概,才能安心轮回吧。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将眼底的悲伤尽数压下。苏浣缓缓调整气息,再一抬眼,对上了一双黝黑深邃的狭长凤眸。
“你醒了?”苏浣眨眨眼,走近
榻前,打量了一会儿陆鸣溪的气色,“这里是你陆家别院,汇贤居……没能保住。”
陆鸣溪没有说话,他才不在乎什么汇贤居。他只是还在回味刚刚睁开眼那一瞬间,在这个女人眼中捕捉到的情绪。
悲伤?
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以及,以陆鸣溪对苏浣的了解,她向来待人接物礼数极尽周全,从未见她对谁假以辞色,也不轻易得罪人,用圆滑市侩形容她都不为过,为何从火场出来会忽然发那么大的脾气?
见陆鸣溪愣愣的盯着自己不说话,苏浣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哪里出毛病了吧!连忙唤道,“陆老板?陆鸣溪?你怎么了?”
听到动静,伏在一旁桌子前打盹的慕白也惊醒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又怎么了?”
“没事。”陆鸣溪收回放在苏浣身上的视线,缓缓坐起身来,将头扭向一边。
这……这是……这莫非是……
生气了?
苏浣嘴角抽动。她自然记得清楚陆鸣溪晕过去之前自己抽碎了石桌的那一鞭子和那些……实在伤人的话……
想了想,似乎还是先避开好了,“那个……我去请君先生过来吧。”说着,苏浣转身想走。
刚跨出一步,就觉得身后一紧。
回头一看,锦被中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皮肤苍白的手,而自己的衣摆正揪在那只手里。
被火燎过的衣摆破烂焦黑,反倒衬着那手愈发白皙好看。
苏浣:“……”
紫檀折扇唰地一展,慕白眯着一对狐狸眼笑道,“……还是我去请君先生吧。”
……
慕白已经出去很长时间了——尽管君迁子其实就在出门左转十步远的房中休息。
可似乎,慕世子还需要更久才能回来的样子。
而揪在自己衣摆处的手似乎也暂时不打算松开的样子。
墨黑的发丝一缕缕从鬓边垂下来,铺在上好的提花蜀锦薄被上。也遮去了陆鸣溪的脸色,让苏浣看不真切。
看了看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色,苏浣开口问道,“有事?”
“没事。”陆鸣溪也不回头,只是语气疏离冷淡,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初识的时候。
一年前的陆鸣溪气场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似乎谁也不放在眼里,更不放在心里。
作为天佑首富的陆家家主,在天佑可以横着走的人,他的确有蔑视天下人的资格。
当然,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