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提示：本文与《逆鳞：心灵终结3中国故事线》无必然联系。
另外，脑洞有些骨格精奇通过镇楼图感受一下吧。

楔子：伦敦雾
在“日不落”帝国的心脏，很少有太阳升起来。
这个时局纷繁的20世纪，已经走过了它在历史长河中所要走的大半行程了。但总有一些地方能够游离于时间之外，无论天下大势分裂合和，它们都近乎固执地保持着自己缓变的风格，伦敦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浓雾还是像本世纪初一样笼罩着她的初春和晚冬，大本钟也还是像一百多年前刚落成时那样忠实地敲着沉韵。在这个已经由内燃机与核子所统治的时代，出租马车仍在大街小巷中悠然地铃朗着，一如它曾安闲地从伊丽莎白时代驶向了维多利亚时代。
然而，凡事无绝对，偏安一隅的英伦三岛，已经感受到了逼迫它改变的强大外力。在过去的两年中，伦敦的居民们看到了越来越多来自不同地方、操着不同语言的异国人，从北美和欧陆挤向自己逼仄拥堵的田园；短剑防空系统林立在所有高大坚固的建筑上，甚至连大教堂上的十字架都隐没在这些轮廓怪异的武器之中而难以望见了；在战时经济的压力下，曾经雷打不动的下午茶成为奢侈，即使衣着体面的绅士，也不得不为了果腹而破坏掉整洁华丽的花园、在本属于玫瑰的温床上种入土豆。红色的铁幕一度在欧陆上熊熊燃烧，隔着一湾浅浅的英吉利海峡就能看到它的火光，虽然在上帝和那位盟军指挥官的庇护下，赤熊的利爪终究没能攀上多佛尔港，但所有人都已经感受过了天启审判般的恐惧，这恐惧是如此刻骨，以致于即使英伦保卫战取得胜利，也再没有人能够像从前一样享受日间三餐与夜晚一眠——毕竟，既然你已经张开过薄翅、感受过被暴雨拍在地上的痛苦，又怎能再假想自己仍然安全地躲在蛹壳里呢？
如今，伦敦要塞的防守比以往更趋严密，原本限于物理层面的严防死守，近日更是有向精神心理层面蔓延的趋势，这全是因为海峡对岸的铁幕已经由赤红换作了深紫——但对于被关在铁幕里头的人们来说，换个颜色又能有什么区别呢？简直就像在铁幕上刷了一层新油漆一般微不足道，不论是过去的苏维埃还是现在的厄普西隆，他们对大不列颠的威胁都是同样令人窒息的。泰晤士报连篇累牍地猜测着，那个被称为尤里的男人下一步将有何动向，每天都能看到关于厄普西隆即将登陆东海岸的猜疑，或是关于保卫自由世界最后净土的号召。
讽刺的是，地道的“伦敦佬”们在为无处可逃而患得患失之时，寄人篱下的美国人却普遍要豁达沉稳得多——合众国被改称“苏维埃美利坚”之后，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没有什么值得担忧了。伦敦要塞的军事部门里就充斥着这类美国人，盟军高层认为，他们的这种心态，更能适应当前令人发疯的高压态势，从而使要塞有条不紊地运行下去。

对于伦敦中心区的居民们来说，那座修筑在西敏寺附近的军用机库是神秘禁地，它被称为“命运科技机库”，通体覆盖着银蓝色的复合建材，平坦广阔的天顶上，印着同盟国成立以来所出现过的最大的一幅蓝鹰军徽。这座要塞是一年前落成的，却迅速成为了比各座大教堂还要神秘肃穆的存在，外人对它一无所知，关于它的猜测则五花八门：有人说，这座外形酷似礼盒的建筑中，藏着上帝赠给盟军用于自保的礼物；但也有人暗中议论，那就是座放大版的棺材。
至于长期工作在其中的军人们，则早已厌倦了这里的一切，他们知道，命运科技机库的运作系统太繁复了，无论它本身的秘密有多么瑰丽，细化到底下一个普通的小部门，也不过是无法窥其全貌的雾里残花。各个部门只是恪守着自己的责任，却不能相互交流，没有哪个部门能独立窥得机库的全部机密。
“上帝的子民们，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伦敦是英格兰的要塞，更是整个自由世界的要塞，作为她最后的保卫者，全体军人务须恪守军纪……”
“啪！”统战广播被生生关掉了，这是命运科技机库下属的一个值班大厅，值班员都是美国人。关掉广播的值班员躺到椅子上，打着呵欠抱怨道：“见鬼，每天重复的都是同样的内容。那些指挥部的大老爷们根本不懂，上帝和军纪算个鬼呀，梦露小姐裙摆上的无限风光，才是支撑我们待在这个老鼠洞里的唯一动力！”
这家伙走到墙边，小心翼翼地抚平那张海报的卷角，海报上的梦露，双手压着在风中飞旋的裙摆，这正是那位佳人一生中最经典的照片。
他的同事——一个身材短小、模样机警的人——漫不经心地提醒道：“汤姆，醒醒吧，你的梦中情人已经死了22年了。”
汤姆不满道：“杰瑞，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奥黛丽·赫本，她倒还活得好好的，可已经55岁了，也许你会喜欢一位风华绝代的老太太。”
杰瑞耸耸肩，转而向另一名颈子粗大的壮男人问道：“斯派克，你喜欢哪个美人？哦，别总保持沉默，跟我们聊一聊男人之间的话题吧！”
斯派克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监控镜头，抚了抚下巴说道：“你们知道莎拉·布莱曼吗？”
汤姆回过身来：“不，没听说过。”
“一位艺坛新人，就是英国本地人。”斯派克说，“如果让我当艺术总监，我要点名让她唱《斯卡布罗集市》，她的歌喉，天生就是为这首歌准备的！相信我，她总有一天会大火的——如果那一天，英国还存在的话。”
三名值班员扯着闲天的同时，一名工程师始终蹲在值班大厅的侧门边，修理那具复杂的电子锁，这扇不起眼的侧门，正是通向机库内部的唯一通道。
谈兴正浓的杰瑞开始引逗工程师：“嘿，布奇，你闷声不响把我们三个的秘密全听去了，是时候聊聊你自己了吧？怎么，不想说？不说我也知道，你最青睐的是秀兰·邓波，承认吧，只要说是或否就好！”
工程师头也不抬，敷衍似地说：“是的，兰博，演《第一滴血》的那个，我就喜欢硬汉。”
不苟言笑的斯派克也忍不住了：“哈哈，是秀兰·邓波，不是兰博！”
工程师布奇没有分辩，他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电子锁被修好后，侧门在持续的电子音中缓缓向两边分开。

杰瑞脸上的笑容，不易觉察地僵了一下，他不露声色地点点头，同时向裤袋里伸手，像是在找香烟和打火机。
“别动，布奇！”杰瑞闪电般抽出一支柯尔特M1911手枪，这支大号的火器捏在他并不粗壮的手里，显得比例不大协调。
斯派克和汤姆只愣了一秒钟，便几乎同时拔枪对准了杰瑞。
“杰瑞，放下枪！”汤姆紧张地喝令，“你该不会是被厄普西隆光头洗脑了吧？”
杰瑞厉声道：“要是我被心控，早就把你们一枪一个点翻了。布奇，现在我怀疑你有问题，至少在认识你的六年以来，你从来没有拿自己最喜欢的偶像开这种玩笑……”
斯派克和汤姆惊疑不定地用眼神交流着，不知是否应该调转枪口。布奇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顺从地半抬起双手。
杰瑞继续说道：“也许是我神经过敏了，但要知道，在心灵控制的威胁之下，必须有疯子一般的警觉，在德国战场时，布雷德利将军也仅仅因为没答上来女明星的绯闻，就被己方宪兵给扣押了。布奇，如果你真没有问题，应该不会介意，把上级委派你修理电子门的纸质命令给我们看看吧？”
布奇一脸淡漠，很缓慢地把手伸进工具包，紧接着，那个蓝色的帆布袋口，闪过了黑钢的黯淡光泽。
杰瑞没有看清布奇摸枪的动作，但在看到黑钢的反光时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以最快的速度俯低了身子。子弹蹭着耳朵飞过去时，杰瑞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到害怕，直到弹头撞在值班室的电子程控台上，溅起带颤音的丛丛火花，他才感到牙齿被枪响震得直发麻。
虽然枪声的震撼令杰瑞有些失神，可他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柯尔特手枪几乎是在同时，发出了充斥震动整个值班室的三发点射枪响，布奇中弹之后，并没有迅速流出明显的血迹，这使得他看上去就像被隐形的大锤凭空砸中，狠狠撞到了电子门上。
手中的枪落了地，布奇的眼神突然恢复了波澜，他疑惑而惊恐地看着三名同伴，痛叫道：“上帝啊！我怎么在这儿？发生什么了？”
杰瑞仍然用枪虚指着他：“心控好像解除了，汤姆，去看看他，小心点儿。”
汤姆刚向布奇挪了一步，双眼顿时睁得又大又直，像是看到了神话中都讳而不谈的、最不可思议的鬼怪，他毫无预兆地将手枪指向了杰瑞。
“直娘贼！”杰瑞大骂着扑了上去，总算赶在枪响前将汤姆撞倒在操纵台上，斯派克大吼一声跳了过去，用自己结实沉重的身板压住汤姆，杰瑞盯着汤姆那双失神的眼睛，揪住他持枪的右手往操纵台上狠撞：“不！你这该死的光头！放开他，把汤姆放开！”
值班室大门被咣然撞开，一个不速之客硬闯了进来，尽管他穿着英国式的风衣，但杰瑞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厄普西隆军队的一名心灵专家——他秃头上的那圈脑电波增幅器实在太显眼了，即使小心戴着罩帽也隐藏不住。杰瑞不知道他如何闯入了戒备森严的命运科技机库，但毫无疑问，正是他用心灵力量先控制了布奇，现在又把汤姆当成了傀儡。
进门之后，心灵专家甚至没有向四人正视一眼，他快步向已经打开的电子侧门走去，就好像急于办正事、不屑于跟这些美国人玩闹。
“站住！”杰瑞发狠，大力将汤姆的右手往操纵台上一磕，终于将手枪给撞了下来，至于汤姆的手会不会因为这一下子而骨折，他却无暇关顾了。

解决了汤姆的问题后，杰瑞飞身朝着电子门扑去——心灵专家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门缝中，他正从里头把门重新关死。
杰瑞几乎是擦着门扇挤进了内部仓库，电子门接着便严丝合缝地闭上了。汤姆这才痛叫一声：“太疯狂了！斯派克放开我，我的脑子回来了！”
斯派克却没有理会，他直勾勾地盯着操纵台，整张脸都拧歪了：仪表盘上两个黑洞洞的枪眼，加上按住汤姆时碰断的操纵杆，控制台面几乎全被毁了，正嗞嗞拉拉地溅射着火花。
汤姆从斯派克的壮臂下挣脱出来，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烂摊子：“呃，你记得它原来是什么样吗？”
斯派克觉得操纵台已经没救了，他大步来到已经关死的电子门边，把快要休克的布奇提了起来：“布奇！清醒些！听好了，你还记得电子门的密码吗？帮我打开它，杰瑞被困在里面！”
布奇吃力地抬起手，淌着血的手指在电子锁上点了几下，但门还没打开，他便手一垂昏了过去。
“汤姆，快给他包扎！”斯派克放下布奇，双手撑在电子锁台面上，“见鬼，能行的，能行的……”
电子门后头爆发着各色交杂的电子噪音，似乎是操纵台被破坏后引发了连索故障。斯派克擦着汗，仔细辨认着密码盘上留下的布奇的血迹：“他第一个碰到的是1，接着是……唉，是a还是ε呢？”
电子门背后，库房中的“重电子大交响”被推到了最高潮，基地内负责警卫的盟军大兵循声涌了进来，他们看到汤姆正竭力想止住布奇的血，而斯派克则小心地在电子锁上反复试探。
“上帝啊！这儿究竟是怎么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头发已白的军官跑进了值班室，在场的人都认识他，英国皇家海军的斯科特将军，命运科技机库的军事防卫司令。
斯科特将军进门时，斯派克终于把密码试出来了，他紧张地抬起手枪，以防心灵专家或是可能已经被心控的杰瑞冲出来。
随着电子门一点点打开，库房内部透出的那一线灯光也不断展宽，当灯光完全罩在斯派克身上时，他愣在了原地，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场景。
斯科特将军走上前来，将斯派克拉开，他对着门后空无一物的库房，气急败坏地把双臂往那虚无的空气里砸：“哦，撒旦保佑我们！这下好了，它没了！”

正章：医学博士约翰·H·华生的密档
在之前已出版的探案集中，想必我已经向读者们介绍过了，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并不是一个爱抛头露面的人物。但对于我以文学形式，向公众披露一些探案过程的做法，他却从未表示反对。虽然他对我在探案小说中设置悬念的手法不以为然，以为有故弄玄虚之嫌，但有时也不得不承认，把严谨的推理过程写得吊人胃口确实需要一定的技艺。

而对于接下来将要叙述的这个案子，他却再三叮嘱我不得公开，甚至不能在出版的作品中提及只言片语，全因为案件内容之不可思议，实在已经超出了大多数人、甚至包括他自己的认知范畴，因此我不得不将其归为自己的记录中绝无仅有的一篇密档。

除了福尔摩斯本人和一些案件的核心参与者曾相互传阅之外，恐怕直到在文件箱里氧化成灰，

也不会有更多的读者看到它了。而我却仍然习惯性地采用了向读者们讲述的口吻来写下它，实在有点儿讽刺。

那是1888年一个阴暗的秋晨，用过早餐后，我正坐在躺椅上读报。从这个角度往窗外看去，只能看到一方小小的天空，但这就够了，看到云雾形成的那抹沉郁底色时，我便能毫不费力地想像到一切：昨晚准是又下了一场大雨，街道上准是被积雨染了一层灰暗的颜色，交错着由行人脚印和马车轮辙留下的纷乱纹路，在这种天气里外出，准会感觉到湿气顺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往里钻，哪怕是最耐寒的人，恐怕也得不由自主地把脖子缩在衣领里。
光是想想都让人心生寒意，我把注意力又转移到报纸上来了。
越狱案久拖未决　恐慌持续发酵
……距“苦艾丛”监狱越狱案件发生以来，苏格兰场屡次增设警力，对越狱犯进行缉拿，然至今案情仍无起色。兹因此事之扰，伦敦市民忧心日甚，盖因越狱之莫根，乃恶名昭著之放毒剧盗，曾犯下致多人死亡之命案，已在“苦艾丛”监狱服刑五年，不意竟于上周五夜间设法脱逃，实令人思之不安。
苏格兰场拒绝透露关于越狱细节及侦破情况的更多信息，唯可确认，当夜负责值守之狱卒布朗·杰斯已被拘捕，恐有助案犯逃脱之嫌。据悉，此案已交由苏格兰场强干精明之雷斯垂德探长全权负责……
这是《泰晤士报》上的一则消息，它的位置不算太醒目，但我却有意在寻找它，因为在三天前，“苦艾丛”监狱越狱案的新闻可是震动性地占据了头版头条。对于越狱的莫根这个人，我算不上熟悉，但也不能说陌生，因为我曾在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名人录”上见过他的大名。那是一本很有意思的小册子，收录的所谓“名人”也许不为公众所熟知，于福尔摩斯而言却值得尽心关注：因为他们都是福尔摩斯认为极有手腕的危险人物。莫根出现在那本册子的“M”集录下，注明的标题是“放毒犯莫根”。
结婚之后，我已不能像从前那样，终日与福尔摩斯待在贝克街的寓所里了，因此也无法随时得知他的动向。我猜，这么重大的案件，一定会引起他的兴趣，却不知他有何见解。心痒之下，我也试图利用他的推理演绎法来揣测案情，但从没得到过什么有价值的结果。
楼下的门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整理医药箱，那十有八九是来找我问诊的，在这么坏的天气里登门，一定是很严重的病症，也许我得外出一趟、到病人的家里去。

刚刚把大衣找到，楼下的动静却开始向违背我预想的方向发展，我听到家里的仆人珍妮在叱责道：“滚开，你这个小流氓！要是你再来骚扰，我就让巡街的警官把你抓了去！”
与她对话的人似乎还是个孩子，他讲话又快又急，而且还隔着一层楼板，我听不真切，但隐隐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我正准备亲自下楼察看，便听到我妻子梅丽走到门边，用很惊讶的声音教训道：“珍妮！不许对卫金士先生没礼貌！凭着这个名字，他可以在任何一个午夜叫开我们家的大门！”
“卫金士！？”听到这个名字时，我顿时全都想起来了，那个男孩的声音，是小乞丐卫金士的，他和他的乞丐同伴们被福尔摩斯称为“贝克街机动小组”，福尔摩斯曾说，这些小乞丐走街串巷得来的消息，比苏格兰场探员们的收获要多一百倍。在“血字的研究”一案中，我第一次见到福尔摩斯启用这支“机动小组”，在去年的“四签名”一案中，卫金士和他的人马又帮助寻找过“曙光”号汽船，算是间接为解开梅丽·摩斯坦的疑案出了力，而我也是在此案中与梅丽相识，最终步入了婚姻殿堂。
梅丽是个很善良的女子，虽然卫金士在“四签名”案中没有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但她仍然向这个小乞丐称谢、对他非常客气。“贝克街机动小组”的组长登门造访，准与福尔摩斯脱不了干系，我对此非常满意，看来终于有机会一窥福尔摩斯对越狱案的见解了——也许他早就在着手调查了。
“你好啊，卫金士。”我穿上大衣便匆匆下楼，正看见卫金士局促地站在家门口。
“华生医生！”他如释重负地向我喊道，对于这个野惯了的小子来说，珍妮的训斥和梅丽的热情似乎都让他不适应，只有见到我这个熟人时，他才感到自在。
“是福尔摩斯让你来的吗？”我问道。
“是的！”他的回答很合我意，“福尔摩斯先生希望你今天有空，因为他想让你回贝克街去参与破案。”

由于没有哪个马车夫愿意载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我和卫金士站在寒雾中拦了三辆出租马车都没能坐上去，最后只得徒步走向贝克街。
在路上，我注意到卫金士的状态不太对劲，之前每次见到他时，他总是兴致勃勃，眼中时刻闪着狡黠的光，盘算着在每一次行动后从福尔摩斯手中多“敲”一些报酬。可这回，从他急切地叫门开始，我便觉得他失魂落魄，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卫金士，出了什么事吗？福尔摩斯是在处理‘苦艾丛’监狱的案子吗？”我试探着问道。
他的回答很令我意外：“唉，华生医生，他正在处理我的案子呢！他让我在回贝克街的路上，向你复述一下案情。”
在浓雾的包裹中，卫金士开始向我讲述昨夜的奇事。
“那些吉普赛人是前天晚上到大桦街来的，因为在其他街区警察都不允许他们扎营。他们刚到时的样子非常惨，像是经过战争或是饥荒的逃难者一样惊惶无状。其中有个小个子的吉普赛人，他向我打听了一些附近的情况。
昨天晚上，我到大桦街的旧仓库里躲雨，正好挨着吉普赛人的营地，那个吉普赛小个子也躲到仓库里。他整夜唉声叹气，让我睡不着，我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只是简单地说，附近街区有另一个吉普赛营地被人袭击了，死了很多人，他们很害怕，但警察又从不理会流浪汉的报案，他们只好自己躲到大桦街，希望会安全些。
但我觉得这不是他担心的主要问题，因为他总是影影绰绰地问我，应该如何抓住一个隐藏很深又很危险的人。我不经意地对他说，‘你为什么不去找贝克街的福尔摩斯先生呢？他不是官老爷，又非常喜欢处理这些难缠的问题。’听了我的建议后，他差点跳到天花板上，连声说这正是他需要的人。雨停后他就回营地睡觉去了。
在大本钟敲了十二下之后，吉普赛营地就出事了，我突然听到外面叫喊连天，所有吉普赛人都在疯叫疯跑，当时我很害怕，就连忙逃跑了。天亮时，我叫了几个同伴回大桦街去察看，天哪，那副景象真是太怕人了！到处都是刺鼻的气味，让人直反胃，营地里的马车、帐篷和火堆乱哄哄地翻了满地，我们在泥地里到处都能捡到半融化的人的骨头！我从没见过人有那种死法的……”
他讲完之后打了个寒噤，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天气。尔后，他又补充道：“还有一个细节，那个小个子吉普赛人跟我聊天时，始终把手揣在袖子里，就好像精神病人被绑在拘束服里那样，他还严厉要求我无论如何不许碰他的身子，他说因为自己有‘脆骨病’，稍微一碰就会骨折，但我觉得那完全是瞎扯，因为他行动非常利落，听到我推荐福尔摩斯先生时，还能高兴地跳起来呢。昨晚的事发生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也许他的骨头都已经被融化了，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的描述，我觉得简直就像是卫金士编出来的故事，但福尔摩斯显然对此十分重视，而卫金士的恐惧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我只得强迫自己相信这个怪诞的故事。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再次踏入了贝克街221号的大门。

这间寓所一如既往地凌乱，出乎意料的是，我没有看到福尔摩斯，倒是见到雷斯垂德在房间里坐卧不宁。这个被报纸称为“强干精明”的苏格兰场探长显然心理交瘁，那张尖如仓鼠的脸因连日操劳而更显瘦削了。见到我进门，他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啊，医生，能见到你来真是太好了，这是一个好的征兆，说明福尔摩斯准备用心破这个案子了。”
我问道：“你是为了‘苦艾丛’监狱那起案子来的吗？福尔摩斯唤我来，却好像是为了调查吉普赛人被袭击的案子。”
“嗨，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不太分得清轻重缓急。”雷斯垂德有些抱怨地说，“昨晚我跟他约好了，今天早上8点来介绍莫根越狱的案情，可他却失约先出门去了，房东太太告诉我说，他派卫金士去唤你，紧接着自己也出门了，还说他办的事情好像跟吉普赛人有关，唉，那帮流浪汉难道比越狱案更重要吗？”
卫金士显然不喜欢他，我也有些不自在地说：“雷斯垂德，你知道福尔摩斯总是善于从侧面寻找案件的突破口。再说，吉普赛营地发生了大命案，在我看来可是比莫根越狱更严重的事情呢！”
“命案？什么命案？”他似乎对昨晚的事一无所知。
“嗨，到时候让福尔摩斯自己跟你说吧，我看你对这起命案并没有什么兴趣。越狱案进展得怎么样了？很难办吗？”
听到我的问题，雷斯垂德大摇其头，将一份卷宗递给我：“比‘难办’更要命：‘荒唐’！这是布朗·杰斯的口供，本来是拿来给福尔摩斯看的，不过让你看看也无妨，这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我想起今早的报纸上提到过布朗·杰斯的名字，他是那名因涉嫌协助莫根逃脱而被拘捕的狱卒。

“唉，探长先生，您一定认为我疯了吧？可您再问多少遍，我的供词也是如此，因为这就是事实。
那天晚上，我正在按例当班，我的职责是在‘苦艾丛’监狱的院墙内巡视。当我巡视到东北门时，突然之间……我的身体就不再属于我了……我只能这么描述，我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向关押莫根的监狱走去，但我控制不了自己，事实上，当时我觉得那样做是合理的……不！我绝对不是说我认为放走莫根是正确的，但当时，就好像有另一颗脑子在我的颅腔里命令我，让我无法自主思考！
就是这样，我先用钢锉锉断了监狱廊道的窗户铁栏，因为从窗户跳出来可以避开狱房门口的警卫。之后再打开了关押莫根的囚室。我听到一个声音，通过我的嘴向莫根讲话，告诉他是时候逃出去了。我不受控制地帮助莫根翻过窗户、又避开了大门处的哨兵，等他走远了，我又被强迫着一头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先生，无论我怎么解释您都不相信是不是？对啊，哪个正常人会相信这么荒唐的事呢？若不是我亲自做下，我也绝不可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唉，上帝啊，我被毁了，彻彻底底地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