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本人,阿尔弗雷德.F.琼斯,在此保证,坚决不承认自己打了高三学生阿方索的错误。”阿尔弗雷德拿着检讨书,站在讲台上念道,“我坚决不保证,下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不会再揍他一次。”
阿尔弗雷德的衬衫的领口随意地开着,看起来很是潇洒不羁。随后他跑到了讲台的另一边,以免让琳达老师抓住他,继续往下念。
“阿方索无故对我的朋友亚瑟.柯克兰进行人格wu辱以及性向qi shi,这种行为已经不是用人渣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所以我就揍了他。”阿尔弗雷德在讲台上左右闪躲。
“我想告诉所有同学,不要畏惧qiang权,不要欺ling他人,也不要冷眼旁观。无视他人的悲鸣,结果只能是当自己也被欺负的时候,没有人会替你发声。这个世界上的美好需要更多的人去守护,我们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份子。”阿尔弗雷说道,“我的检讨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他把草稿一扔,跳下了讲台,教室里顿时响起了雷鸣一般的掌声,夹杂着几声吹口哨的声音,甚至还有人挥舞着帽子,就连琳达女士都忍不住面露微笑。
“他真是太酷了!”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黑人女孩儿用力地鼓着掌。
“他一直都很酷。”杰西卡星星眼地说道。
山姆只是喝了一口饮料,高深莫测地道:“这就是爱的力量啊。”
“你全都录下来了吗?”
“我录了!我要在网上实况转播!”
而亚瑟的眼睛则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阿尔弗雷德,看着他接受着众人的欢呼。他早该知道阿尔弗雷德在学校里出奇的好人缘不仅仅是靠着那张俊脸和擅长运动。
阿尔弗雷德很容易感染别人,是个天生的领导者,或许由他来做学生会长的位置,会比自己做得更好吧。
阿尔弗雷德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在人群中远远地望过来,亚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而阿尔弗雷德只是很快转过了头去。
这个星期以来,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也不正常,亚瑟和阿尔弗雷德之间的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包括那个没有机会说出口的告白,都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烟消云散了。如果不是阿尔弗雷德一连几天送他放学回家,亚瑟恐怕会以为自己根本没认识过这个人。
就快到周末了,亚瑟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极端矛盾的个体。一部分的他希望和阿尔弗雷德保持距离;而另一部分的他却仍然不甘心与阿尔弗雷德形同陌路。就像周六的登山活动,亚瑟仍然在犹豫。
如果周六是晴天的话就去赴约,下雨的话就不去了吧。亚瑟这样想着。
然而他忘记了,这里不是英国。
阿尔弗雷德在火车站看见亚瑟的时候,难以掩饰内心的惊讶。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亚瑟。车站里早已聚集了一群他们学校的人,大家围成一个圈,喜气洋洋地在互相打着招呼。
“大家好,我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我叫露依莎,来自西班牙,读高二。”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儿大方地说道,“大家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找我。下面你们可以互相认识一下。”
阿尔弗雷德身边很快围绕了一小拨人,他无论身处何处,都会瞬间成为焦点。亚瑟想过去,但是又想起他们其实一直以来都在装不熟,于是只好将自己的围巾又拉紧了一些。
火车缓缓地开动了起来,与英国清新精致的田园风光不同,美国的风景是大片大片的农场、麦田以及瑰丽雄奇的山脉。阿尔弗雷德和刚认识的学生们有说有笑,高亢的笑声时不时地传入他的耳中。而亚瑟只是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翡翠绿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吸取着那些美丽的景色。
阿尔弗雷德也渐渐不说话了,他看着坐在斜对面的亚瑟,太阳喷薄出来的艳丽的金色,给亚瑟白皙的、宛如刀刻的下颚镀上了一层金光,他脸部的轮廓也在晨光中变得昏黄而模糊。
亚瑟就坐在那里,戴着耳机,安安静静,清清淡淡的,仿佛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阿尔弗雷德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消失掉。
郊外清新而凛冽的空气令亚瑟整个人都仿佛复活了一般。他们在山下买了一份地图,阿尔和其他人正在讨论着爬山的路线。经过不短时间的讨论之后,他们终于确定了一条路线,一行人开始浩浩荡荡地朝另一边走去。
亚瑟很少开口说话,当然,也没什么人想跟他讲话。因此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只是默默跟在队伍后面埋头走路。
阿尔弗雷德则是一如往常一般和其他人有说有笑。他的身边很快围了几个女孩,在他旁边问东问西。突然有人问道:“阿尔弗雷德有没有女朋友啊?”
阿尔弗雷德笑了笑:“目前还是单身。”
亚瑟其实从刚才开始就竖起耳朵听着了,听到这一句的时候脚下一滑,就踩进了一滩烂泥里面。
作为户外运动经验丰富的人,亚瑟本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山间的天气变幻莫测,虽然今天是晴天,但山间其实早已下过雨。密集的青草掩盖了那些雨后泥泞的泥土,但是如果踩上去的话就会陷进去。亚瑟不敢有大的动作,小心地保持着平衡,然而,单凭他自己恐怕是没法轻易地从里面走出来的。
他看着逐渐远去的人们,喊道:“有没有人可以帮我一下!”
而这句话也没有被这群健步如飞的人们听见。
“帮帮我!谁来帮帮我!”他只能更加大声地喊了起来。
阿尔弗雷德在人群里找了两个来回却没找到亚瑟,正在犯怵呢,大家却同时都听见了亚瑟的呼救声。
“他大概是遇到麻烦了,我们留几个人去找他吧!”克里斯汀喊道。然而阿尔弗雷德不需要她说第二次,他就已经开始往回跑了。
阿尔弗雷德看见亚瑟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大概就知道他遇见什么情况了。他不由得对他喊道:“站在那里别动!我这就过去!”
“阿尔,你们那边没事吧!”有人在前面喊道。
阿尔弗雷德说道:“没事!我找到他了,我们很快就能赶上。”
随后阿尔弗雷德小心地走到亚瑟面前,这时亚瑟的脚踝已经淹没在泥里了,他朝亚瑟伸出了手,道:“握住我的手。”
亚瑟不安地道:“我会把你也拖下来的。”
“没事的,你能有多重,听话,握住我的手,千万别放开。”阿尔弗雷德说,亚瑟努力地将手朝他的伸去,他们的手差一点点就能够到了——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阿尔弗雷德艰难地道,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出了汗珠,他又将他的手朝前伸了一点,亚瑟终于抓到了他的手,“我现在数三二一,你就开始往我这边跨。三,二,一——”
亚瑟紧闭着双眼,将那铅一般重的腿往上拔,并努力往干燥的地面上迈去,与此同时一股大力将他一把拽了上来,亚瑟不由得下意识地抱住了那个人。
等亚瑟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正打算放开,却被阿尔弗雷德往怀里揽了一下。
所谓的灵魂伴侣,大概即使是轻微的身体触碰,心灵也会为之震颤。亚瑟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嗓子眼一般,却见阿尔弗雷德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放开了他:“哈哈,亚瑟,你的鞋似乎掉进去了,要不要我帮你把它取出来?”
“不用了。”亚瑟忙道,要是阿尔弗雷德也踩进了泥里,他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力气能把他弄上来。
“我还是帮你捞起来吧,离另一个火车站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不穿鞋走可不行。”阿尔弗雷德这样说着,就一手攀着一棵小树,一手去捡那只鞋子。亚瑟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捡完鞋子回来。
“都被泥水弄脏了,”阿尔弗雷德说,“但是晒晒太阳很快就能干。”
“谢谢。”亚瑟道。
他没敢看阿尔弗雷德的表情,但他知道对方湛蓝剔透的眸子始终在注视着他。与其说是注视,倒不如说是想看透他。
“你又来了。”阿尔弗雷德道,“我不是说过吗……你和我之间,永远不需要道谢。”
没等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尴尬,阿尔弗雷德又大声地说道:“啊,我们似乎和大部队脱离了,需要抓紧赶路才能赶得上他们哦!”
然而当他们往前走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他们其实是和其他人失、散、了,而且他们大概也是迷、路、了。
但是阿尔弗雷德看起来倒是很淡定,毕竟他的手上还有一张地图,而且这个地方手机还能收到信号。他和亚瑟研究了一会儿该怎么走之后,就继续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