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阿根廷警察干吗一直看着你?”我说。
何宝荣连眼睛都不抬:“因为我长得帅。”
我说:“你确定不是因为他们曾经都是你的男朋友?”
何宝荣瞪了我一眼,右边嘴角微微一撇。
然后抱着肩,像是对天空说话:
“那我怎么记得。”
真是无情的男人啊。我说。
如果真的无情,就不会再痛苦了。
阿cat由着阿辉的眼泪湿透她的肩头。
阿辉的父亲,52岁,呆在停尸间冷酷的空气中。
挂着冰霜的皮肉向外翻着。
落在旁边的东西,如果仔细辨认——那是两只耳朵。
嘴的右边被一刀划开,成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肠子和胃都流在外面。
眼睛瞪着这个冰冷的世界。
想要移开视线。
却无力转移。
一名阿根廷警察走过来。
“你认识这名死者吗?”
他问的是何宝荣。
何宝荣疑惑地看着他。
然后摇头。
警察拿出一个透明塑胶带。
一挞照片。
“这是死者的遗物,一共十七张,”阿根廷警察解释说,“每一张照的都是你,拍摄地点是同一家酒吧——你确信你没有见过被害人?”
光与暗的交织下,那张漂亮的侧脸略有不清,但依然可以辨认出来,那的确是何宝荣。
何宝荣摇头。
“因为他老了,吊不起你的胃口,是不是?”
我从未想到过阿辉会这样说话。
对何宝荣。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似乎顺理成章。
何宝荣的右拳很重地打在黎耀辉的脸上。
但是我想他的手肯定比阿辉的脸要痛。
他的右手是刚刚包扎过的。
白色的绷带沁血。
“你是不是想说人是我杀的?!那你杀了我啊!你杀了我啊!”
他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吗?
还是因为疼得太过,已经不再祈求希望?
我拉住他的左手。
我说,何宝荣,我们去看医生。
我看到阿cat的手紧紧拉着阿辉。
别的我没有看到。
也不想看到。
我就这样牵着何宝荣的手离开。
穿过冰冷的太平间和阿根廷警方的注视。
他的左手乖巧地被我握着。
他说,疼。
他好像是现在才想起来疼。
我把另一只手伸出去,无可奈何地说:
“疼就咬我吧。”
他有点虚弱地笑了一下。
嘴角勾得让人心底一颤。
你以为是生孩子啊?他说。
他在阳光下,微笑。
医生一点一点撕开被血凝在皮肉上的绷带。
那肯定疼得够呛。
何宝荣却绷着他好看的娃娃脸,右边嘴角微微撇着,严肃得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拍拍他的肩膀。
人家的老爸死得那么惨,总要谅解一下吧。
那我父母双亡,好像也没有人体谅我吧。他说。
我不再说什么。
我知道何宝荣一定会离开我。
我知道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只要阿辉出现,我就只剩出局。
一场闹剧。
彻头彻尾的闹剧。
我想。
阿辉的父亲惨死在阿根廷,他的上衣口袋里放着十七张何宝荣的照片。
这算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何宝荣很快就被阿根廷警方请去“协助调查”。
“你们怀疑是我杀的对不对?!我怎么知道别人为什么有我的照片!我还没说他偷拍我呢?!你们怀疑我是不是?好啊,拉我去枪毙啊!靠!”
早就该想到何宝荣是这种反应。
对什么都敏感,无法接受任何敌意。
被拦在外面等着的我,无可奈何地双手插进裤袋,摇头,叹气。
阿辉站在我旁边。
过了半天,他才压低了声音,问我:
“他的手没事吧?”
我说:“可能没有你的脸严重。”
阿辉似乎被我的话呛住了。
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话。
其实我也没有想到。
阿辉又是一阵沉默。
“他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我说:“杀人的时候被刀割的。”
“阿祖!”
我感觉到阿辉的火气。
但是我真的无法理会这一点。
他的父亲死了,凶手也许永远无法找到。
但是他依然没有权力伤害别人。
尤其是何宝荣。
他不能再承受再一次伤害。
直到他自己选择离开我。
何宝荣是伏在桌子上睡着的。
刚刚还对警察没完没了的盘问发火的何宝荣,现在却老老实实地伏在桌子上,像个孩子似的睡着。
眉眼入画,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痕迹。
我想我得拿一件衣服给他披上。
在我拿着外套站在门口的时候。
我没有走进去。
黎耀辉站在熟睡的何宝荣身旁。
像是矛盾了好久,他才轻轻伸出手。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也许他掠到了何宝荣柔软的头发。
也许没有。
但是像触电一样。
他的手缩了回来。
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神。
和温暖的落日余辉纠结在一起。
然后他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
轻轻地盖在何宝荣身上。
和阳光一样柔软的质感。
余晖让他们两人染上了一层淡金色。
眩目。
我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切。
然后,转身离开。
紧紧抱着那件衣服。
我只是觉得,好冷。
阳光不会洒在我的双肩上。
我,一场闹剧,一个跳梁小丑。